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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胖子嘿嘿一笑,说道:“这年岁只顾得自己活命,你若不答应,你们就翻小青山去泉州吧。不过永嘉堡猎兽的堡丁一直在小青山上蹲着,你们莫要碰着给当作畜生打了。”
散巴子勃然坐起,睁眼寒光慑住矮胖子,沉声说道:“青焰军进了东阳,海匪子还敢到漳台露个鸟,老人领着人再走回去。”看见北面巡丁走来,闭口不语。
矮胖子冷笑道:“有种你声音再大点。哼,回去,你做梦吧,你领着人翻过云再翻回来,看看还有剩下几条命。青焰军进入漳台怎么样,徐汝愚敢攻漳州城?”
徐汝愚暗叹一声,漳州城堵住流民归路,以青焰军面前实力,实不能攻下一万南闽卫军驻守的漳州城。
武陵邑与漳州邑是被两侧崇山峻岭平峙在当中的长峡平原,毁弃的武陵城与漳州城正当长峡平原的险隘,闽中山的山陷通道也被十数座坞堡控制住,过长峡平原到泉州府去,势必要通过两城,不然只有翻过两侧的山岭。
除非青焰军攻下龙岩或是漳州的任一城,不然流民无路返乡。
清江加上百夷的两万精锐,也只五万左右,要防备盘踞在温岭城中的三四匪军,清江那边抽调不出兵力在漳台进行大规模的会战。何况,温岭城近海,普济海匪的数万水军随时可以加入普济步营中去,对清江进行致命的打击。
散巴子就是自己要寻的流民头子,徐汝愚暗中感庆幸,想了半天却没想起武陵或是漳台有哪号人物名字中带散字,心想:或许是流民中颇有威望的一人,看他体匀骨壮,息沉隐隐,身手倒可以一观。
第十八章 梯山为田
散巴子倏然站起,两三步迈到矮胖子面前,却比他高过一个头去,怒视着他,喉咙里低吼一声,便要发作,却转头向徐汝愚看去,嘿嘿笑道:“永嘉堡才丁大个地方,却想白白的吃下两千人,也不怕宗政家也将永嘉堡黑了。”
矮胖子勃然怒色,却知这个话题乃是宗政家的禁忌,冷哼一声,落下一句话“等你散巴子走投无路时还会来求我”,牵着马领着一行人往北面走去。
徐汝愚见他看穿自己的流民身份,也不惊讶,却好奇他为何不将自己看成宗政家的眼线,等巡丁走去过去,抱了抱拳说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散巴子撇嘴一笑:“你的高姓大名能否示人?”也不等徐汝愚有反应,径直说道:“武陵曹散。”
徐汝愚微微一怔,暗道:这人言辞好犀利,眼光也不弱,淡容迎着他逼视过来直剜人心的目光,说道:“永嘉堡为何要堵住流民南下的路途?”
曹散没有回答,向缓坡上的树林里走去,没有听见徐汝愚跟上来,啐骂一声,心想:莫非看走了眼,回头便要喊他,却徐汝愚就在身后,愣了一会儿,拍了拍头脑,露齿一笑,说道:“永嘉堡的田产都在南边,永嘉堡放开路途,近十万流民如果滞留在永嘉堡南边,永嘉堡明年不要想有什么收成。”
“你能肯定泉州那边的关卡会封上?”
“莆田的朱家、蔡家上午就派人过来挑奴了,他们倒是好快的消息。”
徐汝愚相顾谔然,焦土之策将莆田那边的世家也牵涉进来了,却不知眼前这个曹散的话可以信几分。看他的语气,似乎对漳州发生的一切有所了解。
宗政荀达与公良友琴相互勾结将漳州北面的漳台与武陵变成焦土,也是漳台的世家吃了大亏之后,才猜测出来的。曹散随流民流落到漳州城南,并不知道漳台城与建安堡被攻破的具体情形,仅凭漳州城南的蛛丝马迹就能看过端倪,如果不是刻意安排,那他的见识真是让人佩服。
“年轻力壮的会被世家挑去为工为奴,那些老弱妇孺却熬不过明年春上。”
曹散眉头一挑,注视着徐汝愚消瘦的脸庞,说道:“兄台可以什么妥善的办法?”
徐汝愚想了片刻,说道:“不与世家争地,丘陵沟壑,可梯山为田,薮泽之地,筑土作堤,围湖为田,只要有人说服漳州城守将增设堡集,以此安置流民就可以了。”
曹散眼中难掩迷茫之神色,想了片刻,深深揖下腰来,神色慨然的说道:“青凤将军乃是真英雄,曹散愿随之。”
曹散这才确定徐汝愚在此出现,乃是心系这近十万流民,其胸怀不是那些争土割据的世家可以比拟。
徐汝愚微微一怔,说道:“你认识我?”
“大人走路总是心有所思,予曹散感觉有如面对渊海。曹散在溧水新城看过大人几次侧面,认得大人走路的样子。”
徐汝愚哑然失笑,控制丹息可微微改变脸部的肌肉,却没想到要改变走路的习惯。看曹散眼中诚坦若澄澈星空,暗道如此人物却甘隐民间,平日作俗语恶声,不为人识。
徐汝愚说道:“清江有人晓得详细的梯山围湖之法,此处离溧水新城有六百里路程,高手昼夜就可以往返,我写一封信你让人带去溧水新城寻邵海棠就可以。”
曹散说道:“南闽多山少田,便是有这梯山造田之法,也不能便宜宗政家,若是真将这十万流民依梯山围湖之法转为漳州的屯丁,那漳州城就再难攻破了。”曹散望着徐汝愚淡定的面容,继续说道,“大人崛起于东南,惟民是保,并无争土割据之心,让曹散折服,然而宗政荀达可德何能,怎能容他长久窃居南闽主位,希望大人为民谋之。”
“若不行这梯山围湖之法,谁保证明春流民不会大批亡故?”
梯山围湖面是增田,再仿清江所行的屯丁之制,宗政家在漳州的实力便会激增,徐汝愚宁可利敌,也不愿平民死于饥荒。
曹散想了片刻,说道:“此事可寻一人为大人谋之。”
“何人?”
“郑梦淮(此处更名)。”曹散见徐汝愚露出不解神色,徐徐解释道:“建安堡之祸南闽世家都心知肚明,由郑梦淮寻上那些与宗政家有隙的世家,献上梯山围湖之策,以郑公护民爱民的令名,加上他对宗政家的恨心,必定不会让宗政荀达起疑。”
徐汝愚摇了摇头,说道:“郑家残兵都让我编入骁卫营中,要想此计不被宗政荀达起疑,郑公必死无疑。”
若是让南闽世家发觉徐汝愚拟定此策,宗政荀达怎么容忍辖内的旁家势力与徐汝愚暗通,旁家势力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扩张亲近徐汝愚的势力。
郑梦淮将残兵交付于徐汝愚,将流民交付于与宗政荀达有隙的世家,然而只身去泉州行刺,才能将徐汝愚参与此策的可能撇去。
那些被郑梦淮找上门的世家也乐于卖郑梦淮这个人情收留流民行梯山围湖之策扩张势力。除非宗政荀达向世人宣布建安堡惨祸是他亲手造成,否则没有理由阻止旁家世家收留流民。
寻找郑梦淮父子阻止他们行刺宗政荀达本是徐汝愚潜入泉州的目的之一,怎会同意让郑梦淮去实行这个死计呢?
郑梦淮与郑柯抱着必死的心潜入泉州,若能死得更有价值一些,他们心中只会感激,而无怨恨。
曹散见徐汝愚片刻之间想得通彻又断然否决此策,隐约猜到他此行的目的地所在,想起徐汝愚在清江被众人广为交赞的一句话:没有谁会被故意牺牲掉。
若能寻着郑梦淮,自己倒不怕做这不义之人,劝他行此死计,只是徐汝愚不同意,青焰军在泉州的情报便不会将郑梦淮的消息传给自己,微叹一声,诚挚告了一声罪,说道:“此来,只有将这梯山围湖之策献给永嘉堡,日后间之。”
徐汝愚见曹散顷刻之间便能想出死计间计,心思慎密让人叹服。
漳州城南惟有永嘉堡马家可与宗政家在漳州的势力相提并论。
永嘉堡位于横亘漳州邑南境的小青山的中山地陷,正当漳州前往龙岩、龙泉、泉州的要隘,乃是漳州境内最重要的衢地。
普济海匪或可以流窜到漳州邑境内洗掠,却越不过永嘉堡继续深入。
深濠高墙,哪里是一座坞堡,明明是座小城。
曹散叉腰戟指哨楼的马家家将,喝道:“快去找矮冬瓜来,就说他曹爷爷要见他。”
不一会,昨日的那个矮胖子从哨楼望眼前里探出身来,嚷道:“散巴子,今日怎么有空来见爷爷。”
“呸,你档里有鸟吗?莫要放屁,我要见马街亭,你开门让我们进去。”
曹散与自己言辞修雅,跟眼前的矮胖子说起话来粗言恶语,徐汝愚莞儿一笑,心想:曹散平日就是如此掩藏形迹的,真名士也。
矮胖子目光扫过曹散身后两人,随之狐疑的停在曹散的脸上,说道:“散巴子也不敢只身进永嘉堡,你放心,没人会切下你的骚鸟下酒。”
“恁多话?你若不开门,我就去寻颜逊,看他是否对十万流民感兴趣。”
“你吹着吧,老子在家主面前好说歹说,同意接纳二千精壮汉子及其家属,不过没有钱粮补给你。”嘴里这么说着,却不忘吩咐下边的人开启堡门。
马街亭年逾花甲,却有一部乌黑油亮的胡子,双目炯然的扫过数人,目光在徐汝愚面上停了一瞬,又停在行止粗卑的曹散身上。
曹散懒散说道:“马公可想成为漳州之主?”
“没有这样的心胸,我数年前遣人去邀你出山,都被你恶骂而回,现在怎会有做漳州之主的心胸?”
曹散也不着恼,嘻笑道:“若非这次宗政荀达过于卑劣,我怎会来寻你?马公只要安置十万流民,我就将入主漳州之策说给马公听听。”
“安置流民之策是否就是入主漳州之策,曹散你莫要设下一个圈套来让我钻?”
“马公是这么轻易就上曹某人当的人吗?”曹散转过脸来望着站在一旁的矮胖子,嘿嘿一笑。矮胖子陡然一惊,不知散巴子要说什么不利自己的话,忙说道:“有屁快放出来。”
马街亭眉头一挑,微愠的看着他,没说什么,转脸向曹散说道:“不妨说来听听。”
“梯山为田,围湖为田。”
马街亭眉头一跳,倾身过来直盯着曹散,极力要辨出他神色中的慌乱,却见他从容不迫,不像拿这样的话来消遣自己,往后一靠,说道:“子散真能梯山为田?”
徐汝愚见他对曹散改唤敬称,知道他心已被拨动。
第十九章 养狼驱虎
马街亭眼眸敛起,却显得异常精亮,审视着曹散脸上神情的细微变化,心中却想他身后俩人的来历。
南闽与越郡有武陵山相隔,虽说像抚州会战这样的大事也会传到南闽来,但是清江府每一个人的举止相貌就不大为南闽世家所知了。何况管见身百夷七大首领之一,平生下武陵山的次数屈指可数,自然不怕马街亭识得他。
管见眯起眼睛迎着马街亭斜窥过来的目光,望着身侧的徐汝愚微微张露出稍弱自己一筹的武者气势,甚感惊诧。
到了徐汝愚这种境界,眸光神虚,丹息蓄敛不会像寻常武者那般自然流露出暴露自己修为的势来,如非观他从容淡定的气度,实难把他从普通人之中区分开来。
徐汝愚名显天下,以他师承徐行、吴储的无双兵法谋策为多,便是到清江之后,也少有看到过他真正显示他的修为。暗日之战中,十二寇盟并没有相当的对手与之力敌,抚州会战中,徐汝愚一直处于中军之位,身旁有着尉潦与六习演武堂的教习,徐汝愚变没有显示身手的机会。
如非深知徐汝愚之能,真要将他当作与自己相当的一名武者,心里想不通他如何做得如此恰如其分。
马街亭看着徐汝愚眼中淡淡的微微笑容,意识到刚刚因为曹散的一席话而有所失仪,将目光从曹散三人的脸上收回,说道:“南闽以宗政为尊,入主漳州这样的话还是要此为止吧。”
徐汝愚看着他眼中的阴翳一掠而过,笑道:“马阀却是别有忧虑处。”
马街亭注视着其貌不扬的这位削瘦汉子,看着他负在背上的布囊里装着似短戟又似短戈的兵器,想不起这位青年高手出自何方,只是曹散不主动介绍,自己也不方便主动问起,怕是真正的来献策的人是曹散身后两人中的一个,说道:“敢问小哥的尊姓大名?”
徐汝愚双眉一挑,望了管见一眼,才跟马街亭说道:“马阀似乎没有兴趣知道在下的姓名。”
马街亭给他看似无意的动作,将注意力转向两鬓灰白的管见,怔怔看了一瞬,说道:“南闽地处东南一隅,与中原腹地少有联络,我这永嘉堡又处于南闽的荒郊野岭,难免孤陋寡闻,两位不会是碌碌无名之辈,街亭让二位见笑了。”接下来却是语气一转,挥了挥手说道:“确实没有兴趣知道二位的姓名。”
徐汝愚心中一惊,脸上勃然作色,霍然立起,冷眼看了曹散一眼,厉声说道:“管某人告辞了。”
曹散谔然相顾,望了马街亭一眼,欲言又止,抱拳说了声:“打扰了。”跟着徐汝愚、管见走出厅堂。
出来后,管见跟曹散低声吼道:“若非感于曹兄大义为民,我叔侄二人不会走出云岭。还望曹兄先选对可托付十万流民之辈,免得我叔侄二人受这份闲气。”
曹散给他这怒吼搞得一怔,随之就明白过来了,马街亭是出了明的耳聪目明,故作灰心的说道:“看错这厮,连累二位。”迈步正要走出去,果然听见矮胖子在后面喊住:“散巴子,你们且停一停,刚刚的事无需再提,但是家主念及流民流亡之苦,永嘉堡可以开两日粥场。巴散子你们还是在这里吃了饭,商议一下开粥场的事。”
徐汝愚三人相视一笑,将眼角的笑意敛去,方转过身去,不过马街亭试探自己却只愿开两天的粥场,小气之处,也让徐汝愚吃了一惊。
曹散显出很没志气的样子,指着徐、云二人,跟矮胖子说道:“管见、管更叔侄是武陵云岭里的逸士,你与我好生招待他们,我还要往宋家堡去一趟。粥场之事,你与余老爷子商议就行了,散巴子替堡外的流民念叨马阀的好处。”
矮胖子揪住曹散的胳膊,哪容他就此投了别家,嘴里说道:“就赶这点时间?”跟徐汝愚、云逸告了个罪,说道:“家主那话还是跟散巴子学的,二位莫怪。”
曹散怔在那里,转念笑了起来,指着矮胖子,说道:“你这冬瓜,每次将访我的详情都跟马公说了。”
“一句不落。”
“马公将我一军,却让我的好友代受闲气,这梯田之法,是他们二位在云岭中跟苗人学的。”
百夷与三苗,一个居武陵山,一个处于云岭之中,没有平地沃野可以耕作,这梯山造田的法子,也只有这两族才有。百夷附了徐汝愚,三苗附了越斐雪。徐汝愚、越斐雪自然不会将这梯山为田的法子泄露给南闽世家,管见与管更的到来却是合乎常理。
漳州四邑,武陵、漳台、龙岩都避不了匪患,特别是徐汝愚北入漳台之后,宗政家与他在漳台与龙岩之间免不了要发生龌龊,有了这梯山造田之策,漳州便能以一邑之地,纳四邑之民。日后宗政荀达要在漳州立足,哪能不仰仗我的鼻息?
马街亭这样想着,步子却迈出了厅堂,口里唤道:“街亭慢了礼数,都是见到曹散给气的。街亭当年递上去的拜帖,给他丢到草庐后面的茅厕,街亭还担下了鱼肉乡民的恶名。”
马街亭绝口不提梯山为田之事,徐汝愚也乐得不提,随着他往马府后院走去。
马府东北没给高大的石墙围砌,却有一座百亩的大池塘将马府与永嘉堡的其他地方隔离开来,可以望见对边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
徐汝愚说道:“马阀可知中原盛传置县之法,我观永嘉堡的规模,即使南闽无意置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