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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她一双脚已经伸到他怀里,语气懒洋洋,像一只小奶猫,“那就麻烦你了。”
她没有要躲他的意思。
不寿松口气,认真替她活络脚上穴位。他专门练过如何伺候人,面面俱到,一边给她按脚一边笑起来:“我这手绝活,本来是留着伺候王上的,王上没享受到,反而被你先享受了。”
她坐在床边,仔细看不寿。
他生了一双温暖的眼,长睫如扇,笑起来眉目弯弯,朦胧笑意冲淡他凌厉五官透出的凉薄。
当太监当久了的人,举手抬足间皆有股阴冷的矫揉,不寿没有,他做太监没多长时间,还保留着少年的那点子爽朗气。
枝兮知道,日后,他脸上这点柔和都将消失殆尽,只留冷冽入骨的神情。
大盛朝毁在他手上的时候,他并无半点愧疚,起义军攻进王城那日,不寿将邱玉楼与她的儿子抹了脖子,而后将自己挂在埋葬枝兮的那棵桃花树上,一席白绫勒断气。
她看到过他死前的神情,就像现在蹲在她面前这样,朝气蓬勃。
枝兮忍不住伸出手,指腹柔柔触碰不寿的眉峰。
不寿触电一般浑身一颤,抬眸望她,她笑起来,同他道:“不寿,日后我还要继续去梅林等王上。”
不寿蹙眉,“嗯。”
脚暖得差不多了,她作势要收回来,不寿自然而然拿起旁边的白袜替她穿上,问:“枝兮,你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心了吗?”
她以前在别处受欺负回来,偶尔会一脸愤愤然地对他说:“不寿,以后我要做夫人,日日让她们伺候我。”
她说的是气话,说完也就抛到脑后了。
他有时候希望她能做夫人,有时候又不希望。
如今她真想着要做夫人了,他倒有些不知所措。
不寿抬起眸子,望见枝兮一张脸灵动美艳,她对上他的目光,语气坚定:“我要做王后。”
她从来没说过这话。
王后。
她是真的有野心了。
后宫这个地方,会滋生出很多不该有的东西将人缠绕,没有人逃得过去。
终于也轮到枝兮了。
他凝视她,她眼中火光盈盈,似有**熊熊燃烧。
不寿深呼一口气,“枝兮,你放心,我会帮你。”
他果然说到做到,第二日便捎了香料给她。用了所有积蓄,换来一小颗迷情香。用水沾湿,涂于脖颈间,男子近身闻到,便会情不自禁。
他埋头轻声道:“若有朝一日你有幸侍寝,可以用上这个,但是你少用点,免得药效发作起来,受不住。”
她高兴地收下,谢谢他:“不寿,你真好。”
不寿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愿你心想事成。”
得了不寿迷情香的这天,枝兮并未像往常那样,继续在梅林等人。
她一连三天都没有出去。
通灵玉着急地问:“主人,再不去,就要功亏一篑了。”
它时时刻刻看着殷非少的可怜的一分好感度,生怕一没盯住,就重新归零。
枝兮不急不慌,让它开天眼。这几天她没去梅林等待,殷非停留梅林的时间却比之前要多。
他今日甚至左顾右盼,低下高傲的头颅,在梅林树下找了一圈。
就在通灵玉以为枝兮要继续歇工的时候,她却忽然开始恢复以前的等待。
殷非从长桥而来,视野里晃过一个娇柔的身影,他眼角一跳,果然是她。
他板着脸走到她跟前,心想,真是个没恒心的小侍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她这样的,能等来鱼水之欢才怪。
他望见她苍白的面容,忽地起了捉弄她的心,敛起神色冷冰冰道:“这几日王上都有从这里经过,可惜,你没这个命。”
话音落,对面的女子低声啜泣,泪花晶莹,哭得梨花带雨:“多谢公公提醒……这几日我……我病了……早知王上会经过……我就是爬也得爬过来……”
殷非对于眼泪这种东西,向来没有任何感觉,有时候,他看见人哭,反而会起更加强烈的杀心。
今天不知怎地,他望着她哭泣,竟然没有杀人的冲动,而是想要让她别哭。
话出口,便成了两个字:“闭嘴。”
就算安慰了。
第116章 一更
她果然停下来; 眼眶盛满水灵的泪花; 似哭非哭,鼻尖红红的,怔怔地望他。
数秒; 她低下头,委屈地嗔道:“你好凶; 我从没见过比你凶的公公。”
殷非神情冷漠; 目光却直直盯着她,轻启唇齿:“王上比我更凶; 你连我都怕,等到王上跟前; 还不得吓死?”
她听到“王上”两字,立即抬起头来; 悲伤的沮丧瞬间被欢喜的期盼取代; 一双眸子亮晶晶,“王上再凶; 我也不怕,他是王上,他说什么做什么; 都是英明神武的。”
殷非猛地得了这么一句夸; 脸色有所动容; 咳了咳; 无情无绪地吐出一句:“你嘴倒挺甜。”
枝兮勾唇笑; 眼角犹挂着泪; 脸颊边却甜甜两个小梨涡,“我日日想着如何讨王上欢心,只希望有一天,他也能这样夸我一句。”
殷非觉得这话听着很是耳熟,回过神,才发现,原来幼年也曾听母亲这样说过。
母亲带着他被赶出宫时,嘴里依旧念着这句。
她以为她会等到她的夫君,最后等来的,却是一杯毒酒。
殷非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母亲深情,他只觉得她傻。
情这种东西,最是虚无缥缈。
只有傻瓜才会动情。
他闷出一句哼,目光扫视对面的女子,她正在擦拭眼泪,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小盒口脂,瑟瑟发抖地沾了沾,用手心捂热,而后往颊唇上涂抹开来。
她注意到他的视线,腼腆轻声道:“刚哭过,胭脂都哭花了,待会王上见到我,定不会钟情于我,我得弄弄才行。”
大概是太冷了,她忽地手一颤,一盒胭脂掉落地上。
枝兮望了望殷非。
殷非冷漠脸站着,丝毫没有要弯腰替她拣胭脂盒的意思。
她只得亲力亲为,嘴上道:“公公,你好不会怜香惜玉呀。”
殷非心想,一个太监干嘛对她怜香惜玉,这女子真是矫揉造作。
他虽这样想,眼神却一直黏在枝兮身上,见她弯腰,身上薄纱若隐若现,露出胸前大片白嫩肌肤。
哼。
枝兮冻得浑身僵硬,拣东西的动作缓慢至极,就在她伸出手要够到胭脂盒的时候,忽地嘴里娇娇一声“哎呀”,作势就要被雪滑倒。
殷非只犹豫了一秒。
而后已将人搂了起来。
她顺其自然趴在他怀里,声音又软又糯,带着颤音:“谢谢你。”
冬风吹来。
她下意识往里又贴近一分。
殷非面容冷峻,垂眸看向怀里的人,她似乎并不急着走开,完全将他当做避风港。
他正准备开口,忽地闻见一股幽香的气息,是从她身上传来的,刚才没有闻到,如今挨在身边,香气若有似无地飘荡鼻间。
甜美不失清香。
他忍不住猛嗅几口。
身体起了异样。
殷非皱眉问:“你身上熏的什么香?”
枝兮一张脸贴着他的胸膛,缓缓往上抬起,“迷情香。”
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殷非觉得全身血液开始沸腾,但他并未慌张,杀人时,他比这激动得多。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身上涂迷情香。”
枝兮被他训斥,主动推开他,像是不甘心被人指责,撅嘴道:“我涂这个,只为了能够随时随地伺候王上。如果可以在这里等到王上,我不介意与他当场在此处欢好。”
竟然想要与他野合。
殷非瞪大眼,想了半天,想不到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最后淡淡抛出一句:“看来你是真的很想和王上欢好。”
她立马接过他的话,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对,特别想,做梦都在想。”
她想到什么,忽地长长叹口气,话锋一转:“只可惜,以后我真的只能在梦里想了。”
殷非挑眉:“嗯?”
“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在这里等王上。”枝兮试图去拿挂在枝上的披风,因为刚才差点摔跤的缘故,她扭到了脚,此刻只能咬牙忍痛踮脚去拿。
“以后不等了吗?”殷非伸手替她取下披风,无情地扔过去,正好扔到她脸上。
她整个人被罩住,好不容易露出脸来,略显狼狈地冲他笑了笑,笑容甚是心酸:“不等了。”
他脱口而出:“为什么?”
有什么好问的,不过一个脑子有病又蠢又傻的小侍妾而已。
枝兮一本正经地回答他:“冬天太冷,实在熬不住,我怕自己冻死,等开春暖和了,我再来等。”
殷非:“……”
原来,他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
他还以为她会拖着最后一口气都会哭着喊着说要等王上。
她系好披风,柔声问他:“我脚疼,你能扶扶我吗?”
她望见他眉头紧蹙,立刻识趣地改口道:“这样,你在前面走,我在后面挨着你,不用扶,让我搭把手就行。”
殷非冷酷无情地指了指自己的后背,“你自己撑着,别乱摸。”
话音刚落,身后便一阵温热,她双手攥紧他的衣袖,整个身子都靠在他后背上。
迷情香的气息又飘来。
殷非明知道该屏住呼吸,却还是忍不住去闻。
嗅来嗅去的下场,就是□□焚身。
好在,他定力强,即使被身体里横冲直撞的**搅得心烦意燥,也只是想着待会去兽园杀几头老虎练练手。
殷非活到现在,他所有的**发泄口,只有一个——杀。
杀人也好,捕猎也好,总得染点鲜血,才觉得放松。
偏偏这时,身后的女子掏出一件东西递到他面前,他脑海里第一次有除了杀人以外的第二种发泄方法。
殷非凝视手里的物件,冷冷问:“你给我这个东西作甚?”
她不知羞耻地将自己的肚兜塞到他手里。还好,没有温热的触感,意味着并不是刚刚脱下来的。
他想到这,惊讶地发现自己心里竟涌起一抹失望。
“公公若能见到王上,可不可以将这个交给王上,我瞧着公公跟我一样,每天都从梅林过,所以才生出这种不情之请,还望公公莫要拒绝。”她说着厚脸皮的话,低眸寻东西,寻来寻去,寻到几个铜板,狠狠心,将荷包全递给他,就当是酬劳了。
殷非打开荷包一看,里面一只小白鼠缩在里头。
他一吓,片刻的功夫,已恢复如常神情,听到对面的女子说:“我是个小侍妾,没什么积蓄,只能将爱宠抵给公公,待日后我辉煌腾达那日,定用万两黄金来换,如果,如果王上肯给我万两黄金的话……”
殷非听着哭笑不得。
还没承宠,就开始肖想万两黄金了。
他问:“你好生奇怪,养什么不好,养只小白鼠。”
她不舍地盯着他手里的荷包,“我自己都吃不饱穿不暖,养不起其他的,养只小白鼠,实在饿得不行,还能拿来充饥。”
荷包里的小白鼠抖了抖。殷非再次打量眼前的女子。
刚才还说是爱宠,现在又说能拿来充饥。
她也变得太快了。
当真过得这么艰苦么。他仔细一想,觉得也是,自后宫建立后,他从没管过里面姬妾的死活,少一个是一个,省得浪费粮食。
殷非将荷包递回去,“这个我不要。”
“那公公记得替我将肚兜呈给王上。”她赶紧将荷包藏好,大概是怕他反悔,不顾扭伤,一瘸一拐地就要往外奔。
殷非一把拉住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枝兮回眸,巧笑倩兮,“我姓邱。”
说话间,她已往前而去。
殷非大声问:“邱什么?”
远处传来她柔媚的声音:“不告诉你,我的名字,只说给王上听。”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殷非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紧紧攥着她的肚兜,怔忡数秒后,他若无其事地将肚兜收好,往驯兽场而去。
还只说给王上听呢。
矫情。
殷非在驯兽场上搏斗许久,总算发泄完多余的精力。
众内侍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丢进兽园喂野兽。
殷非满头大汗,内侍上前就准备递帕子,还没来及递过去,就见他拿出什么东西擦起来。
好像是女子的肚兜。
内侍们不敢多看,连忙将头低下。
殷非擦着擦着嗅起来,这时候觉得自己不该拿她的肚兜擦汗,都闻不到上面淡淡的香气了。他正要吩咐人将肚兜洗洗,忽然想起,就算洗了,也洗不回她身上那股香气了。
遂又将肚兜揉做一团塞回袖里。
在旁站着的大太监起了心思,他在王上身边伺候这么久,第一次看见王上贴身携带女子的物件。
大太监有所忌惮,虽然想要趁机替后宫众夫人进言,但是终究没这个胆子。
等过了半月,大太监暗暗观察,发现殷非带着肚兜半月不曾离身,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试探:“王上何不去后宫坐坐,众夫人姬妾都盼着您呢。”
大太监说这话,胆战心惊,等了许久,听到头顶上传来深沉的男声:“那就去坐坐吧。”
后宫。
文夷夫人的宫殿,众姬妾齐聚一堂。
如今虽然没有王后,但在这些姬妾中,只有文夷夫人身份最高,所以大家都以她马首是瞻。即使心有不服,也不得不做出点表面功夫。
文夷夫人俨然已将自己当成王后,命众姬妾每日来请安问候。她只拣家世好的姬妾,像枝兮这种没封号身份低微的小侍妾,是没有请安资格的。
女人聚在一起,嘴上明枪暗箭,唰唰往对方身上甩刀子,恰好有人与邱玉楼结怨,想找她的错,寻不到,只好拐着弯指桑骂槐:“你们知道前不久有人在梅林等王上的事么?”
“怎么不知道,就是邱家舞姬生的那个小贱婢,叫枝兮的,据说等了好些天,她也是胆大,竟敢往王上跟前晃荡。”
“也不知道等没等到,应该是没等到,不然哪还有命活到现在?王上最厌狐媚之术,这要被他撞见,还不得将那个小贱婢丢去喂野兽呀。”
她们看向邱玉楼,“邱姬,你也试试,说不定你比你妹妹运气更好,能等到王上也说不定。”
邱玉楼皱眉:“她一个舞姬生的女儿,也配做我妹妹?我要不要等王上,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教。”
文夷夫人端坐高位,听得差不多了,正准备出言制止这场无意义的争吵,忽地外面传来太监尖锐的声音——“王上到。”
众姬妾一僵。
就连文夷夫人也怔住。
刚才,小太监说谁来了?
文夷夫人遥遥望去,见殿门口笼着的阴影里走出个人,朱红深衣,玉冠束发,负手在背踱步而来,盛气凌人。
正是她才见过一面的大盛国君,殷非。
众人纷纷扑倒在地,屏住呼吸。
一双金丝滚边皂鞋停在人群最前方,她们听到国君的声音冷若冰霜:“全都抬起脸来。”
众姬妾又惊又喜,笑靥如花地仰起面孔。
国君匆匆扫一眼,似乎并不满意,蹙眉问:“你们之中,有没有姓邱的?”
邱玉楼心头一跳,稳住自己激动的情绪,连忙出列:“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