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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大家围着覆盖大红绒布的大圆桌坐下后,朱道临转身叫过师弟玉虎,分别将两个长条形木匣子恭敬送到魏国公和隆平侯手中,还没来得及介绍木匣子里的礼物,徐弘基和隆平侯已经好奇地打开精雕细琢镶金嵌玉的木盒子,可弄来弄去却不知道机关在哪儿。
应昌培连忙上去,指向镶嵌在盒子正下方的一对金色凤凰,低声说这盒子很有些门道,要想打开得先按下这对凤凰中间的小卡扣,两位武功传家的勋贵恍然大悟,边上的应老爷子、吴公公和两位公子也都好奇地围上来。
两位勋贵当即按下金色宝珠式样的卡扣,“嘀嗒”两声过后,精美的盒盖应声而开,两把雄奇霸气巧夺天工的连鞘宝剑立刻映入所有人的眼帘,朱道临预料中的惊叹声、吸气声再次响起,就连做了大半辈子文官的应老爷子,也在啧啧称叹之后大呼好剑。
徐弘基和张拱薇拿出宝剑细细端详,双眼精光闪闪脸上全是惊喜之色,边看边说太贵重了太漂亮了,仅仅是镶满奇珍异兽和古朴云彩的剑鞘,就远远超过了他们的见识,实为平生所仅见!
朱道临低声介绍:“这两把宝剑,均出自宋朝遗民汇聚的东海天枢阁铸剑大师张叶生之手,剑形源自传说中的湛卢宝剑,是张大师盛年时期千锤百炼的得意之作,就是在天枢阁也屈指可数,仅是打造出行云流水暗纹的剑身,就耗费了张大师一年零四个月,晚辈求得这两把宝剑之后悄悄试过,一挥之下,十二枚摞起的铜钱一分为二,剑刃毫发无损,锋利如初,国公爷和侯爷不妨也试试。”
兴奋的张拱薇猛然转身,冲大儿子张德忠叫道:“去!拿一摞新铸的崇祯通宝过来。”
年约二十四五与老爹长相酷似的张德忠连忙跑向墙边茶几,打开上面厚实的四方形樟木箱子,抓出一把特意拿来给朱道临过目的新铸铜钱,没想到吴公公忙不迭跑过去,大叫千万别糟蹋了好钱,叫完立刻转向肃立墙边的两个小公公,高声说小崽子快找些旧铜钱过来,那副吝啬的紧张样子把所有人都逗笑了。
第五十五章 上位者的威严
两个小公公身上的碎银和银票都不少,就是没有铜钱,最后还是门外各家随从加上魁星楼的几个店小二一起翻腰包,才堪堪凑齐三十几枚铜钱,数出十二枚摞在张德忠为老爹搬来的方凳上,所有人立马后退,围成半圆兴奋观看。
身材敦实手臂粗壮的张侯爷“锵”的一声拔出宝剑,剑身发出的“嗡嗡”金属声清晰响起,再次博得声声赞叹。
欣喜无比的张侯爷随手抖出个花俏的剑花,闷哼一阵猛然挥下,十二枚摞起的铜钱连同下面的方凳应声而开,全被整整齐齐切成两半。
满堂寂静过后,惊呼声轰然而起,张侯爷并指如戟,细细划过寒芒幽幽的锋利剑刃,脸上全是无法抑制的兴奋笑容。
魏国公徐弘基见状哪会落后,转身朝不知何时围聚堂中的一群亲随大声下令:“仲麟、如龙出列,拔出你们的宝刀,站到中间去!”
被点到名字的两名家丁头子兴冲冲跑到国公爷前方五步,齐齐抽出腰间厚重的长刀,熟练地交叉举起满脸期待。
徐弘基在所有目光注视下,上前两步,手中把剑瞬间划出半圆形弧光,准确砍在两把长刀的交叉口,“铿呲”一声过后,两截一尺多长的断刀“丁零当啷”落到水磨地砖上。
喝彩声轰然响起。
欣喜的徐弘基细细端详毫发无损的宝剑,情不自禁地由衷而叹:“削铁如泥,毫发无伤,果真是天下罕有的至宝啊!”
众人连声附和,对两把宝剑夸耀不已,朱道临心里却嘿嘿笑,他早在两名家丁头子拔出腰刀交叉架起之时,就已看清两把腰刀的质地,看似刀锋闪闪,其实只有那么点狭长的刀锋才是精钢,整把刀身看似厚重,其实只是寻常熟铁打造而成,怎么可能挡得住选用优质花纹钢铸造,再经过十余道秘而不传的淬火退火工序,使得剑身通体硬度均在65度以上的锋利宝剑蓄势一劈?
可除了朱道临,别人又去哪里知道其中奥妙,自然是纷纷恭贺魏国公和隆平侯喜获至宝。
喜不自胜的魏国公和张侯爷把入鞘宝剑交给自己儿子拿好,齐齐转向送上如此厚礼的朱道临,再三致谢,完了双双拉住谦逊的朱道临,说什么也要他坐在自己身边好好喝上一杯,朱道临哪儿敢如此放肆?自然是受宠若惊手忙脚乱地连声婉拒,弄得满堂哈哈大笑。
笑声尚未停止,门外忽然传来阵阵叫骂声和密集的脚步声,围聚堂中看热闹的十余家丁和各家长随忽然记起了自身职责,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没等勃然变色的国公爷和张侯爷发怒,就“哗啦啦”拔出刀剑,一起涌出正堂大门。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所有的叫骂声脚步声奇迹般地瞬间消失,一时间里里外外无比的安静,堂中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为不爽的魏国公和隆平侯相视一眼,沉下脸来,并肩走向门外。
没等两人走出三步,身穿五品官服的南城兵马司千户和两名百户已经冲到门槛前“噗通”跪下,一边磕头,一边哀声高喊卑职死罪。
院门外,小侯爷目瞪口呆看着跑到面前的老爹身边的亲卫头目,几句话没听完就已经吓得面如死灰,呆呆望着跪满小院的南城兵马司上百名士卒和满地刀枪,只觉全身发寒,腿脚发颤,挪动一步的力气都没了。
接下来的半个多时辰里,朱道临终于见识了什么叫上位者的威严。
美酒佳肴轮番端上,酒过三巡之后,四位老前辈兼博孚钱庄股东继续谈笑风生,频频举杯,作为博孚钱庄大股东列席的朱道临、负责具体管理整个钱庄总号和各地分号的大掌柜应昌培,以及两位世家大公子徐文爵和张德忠恭敬作陪,硕大一张酒桌上就八个人在尽情享受,门外寒风瑟瑟的院子里,却直挺挺跪着包括南城兵马司一个千户、两个百户、十个总旗在内的一百五十余名官兵。
没有尽职尽责的隆平侯府家奴张大掌柜由于认错态度较好,准许跪在正堂外干燥的门槛前,被老爷怒骂为小畜生还被打肿半边脸的小侯爷在众人的求情下,终于还是获得优待,单独跪在温暖如春的正堂里侧墙角下,距离酒香缭绕佳肴飘香的大酒桌只有三米之遥。
酒至半酣,应昌培在老爷子应正卿的示意下,开始了今日聚会的主题,搬来沉甸甸的樟木箱子放到身后空椅子上,抓起把新铸铜钱握在手中,恭恭敬敬分发给在座每人一枚,最后剩下的两枚全送到朱道临手里。
等大家细细把玩一番,都露出满意笑容之后,应昌培再次站起,向长辈们致礼完毕,转向认真观观看铜钱的朱道临:
“贤弟对我们钱庄新铸的崇祯通宝还有什么好的建议?”
朱道临一直在走神,觉得自己把小侯爷整得有些过分了,再不想办法和解恐怕以后麻烦更多,可面对大家征询的眼神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把心思转到即将开始的利益分配上来,只能无奈地把为小侯爷求情的想法暂时搁置,不忍地看了一眼角落里垂着脑袋孤零零跪着的小侯爷,转过头迎上众人的目光,从容说出自己对新铸铜钱的看法:
“这批崇祯通宝无论是铸造技艺,还是铜钱的重量和质地,都比晚辈在金陵见过的任何铜钱都好得多,远在京城皇家铜元局两年来铸造的崇祯通宝之上,对此晚辈非常满意,也颇为惊讶!”
“在此之前,晚辈对当今的钱币铸造水平并没有多少信心,现在不得不承认,晚辈低估了大明天下能工巧匠的高超技艺,也低估了匠师们的工作效率和智慧……呃,我说的效率,指的是铜钱铸造的成效和较高良品比例,不得不承认,匠师们比我预料的强多了,更感谢吴公公和诸位前辈为此耗费的巨大心力。”
众人相视一笑,得到见多识广能弄来诸多珍稀宝贝的朱道临如此赞誉,无疑是非常有面子的事情。
朱道临略作停顿,继续诚恳地说道:“别的就不说了,一句话:晚辈对钱庄的未来充满信心!”
“另外,晚辈会恪守自己的承诺,最迟在新年元月十五之前,会运回不低于三十万斤的优质铜板,以后亦将按照之前与应三哥商定的责任和权力办事,每个季度都会运回不低于三十万斤优质铜板,以供我们博孚钱庄铸造更多的铜钱。”
“如果国公爷麾下的崇明水师能联系上日本这条路子,用我们钱庄铸造的铜钱换取日本白银和黄金,晚辈将会想方设法运回更多的铜板,哪怕代价再高也不会在乎。”
“好!贤侄痛快!”
魏国公徐弘基和隆平侯张拱薇齐声叫好,接着齐声欢笑起来。
吴公公抚掌大赞,乐得眼睛都眯了,应老爷子一如既往保持文人的含蓄,手捋漂亮的五柳长须频频点头。
两位长公子惊喜过后,连忙转向满脸自豪的应昌培低声询问“朱世兄怎么会这么富裕”?应昌培一时也无法细说,只能悄悄告诉两人,酒宴结束再细细道来。
第五十六章 将厚黑进行到底
有了朱道临的郑重承诺,徐弘基和吴公公等人再也没有任何的顾虑,紧接着明确各自的股份,并逐一签署一式五份的契约。
各人将契约收好,开始就苏杭宁绍和京城等地的钱庄分号设置展开紧张协商,边吃边谈仅用半个多时辰,顺利达成一致意见,就如何理顺各地关系、如何在各地最合适的地点设置分号、各分号掌柜的推选标准、如何制定出更严密的各项规矩以及铜料的取得、分配和供给皇上的铸币数量每年多少、各地钱庄的安全保卫和大量铜钱的押送如何进行等等具体问题,全部落实到每个股东头上,效率非常之高,朱道临也从热烈的讨论中,看到了股东们一直隐藏的巨大实力。
几位前辈对朱道临提出的“同行之间可能存在的恶性竞争”问题一笑置之,根本没把其他钱庄放在心上。
朱道临担忧之下,咬咬牙直接说出自己从历史书上看来的“东林党是江南各地名门世家和大地主的代理人”这一尖锐而又唐突的问题,哪知道国公爷、张侯爷和吴公公照样不屑一顾,似乎早就对这个可能出现的最大隐患有了充分讨论和对策。
细心的应昌培看到朱道临眼里的担忧仍然未减,只好靠上去在他耳边一阵低语:
“江南各地官宦富绅,以及长年在背后操纵东林党高呼禁海、暗地里却大肆造船下海贸易的那些大家族再怎么厉害,也不敢得罪中间立场的大明勋贵。”
“贤弟,你别忘了京城还有几位势力强大却锋芒不露的国公爷和侯爷,开春后京城开设的六家博孚分号,他们都会加入进来做股东,就连当今圣上也给吴公公下达了中旨,谕令吴公公无论多难也要想方设法,铸造更多铜钱弥补内库。”
“所以,贤弟无需为此担心,哪怕某个不长眼的东林党人跳出来乱吠,也无损我们的利益,这年头除了东林党自己,还有谁没被他们骂过?狂犬吠日,无需理会!真把我们惹恼了,跳出来的人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这下朱道临终于放心了,看到满面红光的张侯爷再次向自己举起酒杯,心念一动,望向角落里跪了一个多时辰的小侯爷,无比诚恳地向张侯爷弯腰求情:
“侯爷,说起来今天最大的错,应该记在晚辈头上,要是晚辈不那么心高气傲,和和气气地和德义贤弟多说几句话,就不会闹出任何误会,所以,晚辈再次请求饶了德义贤弟这次,否则晚辈不但会吃不好喝不香,还会为此事深深自责的!”
众人立刻停下来,笑眯眯地看向张侯爷,角落里跪得膝盖肿胀瑟瑟发抖的小侯爷也悄悄抬起肿了大半边的脸,眼中的怨恨不由得淡了许多。
谁知张侯爷当即沉下脸,看都不看角落里的小儿子就大声拒绝:
“贤侄别理那小畜生,今天这事儿可不是一回两回了,这两年为了给屡教不改的小畜生擦屁股,我和他娘亲的脸都快丢光了,你坐下喝酒,让那小畜生跪着好生反省!这事你别管,坐下,和我好好喝几杯。”
朱道临更为难了,左看右看发现魏国公、吴公公和应老爷子依旧是满脸笑容,似乎早已见多不怪,和自己一辈的小国公徐文爵和真正的小侯爷张德忠对仗义的朱道临非常感激,可担心一开口连自己也被绕进去挨骂,所以再怎么同情小老弟张德义也不敢为他求情。
看到没人帮自己敲敲边鼓,张侯爷又端起了酒杯,进退两难的朱道临干脆将厚黑进行到底,咬咬牙大步走到可怜兮兮的张德义身边,“咚”的一声跪在张德义身边,然后闭上眼一句话不说。
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满堂随从目瞪口呆,也让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张侯爷和魏国公、吴公公、应老爷子瞠目结舌,倒是狡猾的应昌培愣过之后眼珠一转,飞快跑过去装腔作势要拉起朱道临,两位深受感动的长公子也忙不迭地跑去过认真帮忙,连连说朱世兄你这是何苦啊?
魏国公和张侯爷很快镇定下来,皱着眉头等待应昌培三人把朱道临拉起来,谁知应昌培和两位长公子拉来扶去,就是拉不起直挺挺跪在张德义身边的朱道临,反倒弄得自己东歪西倒气喘如牛。
这下魏国公和张侯爷惊着了,他们对从小被操练到大的儿子有多大力气可是一清二楚的,平常与军中好手比试,两个人的儿子都能轻松对付两三个,却没料到在朱道临面前竟然半点能耐也使不出。
藏而不露的吴公公同样震惊,他率先走到朱道临面前,笑眯眯地示意应昌培几个站一边去,然后伸出双手,想掂量一下朱道临的道行有多深。
朱道临抬起双手迎上吴公公的手,一搭一转最后轻轻一送,生生把身材高大颇为魁梧的吴公公逼退半步,完了又是歉意又是请罪,却仍然跪在满脸惊骇的张德义身边。
吴公公大呼小叫后生可畏,魏国公反而笑了:“贤弟,既然道临贤侄都做到这份儿上了,你还是饶了你家小子吧,否则你得去把道临贤侄扶起来才行,能不能扶起来还得另说呢,至少愚兄一直承认,吴公公的身手还是比我们哥儿俩要高明那么一点点,哈哈!吴公公你别翻白眼啊!哈、哈哈!”
张侯爷彻底没辙了,只好恶狠狠地叫大儿子去把小儿子拖起来,然后和颜悦色地把满脸愧色的朱道临搀扶起来:
“贤侄你这是何苦?唉!不说了,说了还得生气,走,跟我喝酒去,再给我说说你送的双筒望远镜怎么调整那个什么……什么焦距?”
朱道临欣然从命,恭恭敬敬做出个虚扶手势,跟随张侯爷重新回到酒桌旁坐下,酒也不喝了,拿起桌面上的望远镜详细讲解起来。
张德义跪得太久,又累又饿还被老爹一巴掌打肿半边脸,扶着大哥颤悠悠站起来就晃个不停,根本挪不动步子,站在角落里好一阵子双腿才听使唤,听大哥要他去向已成为朱世兄的朱道临道个歉,顿时满肚子的不愿意,虽然他已经不再怨恨朱道临,还因为朱道临愿意为他跪下求情而心生感动,但他怎么能放不下这个脸?
可是,不去道歉道谢的话,恐怕回头还得挨脾气火爆的老爹一顿狠揍,因此张德义犹犹豫豫站在原地窘迫不已。
眼尖目明的应三哥适时而至,亲热地吩咐德义贤弟暂且回去擦擦药先消肿,顺便把院子里百余名受连累的弟兄都悄悄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