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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演见得院子向阳,暖和干净,齐粟娘也甚是满意,便笑着让安生把行李安置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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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卷 第二章 无所不包的九阿哥
第二章 无所不包的九阿哥
陈演按规矩要到吏部去点卯,到宫里递牌子请见,把齐粟娘安顿好,便出了江浙会馆。
炕里已是烧过,齐粟娘坐在毛毡上,一股热气透体而上,极是暖和。比儿将被褥放入床头的铁力木山水纹床橱,着着小连提了一锡壶开水进来,连忙给齐粟娘泡了盏六安瓜片茶,让她暖身。
齐粟娘捧着茶,喝了半盏,便放在石面拱腿矮炕桌上,小连禀告道:“奶奶,安生管家怕爷和奶奶来京城,身边没人使唤,差了四个男人,四个媳妇在外头厢房里住着,上灶守夜,抬轿喂马他们都能做。”
齐粟娘看着比儿,比儿打开铁力木雕花圆角四件大柜,“奴婢还正愁这事呢,既是不进府里住,爷和奶奶身边只有奴婢和小连,外头衙役们到底也只跟来了四个。爷去吏部、户部述职对帐,还要进宫去见皇上,多得带上,这里到底是京城,是爷的体面。”她一边放置衣物包袱,一边笑道:“奶奶放心,那几个人奴婢也看了,原是奴婢以往在府里使惯的,如今奴婢也还使得动。”
齐粟娘点了点头,见得小连退了出去,还未说话,便听得外头安生道:“姑奶奶,府里奶奶和姨奶奶差人送了吃食来,奶奶看,小的……”
齐粟娘笑道:“你如今是大了,。要守规矩了,当初你身上的衣裳从里到外都是我洗的,那两个月也没见着你害半点臊。”
比儿在里头,安生在外头都笑了。出来,便听得脚步声响,安生走了进来。齐粟娘见得他一身茄花紫貂鼠翻毛锦袍,衬得一张唇红齿白的俊脸,进来便要给她磕头,笑着拦住道:“罢了,不用磕头了。比儿,给我们安二管事端张椅子,上盏茶。”
安生笑嘻嘻呈上两个牡丹剔。漆食盒,甩袖子打了千,在铁力木束腰四足坐墩上坐了下来。
他看着比儿将盒子里热腾腾的燕窝汤、碎金饭、析。鱼羹、浮萍面取了出来,笑着道:“这四样饭菜是大*奶亲手给姑奶奶做的。”又见着比儿在桌上摆了千金碎香饼子、花折鹅糕、云头对炉饼、干炙满天星四糕点,“这四样糕点是姨奶奶在小厨房里端出来的,小的估摸着,就算不是姨奶奶做的,姨奶奶怕也是费了心。”又喝了半口茶,“小的坐稳了,姑奶奶只管垂问,小的知无不尽。”
齐粟娘瞅着安生,“你人在这里,府里头的动静倒是。一清二楚,说说罢,那府里可安生?”
安生脸上的笑便有些苦,“大爷和大*奶回来后,。姨奶奶自是闹了一场,大*奶却也没理她。”顿了顿, “大*奶眼不瞎,小的当初都看出来了,大*奶自也看得出姨奶奶和她生得有几分像,只说难怪她委屈。”
齐粟娘叹了口气,“如今处得可好?”
“姨奶奶隔个一。月半月,便要吵一回,大*奶虽是让她,却也是个火爆性子,三回里最多也能让一回,又狠不下心着实发作她,只骂大爷。” 安生无奈道:“这一月倒是没吵了,两人好得和亲姐妹似的。”
齐粟娘惊笑道:“这又是唱哪一出?”
安生脸上的笑再也撑不住,愁眉苦脸道:“大爷在外头包的一个姐儿,叫彩云的,有了身子,抬过府里来了。”
齐粟娘大喜若狂,顿时站起,“有身子? 几个月了?如今身——”突地却又顿住,脸上喜色渐渐收了大半,苦笑道:“嫂子和月钩儿——”叹了口气,看向安生,“看你这脸色儿,你大爷多久没回府里了?”
安生垂头丧气道:“打从那姐儿抬进府里,只说是肚子痛,拖着没给大*奶磕头端茶,大爷就没敢回过府。如今一直在九爷府后街里住着。”
齐粟娘慢慢坐回炕上,“她必也是知晓哥哥没得子嗣,方敢这样……”冷笑道:“我嫂子进门才半年,倒叫她小看,你糊涂大爷竟也没说话?她跟了你大爷多久了?”
“姑奶奶不知道,姑奶奶还在京城没出嫁的时候,彩云就跟着大爷了,到如今已是七年。”安生突地又笑了起来,“按说,她十四岁被大爷梳笼了,对大爷也算是死心踏地,大爷在外头跑了一年,她老娘逼着她找新客,她拧着没应。又哭又闹又寻死的,被她老娘打得不成人样,大爷多少也是记着这个情份,她又怀了孩子,不肯去认真和她计较。”
齐粟娘微微一怔,“竟是这样……”半晌没有说话,良久方叹道:“这又是怎么说的……”
安生瞟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糕点,“彩云姑娘到底不如大*奶和姨奶奶聪明……难怪那样的情份,跟了大爷七年……到如今才抬进府来……”
齐粟娘一时愕然,醒过神来,笑啐了安生一口,“你大爷不在府里,你如今可是投靠到你大*奶和姨奶奶那头去了?倒在我面前说这些……”
安生半点不怕,仍是笑嘻嘻地道:“小的哪里会投靠别人,小的跟着大爷这些年,只认得咱齐府里两个主子,小的要是这点眼力价也没有,也不配到姑奶奶跟前来说嘴不是?只求姑奶奶好歹可怜可怜大爷,当初大爷和姑奶奶住的那小院子,还不及小的如今院子一半的一半,大爷他可怎么受得住?”
齐粟娘哭笑不得,“我是嫁出去的姑娘,不是哥哥的老娘,自古道长嫂如母,那几位都是我的嫂子——”
“小的不怕打嘴,大胆说一句。”安生陪笑道:“书上说的是一回事,天下过日子又是一回事。北边姑大,南边舅大,北边满人的规矩是姑娘比嫂子尊贵,咱们也算是入乡随俗,不说姑奶奶嫁出去是四品的命妇,便是没嫁在家里做老姑娘,也是当家姑娘,咱齐府里的事没有姑奶奶不能说的。再者,大*奶面上厉害,对大爷喊打喊骂,心里却是个软和人,狠不下心管不了人。月姨奶奶那是个一眼看到底,有勇无谋的,能保住自己就好了。彩云姑娘根底薄,到如今也没有活明白,是个给点颜色就要上脸的。这三位凑一块,大爷他又是——”
齐粟娘听得发怔,苦笑道:“他定不下性子,又压不住内宅,便是这回帮了他,我又能在京城里守着他们仨过几日?”
安生放下茶盏,离座又打了个千儿,陪笑道:“姑奶奶,小的出门之前,秦大管家来府里寻大爷,小的引着大管家去了那院子,秦大管家看着大爷窝在那里头,面上是半点声色不露,暗地里怕是肠子都要笑断了。”安生看着齐粟娘,亦是无奈,“秦大管家今儿回了府必要去和九爷说,指不定八爷、十爷、十四爷都听着,如今这时节,他们不能往王公大臣家四处窜,也不能摆大宴,聚在一处正是无趣的时候,大爷要是被他们拿来当笑料说,指不定没几日京城里全传遍了,姑奶奶好歹可怜可怜大爷……”
另一头九皇子府里,九阿哥哈哈大笑,从书房走了出来,“得了,你不用怕,你十四爷如今虽然闲得想揍人,却更愁没人给他找乐子。”他边说边向通直斋而去,沿路的墙根边摆满了暖室里烘催出来的白芍药、红牡丹,开得极盛,又许是因着不得其时,在春寒中少了几份生气,“爷府里的女人不比他府里多?何时像他这样?他在府里办差事时那个利索劲,回家里倒被女人欺负,居然还躲在外头不敢回去,他也是个爷们!”
秦道然穿着身藕合色万字锦袍,腰间束着四板玉带,迟迟疑疑跟在九阿哥身后, “九爷,这话儿,不好让八爷听着不是,奴才以为……”
九阿哥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八哥和齐强那小子可不是一回事儿,八嫂是什么人?齐强的老婆是什么人?”说话间,面色暗沉了下来,“老爷子看着你好,你就什么都好,老爷子看着你不好,你一身都是毛病……”转头看了看秦道然,“和那些教士谈得如何?穆德士最近可是不得意……”
秦道然听得穆德士,面上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的神色,“九爷,这些教士居然敢在皇上面前说,不准教民供奉祖宗牌位和至圣先师,只能信他们所谓耶和华。这等妖言——”
九阿哥看了秦道然一眼,撩起身上牡丹红四爪九蟒箭袖锦袍的前摆,走上曲廊,“爷明白你的心思,你是江南士子出身,自然看不惯他们这等无父无君的言词。不过,正因他们如此训导教民,教民人数虽少,却不可小觑。爷门下的虽没得几个封疆大吏,却是无所不包,你跟了爷这些年,倒不明白了?”
秦道然一惊,恭敬道:“奴才明白,奴才是个江南汉人,又不是随龙入关的汉军八旗,九爷却把奴才当个腹心看待。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用人时还要讲个满汉牵制,腹心都是满汉八旗里的包衣奴才,奴才虽不是朝堂上的大臣,九爷给奴才的体面,却是比皇上给那些汉臣的体面还足。奴才糊涂了,九爷这般行事,方是成大事的气度。”
说话间,两人已经踏上了十四阿哥惯住的通直斋前的曲廊,廊下的湖水中立着成片的枯荷杆儿,便冻直的芦苇丛一般,夏日还远未到来。
隔着老远,十爷便怪叫了起来,“该杀的不杀,不该杀的追着砍,如今这天下全乱套了,秦道然,你居然也敢到老十四面前露脸儿?”
秦道然虽是一肚子机变,身前还有九阿哥挡着,但他看着十四阿哥把视线从湖面枯荷上收了回来,慢慢瞪圆了眼睛,身子从椅子上缓缓挺起的,手上抓紧了乌金马鞭,心里便发了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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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卷 第三章 督台大人的族侄女
第三章 督台大人的族侄女
水榭里摆着一张红木雕拐子纹大方桌,摆着十样下酒菜,十样下酒劝碟,另有美酒三品。四张红木南官帽椅散在桌边,十四阿哥和十阿哥南北分坐,八阿哥站在东头剔红海龙纹高脚香几边赏花。
秦道然急急向十四阿哥打了个千儿,陪笑道:“奴才听着一个消息,赶着来和十四爷禀告,陈变之三年考满上京述职,如今已是到京城,齐强的妹子也跟着到了,说不定这会儿已是赶着去十四爷府里磕头请安了。”
十四阿哥一愣,哼了一声,无趣道:“她才不会去,写写请安信倒也罢了,不说这时节,她原也不是我府里的家生奴才,我如今没病没灾的,她又没事求我,哪有命妇上门给阿哥请安的规矩。”依旧靠回椅背上,“指不定她哥哥还能带着她进九爷府里来请安,你不是说她如今替她哥哥盯着江南的货?怎么也要来和九哥磕个头。”
秦道然松了口气,口齿生风把齐强那丢人事儿添油加醋地说了一回,直把十阿哥和十四阿哥笑得拍桌,八爷一面细细看着高脚香几上开得极好金带芍,一边轻笑道:“他这辈子就败在女子手上了,不说他府里的女人,他对他妹妹何尝不是这样?”
十四阿哥笑道:“她可和齐强的女人不一样,她那样的人,我找她说话,傅有荣不在跟前她还不乐意,为着她哥哥,名节、规矩、性命都不要了,好在她没什么姿色,四哥没看上她。”
九阿哥撩袍坐下,自顾自倒。了一杯江南春,一边喝着一边瞅着他笑,“没什么姿色?没什么姿色你赶着找她说话?当初闹腾成那样,还让德妃娘娘开口和皇上说,她哄你几句,你就敛旗息鼓,拱手让人,如今在我府里傻等着,把她从头到脚看得好得不能再好!你也是个皇阿哥!”
十四阿哥恼道:“她本来就没什么。姿色!你不信问八哥,她当初跟着陈变之上御船时,愣头愣脑那傻样,天天缩在房里做鞋。好不容易出回舱,头低到了胸口上,贴着墙根子走路,生似满船的人都要吃了她似的。要不是她验算河道实据时,脑子比梅文鼎还明白,也敢抬头盯着人看。我都以为她被陈变之他娘虐待傻了。”
八阿哥坐回到桌边,大笑出声,“。她就装傻装成那样,你还是天天伫在楼船顶上等着,傅有荣说前舱太阳大,请着你去前头晒沙盘,你怎的给了他一脚?老十三那会儿和我抱怨,说他在外头跑了一天,回船都歇不了半会,就被你拖着去她房里,还怕再吓着她,带了一屋子*女太监在旁边瞪着。就是你这样讲规矩,你说十句,她能答半句就是好事。亏你还有兴致天天向她房里奔。在我面前说起来,一会儿又是气不过,一会儿又是可怜她,我都不好说你什么,她那是装傻,你才是真傻!”
十阿哥一口酒呛了出来,大笑道:“陈变之呢,陈变之。没言语?”
十四阿哥冷笑一声,“陈变之看着老实,这事儿上可。精得很。皇阿玛看重他,又想着他父亲受的冤,他就死跟着皇阿玛办差,讨皇阿玛欢喜,面上半点不言语,暗地里和我死扛。皇阿玛要给他指婚,他说出来全是忠孝节义,半步不退。当初便也罢了,后来你当我不想踢开他么?我是寻不到借口!我看着不行,就到她面前下功夫,好不容易她要退亲了,到最后,还是皇阿玛一句话,叫我白欢喜一场——陈变之——他就拿准了皇阿玛要治河,这些小事儿上总不好叫他受委屈。皇上若不是看着他见事这样明白,进退分寸半点不乱,会让他转了河道去州县做主官么?”
九阿哥慢慢点了头,秦道然在旁边道:“八爷,噶礼。大人昨儿来拜上九爷,他六日前到京城,递牌子求见,皇上还没有召他应答。奴才看他的话里的意思,江南那边闹得动静不小,除了张伯行和他明着来,陈变之和他暗着来,其他两江大员他倒也控得住。张伯行和他一直不和,皇上不会问张伯行,怕是要问陈变之,问完了才会见他。”看了十四阿哥一眼,“他如今正想法子笼络陈变之……”
八阿哥沉吟道:“。他能想什么法子?陈变之出身贫贱,又是汉人,如今的富贵全是皇上给的,他一心要治河,那也得皇上点头。不到万不得已,他不可能被笼络住。再者,曹寅虽是重病,三大织造府大不如以前,咱们办起事来不用忌讳了。但还有他儿子曹在,皇上多少听到了些风声,才会问陈变之,这也是皇上对他的信重,噶礼怎么能笼络到他?”
秦道然犹豫不语,九阿哥奇怪看了他一眼,“便是见不得光的手段,难道还有爷们没听过的?”
秦道然苦笑一声,瞟着十四阿哥,“噶礼大人的意思,也是让奴才来和十四爷通个气,齐强的妹子年前虽是怀上了,到底没生下来。当年皇上要指婚给陈变之的,噶礼的族侄女,因着父母接连得病谢世,这几年亦未来得及婚配。那女子上年投奔了他,在江宁两江总督府里老太太跟前养活。现下也跟着上京了。她出身和人物都是拨尖的,算来进皇子府里做庶妾也是行,还是陈变之高攀。她娘家既是凋零了,嫁过去做妾,也不敢和十四爷的人争些什么……”
十四阿哥立时皱眉,“这事儿不成。董鄂氏是八旗里的大族,噶礼的族侄女出身高了她不止一筹半筹,就算父母谢世,没有娘家的依仗,也比她有体面。要是先生了儿子,哪怕是个妾,也能压得她翻不过身。陈变之如今富贵了,正是好体面的时候,扬州的瘦马不过是些玩意,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