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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小姐思虑的周祥!”灵犀讪讪一笑,便将那支银凤步摇插进茗慎发间,又理了理她身上的衣领流苏,环佩宫绦。
………一番穿戴齐整后,茗慎便乘坐一顶彩绣辉煌的小轿进宫谢恩;轿子到了皇宫的西侧门停下,在由恭候在此的嬷嬷领往养心殿外叩谢圣恩,又在那位嬷嬷的引领下进入后宫大内。
依照宫中位份的高低,先去拜见了咸福宫的姑母,后到延禧宫给婆婆请安,最后便是要挨家拜会了宫里的嫔妃和贵人小主们,纷纷进献一份薄礼以谢当日的赏赐眷顾之情。
待茗慎从延禧宫出来时,寒风里不知何时飘起了缕缕白点,一阵湿寒的冷风拂过,她耐不住寒流的侵袭打了个冷战,灵犀赶紧将一件深蓝色镶银丝的斗篷兜在她身上,打着伞扶着她,顶着漫天烟雾一般的风雪穿行长长的宫墙之间。
宫墙两边堆满了积雪,昔日金光耀眼的飞檐和琉璃瓦也被白雪覆盖,天地一片空旷的阴寒,整个皇宫都显得格外暗淡。
先是姑母的咸福宫跪听了半个时辰的教诲,又罚跪在延禧宫门外良久,此刻茗慎的膝盖早已是红肿不堪,又偏逢雪路湿滑难行,所以行走起来比较艰难,她刚刚大病初愈,又沾惹凉气,走了没多久就感到头晕目眩,体力难支的扶着宫墙微微喘息起来……
突然,一阵“咯吱咯吱”地踩雪之声,不急不缓地从她身后传来,茗慎来不及回头,就已经听见灵犀的请安声:“奴才给王爷请安,睿亲王吉祥!”
“起来吧!”文浩走到茗慎跟前站定,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顺手将怀中一个黑漆描金手炉递给灵犀,吩咐道:“你去沉香阁帮本王添些热炭来!”
灵犀唯诺称是,青翠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雪色里,此刻皑皑白雪间只剩下茗慎与文浩二人,茗慎紧张的无法顺畅呼吸,一颗心不安分怦怦乱跳,忍不住抬头望着文浩,金色的冠,墨色的王袍,貂裘斗篷上厚厚的风领半掩着一张冷峻刀削的面容,散花碎粉一般的飞雪直如扯絮似的,又密又急打在他的脸上和肩头,面颊上还粘着雪沫子,直看的她又是心疼,又是心酸!
“身子可大好了?”文浩目光紧锁着她,低着嗓子问道。
“劳王爷挂心了,妾身还要去拜见其他宫里的娘娘们,先行告退了!”茗慎屈膝一福,垂下脸打他身边绕过,不料,却被他蓦然擒住手腕。
茗慎心中一惊,紧张的扫过周围,然后放弃了挣扎,因为在他跟前,挣扎从来都是不起任何作用的。
“放手!”茗慎羞恼惊慌的迎上他炽热而深沉的目光,眉头略微拧紧了些:“王爷莫要欺人太甚,妾身虽说只是端亲王的一个侧妃,但好歹也是你的……是你的二皇嫂。”
最后一句茗慎说的异常艰难苦涩,也觉得异常的可笑,于是她果然看见文浩笑了,他笑着指住她腰间的明珠坠子,质问道:“皇嫂么?那这是什么?”
茗慎低头看着垂挂在腰间的夜明珠,眼底浮动气酸楚的气泡,那颗硕大的明珠用鲜红的同心结吊着,在素白衣裳的衬托下,越发显得鲜艳,夺目。
文浩蓦然将她拥入怀中,沙哑的声音好似有数不尽的缠绵入骨:“慎儿,说实话好吗?”
茗慎只觉得天旋地转,丧失了所有挣扎的能力,依偎在他温暖厚实的怀中,梦呓般的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你心中可有我?”文浩迫切的问道。
“呵!”茗慎冷笑一声,伴随着心里的一阵绞痛。她已经是有妇之夫,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就算彼此两心相悦,这场世俗难容的鸳鸯梦,早晚会变成一道糊掉的野鸭粥。什么救风尘,什么前缘误,那些都不过是文人编出来哄人的把戏而已,当不得真的!
沉默了老半天,茗慎才十分不舍的解下腰间的夜明珠,交还在文浩手中,忍住眼泪说了句:“知君用心如日月,恨不相逢未嫁时,王爷还是别在纠缠我了!”
“不管你愿不愿意,终有一天,我会让你成为我的女人!”文浩附在茗慎耳畔喃喃低语,那颗被他死死攥着手心里的夜明珠,明明是珠圆润滑的质感,却像是抓了一把琉璃碎片在手,将掌心割的血肉模糊,炙辣辣的刺痛。
“王爷真会说笑!”茗慎唇边慢慢浮起一缕哀凉又冷寂的微笑,缓缓离开文浩往宫墙深处走去,刚巧灵犀抱着手炉迎面而来,她急忙上前接过手炉,紧笼在即将窒息的胸口,捂着那颗剧烈抽搐起来的心脏,仓皇而逃!
———在养心殿的偏院;坐落着一座雅致而神秘幽静的宫殿;这里长年门窗紧闭;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擅入。殿内装潢奢华,唯有光线十分昏暗,只有几盏月白轻纱笼罩的宫灯,在阴暗的角落里发出几缕微弱的光明。
早朝之后的宣德帝一身龙袍冕冠,威仪十足的负手而立于案前,深谙的眸子仰视着挂在洁白墙壁上的画卷,画中女子乌发秀丽,容颜惊世,如月夜下的精灵一般美的让人窒息;并蒂的芙蓉开在她身侧;只可惜一朵半开,一朵已败!
“不思量,除是铁心肠;铁心肠,犹如泪滴千行;那美人图独挂昭阳;我那里供养?便是我高烧银烛照红妆。。。。。。”宣德帝手指颤抖的数着念珠;浑浊的眼眸滴出一行泪痕,苍老的身躯独立在昏暗里光影里,愈发显得寂寥,凄凉……
忽然,殿门被“吱”一声推开,后背一阵冷风夹杂着风雪呼呼灌入,在重重锦绣堆成的帷帐上掀起了起伏的波澜,李玉匍匐在帷帐之外,小心翼翼的禀告:“启禀皇上,睿亲王求见!”
第四章 立子杀母
殿门被“吱”一声推开,后背一阵冷风夹杂着风雪呼呼灌入,在重重锦绣堆成的帷帐上掀起了起伏的波澜,李玉匍匐在帷帐之外,小心翼翼的禀告:“启禀皇上,睿亲王求见!”
“他终究还是来了。”宣德帝冷笑一声;停下捻动佛珠的手指,目光变得晦暗深邃:“传他进来吧,另外传旨下去,午膳设宴在长乐殿,三品以上的世家子女,但凡在京都者,全部进宫赴宴!”
“奴才遵旨!”李玉躬身应道,缓缓退出殿门,不一会,文浩便匆匆进入殿内,他挑起衣摆,跪地道:“儿臣为父皇请安!”
“起来吧!”宣德帝此刻早已端坐在大殿中央的宝座上,神色威严而深藏不露,说话的声音里也让人辨不出情绪的悲喜。“你大清早的来求见朕,有什么事吗?”
文浩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开了口,他拱手言道:“回禀父皇,儿臣今日求见,是想求父皇赐给儿臣一个女人,还望父皇成全!”
宣德帝鼻中发出一声冷哼,沉着脸道:“我大金朝堂堂的储君;竟然会缺女人?真是讽刺;亏得你还有脸来求朕;没得让人听了打嘴!”
“儿臣是真心喜欢慎儿的,还望父皇成全!”文浩剑眉紧锁的说道,目露认真坚毅之色!
宣德帝目光冰冷的俯视着他,慢慢道:“浩儿,你身为储君,就应该懂分寸,识大体,知进退,明事理,要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刚才的话朕就当做没有听见,你且跪安吧!”
“儿臣既然身为一国储君,何以连个心爱的女人都得不到?而且,儿臣根本没想过要继承皇位,这一直都是父皇和母妃一厢情愿的想法,至于这个皇位,儿臣还是建议您传给我二哥吧,他比我更想得到这个位置,也比我更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儿臣只要心爱的女人和我长相厮守就够了!”文浩眼中坚毅之色更浓,手掌紧握成拳,手背上道道青筋凸起。他之所以这么激动,是因为大金有条只有皇帝和未来储君能够知晓的秘密,那就是——立子杀母!
文浩从小就不像其他人那样,处处讨好奉迎宣德帝,而是喜欢在幽禁在昭阳殿的九王爷那里习武学字,果敢坚韧的性格和出类拔萃的武艺很快赢得了宣德帝的喜爱,有好几次都想要杀了娴贵妃立文浩为太子,文浩知道了以后,宁死不屈的排斥皇位,最后父子各做出让步,文浩承诺等宣德帝百年之后继承大统,宣德帝保证不杀娴贵妃,并允许文浩登基后,将她尊为皇太后!
“放肆!你若再敢一意孤行下去,就别怪朕无情!”宣德帝面色一肃,顺手将一卷明黄的圣旨砸到了文浩的脸上,严厉的语调里饱含着浓浓的警告。
文浩接过圣旨展开一看,面色虽然还算镇定如常,深邃的墨眸却已波涛暗涌。他俯身叩首,艰难的说道:“儿臣一时冲动,还望父皇恕罪!”
宣德帝眉头微蹙了一下,叹息道:“浩儿,等你当了皇帝,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但是现在,不能为了这个女人,成为满朝文武的笑话啊!”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儿臣告退!”文浩眸色微敛,薄唇溢出一丝苦笑,默默的退出殿内。
文浩走后,诺大的昭阳殿又剩下了宣德帝孤家寡人一个,一阵风从殿外吹进,纱帘轻飞,如云雾般层层荡开,他胶凝在美人图上的眼睛,亦如这纱帘一般,泛起一片迷离。
“柔儿,你是不是在怨恨朕太过狠心了呢?”德宣帝有些呆滞的望着画中女子,布满沧桑的脸上,隐忍着一种比恨意更加强烈的情绪。“别怨朕,自从你跟朕的九弟私奔那一天起,朕就恨毒了天下所有不守妇道的女人,要不是看在那个纳兰氏眉眼间和你有几分相似,朕就早将她五马分尸了!”
———宣德帝没有皇后,除了娴贵妃外,宫里只有一妃两嫔,共育有三子两女,其中还有一子一女早夭,可以说宣德帝算是大金皇朝历史上妃子数量最少,子嗣最为单薄的一位皇帝。
茗慎很快的将剩下的几位娘娘拜访完毕,便携带着灵犀前往西侧门乘轿回府,刚准备上轿,远远就看见首领太监李玉走了过来,原来是宣德帝在长乐殿摆下家宴,特令茗慎即可前往,与众妃嫔一同饮酒听歌。
圣意难违,茗慎只好跟着前往,一路上眼皮子都在突突直跳,心里也疑乱成解不开的迷团,宣德帝之前骤然封了她那么多的赏赐,此刻又突然传召自己赴宴,如此蹊跷,只怕是宴无好宴!
长乐殿内长乐未央,歌舞轻扬!
宣德帝一脸威仪的高坐王位,旁边伴着盛装打扮的娴贵妃和雍容高贵的惠妃,宴席左边坐着固**主,以及一些陪伴公主读书的千金小姐们,右边则是文浩作陪,后面全是身份显赫的世家公子。
“夜来雨横与风狂,断送西苑满地香;晓来峰蝶空游荡,苦难寻红锦妆;问东君归计何忙?尽叫得鹃声碎;教人空断肠……”艳冠京都的才女江燕正在抚琴伴唱一阕《湘妃怨》,琴音如峡谷叮咚的山泉,歌喉如那檐下伶仃的金铃,令人听得如痴如醉。
一旁的和硕公主正踏着曲音的韵律轻盈的旋飞着,那一袭红衣翻飞起来时,仿佛一把烧红了半边天的彤云,辗转过旖旎的艳丽。
“启禀皇上,慎侧妃已经在殿外候着了!”李玉打着拂尘走到了宣德帝身边,朗声禀告,惊扰了沉浸在优雅的歌舞声乐之中的人们。
随着宣德帝一挥手,歌舞骤停,和硕公主缓缓步入宴席,而江燕却回到了娴贵妃的下首入座。宣德帝不着痕迹的窥了文浩一眼,淡淡说道:“宣进来吧!”
不一会,一抹素白苍苍的身影缓缓步入殿内,文浩见状,眸子里有缕缕不安浮动,坐在他身后的荣禄,面上亦呈现出了担忧之色,就连沉着脸一直在喝闷酒的白鹏飞,也惊诧的抬起了眼。
“臣媳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茗慎跪在冰凉的金砖之上,尽量做到礼仪周全,又依次叩拜了其他地位比她高的一些人。
“起来吧,走上前来!”宣德帝含着疏淡的冷笑道。他今天倒是要好好看看,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能让他性格冷漠的儿子,那样的着迷?
“臣媳遵旨!”茗慎略带忐忑地起身,垂下眼睑牢牢盯着脚上的一双白梅银丝绣鞋,依言轻轻地往前挪动了几步。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茗慎不禁暗自紧张起来,又因着今日在穿着上不甚得体,内心更加隐隐的不安起来。
第五章 相煎何太急?
宣德帝淡漠的打量着殿前的茗慎,一袭白装素裹,恭顺拘谨的站在深红浅翠的锦绣堆儿里,显得十分出挑,一支银凤点翠步摇在发间清辉熠丽,凤翅作倾斜飞之势顺着歪髻蜿蜒而上,很好的烘托出女子的柔媚婉约,薄施粉黛的容颜犹带着几分病去如抽丝的苍白,眉眼不描亦精致如画,眼底一片粹的黑白,好似远方的黑山白水,涟滟动人。
这样姿容,这样的气韵,简直就是沈柔当年的翻版,难怪浩儿会为了她,不惜跟他的母妃和舅舅翻脸,甚至还一直冷落着端庄美丽的睿王妃。
唉!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也年少过,也有过冲动意气的时候,但身为大金皇朝的君王,在江山和美人不可兼得的时候,他只能选择前者。而浩儿既然身为内定的储君,就必须慧剑断情,不能留给世人任何一丝诟病,若是他连这道区区情关都过不了,他日何以君临天下,何以率领群臣?
时间在茗慎的紧张,文浩的不安,荣禄的担忧和白鹏飞的疑惑中,一点一滴流逝,宣德帝默默地捻动着老柏香子穿成的佛珠,腹内暗自盘算着该如何发难茗慎,竟不知,身旁的娴贵妃见他出神的凝视着殿前的美人,心中早已是醋海翻腾。
“想要悄,一身孝,慎侧妃银装素裹的模样的确美丽出挑,只是如今四海升平,当今天子龙体康泰,而侧妃自个儿身上也并有人丧亲之痛,何以弄出这幅轻狂的打扮出来?”娴贵妃目光如锥般刻毒地剜了茗慎一眼,飞扬跋扈的飞仙髻上九展凤翅金步摇微微一晃,珠光金芒如凌凌而动的碧波星光一样,将她微扬的下巴映得又白又腻,翘起的红唇犹如丹涂。
“都是臣媳大意糊涂了,望父皇姑母恕罪!”茗慎立时惶恐,忙不迭的跪了下来,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姑母的话句句犀利如飞刀,纷纷向她的要害射去,一个大不敬的罪名,要了她的小命足矣!……姑母啊姑母,本自同根生,您又何苦相煎太急呢?
宣德帝冷“哼”了一声表示不悦,固**主忙拢着一袭朱红牡丹攒花吉服摇摇晃晃起身,佯装喝醉的样子冲惠妃道:“依本公主看来,慎侧妃弄出这幅轻狂的样子并不是有心冲撞圣驾的,倒像是,像是在存心诅咒她的夫君早丧呢?惠妃娘娘,您可得好好教训一下才是啊!”
惠妃本就恼恨茗慎之前通风报信的事,又经固**主刻意挑拨,她白皙的容颜顿时如同霜降,当下寒声厉斥道:“大胆贱妇,竟敢冲撞圣驾,来人啊,拖出去杖毙!”
话音落地,便有两个侍卫冲进殿内,将茗慎瘫软在地的身躯架起往外走,她不反抗也不求饶,就像一个脱了线的布偶般任凭摆布。
此刻茗慎的眼神就像被风扑灭的烛火一般暗淡无光;母家不爱,皇家又难容她,在夫家更是没有一丝立足之地,她的整颗心仿佛掉进了绝望的冰窟之中。那么,又是谁将她逼到了如此腹背受敌,万劫不复的境地呢?
正在茗慎以为她此次是在劫难逃的时候,文浩峻容一凛,阔步从席间走了出来,跪在她身旁,求情道:“回禀父皇,其实慎侧妃并非有意冒犯天威,只是慎侧妃自幼爱雪成痴,平时经常穿着一袭白色衣裳,还望父皇宽恕她的无心之过!”
荣禄见状,也急忙跪在了殿前,作证道:“启禀皇上,臣的四妹平日的确喜爱穿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