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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这件事的主人公陈凯之,显然已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没有花多少时间,朝野内外都震撼了。
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着这正气歌,便连京兆府,现在已为之头痛不已。
天子脚下有坏人啊。
有人为了这正气歌的争议,争吵不休,有人说祭文只要表示追思即可,正气歌惊天旷古,仅以此文,足以告慰忠义候在天之灵,也有人翻出故纸堆,拿出《礼记》来,祭文不是这样写的,这一场祭祀会触怒亡灵。
于是,吵得面红耳赤,然后,吵不出结果,就打将起来了。
其实这件事的最大争议,并非在这正气歌,而在于礼。
礼法,是国家最重要的事。
因此有人提出,陈凯之才华固然横溢,却也需予以惩戒。
在朝廷中,这种争议,其实也不算太多,主要是翰林那儿闹得颇厉害。
可洛阳纸贵,导致一些读书人竟将人家纸铺砸了,京兆府上下就傻眼了。
还有这样的操作?只听说过有人做买卖价钱谈不拢,引发争执的,不曾见非要高价买不到东西,于是恼羞成怒,砸人铺子的。
京兆府只好拿人了。
紧接着学宫那儿,则不得不去捞人。
可是……此事朝中却是出奇的诡异,宫中没有丝毫的动静,似乎在等待什么。
而赵王殿下,已是入宫请罪。
请罪的理由,则是祭祀大典不力,恳请惩处。
本来朝野内外还算是安静的,可赵王殿下这一请罪,顿时就引起哗然了。
这下子,争议的重点就在于,这个大典举办得是否成功。
而成功的关键,还在于正气歌。
有人认为极为成功,一篇祭文,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若是忠义候在天有灵,定能感受到安慰。
可也有人觉得很不成功,因为礼法有失。失了礼,就是对忠义候的不敬,这怎么能算成功呢?
这自然要受到众人谴责。
赵王请罪,但凡有点城府的都知道,这其实就是一个讯号。
即意味着赵王认为这一次大典不成功,连他都主动请罪了,有些人自然也就坐不住了,于是雪片般的奏疏,纷纷飞入宫中,有人开始弹劾陈凯之无礼,请求惩处。
事情开始变得越来越值得玩味起来。
而陈凯之,处在这风暴的中心,却也是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似乎并不在乎,因为对他而言,与其胆战心惊的等待着朝廷最后的结论,倒不如好好的继续读他的书,学习他的兵法。
陈凯之对于兵法很有兴趣,如常的清晨就赶到了校场。
见到了武先生,武先生朝他一笑道:“练箭还是继续学习行军布阵?”
这位武先生,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大典一句话,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陈凯之想都不想,便道:“行军布阵。”
武先生点头道:“那好,你先连拉八十弓,老夫慢慢讲授给你。”
陈凯之无语凝噎。
坑啊,那你还问什么练箭还是学习行军布阵?早知道这样,他直接练箭得了。
无论外间酝酿着什么风暴,他依旧专心地做着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
…………
与此同时,各国的快马,已是不分昼夜的火速将祭文送至了曲阜。
曲阜这儿,也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祭祀活动。
只是这种祭祀某种程度和各国的祭祀一样,俱都是为了形式。
衍圣公每日卯时三刻就起来,在祭祀了圣贤之后,便又如往常一样,徐徐地抵达了杏林。
只是这一次,跪坐在这杏林的,不只是七大学公,还有十几个大儒。
众人见了衍圣公徐步而来,纷纷行礼。
衍圣公旁若无人一般,跪着坐下,而后他才沉声道:“祭祀大典,有劳诸公,辛苦了。”
接着,他才进入了正题:“昨日听闻文忠公说,三字经的比较已有了结果。”
文忠公颔首点头道:“是,两队蒙生,分别由周先生和邓先生教导。”
话音落下,两个大儒跪坐着,敛袖,朝衍圣公行了一揖。
衍圣公双眸微垂着,面无表情地道:“如何?”
“学习三字经的蒙生,进度明显快了许多,虽只是短短十日,掌握的学问,与邓先生所教授的蒙生相比,进步极快。”他看了一眼衍圣公,意味深长地道:“若是推广,可使读书之人,事半功倍。”
本是让惹争议的文,此刻却有了惊人的成绩,看来是值得推广的。
衍圣公若有所思起来,旋即淡淡说道:“看来这三字经,果然没有令吾失望。那么……”他踟蹰着:“就下学旨,知会各国,请他们推广吧,曲阜境内,也遵照办理,不过三字经还需润色为好,譬如这第二句,开篇即是‘昔孟母,择邻处’又说‘窦燕山,有义方’……吾看,有所不妥。”
文忠公顿时了然了。
一旦推广,那么全天下的读书人,只要入学便要背诵和熟读这篇文章,可是呢,全文第一句且不说,人之初、性本善,这是理所应当。
可是第二句,讲的便是孟母教授亚圣孟子的典故,至于这“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此句,这个窦燕山更是个名不见经传之人。
这既是衍圣公府推行的启蒙书,将来势必要风靡天下,却独独开篇,却没有圣人的事例,这如何说得过去。
文忠公道:“末学会请文渊阁诸儒进行润色。”
“很好。”衍圣公依旧板着脸:“此事关系重大,不可不慎,润色之后,再送吾看看。”
“是。”
“至于……这个陈凯之……”衍圣公眯着眼:“该如何处置?”
文忠公想了想,才道:“可以下学旨旌表,或是赐予学爵。”
一旁的文正公却是忧心忡忡地道:“衍圣公府,历年来对于学爵的赐予,都甚是谨慎,也早有定例,每年的学爵赐予,不得超过五人,唯恐学爵泛滥,影响公府清名。去岁,也是五个名额,独独是北燕国和西凉国的读书人没有得到赐予,为显得雨露均沾,因此今岁的两个名额,非要是北燕人和西凉人不可。年初的时候,公府已赐予了两个名额出去,如此一来,眼下的员额,只有一人了。”
他深深地看了衍圣公一眼,继续道:“这最后一个名额,拟定的乃是楚国荆州卢氏子弟,卢氏诗书传家,在荆楚之地具有很高的声望。其祖父卢志道,曾亲来曲阜,捐纳七万担粮食,为了弘扬圣人之学,可谓是殚精竭虑。此后他的长子在楚国出任相国,而今……”
“噢……”衍圣公没有继续让文正公继续说下去,点点头道:“吾知道了,学爵的本意在于弘扬圣学,既如此,那么今岁就下学旨,旌表陈凯之吧,至于学爵,明岁再说。”
“明岁怕也不成。”文正公道:“明岁要给……”
“那就以后再说。”衍圣公摆摆手,不以为意的样子。
正在这时,却有童子匆匆进来,快步到了衍圣公的身侧,低声密语了几句。
第二百六十二章:赐爵(4更求月票)
听了这童子的话,衍圣公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口里忍不住地道:“竟有此事?堂堂大陈,竟闹出这样的笑话?”
衍圣公显得怫然不悦,一张面容越发阴沉,就像天要塌下来一样似的。
“祭文呢,取来!”
童子忙将祭文送到了衍圣公的面前。
衍圣公扫视了众人一眼,见诸人都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便没有接祭文,而是道:“洛阳出事了,洛阳学宫,在祭祀大典上,竟闹出了笑话。”
众人不禁诧异起来。
这怎么可能出事?这五百年来,从未出过事啊,这么庄重的祭祀,对于各国都算是大事,怎么会出事?
于是大家都露出了甚是不解的样子。
衍圣公便将事情大致地说了一遍,脸上露出了深深的忧虑之色,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礼崩乐坏的苗头。
而后,他这才看了童子一眼,道:“将文章,念出来吧。”
童子颔首:“天地有正气……”
所有人都沉默着,听着朗诵。
一开始,所有人明白了为何会出事,可是很快……开始有人动容了。
这绝对是属于一篇足以流芳千古的佳作,即便是衍圣公府不去推广,也足以光耀万世。
震撼。
深深的震撼。
盘绕在每一个人心头的,除了震撼,再无其他。
待文章念毕,杏林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过了良久后,终于,文正公率先开了口:“文章,是极好的文章,堪称绝唱。只是……吾以为,此文放在祭祀大典,确是失礼之极。”
这的确是一片好文章,只是……
衍圣公的面色依旧阴沉无比,依旧显得很是不悦。
这正是他心里最为抵触的地方,文正公说的是对的,一旦失了礼数,那么就是礼崩乐坏了。
而礼崩乐坏,对于衍圣公府来说,则是最糟糕的情况。
想了一下,衍圣公便淡淡道:“那么,就下学旨申饬吧。”
“可是……”一旁的文忠公却是忧虑地道:“写此祭文的,正是陈凯之,衍圣公府不可既褒奖又申饬。”
衍圣公眼眸里掠过了不悦之色,显然认为陈凯之带来了麻烦,他冷冷道:“以申饬为主,否则一旦人人效仿,人心就要思变了。”
文忠公却是摇头道:“公所谋深远,末学叹服,可是末学有一个疑问。”
“你说罢!”
文忠公忧心忡忡地问道:“公以为,此文若何?”
衍圣公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道:“好文。”
随即,文忠公又问:“可以传世吗?”
衍圣公三岁便读书,儒家经典,无一不通,怎么会不识货呢?他下意识便答道:“可以。”
文忠公沉默了一下,才继续道:“如公所言,此文一出,洛阳学宫顿时便乱了套,无数学子跟着咏唱,由此,足见此文的力量,那么此文肯定已经开始流传,洛阳学宫的学子们既然对此文推崇备至,那其他各地的读书人呢?”
“一旦此文成为经典,四处咏唱,并且传至后世,而公府却以礼法的名义对陈凯之进行申饬,末学所虑的是,天下的学子会怎么想?”
衍圣公目光一冷,道:“你的意思是,禁绝此文,将其列为禁文?”
“已经迟了。”文忠公叹了口气,才继续道:“何况此文正气凛然,所传颂的,正是圣人所倡导的精髓,一旦禁绝,更有可能是适得其反。”
刚才,衍圣公只想着礼崩乐坏,心下忧心而气恼,可经文忠公如此一说,方才意识到,事情远没有这样简单了。
他踟蹰着,才抬眸道:“以汝之见,该当如何?”
文忠公正色道:“堵不如疏,何不如顺势承认此文呢?不但如此,还要对其大加褒扬。”
“这可是违反礼制的。”一旁的文正公慷慨陈词。
文忠公摇头道:“何为制?衍圣公府予以承认了,这才是制。学府可以下文,将此篇文章列入祭祀忠义候的祭文之列,如此一来,就不算逾礼了。”
衍圣公似也开始权衡起来,他目光流转,想了想才道:“此文确实是佳作,足以名扬千古,可是他先作三字经,又作此祭文,公府都只予以嘉奖,则就显得恩赏太薄了。”
“那就赐爵。”文忠公正色道:“学爵乃是公府颁发,本意是奖励那些为圣学做出贡献之人,这个少年人有此才学,若是不赐爵,委实说不过去。”
文正公却是皱眉道:“荆州卢家,如何交代?”
文忠公脸色一冷,严厉道:“公府无须向人交代。”
衍圣公权衡了片刻,便道:“卢家那里,明年再作考量吧,让他们等一等,陈凯之的事,汝等早早拟定学旨。”
见衍圣公已下定了决心,诸人心思各异,却纷纷道:“是。”
见衍圣公垂着眼帘,不再开口,众人会意,纷纷起身,长长作揖,预备告辞。
衍圣公只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说道:“李公,你留下。”
这李公,正是文忠公,于是其他人忙徐步而去,文忠公则是跪坐下来。
衍圣公张眸道:“近来,星官夜观天象,说西方有一星,原本暗淡,近来突是耀眼无比,此星比邻文昌星,有取而代之的征兆,这莫非是礼崩乐坏之象吗,这一次祭祀,吾最担心的,是恰好印证了天象。”
文忠公板着脸道:“公多虑了。”
“是啊。”衍圣公正色道:“但愿……是多虑了吧,吾蒙祖宗恩荫至今,深知守业之难,因此吾诚惶诚恐,不敢懈怠。近来有人呈上五石散,愈发觉得神明开朗,似乎参透了天机,可这天机,却又是若有若无。”
文忠公轻皱了一下眉头,却道:“五石散并非仙药,还是少用为妙。”
衍圣公不可置否:“去吧。”
文忠公起身要行礼。
衍圣公却突然道:“听说近来在北燕等地,有杂学余孽潜入,是吗?”
文忠公道:“从前也察觉了许多这样的事,可最后查实,多是子虚乌有。”
衍圣公便眼眸一沉:“总要防患未然不可,派出学使前去北燕查证吧,他们虽不成气候,可终归谨慎为好。”
他抬眸,眼眸直视着文忠公,面带冷色,口气格外强硬:“宁杀勿纵!”
文忠公垂头,不敢去看衍圣公锋利的眼睛:“是。”
……………
不管这正气歌引起多大的争议,飞鱼峰的工程,已经开始了。
所以这一天的傍晚时分,陈凯之下了学回到家后,便有人登门造访。
此人是个年过五旬之人,可看上去精神却是不错,他和陈凯之见了礼,便道:“小人姓王,叫王坚,贱名不足挂齿,公子称呼我为王匠作即可,小人负责督造过一些山中的寺庙,也曾为工部督造过一些宫殿,对于营造之事,倒是有一些心得经验。”
陈凯之忙请他进屋来坐,见邓健在外探头探脑的,不禁给他使了个眼色。
这个师兄,怎么跟做贼似的。
邓健却不进屋,只在外头徘徊,陈凯之不禁觉得有些可笑,他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简直是让难逸理解,每次都先探头看看。
陈凯之索性懒得理他。
随即,陈凯之目光放到了王坚的身上,徐徐说道:“营造之事,学生所知不多,往后倒是要请费心了。”
王坚连忙道:“这是理所应当的,是分内之事,公子太客气了。”
王坚显得很拘谨,想来是因为匠人在这个时代身份低微的缘故。
陈凯之面带微笑,很客气地继续说道:“不过学生颇有一些要求。”
王坚恭敬道:“小人是公子雇请来的,自然都该听公子的。”
陈凯之便取出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纸,交给王坚。
王坚打开一看,里头不只有飞鱼峰的构图,还有各种营造的要求,很是翔实,可谓是一目了然。
其中最有意思的,恰恰是里头一些连自己都未曾想到的想法和构思,他看得有些痴了,极耐心地看下去,这才微微抬眸:“若是完全遵照如此来营造,小人倒是可以试一试,唯一的麻烦是,如此的工程,单凭人力却是不成的,需用火药开山炸石不可,这用火药开山炸石,可是犯禁的事,是杀头大罪啊。”
“可若是不动用火药,似公子这般的构思,想要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