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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东升-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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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是在骑兵大队走出校场的同时,堡墙上已经站立着第一班戍守的人员。
    仅从哨探回报的节奏上,千山堡内的所有人都察觉出此次非同小可。上一回有敌入侵的消息传来,人们还可以观望一阵,而此时探马的马蹄声几乎每隔一个时辰便自堡外传来。苏翎骑兵的前置小队已经出发,在预先设定的区域内巡视,并等待苏翎的后续命令。在听到第一批前队骑兵便有两百人时,赵毅成便紧急调动留在千山堡内的机动哨探分别出发,分别向两个方向加派人手,一个自然是来敌之处,另一处,却是浑江渡口附近。这敌人来势汹汹,难保不在两个方向上同时动手。在没有得到浑江渡口的讯息之前,苏翎是不敢将全部骑兵都派往一个方向上迎敌。这难免使郝老六等人觉得此时的千山堡倒有些累赘,若是不顾忌千山堡的安危,便不用如此束手束脚。不过,这种想法也只是一瞬间,没有千山堡,焉能有千山堡内的一切?目前苏翎所部也只能局限在这一区域之内,在没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之前,只能如此。
    哨探将越来越多的讯息汇集到苏翎处时,那边后金兵已经在牛毛邬扎下营寨,附近窥视的千山堡游骑哨探未敢靠得太近。这一回,这些后金大队居然在夜间扎营之后,依然布有游骑,四下巡视。按苏翎预先立下的规则,游骑们没有与之对抗,而是小心谨慎地继续观察,待牛毛邬内潜伏的哨探打听到消息,安全送出情报后,才迅速远去,隐在山林夜色之中。
    千山堡内苏翎府中聚集着所有重要将领,人人面色沉重,整个屋内都透着一股山雨欲来之前的沉闷压抑。
    苏翎微微皱眉,看着手中的情报汇总,暗自寻思。
    赵毅成最先开口说话,这些情报由他整理,他必须做出一些说明。
    “从后金兵的行进速度上看,这次来的都是精锐。目前得到的消息,这些是属于镶黄旗的兵马,步兵一千,骑兵一千,另有近五百人马的辎重。”
    “领兵地是谁?”苏翎问道。最后地情报还在赵毅成脑子里。没有写在纸上。
    “说是叫什么费英东。”赵毅成说道。这个名字隐约在哪儿听到过。但一时还记不起来。
    苏翎也寻思着这关于费英东地记忆。
    “问问那个李永芳算了。”郝老六说道。
    这是个好主意。就怕李永芳到努尔哈赤手下还没几月。未必将后金将领都认全了。上次地审讯。都是问地八旗旗主之类地。赵毅成暂时还未涉及到更广地记录。
    很快。在千山堡地招待下已经面色略显红润地李永芳被带上来。
    “费英东你可知此人?”苏翎直接问道。
    李永芳一愣,他尚不知千山堡已经如临大敌。未加思索,便说道:“是那个万人敌么?”
    “万人敌?”赵毅成问道,“是叫费英东么?”
    “是。万人敌就叫费英东。”李永芳随即将费英东的详情一一说出。屋内的气氛已经使李永芳察觉到异样,他不敢罗嗦,直接将所知全部说出。
    那费英东姓瓜尔佳氏,父亲是苏完部首领索尔果。此人自小习武,骁勇善战,精于骑射,十二岁时就能拉开十余石的强弓。后来随父亲带苏完部五百余户归顺努尔哈赤,深得努尔哈赤喜爱。建立八旗后,费英东便隶属镶黄旗。
    此人一生随努尔哈赤转战四方,讨伐瓦尔喀部,取噶佳路,杀死瓦尔喀噶佳路长阿球。明万历十七年(1589年)正月,费英东同努尔哈赤的长子褚英率军再征瓦尔喀,攻克安楚拉库路,逼迫瓦尔喀部首领额果里率领部众投降。明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正月,又与海西女真乌拉部对阵撕杀,大胜。同年五月,又随努尔哈赤讨伐东海女真的渥集部,攻克渥集部的赫席赫路,鄂摩和苏鲁路,佛纳赫托克索路,俘虏二千多人,立下头等战功。明万历三十九年(1611年)七月,又与阿巴泰等人攻占渥集部的乌尔固辰,穆棱二路,迫使渥集部投降。可以说努尔哈赤的大部分胜利,都少不了费英东的功劳。努尔哈赤一统女真的最后一战,东海女真乌拉部,便是由费英东立下首功。
    若是这样算下来,术虎部族的命运,便也算是这费英东造成的。术虎此时远在海西,若是在此,说不定便要立即请战,以报灭族之仇。
    李永芳一席话说下来,多少让在座的众人都有些不安。如此显赫的战功,都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这虽说是敌我两方,但对这样的功绩,作为战士,还是令人钦佩的。而眼下千山堡要面对的,便是这样一位“万人敌”。
    “这么算下来,这个费英东也该有五十多岁了吧?”赵毅成问道。
    李永芳想了想,说道:“应该不错,但具体年岁不知,看上去确有这么大的岁数。”
    尽管可以想象,赵毅成还是问了句,“你如何知道这么多?”
    李永芳竟然会有些惭愧,说道:“初到努尔哈赤手下,不得不打听清楚。”
    此话便就打住,此时没时间说李永芳的丑事,将其带下之后,苏翎说道:“看来这果真是个强敌。不过,就按咱们以往定下的策略办。费英东再强悍,也是五十多随的人了。别忘了,他对付的都是那些连铠甲都装置不全的部落村民,而我们,是久经战火的队伍。”苏翎的声音拔高,将些许的怯意一扫而空。
    “何况,我们已经有训练了无数次的对策。”苏翎继续打气,说道。“不过两千人马,还有一半是步兵。我们人数相当,装备还略胜一筹,这地利我们是占着的,先机我们也拿在手里。明日一早,便传令下去,先实行袭扰战术,让他们片刻都得不到消停,先让他们头疼几天再说。”
    这一番话,算是稳定了气氛。想到苏翎所说的袭扰,众人甚至都有些笑意。因为那些五花八门的点子,单是一个人是想不出来的,定下目的之后,那些骑兵们纷纷想出无数种出乎意料的主意,总之在这山林之中,便是骑兵小队的世界。
    “大哥,”郝老六问道,“这袭扰最多顶得住三天,这两千人马总还能剩下不少,还是会杀到千山堡的。”
    苏翎想了想,指着地图上的一处标明了很多记号的河谷说道:“不会让他们看见千山堡,最后我们就在这里,跟他们打一仗,让他们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万人敌。”
    “是。”所有的武官都齐声说道,声音透过屋顶,在茫茫的夜空中散落到所有骑兵们的心里。
    预设的战场是根据苏翎讲述的战术原则设立的,将敌人引至我方预想的战场,这个原则经过郝老六等人的无数次探讨,算是深入到每一个有资格、或者有潜力指挥一部分军队的武官心中。而在设想的战场背景下,千山堡附近几乎每一处山谷、森林都做了适当的安置。哪些用于设伏,哪些用于袭扰,哪些地方是密布陷阱机关,而那些宽敞的河谷,则是作为正面决战的场所,自然,也是经过预先布置的。御敌于堡外,是在有这些布置之下实行的战略决策。
    不过,那万人敌费英东带领的镶黄旗精锐后金兵,却是要如同苏翎所说,遭受三天的磨难之后,才会遇到苏翎的大队骑兵。那费英东从不畏惧决战,甚至一战而分胜负是包括努尔哈赤在内都喜欢的打法,反倒是敌人缩在堡内较难攻击,那会花费很多气力,包括损失人马。决战就不一样了,同样是死人,正面对决至少可以求得以一换一,而攻城就不敢说了。如同清河堡那样的战斗,费英东虽然敢于亲自攻城,却也不会愚蠢到直接选择冒着箭矢用胸膛迎敌。
    第一件令费英东感觉不舒服的,便是出牛毛邬不久,刚刚进入到前往千山堡方向的山路,就见到路旁开始出现挂在树上的尸体。这些已经开始腐烂的尸首有些无头,有些被开膛破腹,还故意弄得肠子拖拽在地上好长,要多恶心有多恶心,还有一些明显是被野兽啃食掉一半的残余部分。这些无一不是都散发出恶臭,大头苍蝇“嗡嗡嗡”盘旋不去,不时地停在行进中的后金兵的脸上、手上,引起一阵阵地作呕声。看着那些残缺不全,却都穿着后金服饰的尸首,至少有近半数的后金兵选择避开,让原本还算齐整的队伍行列出现小小的扭曲。那些可恶的始作俑者偏偏在接下来的路中央摆上那些东西,越是好走的路,便无一不放置着那样一团东西。这使得不少人绕过时不免要从一旁的石头或是树木间穿过,而死亡便在此时突然降临。最先的死亡根本没见到任何对手的人影,几支弩箭不知从何处飞来,在那些绕行的兵士身上狠狠咬上几口。除了几人当即毙命,那些受伤的,也在几个时辰之后毒发身亡。而待费英东派出人马往来袭方向扑去,试图一举擒杀袭击者时,却招来更多的弩箭,同时还有一丈多深遍布尖锐木桩的陷阱。在有损失数人之后,终于冲到发箭之处,却发现不是没有任何人影,便是地上摆放着几部简易的机关,那无疑是猎人们都熟悉的装置,甚至从对方设置的手法看,倒有几分女真族的习惯。这样的损失虽令人气恼,却无关大局,收拾好伤亡的士兵,费英东率大队继续前进。可不远处同样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仅仅不到午时,这队后金兵便被杀五十多人,受伤的也有同样的人数。这都是随意踏进路旁草丛或是沟坎石块的下场。这些大多数是步兵的伤亡,骑兵们在马上还没有这种危险,但随着后金兵变得小心谨慎,不在随意踏进路边可疑之处,骑兵们却开始落入山路正中的陷阱。这些陷阱大大小小各自不同,有些不过是陷马坑的样子,一尺来深,马匹无意中踏进,便会伤了腿;有些却是一丈多深,连人带马落进去不死也算不上无缺。更有甚者,一般步兵走过去没事,而连人带马有十人左右踏上一处平地,却是一处最大的陷进,既宽且深,一次便损失五人外加几匹战马。这种零星折损让费英东恼怒异常,却没有任何办法,只得一步步小心前行。而一旦大队慢下来,不仅这时间延长,那些路旁的山林里开始出现成排的羽箭。这些箭支都是那些游骑小队所发,最多射出两轮,不待敌人上前,便迅疾隐入林中,消失不见。这种杀伤要远大于最初的陷阱,到天黑时,后金步队骑队共伤亡近两百人,还没有算上马匹的损失。
    当费英东不得不停下扎营,露宿荒野时,新一轮的袭扰又开始了。最初是一片号角声,伴随着冲锋呐喊,等后金集结成队,想要撕杀时,喊声又消失了。当刚一松懈,还未等士兵们吃饭,便有是一阵喧闹。如此三番,竟然连顿饭都吃不安宁。费英东连番派出小队游骑,往响声处寻去,但不是从黑暗中飞出箭雨,便是毫无所获,白天尚且寻不到人,何况夜里?最后费英东干脆不予理睬,只命士兵们守好营门栅栏,不论外面再有何响动,一律不得出营。这似乎十分奏效,在几次喧闹无效之后,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似乎也累了,很长一阵子没有行动。但过了午夜子时,悄无声息地,有近百支火焰瞬间在后金兵营地四周点燃,随即升上夜空,在营地中间落下,营地内顿时燃起大火,连费英东的大帐都被引燃,狼狈走出帐外,望着四周不知多少人暗藏的夜色大声咆哮。此举让后金兵三成的营帐被烧毁,粮草也被引燃了一部分,不论后面是否还有袭击,这已经不能让所有的后金兵都得到休息。费英东干脆将人马分做两部,一部休息,一部彻夜防守,但有风吹草动,便放箭远射,不使任何威胁接近营寨。好容易下半夜没有持续的骚扰,到黎明时分,那些守御者正人困马乏,双眼欲闭之时,却被一阵短弩射出的弩箭射中咽喉,仅这一次,营寨边戍守的人便被射杀三十多人。同样,听到动静出来欲战的后金兵没有找到任何可以拼命的人。
    到第二天,整整一天,从白天到黑夜都完全都第一天的重演,只是陷阱减少,而真正能杀人的羽箭增多。躲在林中放冷箭者最多只露出半个身子,射完便隐入林中,等追击的小队骑兵追上去,却又陷入陷进与冷箭的绞杀之中。直到下午,费英东才明确应对方法,不再理睬冷箭偷袭,只令部队做出防护,也不再追击偷袭者,只管一路向前行进。这虽然减少了伤亡与慌乱,却并未让袭击停止。只要有合适的位置,必然会出现一阵箭雨,在已经做好防护的后金兵队伍里落下,效果虽差,却也有所获。到了晚间宿营,费英东仍然采取不迎战的手段,面对喧闹声也不再让所有后金兵集结,但夜间一样保持持续的骚扰还是让费英东折损几十个人。
    费英东已经极端愤怒,第三天天一亮便催动部队出发,决定不惜一切赶至千山堡下,到了平地,这般神出鬼没的东西便没有可依仗的,到时候便是万人敌显威风的时刻。
    当费英东不顾一切催动大队前进的消息传到苏翎处时,苏翎便命撤掉所有袭扰的游骑小队。在费英东大队的正前方,便是一处河谷,谷内宽敞平坦的平地正适合大队人马对阵。苏翎已整队迎敌,一千铁甲骑兵整齐地列队屹立在一端,另一端,则留给费英东集结。
    远远地从山中出现一面大旗,黄色的旗帜镶着一圈红边,这正是上三旗镶黄旗的标志。费英东带着还算完好的一千五百人马终于走出狭窄的山路,见对面集结的骑兵方阵,镶黄旗骑兵步队立即显出久经战阵的精锐之气,骑兵在前,步队在后,很快也列成野战队列。
    费英东勒马站在最前面,一把胡须在风中微微摇曳,看着对面的铠甲骑兵,凝神细望。对方显露的阵型倒不算特别,因地势略低于对面,他看不到对方骑兵后面是否还有步兵,但本能地感觉到那些骑兵也是如他一样,会以冲锋一决死战。对面骑兵过于整齐的铠甲装备让费英东有些疑惑,就连上三旗里也没有这一千副一模一样的铠甲,对方到底是什么人?真是努尔哈赤所说的一般逃军逃民的乌合之众么?整齐的装备让骑兵们自然显露出强大的气势,无坚不摧的铁骑将踏平任何挡在前面的敌人。费英东略微露出赞许之色,这般勇武的战士,可惜不在自己麾下。但这只是短暂的一念,对方骑兵队伍中间竖起一杆大旗,火红的旗帜中间,是一枚银色的弯月。这个印象让费英东致死都留在脑海中,这也是苏翎所部第一次打出自己的旗号。红旗弯月,将插在任何被征服的土地上。
    苏翎勒马站在千人骑队的最前面,一手持长枪,一手紧握缰绳,望着对面约五里远的费英东骑兵,一样凝视良久。双方已经决定在此决一死战,是生是死,很快便会得出答案。苏翎拨转马头,沿着骑兵前列缓步奔跑,身后是郝老六,也是一手持枪,全身铠甲。苏翎与郝老六在骑队前面奔了一个来回,然后在中间停下,战马以耐不住性子,前蹄不停地刨地。苏翎将手中长枪向上一举,站在骑兵前列的是个百人大队队长也随即举起长枪,随后,千人骑兵都将长枪向上举起,在河谷里形成一片枪林。稍稍一停,苏翎带动战马,向对面走去。身后的郝老六与百人队长也随即跟进,然后是大队骑兵。先是小步行进,然后慢慢变成慢跑。整个骑兵阵势尽力保持不变,在奔跑中不断调整阵型,犹如一片乌云向对方扑去。
    对面的费英东自然不甘示弱,一声令下,镶黄旗精锐骑兵也排成横队整齐地向对方迎去。后面跟着的是几百步兵,当骑兵冲散对方的骑阵之后,便由这些步兵随后掩杀。这种简单攻击屡屡成就费英东的一世战功,万人敌之所以得名,便是死战不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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