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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大梁初雪霁
十几天之后北风骤至,裹挟着彤云密密层层的将大梁城上空罩住,今年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来得稍晚了一些,但第一场雪便是鹅毛的大雪,夹着北风的怒号,那雪足足下了一整夜,到了翌日兀自未停,只是那雪花变成了细碎的盐花般飘飘洒洒的落下来,地上的积雪厚达数尺。
徐皓月走后,赵匡胤开始努力的调和两派之间的矛盾,希望两派能携手匡扶幼主,在赵匡胤的周旋之下,殿前军和各路大将们倒是收敛了一些,但都是殿前军主动退让。争锋相对少了一些后,朝堂上开始出现一股融洽的气氛,但这气氛却是有种压抑感。每次私下军议之时,众将都开始抱怨,但赵匡胤还是极力压制诸将,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压制多久。
这天晚间开始下大雪,赵匡义白日里出城巡守,猎到了一只饿得到处觅食的吊睛白额虎,可怜这只老虎没找到吃的,却变成了他人腹中之食。赵匡义命亲卫将老虎扛回家中,一张虎皮倒是完整的剥下,又命几名大厨收拾虎肉,便在家中庭院的观鱼亭内起了炉火,邀了石守信、韩重贇、王审琦、赵普等人吃酒赏雪。
等赵匡胤回到家中之时,众将刚吃了一巡酒,见赵匡胤归来,赵匡义等人都是急忙起身,赵匡义奇道:“兄长今晚不是内班值宿么?怎么回来的这般早?”
赵匡胤坐到炉火边,仆人将他沾满雪花的黑熊皮大氅退下,又安排了酒盏碗箸,石守信给他筛了一大盏暖酒,赵匡胤抬碗喝了,一大口寒气呼出才皱眉道:“大雪夜的,自然是安排好后,回家暖暖身了,那头有田重进和李怀义二位兄弟看着,对了待会儿命人带些虎肉和美酒过去给二位兄弟。”
赵匡义应了,命仆人自去安排,石守信见赵匡胤连喝了三大碗酒,沉声说道:“兄长可是心中烦闷?”
赵匡胤看了看诸将,微微摇头道:“我有什么好烦的?但有圣命下来,遵旨行事便可。”
韩重贇却道:“兄长这些日子,你老是让我们熄了争竞之心,但朝中那女主和范质他们却是越来越颐指气使,却不想没有我等辛苦征战,他们能稳坐龙庭么?”
赵匡胤重重的将酒盏一放怒道:“说过多少次了,要你们别忘了先帝的厚恩,我等原本都只是军中微末小将,没有先帝的提携之恩,哪有我等今日的风光富贵?”
见赵匡胤发怒,众将都是沉默,不敢再说什么,赵普见气氛陡然冷了下来,举盏笑道:“今夜初雪,大家吃酒赏雪,不说公事。”
赵匡胤闷闷的又吃了几盏,起身道:“你们慢慢吃,这酒有些力气,我先回屋去了。”说罢便径自去了。
赵匡义看着赵匡胤走远,回头皱眉道:“兄长心中明明便是憋屈万分,却为何要如此?”
赵普举盏叹道:“将军现下心中还惦念着先帝的恩义,加上宫中那位也有些手段,所以才委曲求全,其实将军心中心意未定,在取舍之上委实难以抉择。”
王审琦皱眉道:“再要这般退让下去,只怕我等便会被一一剪除,莫说能再立新功,就是如今的地位也只怕不保了。”
赵匡义沉声道:“不行,我等便要做些事来,帮着兄长下了这个决心,否则等到大权旁落之时,便再无力抗之。”
赵普点点头低声道:“其实连日来各位也都准备的差不许多了,今日趁着诸公都在,便一起下这个决心,干还是不干?!”…;
石守信微微有些迟疑道:“兄长若是知道了该怎么办?”
赵普望着众人低声道:“到那时候将军已经势成骑虎,只能下定决心了。”
赵匡义嚯的一声站起,沉声道:“既然如此说了,诸公便不能再回头,我等一起歃血为盟,休戚与共!”说罢拿起桌上切肉的小刀,划破手掌,滴血到酒盏中。韩重贇也站起身来道:“好,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还有何话好说?”便也跟着歃血入碗,石守信、王审琦、赵普也跟着一一歃血盟誓,众人便在观鱼亭内商议起来。
再说赵匡胤回到自己房内,屋内炭火温暖,他坐在椅上望着那炭火发愣。连日来他努力的压制诸将,但心中却是憋屈至极,这些骄兵悍将们很不服气朝中那些动嘴皮子的指挥,说实话赵匡胤心中也觉得憋屈,加上诸将老是在他面前抱怨,更令他心烦不已。一口口的热酒喝下,赵匡胤暂时忘记了心中的烦恼,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到了清晨,雪还未停,赵匡胤口渴醒来,便命人烧了汤水匆匆洗漱一番后,换了朝服上朝去。
今日的朝会也没什么要事,只说了一个时辰便散朝,赵匡胤转出宣政殿,便往殿前军的营地巡视。
到了营中,却发现殿前军的兵卒们似乎有些不对劲,三五成群的窃窃私语着什么,赵匡胤沉吟片刻,就命手下亲卫前去打探,自己在帅帐中等消息。
过了片刻亲卫回来禀报,说营中多有流言,都是抱怨朝廷寡恩,惹得人心浮动。赵匡胤闻言大惊,急召诸将到帐中。诸将到齐后,赵匡胤一番训斥,命诸将约束兵卒,寻出是何人在散播流言。诸将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诺诺而应,赵匡胤更觉得奇怪,平日里真要是有扰乱军心的流言,诸将都是惶恐不安的,但今日却好似寻常事一般。
诸将散去后,赵匡胤命赵普单独留下,开口便问道:“军中流言却是何时发生之事?昨日营中都还安好的。”
赵普躬身道:“将军,其实这流言不是军中才有,京城坊间也多有流言的,言新君继位,要另选亲军,又有谣言说兵将征战辛苦,深宫之人却不知其功。”
赵匡胤大惊道:“如今朝局本来就不稳,现下又出此流言,难道是有敌国细作在散播谣言?”
赵普沉声说道:“将军,如今朝局艰险,朝中之人忌惮将军手中兵权,便会四处寻衅打击将军,就算这谣言便是敌国细作散播的,朝中那些人一定会将这笔帐算在将军头上。”
赵匡胤微微一鄂,跟着沉思片刻后忽然嚯的一声站起身来,指着赵普怒道:“这、这些流言是你们几个散播出去的?!”
赵普躬身道:“果然瞒不过将军,这些流言的确是我等散播出去的。”
赵匡胤大怒道:“你、你们究竟想要如何?想陷我于不忠不义的境地么?”
赵普面色如常,缓缓说道:“将军仁厚,但将军也要为手下的兵将们想一想,如今天子年幼,朝中有范质、王溥等人辅政,大家伙便是再立多少功勋,也会被人猜忌而无法得到升赏,王审琦便是一个例子。说白了便是朝中之人惧怕将军,想要遏制将军的权势,那跟着将军的诸将还会有出头之日么?”
闻言赵匡胤无力的坐回椅子上,赵普踏上前一步接着说道:“况且权势一大,必定会惹得主疑,先帝也算是明主的了,但对张永德、李重进等将如何?张永德乃是先帝妹婿,李重进乃是太祖外甥,都算是先帝的亲信,但二人一旦手握大权之后,一样遭先帝所忌,外放革职,削了权秉。将军如今短短几年间便坐上了这高位,嫉妒的小人不再少数,先帝信任将军,所以先帝在时,将军如鱼得水、无往而不利。如今先帝去世,将军便步步荆棘,便是朝中开始猜忌将军了。如今形势已然如此,将军再不制人,他日必被人所制啊。”…;
赵匡胤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大冷天的额头上竟然也渗出汗水来,显示心中在反复纠结不已,赵普知道他现在到了紧要关头,再游说一阵定然会有决定,便接着说道:“将军之所以取舍不定,便是怕对不起先帝的恩义,其实将军起兵之后,定鼎朝局,可善待先帝家眷,也不会付了先帝恩义。况且将军起兵这才是救了先帝的家眷,如今主弱臣疑,就算将军辞官卸甲归田,那继任将军之位的人,定然也会行那谋逆之事,到时候那人有没有将军这般带人亲厚就不得而知了,说不定满朝文武、宫中亲眷会被杀戮殆尽也未可知,这件事由将军你来做,便可保护先帝的家眷了。”
赵匡胤抬起头来,看着赵普半晌没有言语,过了片刻后才长叹一声问道:“这天子之位便是得了,也是祸患无穷,你看这些骄兵悍将,这会儿就敢私下行事,做了天子之后,如何能睡得安稳?真有这些烦恼,倒不如做个寻常的节度使。”
赵普明白过来,赵匡胤其实心中早已经有过盘算,只是担心做了天子之后,重蹈五代之内皇朝更迭的悲剧,每次皇朝更迭都是杀戮不休,一族不保的,赵匡胤有此担心也不奇怪,当下躬身说道:“将军安心,其实此事容易,徐将军不是也说过了么?只可马上得天下,而不可马上治天下。得了天下后,要这些大将下马,削了他们的兵权便可,此事在下已经有了主意,只等成事之后,便会向将军一一道来。”
赵匡胤缓缓闭上眼睛,低声道:“既然如此,便按你们的谋划行事吧,谣言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便要看朝廷如何动作了。”
赵普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躬身道:“这个自然,此刻尚不到时机起兵,谣言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些筹划需要准备。”赵匡胤只是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帐外的细雪依旧未停,雪花将大地装扮得银装素裹,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雪白纯洁,却掩盖了地上那些的污秽肮脏,或许这样掩盖了,才是最让人心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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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燕云传捷报
第二百四十一章燕云传捷报
几天之后雪终于停了,大内御花园中的梅花映雪盛开来,满园的残雪垂枝,粉红的花瓣挂在枝头,一阵凛冽的北风吹来,那点点的花瓣随风飘落,落英缤纷洋洋洒洒,让人在这寒冷的冬日里感到一阵心醉的神怡。
符玉清一袭纯白的貂皮大氅站在梅花树下,头上的白花还是那样的触目惊心,她素颜淡雅满身没有一件饰物,到和这梅花一般,素得清雅。
玉手伸出,白色的花瓣落在手中,符玉清轻轻的低声叹道:“为何这世间就没有片刻的宁静?”
不远处范质、王溥、韩通三人垂首而立,互相望了一眼后,范质躬身答道:“太后,有人的地方便会有争斗,所以是没有片刻宁静的。”
符玉清秀眉一蹙,哀伤的面容袭上脸庞,缓缓的说道:“平息谣言的事,就按你们的意思去办吧,此刻不能生出什么变故来,一切都要等到大行皇帝陵寝安稳之后,方能谋划行事。”
韩通躬身道:“平息谣言、犒赏三军、大赦天下,都只能安稳一时,追根寻底是有人刻意散播谣言。这场流言让军心不稳,京城人心浮动,末将以为,此时当先发制人,将此人除去,若听之任之,变乱大祸将迅即而至。”
符玉清嗯了一声,手中的花瓣跌落,“两位都言此事和赵匡胤有莫大的关联,十有**便是他所指使。但哀家却不大相信,赵匡胤身受先帝大恩,又是先帝托孤之臣,自从上次哀家和他深谈一次之后,已然知道他心中是感怀先帝恩义的,旬日来赵匡胤也循规蹈矩,在朝堂上对诸位大人百般忍让,他又怎会行此悖逆之事?定然是有人想要挑拨离间,从中渔利。”
范质皱眉道:“太后三思,这人心隔肚皮,凡大奸大恶之人必然是深藏不露的,赵匡胤此人本来就城府甚深,谣言一夜之间四起,京城之内除了他有这个手段之外,还有谁能在不动声色之间就把这流言穿得街知巷闻?老臣赞同韩将军的意思,定要先下手为强,否则祸起萧墙,到时候悔之晚矣。”
符玉清轻咬娇唇低声道:“一旦动手,你们有必胜之策么?殿前军大半精锐皆是赵匡胤旧部,仓促之间你们能制得住他么?”
三人互望一眼,都是一阵沉默,此刻京城中赵匡胤一党掌握着大半殿前军精锐,侍卫亲军兵力不厚,虽然先动手有一定优势,但真要却没有必胜的把握,一旦动手之后,没有把握全数拿下赵匡胤一党,胜负便不可估计,最怕的就是双方火拼一场后,繁华如歌的大梁城就会化为一片废墟了。
韩通咬牙道:“不若末将于府中设下一宴,邀赵匡胤等人前来,于府中埋伏刀斧手,等他们入席之后,悉数就在府中斩杀之。就算失败,太后大可把所有的罪过推在末将身上,将末将全家诛杀,以平诸将怒火。”
符玉清闻言花容失色,皱眉道:“此计万万不可,现下赵匡胤等人并无丝毫罪证,一切都是你们推测而来,如此无罪诛将,哀家是绝对不会做的!”
范质也道:“韩将军此计太过凶险,赵匡胤一党奸猾,将他们全部邀请过府或是进宫,他们怎会不加以防范?”跟着范质迟疑的看了看符玉清,缓缓的说道:“除非是在先帝陵寝安葬当日,诸将聚齐,在丧仪之上一举杀之。”…;
此言一出,还没等符玉清开口斥责,王溥都跳出来怒道:“范相,你这个计策太过阴损,而且惊扰先帝陵寝,便是对先帝不敬,在先帝陵寝前诛杀他安排的托孤之臣是为不忠,如此我等与乱臣贼子何异?此事断不可行!”
符玉清眼眶一红悲凉道:“你、你们整日都想着杀人,难道就不能好好想想该如何化解诸将怨气么?赵匡胤等人已经退让,你们却步步紧逼,非要将他们逼反了才罢休么?”说到这里忍不住哭泣道:“这宫中也就我们孤儿寡母,先帝命你们辅政,是想让你们稳定朝局,好歹你们也都是饱读诗书的,怎么和那些武人一样,只会想到以杀止杀?难道你们真要哀家和幼主同你们一起去死,你们才满意么?”
见符玉清哭泣起来,范质、王溥、韩通三人慌忙单膝跪下,口中连称死罪,低头不敢再说什么。
符玉清哭了一会儿,心中的郁结稍稍舒缓,淡淡的抽泣道:“此事不必再议,你们先平息流言、犒赏三军,安抚诸将,让先帝陵寝下葬之事能如期进行,赵匡胤他们真要有什么二心,一定要有罪证方能法办,否则便是挑拨哀家和托孤重臣关系的大罪,哀家定然不会轻饶!”
范质等人拜服于地,连连称是,却见白衣闪动之间,符玉清已经拂袖而去,三人站起身来,对望一眼都是缓缓摇头。韩通道:“如今太后不愿意先下手为强,我等该如何?”
王溥皱眉道:“老夫本来就不赞同先下手的,这些流言查来查去都查不出个头绪,怎能就一口咬定是赵匡胤等人所为?就算是,也只是那些武夫们牢骚抱怨,想要得些封赏罢了。老夫到是觉着最近赵匡胤等人收敛了不少,就像太后所言,他们都是受过先帝厚恩之人,应该不会有贰心。”
范质顿足道:“王相啊,若是恩义良心尚在人间,先帝又何必临终前罢黜了驸马爷?真要等到赵匡胤一党亮出刀子,那便什么都晚了。”
王溥闻言沉默不语,一旁韩通叹道:“只可惜驸马爷心灰意冷,置身事外,徐皓月那边又态度暧昧,而且身居燕云之远,否则京城之中哪会让赵匡胤一党独大?”
正说话间,魏仁浦快步赶来,面带喜色的老远就大声道:“捷报、捷报啊,燕云捷报,白甲军左厢一军都虞候王子襄领兵攻破妫州,斩杀辽军三千余级,俘虏契丹人万余,得辎重粮草器械无算。西路白甲军刘逸轩部收复朔、寰二州,在陈家谷大破辽汉联军,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