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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转过头来时，脸上的泪痕已经消失不见，她态度沉静，巧笑嫣然，好像世间烦扰俱都与她无关，而她一直都是那个快乐又充满了自信的德妃娘娘。
唐菲看着段致远，直视着他的眼睛，那份从容和坦荡，反倒叫段致远一时不敢与她对视。
“算起来，这一生，我最对不起的反倒是你了。”
唐菲爱恋的摸了摸段致远鬓角的白发，后者在她的动作下越发的僵直得像一根儿硬邦邦的木头。
“今生是没有机会了，若有来生，让我，再好好的报答你的恩情吧！”
“不！不要来生，只要今世！”
听到唐菲如此说来，段致远终于再也忍耐不住。
他嘴唇动了动，终于下定了决心，鼓起了勇气，抬起头，迎上唐菲的目光：“菲儿，皇兄已经想好了法子，他没有想要你死！”
法子？这个时候又会有什么样的法子呢？
皇上便是手眼通天，却也到底是一个人，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天神，此情此情，又如何能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呢？
唐菲笑着摇了摇头，只将段致远的话当成对自己的安慰，并不抱什么希望。
只是段致远方才说过，说皇上有事瞒着自己，只是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还值得皇上隐瞒自己呢？
第七百三十一章 李代桃僵
见唐菲并不相信自己的话，段致远也是有些急了。
他上前两步，直站到唐菲的身前，很是有些急切：“菲儿，这件事情我一直不知道到底要不要与你明说。只是我始终没有办法瞒着你，替你下了决定。”
终于要说到正题了。
唐菲心中也是一凛，不自觉的郑重了神色，抬眸看着段致远，示意他继续说。
“皇兄确实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菲儿你殒命。皇兄爱煞了你，又如何能够看着你身死呢？”
“皇兄早已经想好了李代桃僵之计。”
“李代桃僵？”唐菲将这名字子啊口中念了一遍，却是极快的摇了摇头：“不行，不行，此计虽然听着甚妙，可是我却着实做不到。”
“这世上谁的性命不是最珍贵的宝物，便是我想活，却也没有道理叫人替着我死。如此一来，我便是苟且活了下来，却也要日日不得安生。”
看着唐菲如此郑重其事的拒绝，段致远深深的叹了口气，倒是当真心悦诚服：“菲儿先前说你与皇兄心意相通，那时我还不信，如今看来果然如此。想来皇兄也是早就料到你会如此态度，这才叫我对你保密的罢。”
复又叹息不已：“菲儿既然不愿意伤害无辜之人性命，想来皇兄自然也不愿，那么这代替之人自然也不会是无辜之人。这世上多得是罪大恶极的死刑犯，不过是换个死法，倒是也不用如此愧疚。”
若是有机会活着，又有谁愿意去死呢？
没想到皇上竟然有如此计划，倒是叫唐菲又看到了一丝希望。
她不禁也垂着头，沉心思忖起这计划的可行性。
见唐菲若有所思，段致远也暗暗的略略安下了心。
他吸了口气，继续道：“依着皇兄的想法，虽然有李代桃僵之计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却也实属在刀尖上跳舞，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如此一来，这宫中，便也不能再有德妃娘娘了。”
对于段致远的话，唐菲自然知晓。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自己早已经没有了可以陪伴在皇上身边的权力。
能留得性命便已经是如同火中取栗，是在天下人面前表演的一场偷天换日额魔术，又哪里来得那么多不切实际的奢望呢？
对于这个结局，在唐菲选择牺牲自己以身赴死的时候，她便早已经知晓。
又或者，这段不合时宜的真情，从原本开始，便是一个美丽的错误罢了。
只是心中知晓是一回事情，这话此时从段致远的口中说出来，自己又听了一回，想到无论如何都要与皇上分别，一时还是叫唐菲心如刀割，几乎站立不稳。
似乎是感受到了唐菲的伤心，段致远也跟着消沉了不少。
他抬眼偷偷的看了眼唐菲，嚅嗫了半天，终于还是开口：“皇兄…皇兄说，皇兄他叫我，叫我，叫我日后好好的照顾你…”
不等唐菲说话，段致远许是怕唐菲责怪，便又先慌忙的解释开了：“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知道你的心中只有皇兄！可是，可是你若隐姓埋名的生活在外面，身边总要有个男人…我…我只要默默的陪着你就好了，默默的守护着你…”
段致远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甚至低不可闻，显然这样的深情告白，当真花光了他身体里的全部力量。
“你……”面对段致远这突如其来的深情告白，唐菲一时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她心情复杂，痛苦与纠结并存，脑子更是乱成了一锅粥，犹疑了半天，却也只叹息着说出了一句：“你好歹是个王爷！”
是啊，你好歹是个王爷！
是大云国最最尊贵，最受皇上宠爱的小王爷！
自己深陷危机，这件事本也与他无关，做一个自在快活的小王爷不好吗！何苦要趟这浑水！
明明是个身份最尊贵的瑞王，为了自己这个并不爱他的女子，弄得一身的病不说，如今竟是连这尊贵的身份都不要了吗！
自己哪里配？怎么配呢！
这样的深情，别说是下辈子了，恐怕便是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又如何还得清？
唐菲方才还刚刚觉得自己散尽了沉郁，变得从容淡然，可是在这会儿，面对这样的段致远，却仍旧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看着唐菲的眼泪，段致远不自觉又慌了手脚。
他手忙脚乱得想给唐菲擦眼泪，又怕自己招她厌恶。
他结结巴巴的道：“我，我知道我不配，我知道我笨……你若是不愿，你若是不愿！那，那我就偷偷跟着你！”
“我没别的能耐，好歹会些医术，就算是到了外边，也总算可以生活的…好歹让我看着，也免得你再生病、被人欺负……”
“什么你不配，明明是我不配！”段致远这话不说还好，没成想一说了起来，唐菲反倒是哭得更加汹涌。
或许也是想要哄唐菲开心些，段致远结结巴巴了半天，又开始讲起顾氏、桂圆。
“菲儿，你不要哭了。皇兄当真考虑得很周全的，他早已经偷偷派了马车，安排好了顾夫人。只待宫中这边万事安排好，菲儿你便可以带着桂圆、樱桃与顾夫人一同离开。”
“我知道，你不是有个舅舅在云南吗？此番正好可以去投奔舅舅。我虽然一直没有去过，但是也知晓云南那里山清水秀，风景美得很，到时候我们，不，你，你们，你们在那里生活，想来也是很不错的…”
思及皇上，唐菲又是一阵肝颤儿。
若是真能远去云南与舅舅一家团聚，那自然也是极好的。
皇上也当真是爱煞了自己，方方面面、点点滴滴都为自己安排得妥妥当当，考虑得无比周全。
可是便是如天衣无缝，只是没有了皇上，没有了自己心爱的人在身边，又如何能真正的开心幸福呢？
我曾经以为你是我踏着七色云彩而来的盖世英雄，却忘记了，至尊宝与紫霞仙子，原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唐菲爱皇上，打心眼儿里爱。
她从小便不相信爱情，可是如今却将这份爱情融入了自己的灵魂。
这份爱情对于唐菲如此的宝贵。
或许，如今这当真才是最好的结局。
毕竟，对于爱情来说，或许，得不到，才是完全的得到。
第七百三十二章 忘忧忘情
皇上的计划很完美。
他是真正将唐菲装进了心里的人，自然会全身心的为了唐菲的幸福安危着想。
只是，只如此，又是什么，一定要期期艾艾的瞒着唐菲呢？
在唐菲的逼问下，段致远到底还是道出了实情。
我们总觉得皇上已经爱煞了唐菲，可是到底还是低估了他的爱情。
他不但考虑到了唐菲日后的生活，更是考虑到了唐菲日后的深情。
因为爱惨了她，所以不愿意看到她怀念悲痛。
因为爱惨了她，所以更希望她忘了自己。
记忆什么的，有朕一个人守候便也够了。
菲儿，你走出了皇宫中这个牢笼，便去开始属于你自己的，真正自由快乐的生活吧。
依照皇上的计划，他依照对唐菲的了解，自然知道自己那心底良善的小菲儿绝不会坐视那数万百姓死于非命，一定会选择亲身赴死。
而这个时候，他便会骗着唐菲喝下‘传说中的毒药’。
而实际上，他要给唐菲喝得是忘情水。
饮下忘情水，忘却一世愁。
自己爱唐菲，却没有办法保护她。
那么自己的爱便也成了这世上最无用也最沉重的枷锁。
既是枷锁，还是忘了好。
记忆什么的，回忆什么的，这种沉重的东西，有自己守候便好。
朕的小菲儿，还是跟着自己的弟弟，一起去开始崭新的快乐的人生吧。
远儿心底纯良，对于菲儿的爱情并不比自己淡薄，有他在，有他守护自己的菲儿，自己也总算可以放得下心。
朕是孤家寡人，是一国之君，自当担负起这个称号的责任，自当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这江山子民。
这是朕的宿命。
此生，到底是朕负了你，此情此爱，只有来生再还了！
皇上的这个计划其实真的很完美，对于段致远来说，若当真顺从了皇上的计划来做，那么由他守护唐菲更是名正言顺。
唐菲入宫以前，曾经对段致远产生过少女初恋懵懂的爱意。
而今若服下忘情水，那么唐菲势必要将对皇上的爱情尽数忘掉，而剩下的，便也只有对于段致远的懵懂情愫了。
这样的结果无疑是最好的。
从理智上说，段致远也知道自己应该这样做。
可是从感情上说，他却始终做不到，做不到罔顾唐菲的意愿，就抹杀掉唐菲的感情，为她安排好余生的生活。
哪怕，这个谎言是个善意的谎言。
哪怕，皇上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为了唐菲好。
可是，他还是做不到。
段致远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世上最卑劣的小偷，用最卑鄙的计谋，不择手段的想要偷得一个无辜少女的心。
这样的感情，这样的幸福，他又如何能够心安理得？
他没有办法欺瞒唐菲，他觉得无论是好的坏的，唐菲都应该知道真相，并且自己做出选择，如此，才是她的人生，也是对她的尊重。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段致远在犹豫了这么长的时间之后，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愿意向唐菲说出实情。
对于段致远的坦白，唐菲其实是心怀感激的。
不过，忘情水？
忘情水学名叫做‘红杉木情志饮’，是段致远在失恋于唐菲后，潜心研制出的一种黑科技药水。
这种药水极为珍贵，集合大云国上下之力，却也只有一瓶。
而这瓶忘情水，却已经在唐庭身死后，被白齐洪献给了唐菲的母亲顾氏饮下，以此治疗情殇，忘情去爱。
这世上唯一的忘情水早已经被消耗掉了，又哪里还有什么忘情水呢？
听了段致远的解释，唐菲方知晓这其中的情由。
原来，当初顾氏并没有饮下那忘情之水！
唐庭选择随戚婉清自尽而死，顾氏自是伤心非常，不能自已。
为了不让自己的女儿为自己担心，这位无私的母亲下定了决心，想要饮下忘情之水，忘情去爱。
可是药水到了嘴边，顾氏却又忽而舍不得了。
既然连忘却的勇气都有，又有什么看不开的死结呢？
顾氏有些顿悟，又有些解脱。
她原本下定了决心想要抛却这种种回忆，种种情思烦恼，却忽而发现，在自己下定决心去抛却这一切的时候，自己便已经放下了。
既然如此，那么这忘情水倒是也没有饮下的必要了。
顾氏一个人呆在屋子里，这一呆，就是一整天。
等到她再次走出屋子的时候，虽不知她心中如何，但是她的面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痛彻心扉，甚至可以展露如之前一般的温婉的笑容。
是不是真的放下，那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终于可以将阳光从回忆中，拉到前方了。
顾氏没有饮下忘情水，而是将忘情水又还给了白齐洪，而由白齐洪又交还给了段致远。
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女儿不为自己担心，顾氏这才谎称自己喝下了忘情水，早已经忘却烦忧，开心自在。
毕竟，有的时候，药水什么的，要比一个人的话来的更有说服力一些。
而唐菲也确实因此而对母亲彻底的放下了心。
如今，自己与皇上不得不分开，而是不是要饮下忘情水这个选择，也因为段致远的坦白，而再一次摆到了唐菲的眼前。
若你和你的男朋友注定要分开，你的手边又有一瓶可以忘却他的忘情之水，你会选择喝下吗？
别人的选择我不知晓，但是唐菲，不会喝下。
哪怕是痛苦剜心的回忆，她也舍不得忘掉皇上。
忘情、忘情，难的从来不是忘记你的过程，而是选择要忘掉你的这个决心啊！
人生到底是什么呢？
人生的意义又是什么的？
我活着？可是又有什么能够证明我活着？
不是我的呼吸，不是我的感觉，而是我的思索，我的回忆。
人生或许本来就是由回忆组成的。
时间一直在流淌，而这每一分每一秒在下一刻便也通通变成了回忆。
拥有了回忆，便也拥有了人生；失去了回忆，也便失去了灵魂。
与皇上的所有回忆，对于唐菲来说，都是此生最珍贵的至宝。
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开心的，还是难过的，这都是唐菲的人生。
第七百三十三章 走过旧梦1
能够遇到皇上，与皇上相知相爱，这是唐菲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便是没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可是唐菲此生不悔。
而这些珍贵的回忆，唐菲亦不会丢弃，只会永远将他们深深的埋藏在心底。
对于皇上想要骗自己饮下忘情水这个决定，唐菲虽心存感激，却是万万不愿的。
段致远也当真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
他对唐菲的深情着实动人，也当真尊重有加，便是连这样善意的欺瞒，他亦不愿意去做。
而今，他选择在一切开始之前将所有的实情告知唐菲，唐菲感动之余，更是深深的感谢。
忘情水什么的，自并不需要，还是将他留给真正需要他的人罢。
在唐菲的坚持下，段致远只能束手投降，别无反抗之法。
最后，他终于同意将私下将这忘情之水替换成普通的迷药，唐菲饮下后会产生如喝下忘情之水一样的昏迷效果，却并不会真的忘记因此便忘记皇上。
交代好一切，唐菲与段致远一同依偎着站在凤凰楼上。
寒风凛冽，只是这次为唐菲取暖的不再是皇上，而是身姿文弱的瑞王。
兜兜转转，一切好似又回到了最初，又好似只是做了一个反驳涂糜的梦。
前世今生种种交替浮现在脑海，与皇上的海誓山盟，点点滴滴也尽数挥之不去。
唐菲望向远方。
夜色如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