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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自从失去了淮南之地后,国力大损,已经不复昔日盛况。李璟迁都洪州改名南昌,但南昌远远没有金陵繁茂,加上太子李弘冀毒杀自己叔父李景遂之事,一直郁郁不乐,后来李弘冀也病死,李璟就一直有病在身,终于一病不起,在六月间病逝。李璟病逝后,百官扶灵回金陵,李煜在金陵继位,又复都金陵,一来一去的折腾后,南唐更加的贫弱起来。
李煜倒是身体康泰,只是因父亲去世,甚为悲伤,徐皓月便嘱托陈乔带话,让李煜保重身体。跟着徐皓月又问起林仁肇、皇甫继勋等人。此时林仁肇任南都留守、南昌府尹,而皇甫继勋则依旧是神卫军都指挥使,其父皇甫晖已经在去年病逝,姚凤、陆孟俊已然赋闲在家。
说了好一会儿,徐皓月都是问一些旧识故交,陈乔起初答得还算流利,后来心中总是想着李煜交待的大事,徐皓月态度不明,陈乔心中有事不免随口敷衍起来。
徐皓月也看出陈乔有些意散,笑了笑也不点破,忽然问起周宪来。陈乔微微一鄂,想不到徐皓月为问起周宪来,心中虽然有些疑虑,但还是答了徐皓月。
本来徐皓月乃是想问问周宪的境况,回去告诉英若兰的,但却没想他问的甚是仔细,陈乔也对后宫之事不甚了解,回答也是语焉不详,徐皓月只得作罢,但此事陈乔却是记在了心里。
问的差不多了,徐皓月打发陈乔回驿馆歇息,只说明日会上奏朝廷定夺,陈乔无奈,只得怏怏退了出去。
陈乔回到驿馆后,随同他一起而来的副使翰林学士徐铉问起经过,陈乔大致一说后皱着眉头叹气道:“起初这徐皓月归周,实乃是逼不得已,先主背弃在先,此刻他定是心有怨怼,一朝得了大周重权,定然不会轻易答应先主恢复帝号之事,这趟只怕难复王命了。”
这徐铉乃是南唐才子,文学造诣颇高,尤擅书法,广陵人,也是江南徐世家中出名人物,和徐皓月认的祖宗徐温不是一系,但好歹也都是徐姓中人,因此这次出使大周,李煜便让他担任了副使一职。…;
听了陈乔的话后,徐铉却笑道:“这徐公不是这般心胸狭窄之人,若他是这样的人,这会儿也不能掌大周权柄。听徐公的问话,多是问些旧识故交的近况,其实徐公还是感念当年旧情的,我等也不必再去求请,只等着佳音传来便了。”
陈乔听了觉得有理,干瘦的脸上这才有了些笑意,一旁同为副使的虞部员外郎潘佑忽然说道:“陈大人,徐大人所言甚是,明日等候佳音便好。”跟着眉头皱起低声说道:“求取回复先主帝号容易,兴复国家才是难事。我等一路行来,所见所闻都是大周在进行变法革新,各处百姓安居乐业、百业兴旺、商旅往来不绝,反观我国,暮气沉沉,再不图变法之事,只怕国力日退,亡国之祸便在近前。”
陈乔颔首道:“确实如此,观大周平定此次叛乱,徐皓月手段雷霆,大周并未因此动荡,反而藉此顺势收拢地方权柄,假以时日大周政通人和,国富民足,兵甲更利,我唐国将永无翻身之日!”他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忽然站定身形,对徐铉和潘佑道:“我等为人臣子者,当忧于国事,此刻我们就该细细商议,寻变法之途,求强国之法,回国之后联名奏报主上,主上新近接位,也该有励精图治之念,说不定我大唐能再次荣昌也未可知。”
潘佑当即抚掌叫好,只有徐铉皱眉道:“若然我等行变革之事,牵连甚广,只恐阻力颇大,难以成事。”
陈乔攥紧拳头沉声道:“此刻已经容不得我等瞻前顾后,大周兴盛便有开疆拓土之意,在不求变唯有亡国耳。”徐铉听了只是默然不语。
翌日,三人早起整装停当后,果然有大周礼部官员前来召唤,带同国书表章贡品,上朝觐见。
到了大周皇宫宣政殿上,陈乔奉表进献了贡品礼单,并将李煜陈情求取先王帝号的表章奉上,大周太后符玉清倒是欣然受了,慰勉几句后,颁下诏旨,同意给李璟死后追赠帝号,并派中书舍人、翰林学士李昉为使,跟随陈乔等人回国吊唁李璟,以示礼数。
陈乔等人闻言都是大喜,陈乔忍不住看了看殿上一身袍服站于百官之首的徐皓月,却见他只是冲着自己微微颔首,跟着便转过身去,也不再看自己,陈乔心想,这徐皓月果然并非气量狭窄之人。
散朝后,礼部置了酒宴款待,徐皓月也亲自到场和三人饮宴。酒酣耳热之际,陈乔好不容易和几名周国大臣对饮完,却转眼间见徐皓月和徐铉二人在一旁单独说着什么,陈乔心中一突,正想上去敬酒,却被魏仁浦过来拉住对饮,陈乔只得作罢。
宴席散后,陈乔等人离宫,行在路上陈乔问徐铉道:“徐公和你有旧?”
徐铉笑了笑道:“徐公只是听闻我也是徐氏同宗,因此询问了几句。”
陈乔心中虽疑,但见徐铉面色不变,直言侃侃,也不似心中有鬼,只想到这趟出使也算圆满,便一笑而过。
在汴梁数日之后,陈乔等人和李昉等大周使团一起出发,往金陵而回。
回到金陵之后,李昉也是面见了李煜,并代表大周吊唁了一番,并宣召李璟可以恢复帝号,让南唐拟好帝号之后复报大周便可。李昉盘桓了数日之后,便即启程北归。
李昉走后,这日陈乔、徐铉、潘佑三人受了诏命入宫,李煜在澄心堂传见三人,细细问起北上出访之事。陈乔三人将北上所见所闻一一说了,陈乔多有说起大周变法之事,但李煜似乎不太感兴趣,和徐皓月一样也都只是多问起徐皓月的境况。…;
陈乔三人互望一眼,都是有些失望,徐铉知道李煜不太想行变革之事,便不再说话,反倒是潘佑极力劝谏李煜以国事为重,行变革之事,以图富强。
徐铉见李煜面色渐渐不豫,便劝道:“潘大人,此刻先帝新丧,主上接位不久,一切当以稳定人心为主,变革之事暂缓为宜。”
潘佑急道:“正因主上接位不久,更该趁新锐意进取,革除弊政,振奋朝纲,一雪前耻!徐大人,临来前我们不是都说好了么?你这会儿怎么口风又变了?!”
徐铉老脸一红,怒道:“我不是反对变法之事,之事觉着稍缓行事为宜,主上接位不久,该当稳定朝局为先!”
两人便争执起来,陈乔急忙劝解起来,一时间澄心堂内乱哄哄的。李煜本就心情不大好,此刻听了更加烦闷,正在这当口,宫中近侍通禀,南都留守、南昌府尹林仁肇回京述职,已在殿外等候。李煜正好不想在听三人聒噪,便喝命三人退下,宣召林仁肇入见。
陈乔、徐铉、潘佑三人见李煜怒意大炽,只得退了下去,潘佑、徐铉二人出了屋外仍是争执不休。
过了片刻,林仁肇入内拜见,李煜耳边稍稍清静了些,面色微缓,问起林仁肇南昌之事,林仁肇将南昌军政事仔仔细细说了个遍,但李煜心不在焉,听了一会儿便心意阑珊起来。
好容易林仁肇说完,李煜慰勉了几句,便想让林仁肇退下,想不到林仁肇却躬身说道:“主上,微臣还有一事想说。”
李煜皱眉道:“有什么事改日再说好了。”
林仁肇踏上一步急道:“主上,微臣有一策,若能成功便能恢复大唐盛况,一雪前耻,请听微臣说来。”
李煜微微心动,问道:“爱卿有何策?”
林仁肇缓缓说道:“周国正同辽国征战,师旅惫,又逢徐皓月在大周行变法之事,淮南兵马多有裁撤,防务空虚,微臣愿得精兵数万,渡江北上,重新立足淮南重镇寿春,以便收复淮河失地。若担心势不能敌,于国不利,可在我起兵之日,将我眷属拘捕下狱,然后再向周国上表,指控我窃兵叛乱。事成,国家或可受益;事败,我甘愿受杀身灭族之祸!”
第二百八十九章 战魂今何在
澄心堂内,李煜听了林仁肇的话后,面色大变,却见坚毅、冷酷之意,写满了林仁肇那略显风霜之色的脸上。。。。。。自从淮南之战后,南唐元气大伤,如刘仁瞻、张彦卿等能征惯战之将身死,徐皓月、郭廷谓、龙彦尘、朱元等将归周,被大周放回的俘虏大将也不复当年之勇,环顾朝中如同林仁肇一般的悍勇之将已是凤毛麟角了。林仁肇素来勇猛,而且经常行事出人意表,饶是李煜向来只道他的秉性,但也不禁被他胆大妄为的主意吓了一跳。
李煜呆愣的看了林仁肇半晌后才缓缓说道:“林将军不是戏言吧。”
林仁肇面色凝重上前抱拳道:“主上,御前奏对,末将何敢戏言?如今大周才经过殿前军之乱,徐皓月等周将忙于收拾朝局,淮南李重进已经被调回京城,南下接替他的是韩通,此人忙于瓦解李重进留在淮南的势力,裁兵不少,又选精锐之士如今,淮南只余数万兵马,散于扬州、滁州、楚州、庐州等地,各州兵马已然稀薄。虽尚有王环的水军万余、战船数百,但末将在南昌已经为水师添补战船、精炼水军,亦有战船数百、水军两万,有信心可一战而破周国水军。只要主上调出京城精锐兵马数万,同末将水军一道,沿运河搠淮而上,水陆并进,末将定能一举克复淮南!有了淮南之地,便可解国中钱粮不济之厄,亦可窥伺中原,亦复我大唐盛况。”
李煜身上孝服未去。又看了看林仁肇身上的白衣,缓缓摇摇头道:“此策太过急进。眼前朕继位不久,当稳定朝局为先,况且朕也需要林将军这样的大将在朝中坐镇方可安心,内不稳徒然兴兵于外,实非上策。”说着李煜起身离案,负手走了几步后道:“先祖初登大宝之时,便是行休兵罢战之事。方能富有国力,而先帝在位,过于专注兵伐之事,致有淮南之败,如今我大唐四面环敌,便连荆南弹丸之地。亦敢兴兵相向。足见大唐外患至多矣。朕如今意欲外息兵戈,以安国内,缓复国力。林将军,朕知你忠心,但如今确然不是用兵之时。”
林仁肇默然不语,李煜走到他身前勉慰道:“只要将军雄心不息,将来总有建复我大唐战魂之日。今日所说不可外传,否则必将引得大周疑忌,于将军于大唐都不利。”
林仁肇本欲再劝李煜,但见李煜也是言之确确,知道再说也是无用,只得告退而去。。。
李煜打发走林仁肇之后,长舒了口气,命近侍摆驾周宪寝宫。他知道周宪也想知道些徐皓月与英若兰的近况,便急着去见她。
到了周宪宫内。却见永宁公主李芳仪一身素服,正在周宪寝宫内和周宪说话。周宪和李芳仪见李煜到来。一起起身见礼,李煜抬手免礼道:“原来皇妹也在。”
几年过去,李芳仪稚气略脱,容姿更加端美起来,只见她素娥不展低声道:“近来睡不安稳,便找皇嫂说说话来。”
李煜轻轻嗯了一声,坐下身后道:“出使大周的陈乔等人已归,大周倒是已经准了恢复先帝帝号的请求。”
周宪点点头道:“我也说了这徐皓月必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先帝虽然有负于他,但他也不会忘了与我们有旧的。”
李煜嗯了一声,便将陈乔等人北上后,所见所闻说了,对徐皓月和英若兰的近况也略有描述。李芳仪听着之时,总是不断问起徐皓月的事,想来她心里也一直没有忘了徐皓月。…;
说道后面李煜轻叹道:“如今大周才复了先帝帝号,而且也派了重臣前来吊唁,想不到林仁肇却只想着如何兴兵北上,却不知道知恩图报这句话么?”
周宪和李芳仪微微一惊,李芳仪问道:“什么兴兵北上?”李煜这才想起自己说漏了嘴,但想着周宪和李芳仪都是自己的至亲,便也不避讳,当下把林仁肇之策说了。
李芳仪略略恼怒的说道:“这些武将,整天只想着打仗建功,却不知道休养生息,打战可都是苦了百姓的啊,皇兄你说得对,我大唐是该向先祖开国之时一样,罢兵休战才是。”
周宪拉了拉李芳仪低声道:“皇妹,这国家大事我们还是不要议论为好,主上自有主意的。”
李芳仪嗯了一声,也不再说什么,见李煜和周宪似乎想单独说会儿话,李芳仪便先告退了出来。
出了周宪寝宫,李芳仪左右无事,带着从人信步到了御花园内,却远远的见到皇甫继勋带着内班宿卫正在换岗,李芳仪心中一喜,便命人上去传唤皇甫继勋过来说话。自从徐皓月离开金陵之后,李芳仪心中一直惦念着,虽说李璟收了徐皓月为义子,算是李芳仪的义兄,但在李芳仪心中却一直没有承认过。人走了之后,反而更加的念想,整日里都让近侍、宫女们到处打听徐皓月的事迹回来说与她听。后来听闻徐皓月和皇甫继勋交情不浅,兼之皇甫继勋掌宫中禁卫,李芳仪便多向他问些徐皓月的事来听。
皇甫继勋一身戎装到了李芳仪身前见礼后,李芳仪缓缓说道:“皇甫将军,近来可有什么故事说与我听的么?”
在宫中内班宿卫与公主说话本是大忌,但李芳仪一直是李璟最为宠爱的公主,因此李璟在时也就不太过问,况且唐风一直甚为开放,久了宫中众人也就习以为常。但皇甫继勋还是不敢逾礼,在三步外站定后躬身道:“回禀公主,上次末将听来的徐大哥平定赵匡胤之乱的故事,已经说完了,没有什么新的故事。”
李芳仪微微有些失望,低声道:“真是无趣,也不知道林仁肇真的兴兵北上,他能不能抵挡得住。”跟着李芳仪摇摇头苦笑道:“我又在胡思乱想了,皇甫将军你先忙去吧。”
皇甫继勋听了李芳仪无意的一语,心中大惊,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躬身告退而去。
安排内班宿卫换班完毕之后,皇甫继勋离宫回府,一路上心中一直在琢磨着李芳仪的话,回到府上后思虑再三后,写了封书信吩咐亲信将书信交与城中英家商号的人。
十余天后,这封信已经出现在了徐皓月的书房桌案上。徐皓月在北上之后,和皇甫继勋的联络一直未断,大周和南唐息兵之后,英家也一直在金陵有生意,徐皓月这样安排一来是为了赚取钱财,二来便是方便收集南唐的情报。自从徐皓月掌权以来,皇甫继勋更加靠向大周,最后皇甫晖死后,皇甫继勋已然没有了羁绊,俨然已经成了徐皓月在南唐的卧底。
看完书信后,徐皓月眉头紧皱起来,书房内下首位上坐了一名十余岁的年青人,此人年轻气盛,面容刚俊,只是脸上的稚嫩之气未脱,不过眼眸中的精光却是不能内敛。这人见徐皓月皱眉不已,躬身问道:“大将军可是有何为难之事?在下新投麾下,难得大将军不嫌弃在下年少,委以用事,在下自当为大将军分忧。”…;
徐皓月看了看这年青人,此人名唤恒宇,乃是常山人氏,前些日子来投奔,徐皓月也不嫌弃他只有十五岁,便问了些他治国之策,此人居然能侃侃而言,所说和自己心中所想不尽相同,徐皓月大喜之下便留在了身边,这人虽然年青,但只要稍加磨练,将来也能成为独当一面的人物。
听到恒宇的问话,徐皓月回过神来,笑了笑道:“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先听听你的意见如何?”当下将皇甫继勋的信递了过去,这信皇甫继勋并未署名,让恒宇看了也无妨,也能显示对他的信任。
恒宇见状果然有些意动,但却没有伸手接信,只是道:“大将军的书信定然机密,在下新至不敢僭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