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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盛大回乡(下)
今年姚鼎病了一场,原因是他外孙岳飞不肯按照他设计的人生路线走,放弃了州学,转而要去考武举了,令姚鼎极为失望,郁郁不乐之下便病倒了,一直到夏天病情才渐渐好转,但身体却变得更加虚弱。
他现在基本上已经不上课,只是给一些优秀学子做个别指导,但他依旧留在鹿山学堂,有他在,鹿山学堂的金字招牌就不会褪色。
自从李延庆考了县试第一后,鹿山学堂的名气再次大振,蒋知县欢喜之下,拨给鹿山学堂三百贯钱,让鹿山学堂扩大规模,同时提拔李大光为教谕。
现在鹿山学堂已经有学子近四百人,师父也增加到六人,规模比原来扩大了两倍,很多贫寒人家虽然上不起县学,但也会花几贯钱让孩子来读两年蒙学,学会读书写字。
这两天,李大光简直要忙昏头了,当他侄子李延庆考上解元的消息传来后,鹿山学堂再一次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尤其蒋知县亲自敲锣打鼓来学堂报喜,更是令李大光惊喜万分,而这时,李大光再次沾了侄子的光,蒋知县已经承诺明年春天把他调到县学当副教谕。
房间里,李大光正和姚鼎商量怎么扩大招生之事,这两天,汤阴县无数人家都在托关系、塞红包,想把自己孩子送来鹿山学堂,拜在姚鼎门下,大家眼睛都是雪亮的,李延庆能考中解元并不是县学的功劳,而是鹿山学堂,确切说是师父姚鼎的功劳。
李大光现在把姚鼎当做菩萨一样供着,正因为有姚鼎在,他才财源滚滚,红包收到手软,假如姚鼎离开鹿山学堂,以后谁还给自己送好处?
“现在要来我们学堂读书的学童已经超过百人,但学堂条件有限,最多只能再招五十人,我的意思是说,可以让那些只读两年的学子回家,把名额腾出来,我统计了一下,大概有六十人,这是名单。”
李大光将一份名单放在姚鼎面前,虽然他现在是学堂教谕,但这种大事他不敢擅自做主。
姚鼎半眯着眼,静静听李大光说完,李大器的话让他感觉吃了苍蝇一样恶心,要是五年前,他早跳起来指着李大光的鼻子痛骂了,居然把贫寒学子遣送回家,亏他有脸说得出口。
只是现在姚鼎年事已高,他的火爆脾气已被岁月磨砺得干干净净,但又多了几分岁月留给他的睿智,姚鼎知道李大光想要什么,李大光这个人只要能达到目的,他是不会在意学堂里有多少学生,姚鼎便慢慢吞吞道:“这些孩子虽然是贫寒人家子弟,但只要进了学堂,都是圣人的子弟,不能嫌贫爱富,更不能半途把人家赶走。”
李大光脸一红,连忙解释道:“我并非嫌贫爱富,我是为鹿山学堂的长远考虑,只有培养的优秀学子多,学堂的名声才会长远保持,我觉得关键在于生源,好生源多,优秀学子才会多。”
虽然姚鼎知道李大光的出发点是嫌贫爱富,想从富家子弟身上捞取私利,不过姚鼎也承认李大光能说会道,会用光面堂皇的理由掩盖住卑劣龌蹉的想法。
创业难,守业更难,鹿山学堂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但要长久保持学堂的名声可不能光靠李延庆一人,还得不断培养新的优秀子弟,优秀子弟的关键还是在生源。
这是姚鼎曾经一再说过的话,现在却被李大光现炒现卖了。
姚鼎不由陷入了沉思,自己在鹿山学堂已呆不了几年,但他半生的心血都倾注在这座学堂上,他当然希望鹿山学堂能一步步成为汤阴县乃至相州赫赫有名的学堂。
姚鼎沉吟良久道:“我觉得也不用把他们遣返回家,可以在镇上租几间院子,办一个鹿山分学堂,专门教蒙学,我们这边只教中学房和大学房,还有县学备考学子,这样地方就大了。”
这就是姚鼎的迂回之计,既不能把贫寒孩子遣送回家,也不能和李大光翻脸,唯一的办法就是将鹿山学堂一分为二,把李大光嫌厌的小学房分出去。
李大光一拍脑门,这么好的办法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他连忙答应,“我现在就去找地方。”
就在这时,鹿山镇忽然传来了激烈的炮仗声,就仿佛娶亲人家上门了一样,一名学子气喘吁吁跑来禀报道:“师父,新科解元来了。”
姚鼎一下子站起身,又慢慢坐下,苍老的眼睛里迸射出难以掩饰的惊喜和期待,而李大光却像打了鸡血一样,弹跳起来,飞奔而去。
李延庆的归来使整个鹿山镇都沸腾了,商人顾不上做生意,主妇顾不上做饭,孩子们也不想上学,纷纷跑到学堂门前迎接李延庆到来,学堂门前窄窄的小道上竟里里外外挤满了上千人。
“庆哥儿,恭喜高中!”
“庆哥儿,这次真给我们孝和乡长脸了!”
乡人们拼命向李延庆招手,就希望李延庆能看到自己,和自己打个招呼。
热气腾腾的人气卷裹着李延庆,虽是冬天,但他的后背都湿透了,他眼睛已花,耳边充满了无数人的叫嚷声,使他已无法一一对应,只得团团抱拳笑道:“谢谢各位父老乡亲,有大家的支持,延庆一定会更进一步。”
这时,李大光费劲地分开众人,冲上前一把抱住李延庆,就像抱住自己儿子一样,激动不已道:“庆儿,我早就知道你会有今天,老族长说得对,你是我们李家最大的希望。”
李延庆有点无语,半年前,李大光还不认识自己是谁,这会儿他又这么夸张,李延庆用力推开李大光,淡淡道:“听说四叔要成婚了,小侄恭喜四叔!”
“呵呵!你爹爹嘴真快,不过今天不谈这个,我代表鹿山学堂欢迎我们的新科解元回家,大家欢迎啊!”
在李大光的鼓动下,鹿山镇民众一片鼓掌欢呼,这时,跟在儿子后面的李大器实在看不下去了,有这个李大光在,今天儿子休想好好孝敬师父。
他上前把李大光硬拽出来,李大光急道:“我还有组织学子欢迎解元呢!”
“我这里有更要紧的事,我和你商量一下怎么给庆儿摆酒庆功!”
李大器的一句话便将李大光吸引过去了,摆庆功酒比组织学子迎接解元更有意义,他连忙笑道:“大器有什么打算?”
李大器指指对面酒楼,“这里太闹,我们去酒楼一边喝酒一边谈。”
李大器也不管李大光愿不愿意,便强行将李大光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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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延庆在自己十分熟悉的书房内,跪下给师父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姚鼎脸上笑开了花,“好孩子,快起来!”
李延庆站起身,姚鼎笑着打量一下他,“比年初长高了,也长壮了,再过两年,恐怕师父在街上见到你的背影,都不敢认了。”
“师父一定会认出我!”
“是啊!就像你六年前夺魁时,我就相信你一定会在少年时考上举人,真被我猜中了,但结果却没有猜对,我没想到。。。。。你居然能考上解元!”
说到这,姚鼎忽然老泪纵横,哭了起来,李延庆连忙握住师父的手,单膝跪下,“学生铭记师父的教诲,我还会向上考,等学生考上进士时,师父再痛痛快快哭吧!”
姚鼎点点头,抹去眼泪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将来的成就会更大,延庆,师父一辈子没有求过人,今天师父求你一件事。”
李延庆肃然点头,“师父请说,延庆一定会给您办到!”
姚鼎指了指周围,“我一生碌碌无为,后半生的心血都在这座学堂上,这也是我唯一的事业,我做梦也希望有一天鹿山学堂能成为鹿山书院,我的名字能刻在书院入口处,让所有学生都知道,鹿山书院是一个叫做姚鼎的乡村夫子创办起来的,延庆,这个要求是不是过分了?”
李延庆轻轻摇头,“师父的要求一点都不过份,我一定会满足师父的心愿,让鹿山书院成为天下最有名的书院,让人们一千年后都还记得师父的名字。”
姚鼎咧嘴笑了起来,笑得像孩子一样灿烂,虽然他知道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但他却感受到了徒儿那颗赤城滚烫的心。
第一百三十一章 重返武场
李延庆在家呆了三天,喝醉了三次,不过第三次并不是真醉,而是他的外祖父借口给母亲扫墓,厚着脸皮跑到李文村来了,这个时候喝醉酒变成了最好的借口,可以不用和自己厌恶的人打交道。
第四天,当丁员外拉住女婿李大器,准备好好谈一谈外孙的婚姻大事时,李延庆已经悄然离开李文村,返回汤阴县城了。
李延庆考中科举,将去太学读书,也就意味着他不再是汤阴县学生员,不过他还是周侗的徒弟,离太学报到还有几个月时间,他将利用这几个月潜心练习骑射和枪法。
次日一早,李延庆骑马出现在校场上,周侗顿时又惊又喜,他还以为李延庆夺得解元后就不再学武了,没想到李延庆还是来了,着实令他深感欣慰。
李延庆上前抱拳道:“徒儿逾期七天才归,请师傅责罚!”
周侗捋须笑道:“是我没有算好时间,忘记你还要等发榜,还要回乡谢师祭母,这次我不怪你,倒是四十天没有摸弓,你的骑射可生疏了?”
“学生没有生疏!”
周侗笑道:“有没有生疏不是你嘴上说,而是要试一试才知道。”
他随即吩咐两个生员道:“去准备移动靶,放麻雀!”
李延庆拾起一张一石半弓笑道:“学生已准备好,请师傅出题!”
周侗捋须微微笑道:“百步射十三雀,你可能办到?”
重新回到了射箭场,李延庆感到浑身精力无穷,如鱼得水,他意气风发,大喊道:“老贵,给我擂鼓助兴!”
“好咧!”
王贵拾起鼓槌,大鼓咚咚咚地敲响起来,李延庆负上一壶箭,双腿催动爱马雪剑,纵马向箭场上疾奔而去。
他需要先热身一会儿,射几箭固定靶,慢慢找回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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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侗望着李延庆意气风发,他心中却在考虑最后几个月的教授方案。
按照之前的计划,李延庆回来后要苦练枪法,但周侗却准备改变计划了。
之前他们已经学了几个月的枪法,李延庆始终表现平平,只能和王贵、汤怀一较高低,比起岳飞却有不少的差距。
岳飞的枪法表现非常出色,远远超过众人。
虽然说这和李延庆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学业上有关,他下午练习结束后,便全身心地扎入到学业之中,而岳飞却每天都练枪到深夜。
周侗却知道,事情并不是那样简单,他浸淫武学数十年,光练枪就练了整整十年,下的功夫不比射箭少,但他的枪法还是远远比不上另一名禁军教头徐宁,但他铜弓铁箭却是徐宁望尘莫及。
这就叫寸有所短,尺有所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弱项,比如说岳飞,岳飞的灵动性较差,眼力和反应甚至不如王贵,他的骑射在四个伙伴中也学得最差,并不是他不努力,他比谁都刻苦,每天射箭的时间也最长,但就是找不到感觉,天赋有限,这也没有办法。
但岳飞却有一种常人难及的犟劲,他练习一样东西会往死里练,这恰恰是练枪法最需要的素质。
练枪法枯燥无比,一个动作往往要练几个月甚至一年,没有岳飞那种常人难及的犟劲是很难练出上乘枪法。
而这正好就是李延庆的弱项,他性格灵动,擅长即兴发挥,对射箭有着超然绝伦的天赋,周侗还是第一次遇到,居然半年就出师了,而且他骑射水平之高,很多人就算苦练一辈子也未必能达到。
如果自己强迫李延庆象岳飞那样去练枪法,很可能会适得其反,不仅枪法练不好,反而会削弱他的射箭天赋,这是周侗观察一年得出的结论。
周侗授徒的高明就在这里,他会根据每个徒弟的特长来针对性培养,让每个徒弟在某一个方面都能达到极致。
如果说李延庆还留给周侗一个遗憾,那就是李延庆力量还稍弱,如果他能拉两石弓,那就可以继承自己的铜弓铁箭了。
在李延庆不在这段时间内,周侗整整考虑了一个月,他最终决定在后面几个月的时间内再进一步挖掘李延庆的射箭天赋,同时提高他的力量,将他培养成为天下箭术第一人。
至于枪法,除非李延庆肯放弃科举,他或许还能达到自己的水平,否则他也只能枪法平平了。
这时,有生员喊道:“师傅,县君来了!”
周侗从沉思中惊醒,一回头,见蒋知县带着几个随从快步走来,周侗连忙上前见礼,蒋大道哈哈一笑,“打扰周教头授徒了!”
周侗上课已大半年,蒋知县还从来没有来过,今天却来了,周侗便意识到,蒋知县恐怕有重要事情找自己。
他笑了笑道:“我正好在考核生员骑射,县君不妨一起看看。”
蒋知县本来就是行伍出身,他听说在考核骑射,顿时大有兴趣,连忙走上前细看,只见新科解元李延庆正在射击固定靶。
他亲自考核过李延庆的步弓,却没见过李延庆骑射,便好奇地问道:“李解元骑射水平如何?”
周侗低声笑道:“我可以私下给县君说一句话,我认为在东京八十万禁军中,李延庆的骑射水平完全可以杀入前十。”
‘啊!’蒋知县惊呼一声,他瞪大眼睛向场中李延庆望去。
射箭场上,李延庆纵马来回奔驰十几圈,又射了两轮固定靶,活动开了肩背以及双臂筋骨,这对骑射发挥极为重要,他已经找回了感觉,这时,鼓声开始转密,这是提醒他要发送目标了。
李延庆锐利的目光立刻射向右首百步外的靶区,一支箭已经从肩后箭筒抽出,这是周侗教他的细节,箭不要咬在口中,那样反而出箭不流畅。
若是左手执弓,箭筒就背在右肩后,若是右手执弓,箭筒就背在左肩后,这样抽箭才顺其自然,射箭也行云流水。
此时李延庆是右手执弓,他张弓搭箭,依然在纵马等待目标,这时两个小黑点扑棱棱飞出,这便是用作移动靶的两只麻雀了,百步外,眼神不好还不一定能看见,李延庆却看得清清楚楚。
他不慌不忙,在疾奔的战马上拉弓如满月,一箭向西面小雀射去,他却不看结果,又抽出另一支箭疾射而出。。。。。
这时,远处轰然叫好,两支箭皆精准地射落了天空的麻雀,但鼓声并没有停止,李延庆调转马头,改为左手执弓,箭筒转到右肩,伸手抽出一支箭,再度纵马疾奔。
周侗见蒋知县一直没有吭声,还以为他没有看见箭靶,便歉然道:“早知道知县到来,我就放一个大点的靶子,两只小雀目标太小了。”
蒋大道却摇摇头,“我也练过射箭,看得很清楚,两只麻雀目标极小,李解元却能在百步外飞箭射落,堪称神箭也!”
“他确实是天纵奇才,从小就有射箭天赋,仅学骑射半年就出师了,更难得他文武双全,文章也写得极好。”
“是啊!我听童太尉说,大宋开国之时,善于骑射的进士比比皆是,过了一百多年,能骑射的进士基本上已经快看不到了,三十年来只出了一个宗泽,没想到汤阴县也居然出了一个。”
蒋大道有点心不在焉,他是有重要之事来找周侗帮忙,虽然李延庆射箭精彩绝伦,但蒋大道的心思却不在这里。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延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