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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这些事情我原本不想说的。可是,我若不说出来,女郎便不会明白我为何要帮着您。”周妪说道,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格外苍老:“女郎许是不知道,我原先……其实是一个孙女儿的,她叫做阿欢。若她能活到现在,也该是做阿母的人了,可惜她福薄,十年前便死了。”
秦素心头微动。
十年前?那不就是周妪离开秦府的时候么?
此时,周妪悄然停住了语声,眼睛里划过了极度哀痛的神情,拉住秦素的手也颤抖了起来,半晌后方道:“阿欢当年……生得很好看的,谁见了都说她相貌好,她又特别地乖巧懂事,太夫人……也很喜欢她。”
她满是回忆地说着这些话,面上浮起了一个遥远的笑意,又飞快地淡去:“十年前,阿欢才只十二岁,那时,她是太夫人身边最得用的小鬟,许是因着我的缘故,太夫人很是看重她,那时我还很欢喜,以为这是她的福气,可谁想……”
她说到这里忽地没了声音,唯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某处,嘴唇颤抖不息,良久后,方才续道:“……十年前的一次赏花宴,阿欢跟着太夫人出门,也不知怎么的,就被……就被……范二郎给瞧中了。那时候,范二郎也才将将十岁,见了阿欢就说……他要将阿欢讨了去。侯夫人很是宠爱他,便向太夫人开了口,太夫人……便应了……”
她痛苦地闭起了眼睛,脸上的沟壑如同刀刻一般地深:“我知道,我不该有怨的,我们一家都是奴,是好是坏都是主人一句话的事。阿欢能得了范二郎的喜欢,我应该欢喜才是。当时太夫人也是这般说的,说这是阿欢有福,还说阿欢如果……如果能长久地呆在汉安乡侯府,待以后长大了,再进一步做了范二郎的妾,那就更好了。我当时也是鬼迷心窍,居然以为阿欢是真的去享福了,我还很……很欢喜……很开心……”
她的嘴唇抖得厉害,面上的表情更是痛苦到了扭曲的程度,可她的眼角却没有一滴泪。
良久后,她才又颤声续道:“半个月后,我挎着个竹篮,装着阿欢最爱吃的扭股糖,去汉安乡侯府看她。可到了侯府我才知道,阿欢她……原来……早就死了,在去汉安乡侯府的头一天晚上……就死了。原来范二郎养了几条烈犬,他竟然放狗……生生咬死了阿欢……他说……说阿欢不听话,不服他的管,所以要让烈犬来教训她。我听了这话,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那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哪……那么乖巧懂事的孩子,再听话不过的,怎么就这样死了呢?我还给她带了她爱吃的糖呢……她以前总说要吃,我没空买给她,被她磨了好几日……我竟然……我还以为她去过好日子了……我真的以为阿欢是去享福去了……我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就这么死了……连个完整的尸首都没有……”
周妪喃喃地说着,到最后语声渐微,几不可闻,唯双眼通红,额角迸出一根根青筋,而她的眼角却仍旧没有一点泪,只剩下了干涸与苍凉。
不知何故,这样的周妪,让秦素有些心酸。
她情不自禁回握住了周妪的手,想要说些什么,却终是觉出言语的苍白。
无论她说出怎样动听的话,那个名叫阿欢的乖巧可爱的小娘子,也永远都回不来了。
原来,这才是周妪十年前离开秦府的原因。
周妪的语声又传了过来,显得苍老而又低沉:“我的儿与子妇听了这事,两个人皆是伤心不已,没多久便也相继病死了,还好他们给我留下了一个阿承,才不至于让我孤老终生……我好悔,真的好悔。我……本来以为,我将阿欢带在身边,教她行事规矩,让她在秦府好生做活,长些见识,总归有我护着她,她是绝不会有事的,却不想……”
她终于再也说不下去了,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软软地依住了栏杆。
秦素半扶着她,仍旧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些事情,她真是头一次听闻。
扶着栏杆歇了好一会,周妪方才抬头看向秦素,用力摇着她的手道:“女郎,您现在应当知道了,那范二郎是个怎样的人,那个人……很可怕。女郎许是不知,从十六岁起,范二郎每年都会纳一个美妾,而他身边的美妾,从没有活得过一年的。所以我才会叫女郎逃开。我这几日总在想,当年若是阿欢也能远远地逃开,说不定……她就不会死了……”
说这些话时,周妪的声音仍在颤抖,但她的眼神却无比坚定。
秦素冰冷的心底里,漫上来一层温温的暖意。
而随后,她却又觉得可笑。
真是太可笑在了不是么?她至亲的亲人们,迫不急待地想要拿她换取利益,无一人关心她是死是活,而与此无关的一介仆役,却甘冒奇险,想要救她出虎口。
她是该庆幸苍天终不曾有负,还是该痛苦于亲人的冷漠?
秦素的心慢慢地冷了下来,不过,她看向周妪的眼神,却是前所未有地柔和。
“多谢妪,冒了这样大的风险,给我送来这个消息。”她柔声说道,“不过,妪不必担心,此事我早已有了对策,汉安乡侯府的这门亲事,是不可能成的。不过,我还是要谢谢妪,你能够为我想这么多,我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才是了。”
第514章 素白履
听了秦素的话,周妪的面上却并无太多的惊讶。
此刻的她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着,点头道:“我知道女郎的本事很大,如果女郎想要做些什么,也一定能成功。不过,阿昌那边的安排,我还是不会叫他撤下去的。那三间舱房,我叫阿昌一直留着。总归那米铺送米的漕船每隔上一段日子便有一艘。就算一直用不着,也算是给女郎留了条后路。若是最后实在没法子了,您便来寻我,我会把女郎带出府去的。府里的好些事我都能说上话,这点事情并难不倒我。”
如果说,之前的秦素还是处在一种震惊与疑惑之中,那么,听了周妪的这番话,她的心里,终究生出了几分真切的感激。
或许,周妪只是从秦素的身上看到了阿欢的影子,所以想要借助这样的行动,来弥补当年的遗憾。
可秦素并不在乎。
一个不相干的老妪也敢于让秦素逃走,这越发反衬出了秦府的凉薄。而这凉薄,已经再也不会令秦素伤怀了。
或许前世她是为此伤心过的,但这一世,绝无可能。
她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所有的事情,都只待一个合适的契机。不过,周妪这里倒是必须有个好些去处的。就冲她在这紧要关头还能想到给秦素安排后路,这份人情秦素就该记住。
许是将心底里多年的疮痛和盘托出,离开时,周妪的神情显得轻松了许多。
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崖壁的转角,秦素仍旧回到了观景台,在那里站了很久。
眼前飞瀑如白练,惊湍直下、跳珠倒溅,她的幂篱很快便被洇湿了,衣裙上也溅了好些水渍。
然秦素的心底却是一片安静。
纹枰已布、棋子排开,如今的她,还要再等几个人,而等那几个人来到之后,她便可以在秦府这块棋盘上收官了。
秦素弯唇笑了笑,拂了拂裙摆,方才转身唤来了阿忍与阿臻,往离境山房而去。
此时已是午后,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那扑面而来的山风热烘烘地,几乎能将人蒸熟,所幸山道上的树木很多,倒还不至于太晒。
秦素的衣裙本就有些潮,此刻被热风一吹,只觉得浑身又是汗又是黏,恨不能马上就回房沐浴一通才好,因此,在回去的路上,她不由自主便走得飞快,倒是惹得阿忍与阿臻也紧赶慢赶起来。
主仆三人闷声行路,很快转上了那条长着桃树的山道,正待继续前行,忽见前方行来数人,却是一群男子。
秦素随意地举眸扫了一眼,不想,这一眼扫罢,她整个人便僵住了。
那个瞬间,拂面而来的风里就像夹着火苗,直烧得秦素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群男子共有六人,其中最打眼的,莫过于一个穿白衣的美郎君,而走在他身旁那个穿灰袍的郎君,眉眼淡静空远,浑身的气势犹胜前者,此外,还有一个瞪着大眼、穿青色劲装的男子,也挺引人注目的。
实在是不引人注目也不行啊。
任是谁曾经被人称作“鸟”,那就不可能不被人记住。
巧的是,在秦素的记忆里,还真有这么一只“鸟”,她想忘也忘不了。
何鹰。
秦素这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个名字,更不会忘记这个人。
而此刻,这个人,正与她相向而行。
如果来者只有何鹰一人,秦素也不会如此失态。可要命的是,除了何鹰之外,还有两个人也是秦素的熟人。
白衣薛二郎、铁面薛大郎,这兄弟两个,居然同时出现在了九浮山。
刹时间,秦素只觉满嘴发苦,那身上才被热风吹干了的汗,又再度浸湿了后背。
九浮山这么大,山道不只一条,可偏偏地,这兄弟二人带着何鹰,却出现在了这条山道上。
秦素突然想要捶胸。
她最近怎么这么倒霉?
这条路是不是跟她有仇?
前几日才在这里被范孝武拦过,如今倒好,居然和薛家人走了个对脸儿。
即便明知对方并不一定能认出自己,可秦素还是觉得后心发凉。
且不说薛允衍,只说何鹰与薛允衡二人,那可都是直接与秦素照过面的。虽说这两人都没见过秦素的长相,但秦素也不能保证他们就认不出她来。
她可不可以现在就转身跑开?
秦素此刻实是万分后悔。
早知道就从观景台旁边的树林小径走了,如今倒好,正应了狭路相逢那句话。
脑子里飞快地思忖着,秦素很快便做了一个英明的决定:
让道儿。
给她八个胆子她也不想惹这几位。
当然,事实上她不仅惹了他们,还是大大地惹了,没准儿已经把人家给惹毛了。
但是,怎么说呢,脚底抹油也是一种明智的选择,再者说她又不是故意的……呃,这话好似也不对,她其实就是故意的。
不过,就算是故意的,她也是有计划的不是么?
在秦素的计划里,现在还远不是与薛大薛二摊牌的时候,怎样也要等到她把秦家这堆烂事解决之后,她才能有底气也有余暇,和这二郎君面对面地谈。
心中如此想着,秦素便干脆停下了脚步,同时给阿忍打了个手势。
阿忍会意,与阿臻双双挡在秦素身前,主仆三人便避去了道旁,秦素垂首拢袖,单从外表看,真真是一副温良恭俭的士女模样。
薛允衍与薛允衡好像根本没注意到秦素一行,兄弟二人大袖飘飘地走了过来。
秦素垂头盯着脚面儿,眼角的余光则瞥见,一双皂靴已然经过了她们的身前,随后是一双玄色游山履,再然后是一双素白游山履……
风骚,太风骚了!
秦素忍不住对着那白履腹诽。
爬个山也要穿这么雪白的履,也不怕山道上灰大给弄脏了,薛允衡这厮简直风骚入骨。
想象着这家伙一身白衣的样子,秦素又觉得,她惹一惹薛二郎也是该当的,这人前世可没少在朝堂上骂她。
眼见得那双白履将将就要行过她的眼前,可忽然地,那双履却停住了。
秦素的心也一下子揪紧了。
苍天啊,这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薛二这厮停下来又要做什么?难不成是见她秦素美貌过人,特来求问姓名的不成?
第515章 故人心
脑海里乱七八糟地转着念头,秦素的耳畔忽尔便流过了一道清悦动人的声线:“秦氏六娘,已然忘却故人了么?”
天杀的薛二郎!
秦素在心底里恨了一声,朝天翻了个大白眼。
此时,便见那双白履便转了个方向,履尖儿对着秦素,站得四平八稳,看样子是不打算挪窝儿了。
秦素提着的那口气堵在了胸口。
她该怎么办?
李妖孽,要把你浸猪笼的人来了,你怕不怕?
反正……她秦素是怕的。
缓缓地抬起头来,微侧着脑袋像是在辨认着什么,秦素尽量以一种平和的、与故人重逢的心境,看着对面那个风骚的家伙,强忍住了心底深处涌出的大段骂人的粗话。
而可悲的是,就算是骂人,她也骂不过薛二,不管是粗的雅的,都骂不过。
“原来是薛二郎君啊,哎呀,六娘失礼了,请薛二郎君勿怪!”秦素终于像是想起了什么,惊喜地说道,一副才认出薛允衡的模样。
此声一出,整条山道上的人几乎同时抖了几抖。
这尖细做作、甜得发腻的声音,简直就叫人起鸡皮疙瘩,阿臻更是狐疑地回头看了秦素一眼。
秦素往常说话可不是这样的,今天也不知怎么了,语声之甜之嗲,就像不是从秦素的嗓子眼儿里发出来的。
秦素心里也苦啊。
你以为她乐意捏着嗓子说话么?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她这会儿不是在防薛允衡,而是在防何鹰。
她在上京曾经与何鹰当面说过话,当时她可没换声音,何鹰本就是武人,耳力非凡,如果被他听出了端倪,秦素觉得,她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不过,就算没被何鹰听出什么来,秦素也有了种好日子到头的感觉。
薛允衡也被秦素的声音弄得浑身一激灵,原本四平八稳站着的,愣是被这一声给吓得往后退了小半步。
此时,便闻一道空寥的语声响起,瞬间便叫人心头一静:“六娘子清修之地,我等冒昧了。”
说话的是薛允衍。
比起薛允衡的直白,这位薛大郎则显得温润了许多,如果忽略他语气中的冷意的话,秦素是愿意拿他当君子来看的。
可惜的是,薛允衍绝非君子。
若论心黑手狠,十个薛允衡也敌不过一个薛允衍。
咽下满嘴的苦意,秦素仍旧捏着嗓子道:“却不知说话的这位郎君……”
“好好说话!你给我好好说话!”薛允衡忍不下去了,抢先截住了秦素的话头,然后便掏了把团扇来,对着耳朵猛扇。
这声音简直是活活儿地要把人听死,根本没办法入耳,若不是为了顾及风度,他绝对要掏几下耳朵。
秦素幂篱下的唇角便勾了起来,越发将声音捏得扁平甜细:“郎君何出此言?六娘是在好好说话呀。”
薛允衡将一把扇子抡得只剩下了虚影,炸着头皮就败下阵来,一路跑到薛允衍身边将他往前一推,一脸沉重地道:“长兄,非是小弟无能,实是这声音我听得浑身发毛。长兄为尊,还是你去与她说吧,我在这儿给长兄掠阵。”说着居然还笑了一下,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
薛允衍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这时候就想起来他是长兄了,就晓得求他来帮忙了,平常恨不得天天叫他铁公鸡,什么事情都是先斩后奏,一点都不晓得什么叫尊重。
没出息!
见薛允衍看了过来,薛允衡立马便抖了抖他那苍雪般的衣袖,一脸义正辞言:“是你说要来的,我就在旁边敲敲边鼓就好了。”
薛允衍都要被气笑了
“是我说要来的?”他淡声道,眼风都不往薛允衡的方向落一个。
当初吹胡子瞪眼睛地说要来青州找秦六算账的人是谁?从大都到青州,一路发下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