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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会害怕,非死即生。要么战死,要么干脆就早点一走了之,最好是不参加。一旦开战,留给人逃跑的机会是不多的。可杨镐这一竖军威,这如何回来便成了无法想象的问题,结果只能有一个,战胜而回。否则其它方式回来,难说会不会也给一个成“龙”的机会。这样大军出发时,没有再出现当初征调兵马时的拖延,从这一点上看,众兵将还是算得上威武之师,前赴后继、永不后退。或者说,没人敢退,至少是在出发的这几日。
年已六十的刘綎便在这样的日子里率队开拔。他这一里人马,需要从宽甸出发,朝鲜军队将在彼处与之汇合,然后才能依令向赫图阿拉发起攻击。
这些消息流水般向千山堡汇集,苏翎等人则不断做出调整。刘綎这一路人马必经路线附近的所有村子都已得到警告,一旦讯息传来,所有的人都要撤进附近山林暂避。此时宽甸至坎川岭一带仍然是冰天雪地,积雪最厚可达数尺,要在这样的雪地里躲避,不是一个难字说的清楚。但村子里的人还是听从吩咐,忙着准备所需物品,只是各自家中的东西不可能都丢下不管,剩下的,便只能希望刘綎这队人马尽快离开。得知辽阳大军出发,刘綎赶赴宽甸后,苏翎也率大队骑兵开出千山堡。如今努尔哈赤是不需要再留意了,这是明摆着的事,努尔哈赤正巴不得苏翎与明军打起来,这个时候再与千山堡对抗,除非努尔哈赤疯了。既然威胁只来自一方,苏翎此次几乎将千山堡所有能战的兵力都抽调一空,人数达到五千八百人,除去近四千的正规骑兵,余下的都是经过千山堡防御战的堡内精壮。这些人不仅充当骑兵后勤给养的保障,也算是步兵营。在冬季里,骑兵们无法自野外获得食物补给,再则,那些精壮在堡内基本处于无事可做的状态,这场战斗,得到全部人员的支持。这要说道千山堡内的人员来历,没有一个不是历经生死才抵达千山堡,这使得战斗不需要过多召唤,便能召集齐全。没有千山堡,这些人便都是无家之人,而随军出征,是唯一能保卫自己家人的途径,尤其是在那场抵御后金两旗的战斗之后。
二月二十五日,刘綎率本部人马自宽甸堡启程,一路向群山深处挺进。而朝鲜姜宏立的三营,则稍稍落后一天。苏翎得知后,将骑兵分做两部,一部由郝老六带两千骑兵进驻太平哨一带,而剩余两千骑兵则跟着自己,远远地监视刘綎一部,剩余的一千八百人则在其间机动。
刘綎未出边墙,消息已自宽甸堡内那个百户处流出,若不是刘綎当晚便召集所有大小武官训话,那百户说不定当夜便想带队离开。虽然已经与苏翎商议妥当,暂时留下探听消息,但这次刘綎出征,宽甸堡内数百人便要带走大半,那百户及其下属也在其中。本就心存逃逸之心,怎会再去做这样的赴死之战?也因刘綎那一番训话,苏翎才得到更加详尽的消息。
例如刘綎在众武官面前展示他那把镔铁大刀,重百二十斤,并当场上马演示,当真是抡动大刀如飞,极尽彪悍之名。此次抵达宽甸,刘綎带着儿子刘结、刘佐及义子刘招孙,家丁约七百三十六名,随行的川兵约两千多人合计三千,并带有佛郎机、百子排号、乌铳、火炮等器械,展示出来,煞是威风凛凛。而分由刘綎指挥的其他武将所部,也都在宽甸堡露面。所带兵马以浙江兵为多,其余山东兵,南京兵,各以三千为营,武官也是征调而来的浙江人居多。算起来,也只有管宽甸游击事都司祖天定,叆阳守备徐九思,算是熟悉辽东的武官。并且,这二月出征的御寒衣物,显然是准备不足,又或是这些南方来的兵不习惯如此二月天气,毕竟在南方此时依然春意盎然。当苏翎等人听说那些浙江兵冻得都在哆嗦时,千山堡的骑兵正稳稳站在风雪之中,象一片松林,傲雪而立。
刘綎的人马最先出现在视野中,看到前置骑兵在距大队一里处游弋,苏翎略微点头。这刘綎虽说算不上谋略之将,这份行军的样子,还是可以赞许的。随后是大队的骑兵,因相距较远,看不清谁是刘綎,军中旗帜在风中缠在一起,也看不到旗号。刘綎的骑兵可与千山堡不同,到像是步兵的代步,队伍中无数辆大车,用骡马拖着,在崎岖不平的河谷边缘缓慢前行。那便是刘綎所带的佛郎机等火器,这些川兵火器配备占了多半,除了几十杆长枪,没看见其它任何兵器。
苏翎等人隐在山顶。身披白色斗篷使得众人与积雪连成一片。远远望去。谁也无法知道那片白雪处隐有近千地战士。刘綎地人马过后。便是随后地浙江兵。南京兵。这些都清一色地是火器占优装备地营兵。算下来。这还要追溯到戚继光总兵练兵流传下来地。但在这宽甸群山之中。这些打哆嗦地火器营兵。不知是否还有当年戚总兵时代地威力。最后则是一部分辽东本地地旗军营兵。这看服饰便能分得清楚。这放在最后。是个双方满意地结果。刘綎嫌这些人无用。放在后面免得碍事。而这些本地兵马。正不想走在前面送死。乐得在后压阵。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也有个准备时间。
默默无声地观察到刘綎大队过去。尾队是大量地辎重。赵毅成仔细数着那些运送粮食马料地大车。心中算计这些兵马所需。
“大哥。刘綎地粮草还算充足。”赵毅成禀报道。
苏翎点头。眼光却仍看向刘綎大队消失地方向。据报朝鲜兵马滞后一天。这时还看不到朝鲜人。苏翎算计着这两拨人马既然不在宽甸堡汇集齐了再走。那么必然是在太平哨一带集结。也唯有那里可以容下近三万人地队伍。苏翎当即下令。留下一个小队留心朝鲜人。余下地。全都尾随刘綎大队而去。
宽甸出边墙向北。群山之中是无数大小河流。形成无数平坦地河谷。这既是北上行走唯一地选择。也是那些逃出边墙谋生地人们聚居地唯一落脚处。也只有这样地地势才可能垦荒种田。养活家中人口。
第一个村子出现在刘綎大队前面。河谷中地道路就在村子那几十座屋舍便穿过。刘綎地前哨骑兵一见。立即停下。有游骑迅疾回奔回报。不多时。只见后面三千多川兵一阵急奔。全都赶至河谷处。不多时。这三千多人一阵呐喊。便蜂拥向村子扑去。同时响起此起彼伏地枪炮声。村子实在太小。根本容不下这数千人地冲击。转眼间村子便被人群淹没。那些骑在马上地川兵纷纷下马。抽出腰刀。逢门便闯。遇屋便进。真正是搞出一幅鸡飞狗跳地场面来。很快。那些收刮一番地兵们便又回到大路上。村里没人。让这些兵们有些遗憾。或许是想杀些人头立个小功。但显然村里地人得到消息。赶在大队之前跑掉。只是带不走地东西。能拿能搬地。都被顺手牵羊。完后。一把火将所有地屋子点燃。滚滚浓烟很快便在白雪掩映下越过山顶。飘向远方。
苏翎狠狠咬着牙,额头上若不是头盔遮掩,定然能看见跳动的怒气。不过,这还是忍了,只要刘綎过后,人没有损失,便再建一座房子。对方近一万五千的兵马,暂时还不能使苏翎下狠心一战。
离宽甸越远,按说这山便越高,适合居住的河谷也便多起来,而村子便呈星状四散在道路两侧不远处的山谷里。大约是被激起了彪悍本性,刘綎的前队开始分散,每队数百人,带上易于携带的火炮、鸟铳,向两侧的山谷袭去。同样,所有的村子都没有人,只在较远处的村子开始看见急于奔跑的人影。刘綎所部一样是枪炮齐鸣,震得山谷响起巨大的回音,然后便依旧围住村子,开始抢劫放火。浓烟在方圆百里之内腾起,犹如烽火,将战火来临的消息传出很远。
“大哥,这样下去,总会有村子来不及撤走的。”赵毅成开始担心。
这原本算计的是刘綎沿着路走,只要撤离附近的村子便可,但看这架势,倒像是要扫荡一般,分出的小队越来越多,连后面跟上的南方兵马也开始学着依法炮制,向两侧派出数百人的小队,渐渐将大队人马象张开的翅膀一样,扫出宽宽的一片烟火。
苏翎望着腾在半空中被风吹散的黑烟,一时难以决定。他暂时搞不清这刘綎在这里弄这般举止是为何,难道就只是为了劫掠一番?村子里可没什么值得抢的。但犹豫不能太久,按对方如此做法,说不定已经有村子面临刘綎的刀锋。
战?还是不战?
苏翎迅疾召集属下,吩咐一番,然后翻身上马,对着身后的大群骑兵吼了声:“走!”
皑皑白雪中,一股怒流四下散开,在群山之中隐去。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背影如烟
更新时间:2009…9…14 17:15:36 本章字数:5579
一万五千人马的东路军在宽甸蜿蜒的山道上爬行,行进极慢。积雪加上本就不适合大车行进的路面,让队伍中的火器大车几乎无法顺利地走出十步,将近半数的士兵不得不手拉肩扛地帮着骡马行进,以至每一营的人马一个时辰走不出十里远。刘綎带着他的家丁以及川兵三千人马走在最前面,若是回头望向队尾,怕是有接近二十里远,对此刘綎也无可奈何。对于身后的这些南方兵,刘綎根本瞧不上眼,慢说不熟悉他们的打法,就连行军列队,刘綎瞧着便是一肚子气。自然那些南方兵并非得罪了刘綎,对这位扬名已久的悍将,多少还是有些敬意的,更别说是东路军的主将。只是这些兵连同带队的武官都是才认识没几日,便一同走在这积雪厚达一尺多深的陌生山野里,刘綎那一口四川口音与浙江、南京软绵绵的方言毫无融合在一起的可能,这传令发号都是费尽口舌,甚是有时不得不拿出纸笔交待清楚。慢说刘綎自宽甸起就不耐烦,这些兵也对眼前的一切满肚子的不满。这些都使得整个大队几个来自不同方向的兵将们各自成队,远看着是连城一线,这中间却隔着不止三里远。刘綎最初还下令后队快速跟进,可这各队的火器配置不一,马匹数量也是不同,再加上这山路雪地的行进都还是头一次走,就算想快也快不了。刘綎怒火爆发,亲自骑马一路呵斥过去,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臭骂,甚至几个浙江兵略微嘟囔了几句,便迎头几鞭子抽去,将那几人抽得是满脸是血。但即便如此,这队伍并不能靠鞭子使劲,那刘綎干脆便不闻不问,自顾带着川兵走在前面,将这些都交给于承恩督促。这下那些浙江兵、南京兵以及山东营里的武官干脆也就故意慢下几步,离刘綎远点,眼不见为净。这队伍之间的缝隙便越来越大,倒是于承恩跑前跑后,将手里的红旗挥舞的是满身是汗。这于承恩是临时由辽阳赶来的,奉经略杨镐之命,前来督战。不过,他一个小小的守备,才几品的官儿?刘綎当即便没给好脸色看,这是存心羞辱他来的。
早在朝廷调集人马之前,杨镐便不想要关内的兵马入辽,一心想建个奇功给皇上看看,这不是没有先例,这一次他是存心要挽回过去丢的面子。是故杨镐对这关内调集而来的人马统统不放在眼里,等到知道辽东确实战力不足,就算招募都没有多少起色,便对关内兵马征调上了心。偏偏此时正在京城的刘綎要等后续川兵到达之后才肯出关,这不存心拖延杨镐的功绩么?这两人之间便这么叫上劲儿了。当然,武官与文官较劲儿是没什么好比较的,刘綎再有悍将之名,照样得乖乖的听命行事。这别路兵马不派人督战,偏让个小小守备督战东路,你说这还能有别的意思么?这些心思在宽甸堡还未出发便就埋在心里。这时于承恩费尽力气,想展示一下督战官的作用,可惜这一路上哪个武官不必他高几级?于承恩尽管使劲,而那几营兵马嘴里答应,做出奋力状,待于承恩走远,依旧慢慢悠悠地蜗行如故。
刘綎所带川兵作为前置兵马,是一贯的作风,至于烧几个村寨,还是事先便就有的打算。在西南作战时,刘綎便纵容部下烧杀劫掠,鼓舞士气。这回尽管心中不满,但这仗还是要打的。对于后金兵,刘綎没见过,连听说都是一星半点,何况对于他这样的悍将,说天下无敌手还是谦虚,放眼天下还真没几个人让刘綎低头的,当然,这其中不包括文官系统。看见头一个村子,刘綎便直接下令冲锋,可惜没人,让他略感不快,放火那是家常便饭。而随后在山侧望见的几个村子,刘綎便下令分头围剿。这些村子在刘綎眼里那就是建奴的前哨,杀敌立功理所当然。可是随后的几个村子依旧没见到一个敌人,这嗜血的性子激起来,收回去可就不易了。刘綎便下令分队继续前进,左右延伸。三千多川兵便分做几队,数百人为一队沿着山道两侧的山势各自深入,那刘綎更是带着义子刘招孙以及八百多家丁自成一队,一直向前挺进。从那些被烧毁的村子里搜出的粮食,让其根本不在乎什么粮草问题,最好便这样一直杀到赫图阿拉。刘綎眼中的后金便如眼前这些村子,简直可称是横扫而过,这与在贵州等地剿匪的状况类似,而在那里,刘綎便是这样做的。
刘綎前队如此便也罢了,偏偏那于承恩自作聪明,见刘綎自顾向前搜寻敌踪,便向后队的几营人马鼓动,将刘綎说得是杀敌如砍豆腐,且所获不菲,尤其是后面这部分,说添油加醋怕是有些太过谦虚。那几营明军本也谨慎,可那斩获首级的诱惑还是大于严寒的困阻。经略杨镐在辽阳誓师之后,便颁布军令,不准将士在临敌时争抢敌人首级,只准战事过后,再取首级核算军功。这里要说的是,明朝军功以取敌首级为准,论的便是首级多少多少,然后论功行赏。这武职升迁,只有一途。南京陆兵大营都司姚国辅,山东营都司周文,副总兵江万化,叆阳守备徐九思,浙江兵营备御周冀明这几位武将,虽未聚在一起商议,可在问清刘綎的举动之后,便都动了心思。既然主将都做如此打算,这部将如何不能跟上?既有战功可拿,还说不定能有些别的收获,何乐而不为呢?有那谨慎的,略一犹豫,便被属下武官或是亲信家丁劝说。那些老于军伍的属下,明知此战志在赫图阿拉,而这里距赫图阿拉天远地远的,就算有敌也不会多到哪儿去,况且这里足有一万多人,还有何担心?于是,各营主官纷纷下令,也是各分数队,沿着两侧山势逐步延伸,甚至连主将们也都按耐不住,离开大路加入其中。而大路正中,则只留下百多人看守辎重,或是那些实在太重不便携带的武器器械。
如此一来,距第一股黑烟腾起不到一个时辰,东路一万五千人马化成无数分支,犹如一条庞大的蜈蚣,伸出密密麻麻的腿脚来。午时过后,宽甸以北的群山之中便升起无数股浓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隐藏在山里的村子被寻到。尽管苏翎早已派人疏散村民,但没料到这东路刘綎人马居然做如此大规模的清剿,就算是加派人手,却已不能在道路两边长达数十里的群山之中给予保护。尤其是背离千山堡的那一侧,苏翎限于最初定下的策略,那边没有一兵一卒,只能眼睁睁看着黑烟升起的地方越来越远。而在这一侧,四处渗透的明军已经开始接近深山里的村子,并且有三个村子撤离隐藏的村民被出乎意料深入很远的明军分队寻到,场面甚至残酷,男女老少一个未留,甚至那些孩童杀死后被扔进火里焚烧,只因那明显可以看出是儿童而不会算作敌人首级核算。这些当然都是事后才知,那些明军也并非都是如此残暴,但战场上的气氛是无法想象的,况且,也分不清到底是谁下令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