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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就有过迁都幽州的设想,如今赵曙更是在幽州养病,事实上很多前期工作,已经开展了,迁银行过去,也只是顺水推舟,时机刚好!
不过就在决议通过的前一天,吕惠卿前来求见。
“师父,弟子以为迁银行当然是一步好棋,不过能否缓一缓,徐徐图之……”吕惠卿试探着问道。
“吉甫,你不用吞吞吐吐,有什么顾忌,直接说。”
“是!”吕惠卿张了张嘴,显然有点为难,王宁安的眉头渐渐紧皱,吕惠卿不敢怠慢,“是这样的,如果把银行迁过去,对陛下可是大大有利啊!”
王宁安脸色瞬间沉下来,“吉甫,你知道我最不喜欢看到的是什么吗?”
简单的一句话,吕惠卿额头就冒汗了。
“师父当然不喜欢我们同门相残,更不喜欢内斗不休……论门户之谊,圣人是我们的师弟,论起君臣之别,他是天子,我们是百官,理当忠心耿耿,不敢有半句怨言……可有一言弟子不能瞒着师父,最近有太多的人,不断去联络陛下,比如张方平就曾进言,陈说海外殖民地的情况,他对师父也是多有诋毁之词,现在这份札子就在陛下案头放着……”
吕惠卿一边说着,一边察言观色,发现师父露出沉思之色,火气似乎小了一些,他胆子更大了。
“张方平还只是明面上,暗中的人就更不知凡几。光是弟子知道的,包括王相公的府邸,开封的司马光,文彦博,还有几个禁军将领的家中,都有人在奔走联络。弟子当然相信陛下的睿智,也知道师父和陛下情深义重,改革变法的措施也是陛下认可的,断然不会有差错……可,可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这些人夜以继日,不停说坏话……而且他们之前也暗算过陛下,这次难免故技重施不可不防啊!”
吕惠卿说完之后,就低下了头。
他也很担心师父会责怪,但是这个话他不能不说。因为吕惠卿已经发现,过去因为变法受损的势力,全都集结起来。
残存的老家伙们也把这一次当成了最后的机会,他甚至得到了密报,海外的二程都在积极联络门人,希望有机会重返大宋。
虽然他们现在很强大,根本不用在乎这些人,可一旦皇帝站在他们一边,情况就大为不同。
自古以来,君权和相权就是一对老冤家,彼此此消彼长,但总体而言,是平分秋色的,多数时候皇权还占优势。
假如几个老家伙,还有理学的门下,得到皇帝的无条件支持和庇护,胜负就不好说了。
吕惠卿的提醒还真是出于公心,王宁安微微颔首。
“吉甫,王皇后病了。”
吕惠卿一愣,师父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他脑子多快,立刻道:“师父,此时不应该打扰陛下?”
王宁安沉吟了一下,才缓缓道:“他也是你的师弟啊!”
说完之后,王宁安转身离去,留下发傻的吕惠卿。
哎呦!
吕惠卿老脸通红,很是尴尬,师父这是在责备自己啊!
可那是皇帝,谁能真正把他当成师弟呵护,这个要求太难达到了……吕惠卿很尴尬,很惭愧,从秦王府回来,他一直在思索着师父的话。
看起来师父是不想我们卷入其中,弄成了同门相残,就让师父难做了!
罢了!
就交给师父处理吧!
陛下啊,你也不要让师父失望啊,毕竟君臣做到你们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吕惠卿满心感慨,同样的,赵曙也是如此,他在月光下缓缓踱步,妻子的话不断在耳边回荡,的确龙椅不好坐,自己那么努力,结果还是被算计了,不得不迁居幽州养病,皇儿能不能成啊?
就在担忧之中,赵顼来到了幽州,小家伙怯生生的,陌生的环境让他很不安心,但是随着见到父皇,他终于有了笑容。
儿子高了,也瘦了,小脸蛋还有些旅途的疲惫,带着一丝苍白。
赵曙情不自禁,把儿子抱在了怀里,他很想说些什么,想问问这段时间过得如何,当监国难不难……但是到了舌尖儿,赵曙又都忍住了。
“皇儿,你先休息一下,等洗漱好了,父皇带你去见母后……她身体不好,你要讨母后的欢心。”
赵顼点头,他的确想母后了,小家伙撒腿就跑,可跑出去几步,又转了回来,他到了赵曙面前,犹豫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
“父,父皇,给,给你。”
赵曙就是一愣,是谁来信,还要皇儿转送?
他看了下信封,没有半个字,撒开之后,他顿时脸色一变,上面的字迹太熟悉了,正是大舅哥王的!
曾经王当过翰林学士,赵曙还跟他学过书法,怎能不认识?
可问题是王不是疯了,连吃饭都要人照顾,怎么还能写信?莫非是岳父一家出了事情?
赵曙带着满腹的怀疑,开始浏览上面的内容。
越看他的脸色就越是阴沉,越看就越是惊讶,最后竟然咬牙切齿,握紧了拳头!
“好你个王元泽,你欺天了!”
赵曙努力控制自己的怒火,可是他的样子依旧骇人,吓得赵顼瑟瑟发抖,眼泪几乎要流下来。
注意到了儿子的情况,赵曙终于恢复了平静,他伸手把赵顼抱在怀里。
“皇儿,你告诉父皇,这封信是怎么回事?是谁给你的?”
“是……是汤师傅。”
“汤师傅?”
“嗯,教孩儿骑马的汤师傅。”
赵曙点了点头,“他怎么说的?”
“他说这是母后家里的一封平安家书,外祖父担心母后的身体,又不想惊动别人,才让我悄悄送给母后。”
赵曙更好奇了,“皇儿,既然让你送给母后,那你为什么给父皇看?”
“我,我怕父皇不高兴……师父说了,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能瞒着父皇,父皇,我做错了吗?”
“没错,一点都没错!”
赵曙揽着儿子的头,半晌拍拍他的后背。
“快去吧,记得,这事不要告诉你母后。”
“嗯!”
赵顼乖乖答应,撒腿跑去洗漱了。
望着儿子的背影,赵曙出神了一阵子,又把目光落在了那封信上,五官一下子狰狞起来,越看越生气。
其实王把信交给赵顼,带个王青,这个办法不错,毕竟没人敢搜监国太子的身,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
他万万没有料到,赵顼看起来很笨,但他很听王宁安的话。说来讽刺,王给赵曙讲课,他很了解皇家子弟和师父的关系,哪个孩子没有点逆反心理,据说每个进宫讲课的师傅私下里都会被做成草人,用针天天扎,就是这么招人恨!
再有,一般的小孩子都害怕父亲,没事连话都不敢说,赵顼肯定要把书信先给母后。
只是王毕竟疯了一段时间,信息落伍了。王宁安这个师父和别的师父不一样,他平易近人,教学手段灵活,很受赵顼尊敬。
而且上一次,赵曙落水,赵顼也跟在身边,父皇带着自己看景色,又拼命救自己……在赵顼小小的心灵里,父皇绝对比母后可靠多了。
就这样,赵顼几乎没有迟疑,就把舅舅给卖了……那王在上面写了什么呢?
他告诉王青,秦王改革军制,其实是在夺取禁军的控制权,收缴银行,是为了聚集财富,满朝上下,都是秦王的门生。
一手掌军,一手掌财,大权在握,秦王离着登基称帝,只差一步。
他还说,圣人在日,或许秦王不会造反,但是一旦圣人有闪失,太子年幼,实在是太危险了。
应该为了太子计,请圣人阻止王宁安的变法……并且任命贤臣,辅佐太子。王很直白教唆王青,身为母亲,不能不为孩子着想,总不能让赵顼当傀儡,一辈子受人摆布,朝不保夕吧……
这封信赵曙看了不下五遍,从最初的愤怒,变成了深思。
何其相似啊!
十几年前,不就是有人这么和母后说,母后也相信了,结果就闹得母子误会十几年,现在又故技重施,实在是可恶!
王,不管怎么样,朕都不会容你!
赵曙怒火中烧,他又想起了妻子的话……没错,龙椅太难坐了,他沉默许久,让人把赵顼带来。
赵曙非常凝重,略带沙哑道:“皇儿,你想做什么,能不能告诉父皇?”
第1138章 王雱真疯了(新年快乐)
“王元泽,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王宁安摇头感叹,他的面前,就摆着王书信的副本……吕惠卿能注意到的事情,王宁安岂能不知!只是相比徒弟,师父更加高明隐忍,更知道什么事情不能做。
君臣,父子,师徒,夫妻……这些都是顶难处理的关系,有人想说动赵曙对付自己,如果王宁安害怕了,出手了,贸然去对付那些人,甚至不惜一切力量,把皇帝身边都换成自己人,像是老母鸡一样,罩着皇帝……那么下去,很有可能激起反感,而一旦心里有了芥蒂,哪怕不用挑唆,日久天长,也会不可收拾。
就好像夫妻相处,必须留给互相迂回的空间,不能把事情做绝……王宁安这些年能身居高位,除了穿越者的优势之外,高明的情商也是关键。
毕竟赵家两代帝王,都知道王宁安实力庞大,但是却亲之信之,遇到事情还要依靠他,这就不得不说王宁安把分寸把握到了绝佳的地步。
王宁安不会逼着赵曙去做什么,更不会强迫他做什么,一切都看徒弟自己的决策……但是,不去强压不代表要做个糊涂虫。
王宁安干的是天下最危险的事情,他要是什么都不知道,任由别人阴谋算计,那就是对自己,对家人,对千千万万追随他的人的犯罪!
那是绝不能容忍的!
王靠着赵顼传信,自以为高明,但是如何能瞒得过王宁安?
莫非人疯了几年,就真的糊涂了,竟然拿出如此拙劣的伎俩来对付自己,这个小圣人也是不怎么样!
王宁安感叹了一阵,又仔细看了看书信,他突然有些迟疑。
王的水平姑且不论,疯的这几年,王暗中的人马和党羽几乎一扫而光,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力量。
他是如何把书信送到赵顼手里的?
是不是有人帮忙?
如果能神不知鬼不觉帮上王,把爪子伸到自己徒弟身边,那这个人会是白痴吗?如果不是白痴,为什么会使出如此白痴的算计?
这么多年下来,王宁安一直十分谨慎,哪怕最弱的对手,也要三思而后行……这里面有事情!
“去,把苏学士叫来。”
不多时,苏轼和慕容一起来了,这俩货现在是形影不离,苏轼去讲学慕容跟着,苏轼去考察,慕容也跟着。
不但跟着,还准备了一个小本,天天记笔记,比学生还要勤奋。
“你都退伍了,老实回家抱孙子算了!”
慕容把眼睛一瞪,“子瞻兄,我慕容轻尘这辈子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战场上我所向睥睨,可担任议政卿以来,总是被算计,我要是不把文官的这套诡计学会,我死都不会瞑目!”
怀着好学之心,慕容也来到了王府书房。
见礼之后,王宁安就直接问道:“子瞻,你和王旁关系很好?”
“没错!”
苏轼立刻点头,“姐夫,王旁可是个人才,他肯吃苦,平时不声不响,但到了关键时刻,他很有主见……这次变法之中,很多方略的实施细则都是王旁拟定的,姐夫,这个人可以重用。”
王宁安笑了笑,“子瞻,既然如此,你替我跑一趟,把这封信送去,什么都别说,让王旁去处理。”
苏轼将信将疑,接过了书信。
“姐夫,这信我能送,只是这里面的事情,能不能透露一二?”苏轼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王宁安摇了摇头,“子瞻,你把信送去,回头再说。”
无可奈何,苏轼只能跑去找王旁,慕容就好奇道:“我说子瞻兄,要不要先看看?”
苏轼白了他一眼,“我现在就教你一件事,叫做知道的越少越好,上面让你知道什么知道什么,不让你知道,就算知道了也要装作不知道……所以,我们要装着不知道!”
苏轼露出了狐狸一般的笑容,果断润湿了信封,把里面的信拿出来,和慕容两个人一起观看。
慕容看到了一半,眼睛都瞪圆了,浑身冒火,怒气冲天!
“好一个王元泽,我必杀之!”
他起身就要行动,苏轼一把拉住了他!
“慕容!你忘了,我刚刚说什么!你给我老实待着,我去送给王旁,让他看看,自己哥哥干了什么!”
苏轼同样怒气冲冲,但是他清楚,姐夫一定有部署,千万别搅合了。
可即便如此,苏轼也没法平静,他只是把信扔给了王旁,一句话没说,就告辞离开。要知道苏轼可是有名的话唠,弄得王旁好生奇怪,他拿起这封信,看了看,顿时就傻了。
汗水从鬓角滚滚流下,不一会儿,后背就湿透了,手足颤抖,不停哆嗦。
“大哥啊,你怎么还敢兴风作浪,你想找死啊!就算你找死,也不能害了家人啊!”
王旁感叹之后,他首先想到去找父亲,可转念一想,王安石身体那么差,最近王青病重,都没敢告诉他,假如让老爹知道了大哥的事情,还不把老爹气死!
没法子,只能自己去了。
想到这里,王旁果断回到了府邸,来到了大哥的院子。
他定了定神,这才迈步走进来,等到了书房,王旁就是一愣。
只见大哥王换上了月白色的丝绸长袍,扎着蓝色腰带,佩着羊脂暖玉,头发,帽子,脸上,全都一尘不染,好似谪仙中人!
王旁都看傻了,小时候,他印象中的兄长一直是这样,君子如玉,丰神俊秀,真当得起小圣人这三个字!可自从上次疯了,大哥就浑身污垢,不修边幅,王旁还以为大哥变了,哪知道此刻又看到大哥恢复原来光鲜的模样,让他一阵恍惚,竟然忘了来意,傻愣愣站在门口。
王斜着眼睛看了看,突然笑起来,“二弟,你是个大忙人,能急匆匆回来看我,一定是遇到了大事,如果我没猜错,是我给妹妹写信的事情被人知道了吧?是王宁安告诉你的,还是苏子瞻?”
“我猜是苏子瞻,毕竟秦王是个伪善的人,他不会直接对我不利的。”
王自言自语,把兄弟王旁都给听傻了。
“哥!你什么都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找死?”王旁抢步到了哥哥面前,抓着他的手臂,不停摇动。
“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逼你的?你说啊!”王旁几乎要哭了,王的眼圈也闪过一丝泪花,但很快又瞪了回去,他甩开了兄弟的手。
“没人能强迫我,是我自愿的。”
“哥,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我想不明白!”王旁语气颤抖,“哥,这上面所写,是你的真心话?你打的什么算盘?”
王深吸口气,“二弟,有些话哥哥必须和你说了……上一次云州一案,哥哥为了苟活,装疯卖傻,你知道那日子哥哥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王旁愣住,王突然五官狰狞,厉声咆哮,“你哥要睡在满是泥水污物的地上,便溺失禁,都撒在,拉在身上!哥哥要喝脏水,要被一群小吏辱骂,要跪在地上,任由戏耍,要忍饥挨饿……那些日子,你哥哥过得连条狗都不如,你说,我能不恨王宁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