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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就象刚才,方夫人问他们吃得好不好,谢宁要不插上一句,让皇上自己来说,肯定是顺口就答一个好字。可这么一来底下的话又都接不上了,一准儿要冷场。
这种时候谢宁的存在就显得越发重要了。要是没有她,皇上和方夫人两人坐在一起除了几句干巴巴的客套话怕是再也找不出什么话题来了。
膳房*东西都是现成的,就怕主子吩咐的时候供不及。方夫人才吩咐下去没多时,膳房就张罗着送宵夜来了。热腾腾的杂锦面,上头铺着切成条的牛肉和青菜,几样才出笼的小点心,甜咸粥各一道,除此之外,还送了一壶杏仁茶来。
看着杏仁茶,谢宁心说膳房的人消息确实比旁人都灵通,玉瑶公主吩咐过一回,他们那儿就把消息打听清楚了,这会儿赶着送了来,讨好之意一览无余。
膳桌摆好,碗筷也设了三副。谢宁让人盛了面,尤其是烫好的青菜多搁个几棵。皇上本来没有觉得饿,可是杂锦面有多香啊,尤其是卤好的什锦酱油汪汪香气扑鼻,让人闻着就手指大动,他那一碗面除了牛肉多放了一倍,什锦酱也多浇了两大勺在上头。酱是素酱,是用菌子冬菇藕丁豆腐炸出来,味道一点也不逊于荤油肉酱。
方夫人已经吃过,就盛了半碗粥,陪着他们吃。
皇上捧起碗来先喝了一口汤,然后大口吃面。谢宁吃相同皇上比自然要秀气得多了,不过她胃口也好,大半碗面很快就吃完了。方夫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唇角不知什么时候就悄悄的扬了起来。
她平时吃得就不多,这会儿看着眼前两人吃的香,不知不觉也跟着用了半碗粥。皇上吃了两碗面才觉得肚里有饱足的感觉,把碗放了下来。
膳桌撤下去,又重新上了茶。
谢宁问:“听说晚上送来的汤,夫人喝着还行?要是您觉得合口,明儿就再让人送来。”
方尚宫笑着说:“再好吃的东西连着吃也不觉得香了,留个念想下回吃的时候更好吃。”
“这倒是。”谢宁跟方夫人说起怎么料理福晖堂这片小花园的事情来,除了冬青,象矮松和玉柏这些都是种在大缸里直接搬了来的,冬日里看着依旧是是一片绿意葱容。靠着花园西北角还有一株老梅,少说也在那儿种下有三五十年了,方夫人说白天看的时候树上都已经是花骨朵了,要不了两天这腊梅必定开花,到时候还请谢宁来赏梅。
谢宁笑着应了下来,问皇上:“到时候皇上也一块儿来赏花吧?”
皇上说了声好。
方夫人心里也是一松。
她说请谢宁,其实还是想让皇上来。只是不好开口直接说,还好有谢宁在中间转圜。
“说起来就是皇上和贵妃今日不来,我也有一件事情想同皇上并贵妃讨个主意。眼见天一日比一日冷,玉玢公主孤零零一个在寿康宫总不妥当,贵妃今天见着曹顺容了吗?她病可已经大好了?有没有同娘娘说什么?”
“倒是没说什么,”谢宁心里也惦记这事儿,刚才还特意多打量了曹顺容一眼。曹顺容一身新衣,衣裳首饰都比她以往穿着的要华丽讲究,但一个人的精气神儿不是靠两件新衣裳又或是脂粉能撑起来的。曹顺容越是这样一反常态的打扮,就越是说明她的病其实并没有真正痊愈。
三百九十七 习惯
方夫人不是个喜欢兜圈子的人,再说也得看看面对的是什么人。在皇上面前再怎么兜圈子也没有用,皇上总会一眼看穿。
方夫人说:“既然曹顺容还病着,皇上看是不是先让玉玢挪到福晖堂来?”
将玉玢公主交由方夫人来照看?
谢宁怔了一下,本能的转头去看皇上。
皇上微微沉吟:“其实朕也想过,只是夫人的身子也不算太好。”
而照看一个体弱多病还不懂事的孩子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皇上只怕方夫人为了照料玉玢劳心劳力,反倒把自己不算康健的身子骨给折腾垮了。
“有什么关系?是要我抱着她哄睡觉还是要给她喂饭喂药呢?”方夫人说:“我也不过就是从旁照看一样,这些事情自有柳尚宫她们做。”
话是这么说,可是方夫人以前是怎么全心全意照料大皇子和玉瑶公主的,皇上和谢宁可都还记得清清楚楚,那可真不是一般的上心。
皇上心里有些矛盾。
他甚少为什么事情举棋不定,前朝的事情更是极少犹豫不决。
能让他这样感到左右为难的事情,都是后宫的事。
方夫人来照看,自然不是其他人能比得上的。这其中的种种缘由其实一句话话就能说透。玉玢公主生母已死,其他人愿意照看她不过是看在皇上的情分,隔着肚皮,谁真能把她当成亲生看待?但方夫人不同,她可是公主的亲祖母,对自家的孙女怎么会不用心?又怜惜她失母,又体贴她病弱,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能比得上她了。
但是方夫人早年身子就不好了,现在有了年纪,精神体力更是大不如前,皇上实在不愿意为了玉玢公主让方夫人受累操劳。
或许,其实皇上心中还有一点小小的不乐意。
皇上从小到大都没有得到过来自母亲的关爱,生母是不知下落,养母则是先太后那么一个女人,对待他时不过是做做样子。而现在方夫人将他一直没有得到的一切毫无保留全给孙子孙女们。
皇上可不承认自己心里有些泛酸。
方夫人又说:“迁过来这几天,其实我晚上睡的并不算踏实。”
谢宁忙问:“可是有什么布置得不妥当?”
“没有,只是有些认床。”方夫人望着手里的半盏茶,声音很轻:“换了新地方,一时总难放下心来。福晖堂挺好,很清静,可是有些太清静了。躺下来闭上眼,总还觉得自己能听到三皇子在哭似的,夜里总要醒好几回。”
方夫人话里的意思,皇上和谢宁都明白了。
永安宫里总是热热闹闹的,二皇子能跑会跳,三皇子更是哭起来声气惊人,有这俩孩子在,日子就与清静二字无缘了。方夫人忽然之间迁出永安宫住进福晖堂,舒适是肯定舒适,清静也着实清静,可是眼前身边却显得寥落孤寂了。
玉玢公主挪过来的话,对方尚宫也是个安慰和寄托。
“朕再考虑一下。”要把孩子迁过来可不是一句话的事情,皇上也不会马上就点头应诺。
虽然皇上没有一口答应,但以方夫人和谢宁对他的了解,皇上如果觉得此事不妥,不会说这样委婉的托词。现在说的是考虑一下,其实此事已经有七八分准了。
方夫人笑了:“好,那我先让人把后头收拾起来,要是挪的话,就趁年前吧。正月里可不宜挪动。”
看着时辰不早,皇上与谢宁也没有再多停留。出了福晖堂之后皇上也没有再传步辇,左右离得近,就这么走着回永安宫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的手挽在了一起。
若是白天两人自然不会在永安宫之外的地方表现得这样亲热,可是这会儿已经夜深,旁人反正也看不见。纵看见了,也说不了什么闲话。
虽然北风刮得紧,可谢宁一点儿也没有觉得凉。皇上的手掌格外温暖有力,这样握着他的手,谢宁觉得路再远一些也不打紧。皇上近日政务繁忙,两人很少能有这样安安静静的待在一处的机会。
“这事儿你意下如何?”
谢宁认真想了想才说:“若不论其他的,倒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玉玢公主有人照料了,方夫人跟前有个孩子在,也能排解寂寞。夫人以前就说过,人若是一直忙着,一闲下来反而很难习惯,对身子也不见得好。”
皇上细想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谢宁说的一点儿不错。母子没有相认之前,方夫人在永安宫可以说是从早忙到晚,永安宫内外的大小事情她差不多都要过问,几位皇子公主的起居膳食每天做了什么,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她也都心中有数。这么些在旁人看来繁琐驳杂的事情,方夫人却处置的井井有条,游刃有余。在福晖堂她过的倒是养尊处优了,可是一个忙惯的人突然没事情可做了,心心念念惦记的孙子孙女也不在眼前了,那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能舒坦才怪了。
“你说得是,朕之前却没有想到这个。”
皇上给方夫人安排福晖堂自然是出于一片好意,他心急着想给予亲生母亲她应得的尊荣和补偿,可方夫人自己多半还更喜欢之前在永安宫时的生活。
“看看这几天择一个晴好天气,就让公主挪到福晖堂去吧。”
谢宁笑着应了一声:“那臣妾回去后就吩咐人好好安排。”
玉玢公主随身穿戴日常吃用的东西先带过来就可以,其他一时用不上的东西倒不急着搬,还放在寿康宫里也无妨。比较麻烦一点儿的是公主身边伺候的人。除了柳尚宫是永安宫过去的人,还有寿康宫原来的人手,内宫监新差遣过去的宫人、尚宫,加起来林林总总也超过二十个人。福晖堂里装不下这么多人,就算能装下,这么些人也不可能都一起跟着过去,必定得有所精简取舍。
谁肯从公主身边被撵下去?自然个个都指望着能一直跟着伺候。
隔一日这事就传了出去,曹顺容一听见这事就傻了眼了。
三百九十八 老弱
玉玢公主的东西一样一样收拾打点装进箱子里,再一箱一箱的抬进了福晖堂。
柳尚宫抱着玉玢公主进来,将裹在她身上的大氅取下,玉玢公主被抱过来的这一路上都很听话,也不动也不出声。这会儿大氅一揭开,她才睁开眼。
柳尚宫扶着她站好,轻声说:“这是夫人,公主给夫人问个安吧。”
玉玢公主的神态与一般孩子不同。若是一般的孩子,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都不熟悉,可能会怯生,也可能会好奇,但是不会象玉玢公主这样,她看起来神情恹恹无神,眼帘低垂,对身边的一切似乎都漠不关心。
柳尚宫想扶着她站好,可是玉玢公主却站不稳当,她的腿软绵绵的,柳尚宫的手一松开,她的身子就开始打晃,腿一软人就朝旁边歪。
柳尚宫幸好没敢真撒手,赶紧伸手把她又接住了。
方夫人微微皱了下眉头。
她还记得夏天时玉玢公主的样子,现在和那时相比,玉玢公主好象一点儿也没有长高。这般年纪的孩子应该是长的很快的,有时候让人看着简直是一天一个样,直让人心惊。但玉玢公主不但没有长大,反而看上去更加萎靡瑟缩了。
方夫人的目光落在玉玢公主的身上,柳尚宫却想到另一处去了,连忙回说:“这是贵妃娘娘前几日特意打发人送来的料子,奴婢着人做了,一直给公主穿着呢。”
方夫人其实刚才并没有在意玉玢公主的穿着,柳尚宫这么一说她才留意。玉玢公主穿的是青莲色素缎袄子,下面则是一条月白色的棉裙,连头绳都用的蓝色,这是一身地地道道守孝打扮。
谨妃平素没什么人缘,也没多大势力,去了就去了,宫中的人最善于遗忘,谨妃去了还没有多久,已经没有人再提起她了。换一个人大概就会忽略了玉玢公主如何守孝这样的琐碎小事,谢宁却想的很周全。其实宫里头谁还在乎这孩子守不守?一来她太小,二来身子又这样弱,守与不守的有什么要紧?反正谨妃又不是个重要人物,死了就死了,要不是因为她还有个女儿牵动着旁人的利益关系,她的死连个水花都翻不起来。
看方夫人伸出了手,柳尚宫赶紧带着公主往前几步,将公主交到方夫人手里头。
柳尚宫离开永安宫时,方夫人还是方尚宫。就隔了这些天,方尚宫就成了方夫人,有自己的宫室,甚至现在连公主都归她抚养照看了。
虽然说是暂时的,可这也说明了方夫人的身份和皇上对她的看重了。
柳尚宫庆幸自己昔日对方尚宫并没有失礼怠慢的举动。
昔日里大家身份都一样,可现在方尚宫已经是夫人了,那就是主子,得捧着,顺着,好好伺候着。
柳尚宫心里并没有什么不平衡不痛快的地方。这就是后宫啊,一步登天,转眼间就成为人上人的事,在宫里最不鲜见。主子就是主子,外头人不也常说么?英雄不论出身。
更何况方夫人的过去一直有人在猜测,柳尚宫也不是没猜过。可是哪一种也不是现在大家偷偷议论的这句。
别人都说,方尚宫当年其实曾蒙圣宠,生下了一个孩子。正好嘛,那年太后也“生”了一个儿子。还有人往深里猜,说方尚宫被酒醉的先帝宠幸其实不是一件意外,是当时的贺妃有意安排的,要不然的话,贺妃那里伺候的宫人那么多,怎么就会让皇上随手抓住了一个宫女,旁人都哪里去了?贺妃又哪里去了?其实贺妃就是想借宫女的肚子,可没想到这肚子最后便宜了太后了。
听说接手公主的是方夫人,柳尚宫肚里不知念了多少声菩萨保佑。方夫人不是个难伺候的人,在她手下讨生活可比伺候个曹顺容又或是旁的嫔妃要强出好多倍。
柳尚宫见多了后宫女子借着孩子邀宠,待在寿康宫的这些日子,寿康宫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也说了以前谨妃的种种作为。一面说,一面想着将来的日子更怕更难过。谨妃以前就算爱折腾了,三五不时说伺候的人不得力,换了好几茬人,换得她自己都难以自圆其说了。将来这些事只怕都要一一再经历一回,伺候不力的奴婢们除了挨打、受罚、被贬,丢命之外,难道还想着过好日子?
可是方夫人不会这么干啊!就算公主真照料不好,方夫人自己也是肩膀能扛事儿的人,绝不会推诿功过把黑锅全让奴婢来背。
现在担心的就是,方夫人会照料公主多久呢?如果只是暂时,等天气暖和了事情还要再等皇上决断,那就代表前途还是凶吉未定。柳尚宫一想到这个,心就松不下来,还高高悬在半空里。
方夫人轻轻握住了玉玢公主的手。
细瘦干巴,象农家烧灶用的柴禾棒。明明是金枝玉叶,锦衣玉食娇养大的,这孩子身上却一点儿福相都没有。
后宫女子为了争宠,害的这些孩子却一个个先天不足,打从生下来时起就受苦受罪。
方夫人心中有多少感慨,旁人看不出来。
她牵着玉玢公主的手:“玉玢的屋子已经要收拾好了,你自己想不想去看看?”
玉玢公主的目光慢慢移到面前方夫人的身上,然后又漫不经心的移开了。
方夫人想牵着她到后头去是不行的,玉玢公主一步也不迈,根本不配合。方夫人要抱起她也不成,玉玢公主毕竟不是个一岁、岁半的小娃娃了,方夫人腰不好抱不了。是柳尚宫有眼色的上前来把公主抱起来跟着方夫人走。
方夫人自己还得扶着宫女的手借点力,一面摇头一面说:“得让她快点自己走啊……”
柳尚宫连忙应是。
方夫人心里想的却是,福晖堂这名字取的这么好,结果住进来的却是老弱病残,连自己走路都办不到。
希望在这儿住得久了,他们这一老一小真能沾染上皇上手书的福气啊。
三百九十九 怜悯
“曹顺容又病了?”高婕妤的手微微一动,抬头看向一旁的丹霞。
丹霞捧着茶劝:“主子别动,这一动指甲就不好染了。”
“反正染不染的也没人看。”高婕妤看看跪在一旁替她伺候指甲的小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