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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这一句话,苏翎怒气暗生,当下也不言语,大步走上前去,左手一把就将那老者当胸提起,举在半空,随手抽出腰刀,一刀挥去,将那老者一缕白发劈了下来。
老者大惊,满面通红,手脚乱踢。
苏翎目露寒光,一字一顿地说道:“人呢?”
未及老者说话,旁边一个中年人连连摆手,便有一个妇人带着个七、八岁左右的孩子匆匆走出来。
只听得小姑娘叫道:“弟弟,过来。”那孩子大叫“姐姐,姐姐”,奔了过去。
苏翎见了,也不再说,随手将老者扔在地下,也不论死活,转身便走。
跨上战马,苏翎俯身将小弟弟一把拎起,放在自己身前。那小孩子不哭不闹,只是紧紧靠着苏翎。隔着铁甲,苏翎还是能感觉到小孩子在瑟瑟发抖,便伸手揽住,轻声说:“不怕,没人能欺负你!”一旁的两姐妹听见,彼此对视,泪水又涌出双眼。苏翎说了声:“走吧,”便催马走在前头,姐妹俩跟在后面。
还没出人群,就听见小姑娘说道:“大叔,等一等。”
苏翎回头一瞧,只见小姑娘勒住马,对着人群说道:“陈家长房的,愿意跟我们走的,都站出来。”
苏翎一听,不禁皱眉。不是说好带姐妹三人的么?这小姑娘怎这么多事?
那小姑娘似乎看出苏翎心事,回头轻声说道:“大叔答应带我们姐妹一家人走的。”
苏翎这才琢磨出,一家人是什么意思,此时已不好开口。
人群里一阵骚动,陆陆续续站出来好几十人,另外还有些人则满脸犹豫。
小姑娘坐在马上,神情肃穆,哪里还象刚才那个泪珠闪闪的样子?对了,这家姓陈,是该称呼陈家二小姐?
只听陈家二小姐对着那些站出来的人说道:“我们姐弟不会忘了今日。”
接下去,陈家二小姐指挥若定,“尔福,将那头牛牵出来,是我们家的。还有那辆车,牵过来,不许卸车,那车上粮食也是我家的。将那副犁铧也装车上去。那头骡子牵过去。。。。”好一番忙碌。那些出来的人对陈家二小姐是言听计从,依言行事,没有一人犹豫。
苏翎忽觉得好笑,今儿个这场,分明是给陈家二小姐分家产来的。
正想到这儿,就听得陈家大小姐捂着胸口,艰难地说道:“大哥,别怪我们,实在是不得已。以后再慢慢讲给大哥听。。。”
苏翎看了看陈家大小姐,心里略一思量,觉得这陈家姐弟三个,看来别有苦衷。今天还借着他这外人,来寻得个自由身,也不容易。
当下便动了恻隐之心,他低声对陈家大小姐说道:“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
陈家大小姐感激地点点头,蓦地,脸上有了红晕。
此时,只听见陈家二小姐一声:“好了。咱们走。”那声音,比苏翎下令还要威风。
这呼啦啦几十号人脱离人群,向着那边的骑兵们走去。
苏翎见陈家大小姐身边已有了两个女人,便催马离开这队,向自己的骑队奔去。才一起步,隐约听到后面苏家二小姐正在大喝:“周十七,你不是三房么?你来干什么?”
苏翎不禁一勒缰绳,停下马回头望去。
见苏翎停下,那个叫周十七的,立即跪下大叫:“二小姐饶命,我是被逼的。”
苏家二小姐骂道:“走开!”那人连滚带爬地离开。
苏翎不禁厌恶地望向剩下的那群人,这逃难的途中,还不忘弄些奸诈,当真是不可理喻。
回到队中,人还停稳,却听得郝老六笑到:“还是大哥有办法,你瞧,一下子就多三十多人,还有头牛,哦?还有辆车?这下那头野猪有地方放了。这些人种地怕是比我强些,我顶多会挖坑砍树,不会种粮食。”
听着郝老六这般说法,苏翎心里的不快,立时便烟消云散了。
那郝老六凑近低声说道:“怎么样,大哥,是不是心里不舒服,有点上当的味道?”
苏翎苦笑着摇摇头。
“你别看那丫头年纪小,当真是人小鬼大,这几下做的,像个大人。不过,也是苦命人,谁家女孩子,才这个岁数,便站出来对付这些子事情。”
苏翎不禁想到,那陈家大小姐莫不是早动了死心?不然面对强敌,怎么只有她一人自戕?心中疑云顿生。
苏翎的骑队屹立在山谷一侧,看着陈家三十多人收拾齐整,聚在一堆。陈家大小姐伏在马上,一左一右是两个妇人扶着,二小姐骑马陪在一边,陈家小少爷则被一个中年男子领着,站在二小姐身侧。剩下的人中,仅有两名年幼的女子,余下皆是男丁,有六人持有腰刀,还有十几条木棍。那辆大车套着匹健骡,车上堆满大小包裹与杂物,那头二小姐抢回来的牛,也跟在车后。此时这些人都散乱站立在陈家小姐周围。
郝老六靠近苏翎,低声说到:“大哥,这个样子可走不快,此地不宜久留。”
苏翎点点头,略略一想,便提马上前,奔到陈家人群一侧。
看着眼前这些男丁,苏翎稍稍满意,都是身强力壮的模样,至少行路不会拖累。
苏翎一指那几个妇人,说道:“你们,就跟着陈家姐妹一起,你带着陈家小少爷。”说又从男丁中指出四个人来,说:“你们四个,跟在陈家姐弟身边。无论何种情况,都不许分开。”
苏翎策马又上前几步,说道:“你们四个,专管骡车。你们两个,专管牵牛。余下的,都站过来。”苏翎再走几步,让出一块地方来。余下的人稍稍迟疑一下,很快就聚在苏翎周围。
苏翎扫了一眼,正好二十人,持刀拿棍的,都在其中。
“功夫最好的两个人站出来。”苏翎说道。
众人稍稍议论,很快就推出两个人来。
“叫什么?”
“陈一强,陈三刚”
“这些人分做两队,一队在前,一队断后。你们两人管带。”
两人微微一愣,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苏翎策马走上几步,对在场的人高声说到:“都听着,所有人各做各事,无论遇到什么,”苏翎看了看众人,继续说道:“要想活命,就都听我号令,不许乱。叫歇就歇,叫走便走。”
苏翎略一停,又高声说到:“谁若是添乱,不听招呼,或是临敌逃窜者,斩!”
这个“斩”字,将眼前这些人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
苏翎猛地拉直缰绳,战马原地腾起,长嘶一声,像是渴望着冲杀,苏翎吼道:“我们走!”
正文 第三章宿营地
更新时间:2009…9…14 17:14:03 本章字数:6127
不知走了多少个时辰,看看天色,又到黄昏时分。
鸭绿江西侧的丘陵地带已开始出现淡淡的阴影,太阳在山岗顶端的丛林背后凝成一团红玉,潮湿的山风依旧徐徐不断地拂过。队伍正踏上紧依江畔的一块狭长平地,缤纷的野花点缀在青草之中,若是没有铁甲的寒光,这个地方会令所有人停下脚步。
即便是没有这般夏日景致,也有人想停下来。
先是赶着骡车的四个人扭头张望,这辆车路上很是麻烦,有两次险些就散了架,这四人浑身是汗,经风一吹便凝成汗渍;接着,牵牛的两人也抬头远望,两人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相信那头牛也是。然后是前队家丁,后队家丁,最后,连陈家大小姐,也皱着眉,忍着伤痛抬起头来,在风中向苏翎望去。
一整天,队伍都没有停下脚步。虽然苏翎途中再未说过一句话,甚至有几个时辰连人影都见不到,那些骑兵更是神出鬼没,忽而在队伍前面出现,忽而又在队尾策马追上来,或者不知何时从两翼树林里不声不响地钻出几个全身甲胄的骑兵,猛地吓人一跳。只是在最前面始终有一个人带路,不仅没停下休息,连吃食也没有任何交待。一群人又饥又渴,真想就地躺下,好好睡一觉,或者到不远处的江边猛喝一肚子水。但没人敢擅自离开队伍,就连陈家姐妹,也是饥渴难耐,几次张望想寻苏翎。但只要队伍里有人稍慢,林子里便有人低声喝斥,不准稍歇,每次声音都不同,虽然听得出不是那位领头的说话,却一样充满威胁的意味,没人敢拿自己的脑袋去试试这声音的效用。
苏翎骑马驰上一处山岗,不住地向四周望去。秦瞎子回报,说是这里适合露营。秦瞎子说适合便定是一处不错的安全之地,只是苏翎还是打算亲自一查。这一天队伍一直向东,到达鸭绿江后才沿着左岸行进,这里地属丘陵地带,到处是小山与平坦的草地,大车总算可以行的快一些,且远离女真人的威胁,暂时,他们的游骑还没有到过这一片地方。
苏翎所站的山岗,一侧紧靠江水,其余三面都是平地,直到四五里之外才被山岗遮挡,站在这里便一览无遗。山岗顶上稀稀拉拉的十几颗大树,灌木也是稀疏的,中间围成一块空地,以往曾有人家居住,不知废弃了多少年,仅残留着一些木桩,石基,但连片墙板都没有留下,看得出三间房的大小,地面一律铺着石板,落满残枝枯叶。苏翎走了几步,证实猜测,只要略微打扫,这块石板平地,倒是宿营的好地方,至少不会太潮湿。苏翎又沿着山岗外侧绕了一圈,心里算计着如何布防。
队伍的前队已跟着苏翎的影子上了山岗,领头的陈三强看见苏翎,略一怔,却不敢停步,只是脚步放缓,边走边看着苏翎,似乎是有所期待。
“就在这里扎营。”苏翎说到。
一听扎营,队伍里立刻坐倒一片,七扭八歪的,人人都是疲惫之极。
“都起来!”苏翎喝到,“陈三强,派四个人瞭望,一面一个,半个时辰一换。其余的,都下去帮一把,以后人不到齐,都不许停下!”
“是。”陈一强答道。
坐在地上地人虽不情愿。却也无怨言。都爬起来。回头去帮着后面地人。尤其是那辆大车。坡虽不陡。那骡子却也累了。半步也不能上。这下人多力大。一鼓作气将车子推上山顶。看后队地人都上了岗。苏翎说道:“陈三刚。你带人将那里打扫出来。就在那里宿营。”
“是。”陈三刚很快叫人扎了几把树枝。将厚厚地残枝枯叶扫尽。露出平整地石板来。
陈家姐弟早就累地趴在马上。此时在旁人地搀扶下坐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苏翎见这喜人已打扫出一片空地。一些人已开始将车上地物品搬到石板上。便不再管这些。驱马来到一棵大树下。郝老六等几人已坐在那里。
“还有谁没回来?”
郝老六说:“就剩胡显成与赵毅成,估摸着就快了。”
这两人一前一后,依旧游骑远探。今天这样的地势,十分难得,不用走的太远。倒可以好好休息一下,至少,不担心被人偷袭。
说话间,秦瞎子提着几袋水回来,另两个叫姜宏水、章昱卓的,则抱着两捆干柴。这宿营之事,队里的兄弟早有默契,不需苏翎招呼。
很快就生火做饭,架起三个小铁锅,放进几把米,熬的粥刚好够每人几勺。秦瞎子忙着用树枝搭成支架,横着放上一根拇指粗的铁条,将早上就已收拾干净的野猪肉架上,不多时,油脂便滴进火堆里,发出滋滋声响,一股肉香味儿开始弥漫。
胡显成、赵毅成回来不出声地向苏翎点点头,以示没有警讯,这才完全放松下来。这些人兄弟们虽已习惯如此跋涉,脸上多少还是略显倦意。
小半个时辰后,秦瞎子见肉已烤熟,便用刀割下四大块肉,分别递给四个人。那四人已喝了几口热粥,接过烤肉,不言声地起身换哨,不一会儿便有四人回来,坐下大口喝粥,也不嫌烫。秦瞎子急忙再割下几片,递过去,那几人狼吞虎咽,显是饿得厉害。
秦瞎子这才将割下的肉分给其他人,连同苏翎,依次递过去。
若非特殊情况,轮值放哨的兄弟先吃,等下哨的兄弟回来,才一起进食。这是规矩。
众人都是一阵大嚼,谁也无暇说话。等腹中有了热食,疲倦稍退,情绪这才松下来。
郝老六忽然打了个嗝,在原本默默无声的夜里,显得尤其怪异,众人都呵呵笑起来。
郝老六咂吧着嘴,遗憾地说:“唉!要是有酒就好了。”
“早让你省着点,你倒一口气喝完,这会儿到哪儿找去?”
秦瞎子也笑着说:“郝老六,你还欠着我两壶呢,别耍赖。”
郝老六急道:“谁赖了?欠就欠着,反正现在没有。”
众人又是哄然,疲惫在笑声中渐渐消散。
苏翎看着兄弟们的笑脸,心中浮起一股暖意。不过,这以后的日子。。。
想起以后,苏翎顿时眉头不展。这轻微的变化,兄弟们立刻察觉了。
郝老六说:“大哥,别太担心了。这又不是上阵撕杀,就凭咱们这些人,到哪儿都不怕的。”
苏翎点点头,笑着说:“我知道。”
“那你还愁什么?”郝老六满不在乎地说。
“不是发愁,我是在想,这以后我们去哪儿。”
“去哪儿?不是说好去白沙沟的么?”秦瞎子问。
苏翎摇摇头,说:“白沙沟是要去的,我是说那以后”
郝老六说:“到底是做大哥的,想的真远。”
苏翎说道:“白沙沟里,地势我们都还算熟悉,想来建几间房,开片地也算轻松。几年之内,我们还能住得自在。不过。。。”
苏翎想了想,才说:“兄弟们没觉得这几年里,女真人离得是越来越近了么?”
汉子们听这话,在心里一寻思,果然是如此。
胡显成说道:“往年百里左右,我们才与女真人接触,近来十里远就能遇到。还真是大哥说的那样。”
苏翎说道:“那努尔哈赤,常年征战,收服女真各部,野心不小。若是一直如此,他迟早要到这边来。”
赵毅成问道:“大哥,你是担心女真人占了这片地方?”
苏翎点点头,细细回忆着,慢慢说道:“这宽甸以北数百里,原本是大明境内,后来李成梁撤除宽甸六堡,将原住此地的百姓尽皆迁入内地,这百里之地便成了弃地。”
苏翎顿了顿,话里带着惋惜。
“那边的女真人,本住在山林里,以打猎、牧马、采参为生。后来人口渐多,生息不振,一些人便自牛毛岭翻山过来,还有一些是渡浑河过来的,在这里开垦田地,修建房舍。还好都是女真族的一些小部族,不过十几户,几十户人,尚不足以构成威胁。到了万历三十六年,监察御史熊廷弼大人奉旨巡按辽东,整修边墙堡寨,这才将宽甸堡一带新驻边兵。但这中间百多里的丘陵山地,有汉人的村落,也有女真人的寨子,彼此交错,虽没直接冲突,那游骑却是散布不少。我们。。。”
苏翎笑了笑,说:“这也就是我们在这里的原因。”
兄弟们都睁大了眼睛,望着苏翎,一脸的惊讶。
苏翎属下的这些骑兵,大多不识字,原本是猎户出身,有身武艺,又是只身一人,见募兵的月粮优厚,尤其是这夜不收,吃的双粮,这才投身从军。平日里只知听从军令,上阵厮杀,从没想过这之外的事情。苏翎这一说,可是不得了,居然连巡按大人都晓得。今天那个参将的名字,就已是大官了。这位大哥还真是无所不知。
苏翎有些尴尬,那些话是顺口而出的,却也不清楚来自何处。
苏翎说道。“白沙沟只能暂住一时。就凭我们十几个人,保命是不愁的。但若是有百多人专冲着我们而来,我们只能躲起来。找不到我们,走了还好,若那些人干脆占了咱们的家不走,我们也没法子,还得另寻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