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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修的出现,让花子妤脸色变得微冷起来。
此人不得不防
子妤默默地盘算着,只要明日献演完毕之后就回到戏班,过了腊月二十八就该和唐虞一起启程回江南完婚了,到时候王修再想做什么,恐怕也难。
刚刚听王修的话,好像他写过信给唐虞。以为唐虞如今身为皇子师,应该能帮他一把。可唐虞明显并未理会,甚至连只字片语都没有回一个,这让子妤不由得翘起了唇角。看来自己挑中的这个夫君脾性和自己一样,面对这样的龌龊,是不屑于屈服的。
很好很好
子妤想着,眼底不由得又恢复了明亮的神采。看得一旁的陈管事有些觉得奇怪。先前那个王管事不知道说了什么,好像惹了花子妤不高兴,一脸冰冷沉沉的样子。可没过多久,她竟又恢复了如常的淡然无扰。陈管事暗暗感叹:这女人翻脸,还真的像翻书一样快啊
“子妤,你来啦”
一声娇俏软糯的问候将正厅中略微安静的气氛给打破了。一身明亮大红锦服镶白狐裘边儿衣裳的塞雁儿匆匆而来,白皙的肌肤,殷红的粉唇,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意气风发。
“见过少奶奶。”子妤起身来,对着塞雁儿福了福礼,在司徒府上不方便称呼她为四师姐,只按照她的身份叫了少奶奶。
“别介,还叫我一声师姐就行了。”塞雁儿不掩其爽朗个性,也毫不顾忌曾经的戏伶身份,大大方方地上前挽住了花子妤:“少奶奶少奶奶的,那是给外人听的,子妤,你可是师姐看着长大的,像是一家人,何必拘泥于这些俗礼。”
子妤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玉般的皓齿,点点头:“师姐既然这样说了,子妤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走走走,耽误了你们休息,赶紧了,去看看师姐为你准备的院子。”塞雁儿又回头朝着一众跟随在侧的乐师和戏班师傅们打了招呼,便风风火火的拉着子妤除了正厅。
一路走来,这司徒府中腊梅飘香,金灿灿的颜色配上青灰的砖瓦,看起来倒是让人心境沉淀,只觉得庄严肃穆中有了一丝盎然的趣味,别致而难得。
有人说过,看一个人所居的屋舍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子妤倒是从司徒府内的景致,打心眼儿里生出了几分对王司徒的好感。
记忆中,那次在三楼的包厢里献唱,王司徒的模样已经模糊了起来。只记得是个清瘦高挺的四十多岁男子,留着一缕长须,即便是在戏园子放松,面色也稳重之极。
神思过往,塞雁儿已经领着花子妤等人来到了暂居的院落。可花子妤却被旁边一株红梅所吸引住了目光。
一抹明艳的红色斜斜爬出矮墙,那红梅花儿好像一颗颗璀璨的宝石般镶嵌在枝桠之上。再瞧这园子的门廊上,挂着黑漆红字的牌匾,上书“争春”二字。
看到“争春”二字,子妤突然有感,也不顾塞雁儿已经踏进旁边那院子半步,只舍了她的手绊,一边渡步,一边开口念道:“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旁人听了,渐渐回味,只觉得一字一句竟都值得推敲,一时俱无声息,只任那一株红梅在寒气中幽香独放。
念完这一阙词,子妤才察觉自己有些过于感慨了,笑着对身后那探究眼神看着自己的塞雁儿道:“师姐,我又伤春悲秋无病****了,见谅。”
塞雁儿刚要开口,却听得一声清咳,顿时又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之间一高瘦男子缓步而来,身上披着一件红狐裘衣。那浓烈的红,配上那张苍白到几乎毫无血色的俊颜,竟有种极致浓烈的美艳感觉扑面而来。
男子用着一双有些迷离的眼神看着花子妤,一开口,却是和他身形面容极不相符的低沉男声:“好一句‘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姑娘不愧为当世名伶,只区区几句词便将红梅的神髓表述无遗。”
“这是。。。。。。”子妤其实已经猜到了几分,可还是不确定地看向了身边的塞雁儿。
那男子甫一出现的时候,塞雁儿的眼中突然就闪出了难言的痴迷光彩,也不理会子妤,赶紧迎了上去,娇唤一声道:“夫君,这天寒地冻的,你不在炕上暖和着,偏偏出来游走作甚要是吃进去一口寒气,岂不麻烦。”
摆摆手,示意塞雁儿靠边站,男子步步向花子妤而来:“子妤姑娘,可否进争春园陪在下品茶叙话?”
子妤被男子清澈如宝石般的眼睛看着,有些难以开口拒绝,只望向了身后仍旧表情痴迷的塞雁儿。
很快,塞雁儿就回神过来,把眼神从男子的背上收回,朝着子妤明艳地一笑:“去吧,好好陪司徒少爷说说话,我亲自为你们准备茶水吃食。”
子妤有些意外塞雁儿的反应。以她对塞雁儿性格的了解,她是个占有欲极强又好面子的女子。她的夫君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和自己单独品茶叙话,而她竟然也就这么爽朗如常的答应了。
虽然有些迟疑,可出于礼貌,子妤还是点点头,朝那男子福礼道:“难得司徒少爷有此雅兴,子妤愿意奉陪。”
“请姑娘称呼在下为司徒,或者少卿,切不要再有少爷二字了。”亲自上前,掏出钥匙把园门打开,这司徒少爷竟极柔和地对花子妤笑了笑。
若非自己见惯了唐虞和止卿那样容颜英俊的男子,不然,花子妤肯定要被这司徒少卿冉冉一笑给勾去三魂七魄不可。
跟着进了争春园,子妤才发现,这园子绵延极深,竟种满了红梅,一株挨着一株,遮天蔽日般,只把这冬日的严寒给驱散了个精光,好像让人置身在春意盎然的林子里一样。
而仅靠这园子边有一个高台搭建的凉亭,提步而上,放眼望去能包揽所有梅林景致,让人极为震撼
而留在外面的塞雁儿则抿了抿唇,回头笑着将其余的戏班师父们安顿进了旁边的院落,就亲自去准备茶点吃食去了。
。。。。。。
有意思的是,塞雁儿带着丫鬟送来红泥火炉和一应茶果点心便一句话也没说就退下了。走的时候虽然有些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那红裘裹身的司徒少卿,却丝毫没有流露一丁点儿对子妤和自己相公单独相处的嫉妒或不喜。
自已从塞雁儿一闪而过的眼神中,读到了一个词,那就是“怜悯”,这让她突然就明了了。
那时候,王修给自己说的便是司徒府上少爷病重,想要找个清白的戏伶娶回家冲喜。为什么非要是戏伶,子妤当时不想知道,也不明白,可现在好像有有些懂了。
和普通的大家闺秀豪门千金不同,戏伶有着一定的生活阅历,她们擅音律,通乐器,在诗词歌赋上因为长期接触戏文也会有所造诣,自然有着一定的趣味。
看这位司徒少爷,定然是位雅人,所以王司徒才想给他的儿子找一个知情识趣的妙人儿来陪伴吧。。。。。。
“姑娘在想什么呢?”
细白纤长的手指捏着碧玉杯盏,司徒少卿透过蒸蒸而上的白烟看着对面的花子妤,发觉她好像极容易走神,然后忽略旁人,只沉浸在她独自的臆想之中。或许有些人会认为她这样很不礼貌,可再自己看来,这样有些迷糊却不是真诚的女人很可爱,很想让人走进她的世界,去看看她到底想的是什么。
“没什么,只觉得这茶入口微甜,可留下的余味又略微涩口,再仔细一品,偏偏还带着几分特殊的香味儿,想知道是何种名品罢了。”子妤自然不会将所想告知对面的司徒少卿,只顾左右而言他,岔开了话题。
“此茶是我亲手栽种,就在那一片梅林的后面。你所说的涩味和香味,便是红梅上的雪水和红梅蕊心带来的。”
司徒少卿指了指梅林深处的位置,子妤看过去,果然有一小块压着厚厚谷草的地方,看来便是茶林所在。
“司徒少爷。。。。。。”子妤见对面之人眉梢一挑,便改了口:“少卿,你喜红梅,采清茶,如此清雅的日子,真是让我等俗人羡艳啊”
“子妤,你能做出那等绝妙好词,同样是个雅人,何须羡慕我呢、”司徒少卿对花子妤能直呼自己的名讳好像很高兴,也同样免了“姑娘”二字的称呼。
“那不过是随口用了古人咏梅的诗词罢了,并非我所作。”子妤谦虚地摆摆手,转而道:“我看府上多植腊梅,却没想此处竟红梅盛放。看来少卿对生活的感悟极深,也喜欢用浓烈的颜色来装点周围的世界。”
“因为我的一生太过苍白无趣,所以喜欢明艳有朝气的红。”毫不顾忌地谈及自己的忌讳,司徒少卿表现得大方而不做作,只用着无比柔软的眼神看着花子妤,突然道:“子妤,当初你为何不答应王修的提议,做我的妻子?”
一树梨花 章二百九十五 何不释怀
章二百九十五 何不释怀
脚边是绵延一片瑰丽如火的红梅盛放,眼前,却是一张被火红裘衣衬得几近透明的优雅俊颜。
子妤有些怔怔地看着司徒少卿,耳边还回想着他刚刚的问话:“当初你为何不答应王修的提议,做我的妻子?”
被人直接质问为何不愿做“吾妻”,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任子妤再和普通女子不一样,再沉静稳重,也有些无所适从,不知该如何回答。
“放心,我只是有些疑惑罢了。”司徒少卿看着花子妤脸色尴尬,含笑替她解了围:“当初,我以为你是想要继续唱戏而不愿嫁人罢了。可没想,你短短一年时间就坐上了一等戏伶的高位,还差些成为了‘大青衣’。最后,让我意外的是,你竟要在如此盛名之下退台嫁人。。。。。。所以让我有些想不通罢了。”
说起唐虞,子妤倒是神色如常,反而带了一丝甜蜜的意味在眼中:“因为遇见了对的人,所以一切也只是顺其自然,并无可疑而为之。”
“听闻唐虞乃是皇子师中最年轻,最有德行的一位。连太子也颇为尊敬他,所以皇上让他做了太子亲师。将来太子登基,他便是一代帝师,前途。。。。。。不可限量啊。”
司徒少卿一边说,一边细细观察着花子妤的表情。发觉她除了听见“唐虞”二字时脸上挂着几分小女人的甜蜜笑意之外,对“帝师”“前途”之类的字眼竟无反应,这让他不禁又对此女萌生出一丝好感:“子妤,你嫁人之后还会回到戏台之上吗?”
点点头,被司徒少卿过于温润柔和的笑意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子妤起身来,扶栏望着脚下火红一片的妖冶颜色,感觉一阵含着红梅幽香的风儿拂过自己的脸庞,不由心情愈发地放松了些,感叹道:“戏曲是我这一辈子的事业,一辈子的追求,岂能放弃?不过,眼下,我最想做的,便是嫁给唐虞,做一个好妻子。”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司徒少卿也起身来到子妤旁边,白玉般的细长手指轻轻划过黑漆扶栏,愈发凸显出手背上青紫的血管痕迹来。
侧眼微微一笑,子妤回道:“少卿兄已有一位难得的好妻子,难道还不知足吗?”
不曾想花子妤会提及塞雁儿,司徒少卿脸上带了几分愧疚:“只可惜,我并非她的良人,这一辈子,只能辜负了她而已。”
“为什么这样说?”子妤看着他的表情,心中不经意有些发哽:“难道就因为你的病?”
“我从出娘胎就带了这心悸之症,天下最好的大夫都曾替我把过脉开过方,结论也都出奇的一致。。。。。。”说到自己的病情,司徒少卿倒是豁达的很,也没有在意花子妤主动提及,反而直言道:“说我活不过二十五岁。虽然如今我已二十有三,但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明白的很。。。。。。有时候,我在夜里睡着了,都会担心,第二天还能不能再醒来。”
司徒少卿的语气里有着死一般的沉寂和毫无波澜的淡漠冰冷,这让花子妤听在耳里,痛在心里:“所以,你怕你给不起塞雁儿一个未来,所以选择从现在开始就拒绝她?冷淡她?不让她靠近?”
“不然,我还能如何?”司徒少卿笑得有些无奈:“虽然一开始她只是因为我的身份而嫁给我,可我看得出,她眼里的光彩在因我而改变。我不想她对我动情,更不想她将来为我而伤心。所以除了拒绝,我想不出任何其他的办法来避免一个无辜的女子因我而受伤。”
缓缓地摇头,子妤只想抬手抚平这男子眉间无比的纠结:“我真想不通,你这样剔透聪慧的人,怎么想不通如此简单的道理?”
眼梢微翘,司徒少卿看着花子妤:“哦,且听姑娘一言为在下解惑好了。”
子妤直视司徒少卿的眼眸,问道:“我问你,塞雁儿可是一开始就知道她所嫁何人?”
点头,司徒少卿并不避讳:“她不但知道我的病情,还知道我的大限是在二十五岁。”
“那我再问,她自嫁给你,可有逃避或者不愿面对你的病情?”子妤接着又问。
摇头,司徒少卿似乎有些明白了花子妤的意思:“她不但没有逃避,反而每日殷勤伺候汤药,让我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反倒轻松了许多。”
“这不就结了”子妤收起严肃的表情,笑道:“塞雁儿是个极聪明的人。她在戏班出了名的不会吃亏。只有别人欠她的,根本不可能她欠别人。这样精明又懂得算计的人儿,按理,她该和你相敬如宾,谨守一个冲喜娘子的本分,早晚问问安,其他时候自顾自便好,又有谁能责怪她一声呢?可你也看到了,她对你好是发自内心的。嘘寒问暖,温柔贤惠,就连她脸上所散发出来的幸福光彩,我见了也羡慕的很。可见她对你是真心,只希望在有限的时间里好好做你的妻子。”
“而你”子妤顿了顿,又恢复了几分认真的语气:“若继续这样拒绝她的好意,那你就太混蛋,太不像个男人了|
没想到子妤会在最后两句直接对着自己骂了起来,一向温文尔雅的司徒少卿愣住了,片刻之后才仰头不顾形象地大笑起来:“哈哈,骂得好,骂得好,骂的真好”
或许是笑得太过放肆,司徒少卿突然捂住心口的位置喘气起来,一下接着一下,好像无法呼吸似地。
子妤看在眼里,吓得赶紧过去扶住他,伸手轻轻从上到下抚着他的后背,再带了他回到座位坐下:“你怎么样,没有关系吧,要不要我去叫塞雁儿过来,或者让人叫大夫”
摆摆手,脸色几近透明的司徒少卿阻止了花子妤,好几个呼吸之后终于逐渐平息了起来:“没。。。。。。没关系,刚刚太过得意而忘形,差些喘不上气。休息。。。。。。休息一下便好,放心吧。”
看在眼里,子妤脑中前世的记忆自动浮现了出来。以前外婆书店的隔壁是一家杂货铺,铺子老板的儿子也是这样,一大声说话或者稍微动的厉害了,就会喘气不停,也是打娘胎里带出的病根儿。
子妤记得,这种先天性心脏病除非极小的时候就做手术,否则,一般人都活不过二十多岁。在这个时代,能够不靠手术,只靠汤药,这个司徒少卿能够活到二十三岁,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子妤见他脸色稍微恢复了丁点儿血色,终于不那么担心了,便斟了杯茶递过去:“来,喝口热茶吧。”
“夫君夫君你怎么了可是又犯喘了?”
刚安顿下来,却听得塞雁儿极为焦急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
“是四师姐。”子妤一听,却发现塞雁儿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