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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战时,直接砍了都没地方喊冤,就算是平时,王良想杀人也拦不住。
“吴世诚,你好歹也是读书人,就这么点廉耻之心都没有吗?竟然做起了小贼,你心中不感到羞愧吗?”
王良发起脾气还真够吓人的。
“吴世诚,你还有什么说的,如果没有,重责一百,滚出沧州去!”
“啊!”
吴世诚眼前一黑,几乎昏厥。
就他的身板,别说一百棍子,十棍子就能要了命!
莫非说自己就要死了……死就死了,没什么可怕的,他努力告诉自己,想让自己壮烈一点,最好能喊出一句十八年后,那就完美了。
可是绷着绷着,却绷不住了。
他趴在地上,嚎啕痛哭。哭了好半天,他抬起头,抹了抹眼角的泪。
“小的愿意受罚,不过恳请大人一件事。”
“讲,不过想要饶了你,那是妄想!”王良怒气冲冲,“你扪心自问,若不是我带你们回来,这时候早就死了!不奢求知恩图报,可是你竟然忘恩负义,还能留着你吗?”
吴世诚拜伏地上,痛哭失声,“大人对小的天高地厚,只是,只是小的也为难啊!我娘,还有三个妹妹,两个弟弟,还都在大名府……三天之前,有人送信来了,我,我大妹嫁给了一个五十多的老棺材皮,我那如花似玉的姐姐啊!这辈子都完了!”
吴世诚趴在地上,泪水流成了河。
原来当初王良跟着剿杀摩尼教的时候,收编了很多青壮,他们大多数都有家人,只是扶老携幼,没法跟得上队伍,大灾临头,能活下来就是福气,家里人也不会拖后腿。
而且一个青壮跟着王良走了,王良还会留下一些粮食,足够一家人吃一个月。
大宋朝别的本事不行,可救灾的能力不差,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朝廷的救灾粮下来,一家人也就活了。
吴世诚也是这么打算的,他在沧州渐渐站稳了脚跟,就想着打听家人的情况,如果还没有出路,就暂时搬到沧州,也好一家人团圆。
他发了疯似的,向最近过来的灾民打听,求人送信给老娘,穷尽了办法,总算得到了消息,而这个消息却让他悲痛欲绝。
“大人,自从过了年,朝廷的救灾粮就断了,家里头人多,两个多月之前,就断炊了,我娘没法子,就,就逼着大妹嫁人了……要是再不救他们,我们家就完了!”
吴世诚哭得肝肠寸断,王良也动容了。
“你说的是真的?朝廷怎么会不发救灾粮?”
“小的哪知道,兴许是赃官给贪了,反正小的一家都饿了肚子,离死不远了。小的不敢背叛大人,可是家人又不能不管,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偷了鲸肉?”
“嗯。”吴世诚老实说道:“灾年吃的比钱有用,小的见大人的鲸肉不少,就,就想着……拿一点,也没关系……小的鬼迷心窍了,求大人处置,要杀要打都行,恳请给小的家里一条活路吧!”
还是个孝子!
王良早就不是烂好人了,他没急着处置吴世诚,而是让人把他带下去。然后看了眼大厅的门口。
“别看戏了,过来。”
王宁安乖乖到了老爹的面前。
“你怎么看,吴世诚到底是真是假?”
“不管真假,他偷窃东西,都该严惩不贷,我们是带兵的,军规大如天,恶例一开,后果不堪设想,吴世诚绝对不能放过,不过……”
“不过什么?”
“应该查清楚,是他一个人的问题,还是带来的五百人,还有那些陆续投靠过来的灾民,都有这个问题!如果这是普遍现象,为了保持军心士气,我们应该帮忙。”王宁安沉吟道:“家安定了,才能真心效忠,打仗也敢拼命。而且捕鲸开始之后,咱们又多了一条财路,更需要劳动力,多弄点人,不吃亏。”
王宁安没有料到,他的建议竟然给自己惹来要命的麻烦……此时此刻,王家父子都觉得主意不错,经过排查,有三百多人,都担忧家人。
王良坐不住了,他调集一百人,分成十队,亲自指挥,离开沧州,去河北各地,把这些青壮的家人接过来,在沧州安家落户。
王宁安没闲着,他吩咐手下人选择空地,紧挨着土塔村,重新建一个村落,供家眷居住之用。
一共三百多家,王宁安一口气规划了五百家,怎么算都够用了。
吴世诚跪在了一片荒草之上,泣不成声。
“大人和少爷再造之恩,小的感激不尽,这条命就是大人的了。”
王宁安鄙夷地撇撇嘴,“别说好听的,你犯了军规就是大错,暂时不处理你,是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等我爹回来,查清楚再处置你。这段时间,你给我好好干活,敢偷懒,我提前让你好看!”
“是,小的一定好好干!”
吴世诚还真不是吹牛,每天他第一个起来,最后一个睡觉。推沙土、和泥、扛木料、挖地基……什么累干什么。
肩膀压得红肿高大,左边不成换右边,右边不成换左边,皮一层层脱落,手上的血泡一个接着一个。
干瘦的身躯晒成了紫红色,每一根肋条清清楚楚,他也像普通工人一样,大口吃着鲸油拌饭,啃着和盐差不多的咸菜。
嗓门也大了,手指也粗了,真怀疑给他毛笔,都不一定知道怎么写字了。
就这样,转眼到了四月下旬,王良终于带着人回来了。
吴世诚像是疯了一般,在人群之中寻找,当他终于看到了母亲,还有两个妹妹和两个弟弟的时候,放声大哭。
吴母吓了一跳,都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了,当她辨认出来,母子俩抱头痛哭。
“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大妹啊,出嫁的那天,她跳井自杀了,我把自己的闺女推进了火坑,没有我这么当娘的!”
吴母把剩下几个孩子推给了吴世诚,就要自杀,吴世诚连忙抱住老娘,好说歹说,把一家人带到了一处新房的前面。
吴世诚咧着嘴,沙哑道:“娘,你们看看,这就是儿子给你们建的房舍,你们往后就不用担心了。”
说完,吴世诚如释重负,该去大人那里领罪了,不管死活都认了!
迎着太阳,他露出了傻瓜似的笑容。
第122章 坑与被坑
吴世诚没有挨打,不是王良饶了他,而是王良实在是没有功夫管他。
不但王良没有时间,就连王宁安都抽不出空,他骑着马,一溜烟儿杀到了六艺学堂。在学堂外面,正好看到了王朝和马汉。
王宁安黑着脸走过去,“姓包的哪去了?”
马汉哭笑不得,“二郎,咱们是朋友,好歹对我们家大人客气点。”
“呸,还有脸说朋友,问问包黑子,有他这么当朋友的吗?”
王宁安说完,一甩袖子,直奔欧阳修的书房。
此时欧阳修、梅尧臣、余靖几个都在,包拯坐在了他们的对面,这位本来就脸黑,也好,即便是害臊都看不出来。
欧阳修脸色阴沉,“我说希仁,到底是怎么回事,救灾的粮怎么能断了?这才四月份,离着秋收还远着呢,青黄不接,想让老百姓饿死啊?”
包拯垂着头,“老大人,都是下官无能,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东挪西凑,勉强维持到四月中旬,河北其他的各州府,四月初就断粮了。”
见欧阳修变色,其他几个喘息加重,包拯急忙站起。
“几位先生,不是下官表功,也无意推诿卸责,要我说,这一次,从上到下,有太多的官员有罪,下官难辞其咎!”
包拯痛心疾首,“想我大宋,仁爱亲民,冠绝历代,除了常备之常平仓、义仓、社仓之外,又加设惠民仓、丰储仓、广惠仓,为的就是在灾年救济百姓,不至饿殍遍地,白骨盈野。奈何这一次黄河决口,河北各州城府县,遭灾百姓多达百万之巨,纵使朝廷有心救济,也是力有未逮。”
几位老先生里面,梅尧臣官职最低,经验也最少,他好奇道:“包大人,往年发生灾情,朝廷都会征召厢军,这一次招了吗?”
此话一出,包拯的脸更苦了。
“麻烦就出在这个上了!”
“怎么讲,难道是怕刺字,没人愿意投军?”梅尧臣好奇道。
“百姓当然愿意投军,灾年能吃口饱饭就不错了,还在乎什么刺字不刺字的。”
“那,为何会出麻烦?”
包拯摇摇头,“灾民太多了,招了兵,修六塔河,又招了工,青壮都被调走了,却还剩下几十万的老弱妇孺,让地方衙门,如何处置!”
听到这里,欧阳修等人互相看了看,都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没错,大宋朝的救灾体系的确完备,可是几百万人遭灾,上百万流民,压力还是空前的。
按照以往的法子,招了七八万厢军,又招了二十几万民夫,去修六塔河,结果还剩下了六七十万人。
投军、做工的都是青壮,都是挣钱的主力,剩下的人几乎没什么用处,却还要消耗惊人粮食,地方衙门的存粮不够了,朝廷的粮食调不过来,这些人忍饥挨饿,每天都有饿死的。
有一句话,包拯没有说出来,大家伙的心里全都有数。
青壮走了,剩下的老弱妇孺没本事造反,官吏们都琢磨着,反正不给他们粮食,也不会出什么问题,谁见过老弱妇孺造反了?把这些人饿死了,反而少了负担……因此各地的衙门,好一些的弄个粥厂虚应故事,心狠的干脆视而不见。
有人要问,往常也会发生灾害,难道也这么不管老百姓死活吗?
其实以往的灾害规模小,最多二三十万的流民,招收几万人马,加上家眷,就差不多一半了。
剩下的分散到各地,去给地主当佃农,也就解决了,饿不死多少人。
可这一次的人太多了,大到以往的办法都失效了。有些地方的佃户担心流民会抢租他们的田地,纷纷结社自保,甚至发生械斗冲突,死了不少人。
灾民和地方发生冲突,官吏当然站在自己人这一边,无依无靠的灾民处境非常艰难。
包拯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儿,放在以前,他肯定上书弹劾夏竦,弹劾其他不顾百姓生死的官吏
可是自从崔家的案子之后,包拯也变了,变得更加着眼全局。
朝廷财政艰难,要安顿百姓,要修六塔河,还要防备大辽,方方面面算下来,开支巨大,拿不出足够的钱粮。
就好像一家人,粮食不够吃了,能饿着谁啊?
手心手背都是肉,碰哪边都疼!
“下官无奈,只能做个小人,或许有人能想出两全之策,上解君忧,下救黎民……”包拯躬身说着,突然外面传来爆喝。
“我没招!”
王宁安气呼呼冲进来,他在外面听了一会儿,恨不得把包黑子给撕成碎片。
“包大人,我爹派人去接部曲的家属,你怎么好煽动那么多人涌到沧州?你想害死他们吗?”
面对王宁安的咆哮,包拯显得很淡定,“朝廷拿不出粮食,他们本就是死人,到了沧州,或许可以生。”
“扯淡。”王宁安怒气冲冲,“我说包大人,你想过没有,眼下有一两万人过来,就算真的安顿成了,其他人呢?我们一家有多大的力量?如果七八十万人都涌入沧州,那时候怎么办?”
包拯哑火了,十分难看,可转而大笑,“王二郎,这么说,一两万人你是能安置了?”
遭了,被老倌儿算计了。
王宁安刚想反驳,欧阳修开口了。
“二郎,六艺学堂,讲的是经世致用,你要是有韬略,能够救济百姓,就该拿出来,几十万的生灵啊,苍生何辜?”
老先生满腔悲愤,在场几个人都盯着他,一副你敢拒绝,我们就揍你的架势。
王宁安干笑了两声,他弄清了情况,当然同情那些百姓,可是要想救这么多人,绝不是轻松的事情,不但要救人,还要防着明枪暗箭,难啊!
“醉翁,包大人,还有诸公,要说安置百姓,我或许有些主意,只是……”
“只是什么?”
“此事牵连这么大,我担心上面会掣肘。”王宁安思索着道:“这一次救灾和河工,都是夏相公主持,出了问题,不亚于打了夏相公的脸,他会怎么干,醉翁比我清楚。”
废话,欧阳修当然清楚,夏竦那个老东西多坏啊,欧阳修和外甥女之间的事情,就是夏竦捏造出来,到处散播,弄得欧阳修人不人鬼不鬼的。
老欧阳默然不语,余靖突然开口了。
“夏竦误国,又救灾不利,大不了上书弹劾,先把老贼搬倒了!”
“不可!”包拯连忙摆手,“武溪公,朝廷的难显而易见,下官并非替夏相公说话,而是此时弹劾,很多人都会以为是借着救灾掀起党争,到时候朝廷纷乱,救灾就更无从谈起,这几十万的老弱妇孺,只怕连半数都活不下来。”
听完包拯的话,王宁安真的很惊讶,这位急先锋什么时候学会老诚谋国了,真是稀罕啊!
老包许是感到了王宁安诧异的目光,干笑了两声。
“二郎,做事总要三思,这也是你教会我的,不如这一次你再教本官些救灾的本事。”为了灾民,老包都低头赔笑脸了,可把王宁安挤兑到了墙角,不管是不行了。
思量一会儿,王宁安闷声道:“我最多有办法解决10万人的生计,不过……必须徐徐图之,而且必须要朝廷全力配合。”
王宁安不是说假话的人,几位老先生都陷入了沉思,不让朝廷掣肘,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还要避免党争,那就难上加难。
王宁安不说话,你们给我出难题,我也不能客气了,反正不把乱七八糟的事情摆平,老子才不给你们火中取栗呢!
这就是个坑与被坑,简称互坑的故事。
过了许久,欧阳修微微一笑,“党争是避不开了,不过老夫却有办法叫党争无法干扰救灾,王二郎,你意下如何啊?”
王宁安无所谓地耸耸肩,“拭目以待了。”
第123章 流民图
从学堂出来,一阵冷风,王宁安不由得缩了缩肩膀,从骨子里涌起一丝寒意。
欧阳修的承诺的他并不相信,事实上,当得知有几十万灾民没有着落的时候,王宁安就知道,一场滔天巨浪已经来了。
哪怕包拯、欧阳修等人不想折腾,大名府的贾相公会袖手旁观吗?那个不要脸的老货一直垂涎枢密使的位置,不趁此机会扳倒夏竦,简直侮辱他的智商!
而且王宁安觉得是贾昌朝在背后推波助澜,才弄得灾民这么艰难。
反正不管怎么说,百姓最无辜,能争一分是一分,能多救一个人是一个人,毕竟河北也是王家的根本,为了公,为了私,都不能袖手旁观。
……
邻近五月,汴京的天气热得早,热得邪,足足有一个月没有下雨,田地都干渴开裂,老百姓抬着龙王爷,赤脚奔走,到处哀求降雨,好不可怜。
只是民间如何,却影响不到当朝的诸位相公,从早朝下来,韩琦就请富弼到府中一叙,上品龙凤团茶,井水中拔得冰凉的西瓜,红的瓤,黑的籽,煞是好看。
富弼优雅地吃了一片,就放下了。
“赣叟兄,你叫我过来,不会是品茶吃西瓜吧?”
韩琦摸了摸嘴巴,干笑道:“彦国兄,咱们不玩虚的,你听说了吧,昨天陈执中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