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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宣扫了一眼御案之下的二人,问道:“那外男是谁?”
刘德海看向吕司记,吕司记会意,立刻道:“白代诏说,她只在迷糊间听到‘延公子’三个字。”
在今日众多入宫的贵公子们只有一人名字带延,其他无论名字或字皆无。
齐均候嫡三子莫延。
在场三人皆同时想到这个人,这个名字,这个身份背后的皇贵妃。
龙宣起身走下御案,踏过砚台时咔嚓一声,很细微,却足以让刘德海与吕司记心头皆大跳三下。
他走至刘德海跟前,冷道:“朕是不是太纵容他们了?”
刘德海不知如何回答,可又不得不应:“陛下勤政爱民,日理万机……”
“少给朕和稀泥!”龙宣大斥一声,将手中两样小东西随手一掷,锵的几声响彻御上房,他满面怒容:“刘德海,你给朕实话实说!”
刘德海盯着被丢在他眼前摔不碎的五瓣铜梅,被摔碎的紫玉珠环佩碎片也绕在他周围,皇帝大怒的喝斥声在他耳旁响起。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他浑身一激灵,连忙回道:“回陛下,白代诏身为宫延女官之首,为陛下排忧解难实属份内之事,本应兢兢业业克守本份!却不料白代诏未能替陛下分忧,反招纷扰,白代诏有罪!老奴有罪!陛下切莫再动怒,千万要保重龙体啊!”
刘德海一番话下来,虽未正面回答皇帝的问题,却也答得任何人都揪不到他的错处。
毕竟皇帝说他们,这他们中也可包括白代诏。
他不说其他人算计白青亭的罪责,也不说那事关朝堂安稳的两派之争,只说白代诏有罪。
他答得滴水不露。
龙宣凝视着刘德海的脑袋一会,便转向吕司记,问道:“吕司记以为呢?白代诏是否有罪?”
吕司记将脑袋伏得更低了,诚惶诚恐:“回陛下,白代诏有罪!奴婢也有罪!还望陛下保重龙体!”
其实她脑袋早被吓得成了浆糊,可她仍记着白青亭的话,紧急的时候可向刘德海讨教一二,那么此时跟着他的意思应没错吧。
“好!好!好!”
龙宣连说三个好字,从吕司记旁边又慢慢踱至刘德海跟前,他声音听不出喜怒,刘德海与吕司记也埋着脑袋不敢抬起半分窥窃一二。
第二十五章把脉
过了片刻,龙宣坐回御案后的龙椅里,他沉默着沉思着。
跪在御上房中的二人也松了口气,但一想到皇帝对白青亭的处置,二人的心又提了起来,尤其是看到白青亭惨模样的吕司记。
再过了莫约半个时辰有余,龙宣的声音从御案后传来:“吕司记。”
“奴婢在!”吕司记立刻应着。
“白代诏现今如何了?”
“身上带伤,余毒未消。”
吕司记简单说完后,龙宣再无开口,他扶着额头微闭着眼,很是疲惫的样子。
刘德海与吕司记对看一眼,刘德海定心想了想道:“陛下,白代诏之事不宜宣扬,白代诏身上的伤与余毒尚要秘密处理。”
见皇帝没有异议,吕司记突然想起君子恒给白青亭吞下的那颗解药,她定了定心神,鼓起勇气说道:“陛下,奴婢方才见君大人还在宫中太医院,不如……”
君子恒生于医学世家,自小医术超群,并不亚于其祖父君院首,若非他多年前突然执意入仕,如今也是太医院的太医了。
为此,君府有段时日好不安宁,祖爷俩吵得是天翻地覆,最后也不知是何缘由,突然间便不再吵了,君院首也不再过问君子恒的事情。
后来君子恒仕途直上,又为百姓做了许多实事,他与君院首方实实在在解了心结。
他虽非太医院的人,但君院首是他祖父,他父亲君通君太医也经常在太医院留守,故而君子恒偶尔会到太医院晃一晃,亲自接年老体迈的君院首出宫回君府。
君子恒不是太医院的人,让他去清华阁只要小心些,即不会惊动太医院而引起不必要的猜度,也可为白代诏治伤消余毒,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皇帝听二人这么一说,想了想便同意了。
二人大喜过望之余,刘德海侍候皇帝起驾回乾心殿歇息,小琪子开始吩咐宫人内侍入御上房收拾,而吕司记则亲自到太医院去找君子恒。
她一路狂奔着,一路念叨着君大人可千万要在!
太医院供留守太医歇息的院居里,君子恒正在君通的通院居里,百无聊赖地心不在焉地听着君通的教诲。
“听闻你白天出言帮白代诏了?可是……”君通一听闻这消息,便与司景名想到一处去了,好不容易君子恒头一回在宴会之后自动送上门来,他哪里还忍得住,劈头便想问个清楚。
君子恒想到那个大胆的姑娘,逐摇首,又想到他与她也算肌肤相亲了,逐又摇到一半便停住了。
君通一见有戏,忙又道:“你若真喜欢白代诏也不是不可,就是难娶点……白代诏还有五年方可放出宫婚配,这其间若要赐婚,凭我们君家历代对陛下的忠心耿耿、鞠躬尽瘁也不是不可能,再不然我去请你祖父出面求陛下……”
君子恒终于在君通一通没完没了的念叨中回过神来,待听清父亲话中之意,他不禁道:“父亲!你想到哪里去了!”
君通愕然,难道不是?
这时吕司记神色匆匆进了通院居,向君子恒行了礼,又问候了一声君通君太医,便急道:“君大人可有空?”
君子恒微挑眉头,“吕司记有事?”
“君大人请随我来!”说着,吕司记便率先走出通院居带路。
君子恒向君通道:“父亲,儿去去便回,祖父那……”
“你只管去,你祖父现今还在慈宁宫皇太后那里请脉,一时半会还回不来。”君通道,“若你事情办完了,天色见晚,你便回家去,你祖父那里自有我照料。”
君之恒随吕司记到清华阁时,已是亥时。
白青亭已梳洗过换了一身衣裳,右大腿处的伤口她也重新撒了些伤药包扎好,二人来的时候,她正舒舒服服地躺在贵妃榻上假寐。
君之恒候在正堂,吕司记入了寝室,道:“姐姐,陛下恩准君大人来为你把把脉。”
白青亭睁开眼,有些讶异君子恒这个时候了还在宫中。
示意吕司记去拿来小矮几放置在榻上后,她便让吕司记去请君子恒入内。
君子恒一入寝室,便看到白青亭披了件浅紫色披风盘腿安坐在贵妃榻之上,双目有神地瞧着他,“君大人,请恕青亭有伤在身,不便向君大人行礼了。”
知道自已有伤在身,还敢盘着腿!
君子恒面有难色:“白代诏腿上有伤,不宜这般盘着。”
他一在榻上另一边坐下,白青亭便主动伸出右手横在几上让他把脉,顺口道:“盘都盘了,就不麻烦了。”
她一番动作下来,他方知道她披风下竟是只着寝衣寝裤,这披风应还是见他来方临时披上的。
白天刚受了伤中了毒,还浸了半天的湖水,虽说现今不过九月,晨昏却也早已凉意渐甚,她穿得这般单薄,太不自爱了!
见君子恒也不应她,只是面上难色更甚,白青亭又补道:“盘腿而坐,我素来习惯了,方才未想仔细便盘上了,伤口是有些疼,但现在要再重新动一番,怕又要再扯到伤口一次。我看,就算了……吧?”
瞧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她不觉说到最后加上个不太肯定的问号。
白青亭瞧向吕司记,这是从哪儿受的气后才来清华阁的?脸色这么难看。
吕司记微微摇首,表示她不知道。
君子恒这会开口了,只是话说得不阴不阳的:“医者父母心。本官自是希望白代诏的伤快些好的,倘若白代诏觉得本官多事,本官不多说便是了,不必询问于本官,更不必使眼色于吕司记。”
吕司记慢慢转过身,她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白青亭也听出来君子恒话里的别扭了,不就说她身为伤口还不听话之类的意思么,用得着把话说得这般不咸不谈的么。
君子恒开始为白青亭把脉,两指扣上早摆在几上的手腕脉博上。
趁着这当会,白青亭问吕司记:“陛下可有说什么?”
吕司记转过身来未有答话,只是将视线落在君子恒身上。
白青亭会意,蛮不在乎地说道:“没关系,君大人是我的同伙,是自已人,你尽管说来,无碍的。”
吕司记有些讶异,不过她信白青亭,于是也不再有异议,直接将陛下的意思原原本本地传达给白青亭。
而君子恒边听着边把脉,心情是挺复杂的。
第二十六章休沐
吕司记转述后,问道:“姐姐,陛下这是打算不发作了?”
“这与皇商李家龙袍无瞳一事大不相同,你让陛下如何发作?”白青亭冷笑着,“我的清誉事小,牵扯皇贵妃娘娘、三皇子党派之争事大,陛下能轻易发作么?”
“那姐姐这暗亏岂不吃定了?”吕司记口气颇为不平。
白青亭安抚她道:“也不尽然,陛下终归会有所小惩小戒,大人物暂且动不得,小角色莫非还能放过么。”
她睨了眼搭在她手腕上有片刻之久的某人两指,“何况,陛下对我有所愧疚,也会对我有所补偿。”
这君子恒不就是第一个补偿。
不然,皇帝岂能默许一个外臣入她的清华阁偷偷为她治伤清余毒。
吕司记也会意过来,不再开口。
终于把好脉,君子恒说道:“今日之事,我不会对谁提起。”
白青亭嗯了声,事关皇帝,事关两派之争,他能不守口如瓶么?
而她被算计一事,就闺誉这一条,他要敢提及,她便敢嫁他。
君子恒抬眼认真地看了她一会,道:“白代诏就这么信任我?”
他没有再自称本官,果然听着顺耳得多。
白青亭心底很满意,于是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既是同伙,我当然信任你。”
君子恒又不说话了,现今他听到同伙二字总免不了额际青筋要欢快地跳上两跳。
不过一日,他怎么就与这大胆的姑娘扯上这同伙的干系了?
“毒已尽清,白代诏不必担忧。”君子恒起身,瞥了一眼她披风下盘着的大腿,“我再开些补血养气的中草药,白代诏吃上几日便大好了。”
他一说完,白青亭与吕司记免不了要一番感谢。
天色不早,君子恒也不得久待清华阁,在临出寝室前,他迟疑地说道:“白代诏腿上的伤……”
她的伤在右大腿那般事关姑娘家清誉之处,他实在难以启齿,但白天她那般简易的包扎与今夜她率性的不自爱,皆令他不禁有些思虑。
“怎么?君大人要看看么?”白青亭不觉有他,很是大方自然地回道。
吕司记被她这么大胆的话吓得目瞪口呆。
君子恒则心脏好像强了些,面上无甚异常表情,只是从耳根起,他的脸红得像除夕的大红灯笼般灼烫。
他强作镇定,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瓷瓶,对小嘴微张的吕司记道:“白代诏腿上的伤不可疏忽,每日早晚换药两次,这是上好的伤药,涂之几日便可见大好。”
吕司记忙收神感激地接过,然后目送着君子恒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出了清华阁。
白青亭从吕司记手里拿过小巧可爱的黑瓷瓶,不禁道了句:“这君大人还真是个好人。”
吕司记此时仍为白青亭的大胆语言而处于诧异中。
白青亭见此又道:“你不觉得?”
吕司记连忙点头,她也这般深深觉得。
她更觉得,白代诏似乎变的不是一点半点。
一出清华阁,君子恒似是脚底生风般一口气冲出了乾龙宫。
直到出了皇宫大门,他方狠狠吐了口气。
回头望着庄严冷寂的皇宫大门,想起高高四方宫墙内的那一个大胆的姑娘,他沉默着。
直到司景名大手拍在他的肩膀上的时候,他方转眸看向来人。
“我去君府寻你,小三子说早些时候你让他先回,你自已却至今未归,他有些担心,拜托我来寻寻你。”司景名道,“可你倒好,站在皇宫大门前发什么呆!”
君子恒嗯了声,便举步往回家的路走,也不说话。
司景名早习惯了他的脾性,紧随其侧,又道:“今日本是大好的日子,却发生了许多不大好的事情,这皇商李家三族的人如今都押在你的大理寺牢里头,还都是我派人亲拿的,明日你就有得忙了……”
他突然停住话头,因为他发现君子恒的样子有些不对劲,他挡在君子恒前头,正色问道:“今日你在宫中可是发生了何事?”
君子恒被挡着无法再行,只好就这么停住,看着真心担心他的好友,他终于开了口:“的确发生了许多事情,但我需要理一理再告诉你。”
司景名指了指不远处景阳候府的马车,“上马车吧。”
二人上了马车坐好稳稳起行后,君子恒方再道:“今日你巡视御花园各处,可有见到莫延?”
“见过,那时他疾步快走出宫,神色有些不大对,应是与人起争执了吧。”司景名回想一下后道,这种事情并不奇怪,可君子恒特意问,那就有问题了。
于是他追问:“你问他做什么?他又干什么好事了?”
奈何君子恒没有意思为他解惑,急得他拿起马车上备着的茶水连灌了好几杯,大喘了好几口气,心里郁闷到不行。
他一介武臣跟一个文官较什么劲啊,这个还是他自小的知已好友!
直到君府前,君子恒下了马车后,面对着司景名说了一句:“待我理一理,找个时间再告诉你。”
之后,司景名被打发了。
他知道君子恒今日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且事情还不小。
可君子恒不说,他再急再燥也无用,只好怀着满腹的疑惑坐着马车回了景阳候府。
隔日在御上房御前侍候,白青亭站得挺直,丝毫看不出她的右大腿还受着伤。
皇家所有衣物皆由皇商制好后再经皇宫内七局中的广纳局一关方得以进入宫延,刘德海又掌着七局,因而龙袍无瞳一事也令刘德海在皇帝下了早朝后一通训斥。
刘德海伏身埋头,只一个劲地告罪,最后被罚了一年奉禄。
广纳局杨局造、黄郎中、王主事等皆革职查办,空缺待补。
白青亭眼观鼻、鼻观心、心观六路,就是不开口,规规矩矩地站着候着,期间端茶递水,洗笔磨墨,铺宣纸递朱笔,侍候得低眉顺眼,手脚殷勤麻利,直到皇帝注意到她行动不便的右腿。
龙宣批着奏折,问道:“白代诏这个月还未有休沐吧?”
白青亭躬身,“回陛下,未曾。”
龙宣搁下朱笔,睨了一眼淡容垂目的白青亭,道:“你宫外有座宅子……明日收拾收拾出宫去,到那里好好养养伤,三日后再回宫中侍候。”
白青亭大喜,心知这是皇帝对她的另一补偿,她欣然跪下谢恩。
第二十七章禁地
这一天的夜里,白青亭梳洗后给腿上的伤口敷上君子恒给的伤药,黑色的,很是冰凉。
她看着切口薄如蝉翼且深,内里却因她翻转手术刀而皮肉翻卷的伤口上黑乎乎一片,心想应该不会留疤吧。
重新包扎好后,她便上床榻睡了一个很长很好的觉,因为明儿起她便有三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