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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庭运的话语虽轻。但却不啻一阵惊雷,震得英若兰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徐皓月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英家大小姐居然不是英铁毅的亲生骨肉,而是孙庭运的师父在英山脚下捡到的女婴。徐皓月忽觉身上一沉。却是英若兰无力的瘫软在自己怀中,此刻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妻子,只得紧紧的抱住英若兰颤抖的娇躯。
英铁毅老泪纵横,抱头蹲在地上痛哭起来,只听孙庭运道:“此事只有师父和尊夫人知道。师父云游天下,也无力照顾一个女婴,当下便答允了尊夫人,两人将各自怀中的婴孩交换了,师父将令千金的尸身带出,按着尊夫人的吩咐,将她葬在天堂寨英家的老寨祖坟之内。尊夫人之后独自一人守着这个秘密。一直郁郁寡欢。”
“十多年后师父到英山看望那女婴,那女婴已经长大成人,师父看出这女婴的面相却是会刑克父母长辈,庄主的几个妻妾已经相继离世,见庄主你一直行善。不忍这女孩将你克死,便打算将实情托出。但与尊夫人商议此事的时候,尊夫人不忍心说出真相,更不忍心见到养育十多年的女儿被赶出庄去,更加担心庄主你会沉受不住此事,便央求师父另想办法。将此事瞒下去。师父思来想去,只能反过来,托言是庄主你和尊夫人刑克家人。想让你和尊夫人避开去,但尊夫人不愿意离开英小姐,而且她心中对庄主愧疚,最后师父只是说了庄主你刑克。”…;
和英铁毅一样,英若兰的泪水也已经沾湿了前襟,徐皓月只是紧紧的抱着她。脸颊轻轻的贴着她的额头,更加不知道说什么好。
孙庭运缓缓说道:“之后尊夫人病逝。庄主你担心再克死女儿,便找来师父替你出主意,那时候我已经是师父的徒弟,之后的事贫道也参与其中。庄主诈死离开,总算逃过一劫,不过贫道却留在了桃花村,这也是师父安排的,让贫道照看着英小姐。师父临终将此事写下,贫道将这二十多年前的真相说出,此时英小姐已然打算和徐皓月游历天下,庄主你可以回武王山庄了。”
英铁毅大哭数声,猛然站起身来,一只手紧紧扼住孙庭运的咽喉厉声喝道:“一个谎言就骗得老夫在此间隐居二十多年,这便也罢了,为何要如此残忍,还要将此事说出来?!”
孙庭运被扼住咽喉,吃力的道:“贫、贫道,已经说、说了,庄主是当事之人,该当知道真相,师父骗了你,心中不安了一辈子,但没有勇气说出来,贫道知道此事后,不敢再欺瞒下去,徐皓月那小子说得对,做人当以诚信为先,师父骗你是他不对,贫道替他来还债,庄主你杀了贫道吧……”
徐皓月一时间无语了,诚实固然重要,但有些时候不知道反而比知道幸福,孙庭运这老道这般一弄,让英铁毅如何面对?
正想间忽觉怀中一松,英若兰挣脱他的怀抱,哭着奔了过去,“阿爹!”英若兰哭泣的喊声让英铁毅手上一顿,回头望着这个自己一直当亲生女儿的英若兰,顿时只觉得身上的力道被人抽空了一般,缓缓的松开了手,跟着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英若兰上前紧紧搂住英铁毅哭道:“阿爹,你永远是我的阿爹……”
徐皓月快步赶来,蹲下身看着老泪纵横的英铁毅长叹一声道:“老酒鬼,你是个好汉子、好丈夫、好父亲,虽然若兰不是你亲生的,但你倾注的亲情比若兰的亲生父母还要多,所以你是个真汉子。尊夫人和孙道长的师父虽然骗了你,但两人都是出于好心,而且两人都已经过世,想必他们这一辈子也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特别是尊夫人,临终前还要守着这个秘密,那要沉受多大的痛苦?这件事之中,没人能开心,但活着的人却要体谅逝者的苦心,难道知道真相之后,你便不认自己养育了二十多年的女儿了么?”
英铁毅怔怔的望着哭得雨带梨花的英若兰,想起英若兰小时候可爱的模样,更想起若兰母亲临终前那愁苦的样子,顿时明白了徐皓月的话。真相其实折磨的不是不知情的人,而折磨的是守秘密的人,或许英铁毅真是杀孽太重,一生没有子息,但若兰的母亲和孙庭运的师父却给他带来了英若兰,一个谎言带给自己二十多年的亲情快乐,很值得了,这都是用知情人的愧疚换来的……
“若兰,你永远是阿爹的好女儿!”英铁毅大哭着将英若兰紧紧的抱在怀中,舔犊之情让徐皓月和孙庭运都是默然动容。压在英铁毅心中二十多年的郁结解开,和英若兰的父女之情更胜从前,所谓的真相在亲情面前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天明之后,英若兰带着英铁毅回到了武王山庄,山庄上下都甚为惊奇,英仲高又惊又喜之下,便想要将庄主之位让给英铁毅,但英铁毅坚辞不受,他只道英仲高做庄主很好,他已经年老,只想陪在若兰母亲坟旁,安养天年便了。
陪伴英铁毅住了几日之后,这天英铁毅偶然风寒,让英若兰吓了一跳,虽然孙庭运都说了英铁毅并无大恙,但英若兰生怕自己刑克了英铁毅,便说要和徐皓月外出游历,又请孙庭运南下给周宪看病。英铁毅也明白这是女儿的孝心,只得含泪答应。
当下徐皓月和英若兰便收拾行装,同孙庭运一道望庐州而去。过了庐州之后,三人便乘了英家行商船往金陵城而去。
第三百三十九章 徒增笑料耳
“妹夫,你真打算和孙道长一道进宫给周后治病?”英仲高的话语打断了徐皓月的回想,他回过头来,只见英仲高走近前来皱眉道:“虽然你已经诈死退隐,但若是被唐廷的人认出来,只怕会有危险。”
徐皓月微微一笑道:“若兰和周宪自小要好,她想去看看病重的周宪也是人之常情,我们扮作孙道长身边的道士,加上有皇甫继勋兄弟照料应该没事的。”
“况且老道我的易容之术也不是吹牛的。”孙庭运笑着走出船舱道:“只是要威名赫赫的大将军扮作老道身边的小道士,大将军就不怕掉了面子?”
徐皓月脸上一黑,皱眉道:“你从来都是徐皓月这小子这样称呼我,我的面子在你那早就荡然无存了吧。”
孙庭运哈哈大笑起来,跟着说道:“你也进来帮忙吧,若兰从前倒是跟我学过几手,扮作老道的跟班没问题,倒是你有问题,到时候要是你连煎药、取药什么的都不会,才会露出破绽来。”
徐皓月嗯了一声道:“那好,道长师父,您先请。”
孙庭运腆着肚子,呵呵笑着大摇大摆的先进船舱去了,徐皓月和英仲高也跟着进去。
到了孙庭运的船舱内,只见英若兰正在捣药,屋内一大股浓浓的药味。地上药炉内正熬着药汤,那汤色浓稠呈深鸀色,孙庭运上前舀起汤药看了看。点点头道:“这榉树汁苗疆一带是用来给死人化妆的。涂了之后能掩盖尸斑,常人涂了面色会变得有些蜡黄。”
徐皓月呃了一声道:“这就是你说的易容之术?”
孙庭运拉过徐皓月坐下,用面巾蘀他擦拭干净面部,一边道:“废话少说,待会儿让你看看我的手艺。”
跟着便将榉树汁盛出,用面巾沾了涂在徐皓月脸上,英若兰笑嘻嘻的托着一个木盘站在一边,上面还有胡须、黑色的膏药等等物品。
孙庭运便在徐皓月脸上捯饬起来,徐皓月只觉得脸上多了很多东西。
过了片刻孙庭运拍拍手笑道:“大功告成。”
英仲高满脸惊讶的取过铜镜给徐皓月一看,就连徐皓月自己也吓了一跳。只见镜中印出一个蜡黄面皮汉子的模样来,唇上唇下都是浓密的胡须,两鬓的长发垂下,颧骨上还有一大颗黑痣。上面竟然还有几颗黑毛。
孙庭运起身取过一领道袍和道冠给徐皓月换上,再一看哪里还有徐皓月的半分摸样?
徐皓月暗叹道:“古人的化妆之术还是很了得的。”
众人都是赞叹不已,孙庭运得意洋洋的又给英若兰化了妆,英若兰摇身一变却变成了一个黑脸的道士来。
最后孙庭运将道袍交给徐皓月低声道:“你娘子的脸倒是变了,可身材没便,待会儿记得给她缠胸裹腰,这船上没有女子,只有你帮她了。”说罢哈哈笑着拉着英仲高出了船舱。
英若兰兀自看着镜子发笑,笑问道:“道长和你说什么?”
徐皓月笑道:“道长说你脸上虽然妆扮了,但身礀还在。要我帮你缠胸裹腰。”
英若兰啊了一声,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若非化了妆扮看不出来,否则她一定是脸红了的。
徐皓月奇道:“都老夫老妻了,你怎么还害羞?”
英若兰低声道:“你现在好像另一个人一样,所以觉着别扭。”
徐皓月哈哈笑着便上前来解她的衣服,英若兰惊呼一声,徐皓月手脚麻利的便给英若兰将丰满的胸部缠好,又在腰间加了软垫,跟着蘀她换上道袍。再一看便是一个黑色面皮、虎背熊腰的道士,哪里还有半分英若兰的模样?…;
一切弄妥之后,天色大明,船只也到了金陵城外的商舶码头,徐皓月、英若兰、孙庭运三人便要上岸。英仲高拉住徐皓月和英若兰道:“船队要在金陵逗留三日,三日后你们还到这里。我在此处接应,要是有什么危险,你便放这个冲天响炮,我在城内也有人接应。”
徐皓月点头应了一声道:“不用担心,有皇甫兄弟在内,你们在外,不会有事的。”
三人离了码头,只见码头外皇甫继勋带着一队神卫军骑兵已经在那里等候,看到三名道士皇甫继勋便迎了上去微微躬身问道:“不知三位谁是孙庭运孙道长?”
孙庭运微微一笑上前道:“贫道正是。想必阁下便是皇甫将军了,这次托您举荐,贫道才能入宫看症。”
皇甫继勋急忙一礼道:“道长德高望重,早年在淮南爆发瘟疫之时,四处奔走,活命无数,后来又被大周封为国师,医术至高,声名遍传天下。这次在大周挂冠归隐,肯到我大唐来,才是我等的荣幸,陛下听闻道长前来几欲倒履相迎,小将在此迎接也是与有荣焉。”
徐皓月瞪大了眼睛,这花花公子几年不见居然变得文绉绉的,很是奇怪起来。
皇甫继勋又看了看三人,低声问道:“孙道长,不知徐大将军在何处,他给小将来信说他也会进宫的。”
徐皓月低声笑道:“皇甫兄弟,我在这里。”
皇甫继勋吃了一惊,呆呆的看了徐皓月半晌才叹道:“连我也认不出徐大将军来了,旁人如何能看得出?想必是孙道长的妙手蘀徐大将军改了容貌吧。”
孙庭运皱眉道:“容貌虽改,但话音相同,要少说话,被旁人瞧破了,极为不便。”
徐皓月心中一凛,这老道说得对,自己重回金陵城,这城中可是有不少老熟人的,当下应了一声,皇甫继勋便引着三人上了马车。径直往金陵皇宫而去。
沿途徐皓月在马车上看了金陵城。这金陵城显然没有从前繁华了,而且显得死气沉沉的,城中随处可见流民、乞丐,徐皓月看了一会儿,不禁皱起眉头来。
英若兰轻叹一声道:“风语堂从前传来的各地消息中提到过,唐国自从失掉了淮南之地,淮上盐场皆失,每年又要进贡大周茶丝,还要多养兵马防备周边诸国,国中日益穷困。唐廷便以茶丝盐摊派百姓收取重税,苛捐杂税之多令人瞠目结舌,就连编个渔网、纳双草鞋都有税目,百姓们早已经不堪重负了。”
徐皓月嗯了一声道:“这个消息我也看过。只是现在亲眼见到了,还是有些吃惊。金陵城乃是一国之都尚且如此,其他地方的惨况可想而知。李煜这是杀鸡取卵、涸泽而渔啊,越是这样,唐国覆灭的越快。但易地而处,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唐国范的错误太多了,以致于积重难返,外忧内困之下,谁也没有办法了。”
英若兰叹口气道:“这些事已经和我们无关了。过些时候我们大周一定会发兵南下,唐国平定之后,符后一定还会用你的遗策安养唐国百姓,相信那时候唐国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徐皓月微微一笑道:“但愿如此,我之所以在此时退隐,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我不愿意让唐国在我手中覆灭,不愿李煜向我乞降。”
英若兰轻轻靠着徐皓月的肩头道:“你呀,就是太过仁义了。”…;
孙庭闭着的眼睛眨了眨,运轻咳一声道:“留心些。两个道士在车中卿卿我我的成何体统。”徐皓月和英若兰相视一笑,都觉得两人的面目甚是好笑,两人这一笑更让孙庭运不自在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三人跟着皇甫继勋进到皇宫之中,出来引路的近侍将四人径直引往澄心堂。在澄心堂内,徐皓月和英若兰又见到了李煜。
李煜此时正在澄心堂内作画。一旁还有十数名乐师奏乐,几年不见李煜早已没了当年的稚气,相貌更加丰神俊朗起来,身上衣饰华贵,只见他提笔再书画上写了几笔,跟着又提起一只酒壶大大的喝了口酒,跟着笑道:“湘娥啼竹愁,李凭中国弹箜篌。好诗、好画、好酒,哈哈哈。”
见他这般形骸放浪,徐皓月暗暗叹息起来,如今唐国窘困,周后又卧病在床,李煜却还有心思吟诗作画饮酒,他此刻哪里还有一个国君的模样?在徐皓月眼中,李煜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风流才子而已,才子皆薄幸,看来这句话还真是没错。
英若兰见此情景也是气得身上轻颤不已,徐皓月轻轻碰了碰她,低声道:“小心露了行藏。”
近侍上前通禀后,李煜才挥挥手道:“带孙道长他们到皇后那边去看症吧,朕还有要事,治好了皇后,朕自然重重有赏。”
徐皓月心中又凉了半截,起初他还抱着一丝希望,或许李煜便是因为国事家事愁字当头才要寄情于诗画酒中,但如今看来,他已经变了,纸醉金迷的生活让他彻底迷失了方向,他也只配灭国后写些诗词抱怨一下,那些诗词不乏名作,但在徐皓月真正了解李煜的为人之后,现下再来回味那些诗词,也只是徒增笑料耳。
跟着近侍离开澄心堂,皇甫继勋和那近侍依旧在前引路,徐皓月和英若兰走在后面,忽听英若兰愤愤不平的低声道:“想不到这李煜现在变得这般不堪,难怪周姐姐病重一直不愈,原来她夫君都没将她的病放在心上。”
徐皓月长出一口气低声道:“待会儿有机会和周宪说话,你可千万别说实情,皮囊之苦远远比不上心性之苦啊。”英若兰默然不语,两人心头都是沉甸甸的。
到了周宪居住的宫殿之外,皇甫继勋便
在殿外等候,孙庭运三人跟着近侍进殿,想不到才到殿门口,一个衣饰华贵的女子快步走了出来,看着三人便笑道:“想不到是你回来了啊!”
这女子赫然是永宁公主李芳仪,这句话让徐皓月吓了一跳,自己都装扮成这样了,这小娘们竟然还看得出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四十章 吾躯归故土
李芳仪脸上浮起娇美的笑容,多年不见她的美貌没有减退,似乎更加有成熟的韵味,但一头秀发还是没有束起,难道这么多年她还没有嫁人?眼见她径直往自己这边走来,徐皓月还真吓了一跳,只是没想到她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看都没看自己一眼,而是奔向身后的皇甫继勋。
徐皓月暗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