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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震云大大一愣,“齐三爷?”
连大河点头道:“盯着夫人的人说,看情形是偶然碰上的,当初扇子巷的宅子便是齐三爷托州衙刘师爷给买下来,送给夫人的。”
连大船连忙道:“大当家,看来刘师爷今晚上在五味楼要请的是便是齐三爷了。”看了看连震云的脸色,“要不要趁齐三爷在,现下便去……”
连震云沉吟半会,“去,到五味道订个雅间,今天晚上我去用晚饭。”慢慢又道:“把王四发叫来。”
连大船看着连大河转身走了出去,瞅着连震云吩咐王四发安排人手的空儿,三步并作两步追了出去,扯住连大河道:“大河哥,大河哥,大当家这是怎么打算的呢?”
连大河瞟了他一眼,“你急什么?齐三爷是九阿哥府里的管事,姓崔的是八爷的人,一南一北约好在这里凑合为的是什么事?大当家不去把这事儿弄明白了,哪里就能去提亲?”顿了顿,悄声道:“姓崔的当初对大当家下了多少回暗手?大当家总要防着些。再说,齐三爷既然来了,那事儿就难说,没得个做兄长的看着妹子为了些小事就和夫君翻脸,一声儿也不吭的罢?”
连大船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又犹疑道:“大河哥,我一向觉着齐三爷对他妹子是服服帖帖,一个反口都不打的,这事儿只要夫人点头了……”
连大河轻轻一笑,“要夫人点头,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儿,虽是因着河道被封,大当家也正好在扬州城里多呆了十来天,把事儿全排开才赶过来么?原打算要呆上三四个月,慢慢磨的……别看齐三爷平日里不像个长兄,遇上这样的大事儿,齐三爷说的话夫人多半还是会听几句,只要打听明白了他的来意,妹子的亲事自然是兄长说了算……”
齐强换了身淡青芙蓉长衫,系着鸾绦,缀着龙杀三环血玉佩、银穿心金裹面香茶饼儿,腰间浮萍相逢荷包里塞足了银钱,拖着齐粟娘出了门,齐粟娘一脸不情愿地道:“哥哥,我就在家里等你回来……”
齐强瞪她一眼,“就你那小心眼,我会不明白?我已经让比儿和伏名去城南宅子里搬东西了,你老老实实在我眼前呆上几日,等演官儿来了,我替你把这事儿和他说明白,你飞上天我也不管你。”说罢,揭开骡车帘子,“上去吧,这回儿哥哥给你赶车,你比咱们九爷还有体面得多。”
齐粟娘卟哧一笑,老实爬上了红油垂银顶,天金重沿销锦走水围的四轮骡车,也不管大街上人人看着,一路揭着帘子和齐强嘀嘀咕咕,“……哥哥,你和陈大哥的事儿说定了,我就回齐家老屋子里住,退水后你还没有回去看过呢,我们俩——”
齐强侧头瞪了她一眼,“你才十八岁,回乡下守活寡去么?哥哥和演官儿说,叫他把那妾赶出门去,凭着你们的情份,再等你几年。若是还是生不下来,他是个独苗,咱们也不和他计较,哥哥替你作主,咱们另外嫁人去。想娶你的人多了,不能生怕什么?咱们照旧能过得快快活活!”
齐粟娘苦着脸,“哥哥,你就别为难他了,成亲都五年了,他如今也是二十六七,不能叫他再等了。”拉着齐强的胳膊,陪笑道:“要不,我和你上京城去,我一直想着替你正经说门亲,这回可算是脱出身来,可以好好替你相看相看了。”
说话间,骡车停在了五味楼前,齐强将缰绳丢给急急赶上来侍候的伙计,扶着齐粟娘下了车,瞅着她道:“只要你愿意进十四爷府里当侍妾,你就和我回京城里去。十四爷可不缺儿子,按说,除了名份,他多半也不会亏待你。”
齐粟娘又惊又笑,“十四爷他对我可不是……”
齐强笑着看了齐粟娘一眼,一路上楼,一路道,“傻妹子,这世上的男人,便是个平头百姓,手里有些余钱了都想多弄一个进门,谁还和你较这个真 ?十四爷对你好得不成话,哥哥我都觉着稀罕,他要没动这心思,说破天我都不信。他当初也就是年纪小,那股霸道劲儿还没有显形,让演官儿抢了先。现如今他从各处的军营里操练出来,着急了吼一嗓子,八爷、九爷也不和他对着干。又是个护短记仇的,只要他在九爷府里呆着,秦道然一声不吭,直接躲外头去。”
齐粟娘笑得打跌,连连点头,“他如今可凶了,上回在扬州城里,我溜出来耍玩被他撞上,吼得我半会没回过神来。哥哥,十四爷就把我当成他抬举的奴才呢……”
“他自然是把你当成他家的奴才了,你要和演官儿掰了,他为了他的面子,也得把你抬进阿哥府里去,格外给你体面。外加随时给演官儿找茬,狠狠整治他一番,也叫大伙儿看看,他十四爷门下的奴才是不能得罪的。”
齐粟娘笑得喘不过气来,躲在汇红雅间角落里揉肚子,齐强狠狠瞪了惊得发呆的伙计一眼,“看什么看,大爷要点菜!”
隔壁双红雅间王四发报门而进,一头大汗向连震云禀告。“大当家,崔大人悄悄儿出了驿站,小的派去盯着的人跟着他出了城,就找不着人影了……”
双红雅间似是因着连震云要来,格外华丽雅致,窗前安置簇新螺甸八仙方桌,围桌八张螺甸靠背椅,靠窗挂着四幅双轴美人图,南北墙下各安置一架螺甸多宝格,上头安放瓷器、铜器、玉器及各色花卉,很是悦目。
连震云穿着一身天青贡绉大衫,束着单色穗带,带上冷冷清清挂了个银穿心金裹面儿香茶袋子,他独自坐在桌前,喝了两口清炖绿头鸭汤,放下手中的磁碗,“守在四门和入城水巷口,只要他入城,就得盯上,再丢了就不用来见我了。”
王四发喏喏连声,连大河与连大船互递了一个眼色,打暗号给楼里楼外的帮众,把五味楼守得如铁桶一般。
“哥哥,我们几年没来五味楼,他这雅间里的新置的多宝格儿还真好看。你不是约了刘师爷么?怎的他还没有来?”
王四发听着传音筒里传来隔壁汇红雅间的声音,陪笑道:“大当家,这处机关是小的来高邮后新设的,齐三爷和刘师爷都是不知晓的……”
连震云慢慢点了点头,连大河给王四发递了个眼色,王四发连忙退出去,小心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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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卷 第二十四章 离开陈演的齐粟娘
第二十四章 离开陈演的齐粟娘(三)(270加更)
双红雅间的声音,透过多宝格上的暗设机关,清清楚楚地传入汇红雅间。
“我特意来早了些,喏,到窗边上玩去,只带上两个丫头,天天不敢出门,亏你也受得住。”
一阵推窗、拉帘的声音响起,听得那****笑道:“三个女人怎的敢在外头乱逛,就算我不打算再嫁了,我也得替比儿和枝儿着想,不能让她们的名声坏了。”
连大船一听那****说不想再嫁,顿时急了,伸手扯着连大河的衣摆,连大河惊了一跳,一把推开他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悄悄指了指连震云纹丝不动的背影,低声道:“大当家还没急,你急什么?慢慢听!”
“我说妹子,你就真不想要演官儿了?当初你为了他,命都不要,不过是纳个妾,又不是什么大事——”
齐粟娘哼了一声; “哥哥是个。男人,自然说不是大事,月钩儿姑娘若是也要在府外抬个新夫进门,你看是不是大事!”
齐强似是呛了酒,又笑又咳道:“妹。子,你这醋劲儿也忒大了些,月钩儿天天在家里和她们吵着,也没敢说不准我抬进来……”
“所以说,哥哥不用替**心另。找人家改嫁的事儿了,陈大哥都这样了,我也不指望别的人能好到哪里去。我有钱有地有屋的,我有什么好着急的?”齐粟娘笑了起来,一阵轻轻脚步声响起,似是从窗边走到齐强身边,“要不,哥哥你养着我吧,我很好养的……”
齐强大笑起来,“行,哥哥养着你。我去和九爷商量,咱。不去京城里,专呆在南边,我们两兄妹一起过日子,省得府里那一堆女人把我烦死……”话还未说话,突地痛叫了一声,“妹子,你干嘛拧我?”
“月钩儿可是哥哥自己要抬进府里,还巴巴儿摆了。样子,非叫她给我端茶。这才几年,你又抬了多少个进府里?你也太委屈了她。”齐粟娘笑着骂,“现如今还想把她们丢在京城里不管了,负心汉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了。”
齐强委屈道:“她们没有一天消停的时候,我实在。受不了。我原指着把比儿抬成偏房,让她替我管管,她偏偏不愿意。”又嘻笑道:“你看哥哥对你多好,自己没舍得要,巴巴儿送过去给演官儿当小老婆,你却不领情。得,我把比儿领回去,还是让她做我的偏房……”就听得一阵椅桌摇动,壶碗乱响,“妹……妹子,你扼……扼死我了……”
连大船喷笑,看。着连震云身形微动,连忙掩住了嘴巴,竖着耳朵听。
“比儿才十六!你少打她的主意。我已经想好了,让她自己慢慢看,等到她十八岁,寻到如意的了,再把她风风光光嫁出去。”似是又狠狠拧了齐强一把,换来他一声闷哼,“从今儿起,不准叫比儿给你端茶送水的,只准让伏名侍候你,否则,我和你没完!”
齐强喘着气,大笑了一回,桌椅微响,似是拉着齐粟娘在身边坐下,“你忒好心,当初怎么又把清河那个****逼成那样?这回怎的又斗不过一个私ji?和哥哥说说,那私ji是天仙还是怎的?”
齐粟娘啐了他一口,“什么天仙,你也别说我好心,我前几日就狠不得一脚把那女人踢下湖去,淹死了她我才舒心!要不是看在天下私ji实在太多,我整治完一个,还有第二个,我饶得过她么!”
齐强哈哈大笑,“得了得了,你别用你张脸吓我了。行了,我明白了,等演官儿来哥哥马上和他说明白,拿了休书咱们改嫁去。”
“哥哥,我实在是没……”齐粟娘似要是要说话,一阵杯壶轻碰之声响起,接着便是轻轻水响,“来,喝茶,你先听哥哥说了再算。李四你觉得咋样?你放心,他不计较生不生儿子的,哥哥看着,他喜欢你喜欢得不行,你就当可怜他,嫁给他得了。”
连大船和连大河互视一眼,俱是面带不安,连震云慢慢站了起来,走到了多宝格边,连大船狠不得一把将他拉开,自己贴到传音筒上去听,连大河亦是悄悄走上几步,凝神细听。
齐粟娘一拍桌子,怒道:“你就少说他了!你不知道,李四他最爱在外头找野女人!就我们在江宁关帝庙逃灾那会,他居然也寻了两个拼头!我当时要不是看在抢粥时他让过我几回,他来找我搭话时,我就狠不得一脚把他踢飞!我们那会儿都饿得都不行,他居然还有这兴致,这太平时节他还能安分?他喜欢我?屁!”
连大河松了口气,连大船喜形于色,忍不住笑出声来,连震云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带笑,也未说话。
齐强笑得直喘气,“那小子,我就说他最喜欢养拼头,他养就养吧,还一边讨好你,一边养拼头,活该他当初没被你看上。行,咱们不要他。罗三,常州罗三怎么样?他还一直记着你,到现在还没有娶妻。”
只听得齐粟娘奇怪道:“他家不是靠着他传宗接代么?我生不了——”
“放心,前年他身边的侍妾给他生了个儿子,立时就被常州帮主抱到身边去养了。”齐强笑道:“你的运气好,那侍妾难产去了,他现在身边没人。他可是将来的常州帮主,你若是嫁给他,不说夫君、儿子一古脑全有了,享福风光的地方比跟着演官儿这个四品官都强。我说妹子,当初你怎么就没有看上他?”
传音筒里沉默半晌,连大河看着连大船一脸火上房的急态,瞟了连震云一眼,见得他的脸上也微微露出了不安之情。
齐粟娘慢慢叹了口气,“他是哥哥的好友,在船上两月对我也不错,只是……只是我那时问他一些漕上的事务,他都不肯和我说说,实在有些太过拘泥,若是论这点,他远不及连大当家……”
连大船卟哧一声笑了出来,欢天喜地看着连震云,悄声道:“大当家……大当家……”
连震云微微一笑,转头看他,“什么事?”
连大船不过是喜得不行,哪里又有什么话说,吭哧了半会,说不出一个字来,惹得连大河连瞪了他几眼。连震云也不恼,笑着转过头去细听。
只听得齐强似是愣住,“连震云……?”一阵轻轻的椅响,他似是站了起来,接着便是来回走动的脚步声,齐粟娘疑惑道:“哥哥 ,怎么了?”
齐强闷声不吭,从北墙踱到南墙,又从南墙踱到北墙,来来回回走个不停,不说连大船等得心焦,连大河分明见得大当家的额头上渗出了汗来。
忽听得椅子重重一响,似是齐强一屁股坐了下来,“妹子,你觉得连震云这人咋样?”
齐粟娘惊笑道:“哥哥,你说什么呢,连大当家已经娶了莲香了……”
“你甭管这些,你就只和哥哥说,你觉得他这人你中不中意?”
齐粟娘笑道:“哥哥,你要叫我说实话?”
齐强声音极是郑重,“自然是实——”就听得椅子咣当一声翻倒,齐粟娘跳了起来,怒道:“哥哥你不知道,连大当家家里摆着莲香、蕊儿那样的好女子还不足,他还在扬州包了三个私ji,在淮安包了个苏戏。那个董冠儿你是没看到,送到宫里去做娘娘都足够了!我开始还不知道,后来才听说,他来扬州后一个月有十五六天都宿在府外头,让莲香他们守空房!这一堆女人还不算,但凡一个女人有些姿色过了他的眼,他就不肯放过,扬州双清班一个名角儿叫金官的,到他们府里去唱戏,他就敢拉着她在水阁里乱来——” 连大船和连大河冷汗直冒,不敢去看连震云的脸色,听得齐粟娘大力拍着桌子,继续怒道:“我说哥哥,我可是你的妹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腰上挂着的那个金银香茶袋儿是干什么用的?打我认识连大当家起,他就和你一样,腰上那个袋儿日日都是簇新的,从没有旧过。不知道给私窠子的姐儿们送了多少个做念想,他用着里面盛的香饼儿,不知道和多少姐儿睡——”只听得一片呜呜之声,似是被人掩住了嘴巴,齐强哭笑不得的声音传来,“妹子,我的好妹子,你就给哥哥留些脸面吧,你一个女人家,哪里知晓的这些东西……”
双红雅间里死寂一片,连大船缩着脑袋,眼角余光里看到天青贡绉大衫下摆微微晃动着,慢慢从多宝格边移到了酒桌前,顺着长背椅的边角一点一点坐了下去,贴着****弯折着,转眼便有了,下水也去不掉的折痕……
连大河悄悄儿走了上去,把桌边酒坛上的泥封揭了开来,连震云顺手提了过去,闷头喝了小半坛,重重吐了口气,抱着酒坛不说话。
“妹子,这世上的男人除非是没办法,哪有不想多找几个女人在身边的?你这样挑来挑去,演官儿这样的,已经是世上难寻了……”
“我知道这地方就这样,我也没说他不好,原是我不好。哥哥,实话和你说,我当初和陈大哥成亲时也没指望他能这样待我。现在这样的结果我早就料到了,能和他做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