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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军攻城之势非常猛,重型投石机远程打击,掩护云梯靠近,一旦有翻倒损坏的立即替换,同时冲车也一直撞门,远远看去,城墙上下的士兵如蚂蚁搬家一样。
当时间一点点过去,空中太阳偏西,已到申时中了,周军屡次登上城头,辽军伤亡过重,渐渐顶不住,耶律楚思下令,让最后的一点汉军上城头增援。
孙在英接令立即与董遵诲商议,两人决定提前行动,先派几名士兵上城头通知边令勋、乐平阳,随之率兵出平朔坊,向清晋门缓缓靠近。
而这时城头上,趁着周军小退休整的片刻,刚接到通知的边令勋和乐平阳壮着胆子走进城楼,向耶律楚思请求道:“楚思郎君!我部汉军与契丹兵一起作战,因语言不通难以配合,末将请下一轮防守时独立作战,契丹兵可换下来休整,随后一轮再全部调上,你看如何?”
“嗯?”耶律楚思听了心中一阵疑惑,但也不得不承认,边令勋说的是事实,便点头应允道:“好!你们汉军好好打,下午再守一轮就行了。”
“多谢楚思郎君看重!”边令勋心中大喜,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与乐平阳告退出来,立即通知契丹士兵们退后,汉军三千兵迅速接管了城头一段防御。
而这时,城下的孙在英两千兵刚到城门后,董遵诲和副将周光石带队在前,正在走向甬道口,忽听一声巨响,地面都一阵晃动,城头一根大木突然落下,掉在地上翻滚,士兵们吓了一跳,全都停步望向城头,就见乐平阳和一名亲兵又举起一根大木丢下,又是一声大响,这下所有士兵都看到了。
“还楞着干什么?动手!”这就是城头和城下两部事先约定的信号,董遵诲大喝一声,带着士兵们调过头冲向城门。落在后面的是孙在英和他的亲兵,杨玄礼等一百人也混在其中,带头呐喊一声,裹挟着孙在英,快步冲进城门洞内,拆掉顶门的四五根粗大石条,与亲兵们提起大锤,照着城门的大铁栓一阵狠敲。
不想这时城门外有冲车正在撞门,每次撞击时,城门弹动着掉下一团团灰尘,铁栓子被顶紧了根本打不动。时间并不多,若辽军反应过来就非常危险,杨玄礼大为着急,在城门内大吼道:“外面的弟兄们听着,等我开门!退后!退后!退后!”
第0533章 剑意锁喉
在没有护城河及瓮城,也就没有绞盘升降式吊桥城门、或垂直千斤匣,也没有双重内外门,这种普通的内外开合式城门若要打开非常容易,只需要取下紧顶住城门的大石条,打掉绾门的三道大铁栓,城门便自然向内部两侧开启。
在杨玄礼连声大吼下,外面一片喧闹着,城门终于不再弹动,士兵们齐心合力,动作飞快地捶打大铁栓,当最后一道穿过孔洞自行落下,城门受力轰然大开,挤得门后士兵立足不住,跟着向两边涌动。
首先进门的是冲车那巨大的包铁撞槌,尖头部位被撞平后如一朵盛开的菊花一样翻转着,在后面数百士兵推动下轰隆隆向里直冲而入,瞬间就突进了城内。
“弟兄们!守住城门……”杨玄礼大叫着,与孙在英各率一千兵紧守城门内侧,等冲车进了门内空地后,外面的禁军士兵们欢呼着汹涌进来,稍事集结后,很快分为两队直奔城墙内两处甬道口堵住,这样墙头的敌军一时无法顺利冲下,只能走南面显西门。
而这时城头上,城外周军也发现乐平阳扔下大木的信号,稍作停顿立即再冲上云梯,攀城之势比之前更加迅猛,而且城头有大铁钩的铁鸱角扔下,却迟迟不拉上去,这下扒上云梯一半的士兵立即抓住钩子,喊上面守军接应,并腾出云梯空位,让更多弟兄攀上。
守军分作几个战接应周军登城,刚退下去休整的契丹兵们看见一阵发呆,很快就跳起来大吼,试图冲上前赶走汉军,但这时边令勋已有准备,与乐平阳各率五百士兵守住马道两端,辽军士兵短时间内根本无力突破。
城上城下,几乎是同时一片大乱,汉军的突然反水令耶律楚思措手不及,顾此失彼。当他带着城楼内的千余士兵杀出来,城门下禁军已源源不断地冲进城,并控制甬道口杀向城头。而城外的禁军也有小规模登城结队,他想要冲去甬道都无路可走。
“大郎君!守不住了!快走吧!”亲卫将领大惊失色,与亲兵们死死地拉着耶律楚思不放手。
“勇士们!与我杀退周军……”耶律楚思惊怒交加,不甘地大吼着,在亲兵簇拥下转向城楼南侧,到显西门那边汇合残部,兵力多了可以安全撤离,但这边情况也很凶险,许多禁军小队已自云梯登城,或数十或百余结阵自守,依云梯后援补充死战不退。
很快,虎捷左厢都虞候张光瓒、刘兴怀率前军突入城内,一路所去如入无人之境,当罗彦环的将旗随后冲进清晋门,五千余铁骑自广安门大街直向城内,沿途遇上辽军立即杀散,先分兵抢占南京留守府衙,粮仓及武库等。
张令铎率五千步兵进城,立即分据北面的平朔坊、永宁坊、广安坊,到了甘泉坊时,又分兵夺下宫城子北门,控制东角楼处,依此攻打广安门、时和坊、花严坊等城中心地带。
当北城区相关军事设施被占领时,章钺和韩通也率中军进入城内,过广安门登上高高的钟楼,俯视城内星罗棋布的街区,只见城北各处烟火四起,南城区一带却似乎没什么动静。
也不张光瓒和张令铎都往哪个方向去了,这般观望着等了半个时辰,南面宫城宣和门处终于升起了冲天的浓烟,随之往安东门后的宾坊、铜马坊、迎春门外的卢龙坊一带,也各有烟柱渐渐升起,看情况这是辽军残余在向安东门、迎春门逃离,边逃边放火阻挡禁军追击。
“传令张光翰!立即自显西门进城救火,遇残敌立即剿灭,不要俘虏!”章钺沉着脸喝道,中军传令兵闻令而去。
“留守府拿下了!天色已晚,陛下可能不会进城,咱们不去看看有什么重要的人和物事么?”韩通在旁问道。
“罗彦环好像进去了,官衙官仓嘛,他们会知道怎么做,咱们应该去控制宫城才是!”章钺却远望南面高耸的宫城墙笑道。
“说起来是赵匡胤打丹凤门,现在怕也进城了吧?我们侍卫司与他不相统属啊!”韩通笑着猜测,显然心中也有些顾虑,怕迎面遇着起冲突,这在淮南战时,事后争夺控制区发生过很多次了。
“可能吧!他打他的,我们打我们的,若有什么好东西或有价值的人,谁先拿到才算数,对吧?”章钺无所谓地笑笑,率亲兵先下了钟楼,韩通跟下来召集士兵,除自行杀敌掉队或走散的,这儿只剩下一个军两千五百人。
两人率部走子北门入宫城,过北掖门进皇宫,沿长长的走道进了嘉宁殿,里面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士兵们搜索一遍,抓到几个年老的辽国老内侍带路,直接南下辽帝听政主殿元和殿。
先进起居宫殿转一圈,因辽帝南下幽州较少,也只有几个看守洒扫的内侍,然后在接见臣属的便殿也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转到前面朝会用的主殿时,就见一些禁军士兵们三五成群,在里面好奇地走走停停,四下游逛着。
这时前面殿门口不远处高高的庭柱后转出一名中等身材的铁甲军官,手中倒持长剑,露出肩后一截染血的剑锋,见章钺和韩通两人并行而入,不由一楞,停步打量着。
“你们是哪一部,主将是谁?”章钺招手问道,结果,眼前军官十分无礼地站住没动,歪着头斜视他,倏地一抖手,身前闪耀出一圈刺目的亮光,长剑挽了一个剑花,呛地一声插入左手剑鞘之内,动作迅如闪电,剑锋入鞘精准之极。章钺一惊,突然就变了脸色,细长的双目一下眯起,但倒背的双手下意识一抖,却又没动,厉声道:“看什么?回话!”
“劳资便是主将!殿前散员都指挥王彦升!”那军官冷冷地看了章钺一眼,也许是认出了他的身份,却又碍于官位太低,转过身就要走。
“站住!本公命你带路!”一个小小的军都使还进不了章钺的法眼,可竟然敢于直面挑衅,这就是作死了。而且刚才那抖手挽剑的刹那,绚丽的剑花锋芒毕露,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剑意锁定自己咽喉,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已可见此人对自己心怀不善,满含杀意。
这王彦升既然进了元和殿,那么赵匡胤也可能就在附近,那就有意思了。时至今日,章钺的官职地位仍在赵匡胤之上,若随便一道军令,他听从?还是不听从?章钺很期待……
第0534章 勉为其难
“劳资隶属殿前司,不从你军令,又待如何?”王彦升一听转身,脚下步伐不丁不八一站,左手握剑鞘吞口下七寸处,整支长剑倒持,剑鞘梢尾扛上肩上,一副随时动手的样子。
“来人!与某拿下此獠!”章钺一声低喝,身后跟进来的侍卫虎捷左厢二军士兵们立即手持刀盾围了上去,迅速形成一个包围圈向中间步步收缩。
“章相公有令!命尔束手就缚!否则格杀匆论!”虎捷左厢二军最早就是章钺在高平之战后重整,编入了几个指挥,自李处耘、陈嘉升调后,原都虞候郑从晖是河东降军指挥出身,后接替李处耘为军都使,所以,他实际也是章钺的人,在李处耘的刻意提及下,他当然知道主公是谁了。
王彦升怒瞪双目,恶狠狠地盯着站在二十余步外的章钺,自忖难以瞬间接近拔剑,而虎捷左厢士兵们围过来,他这时当然不能动手,否则章钺就真有杀他的借口,而现在,顶多是抗命不从,互不统属的情况下,章钺也无法诓他一个更重的罪名。
郑从晖试探着踏前两步,一手探向王彦升手中长剑,对面两名士兵见此,立即配合紧靠上来,一左一右扣住了王彦升双臂,一把将之按伏在地,取出绳索就开始五花大绑。而郑从晖也顺势夺下长剑,目视章钺询问下一步指令。
王彦升也不挣扎,任由士兵将自己按跪在地,却仍梗着脖子仰着脸,看向章钺的目光如毒蛇一般。章钺嗤笑一声,一手扶着刀柄,一手倒背着大步前行,哪知刚走前数步,显是王彦升的士兵们远处看到这边动静,互相召集了同伴,一齐冲过来拦住去路。
“滚!敢挡本公大驾!莫非自寻死路?”章钺低喝一声,双目锐利如刀左右扫视,右手大拇指一弹刀鞘卡簧,长柄式腰刀蓦地弹出半戴,露出刺目的刀光,“呛”地发出一声悠长悦耳的清鸣。
拦路的士兵们大吃一惊,河北阵斩高谟翰,河东再斩张元徽,复关西河湟数十州县,章相公的赫赫战功在禁军中早就如雷贯耳,再加上官大一级压死人,顿时无人敢与章钺目光对视,心虚胆怯之下,一个个自动退开,让出一条空路来。
“跟上来!”章钺一招手,郑从晖带士兵押着王彦升随行,直向前面大殿正中而去。
“元贞元贞!此人虽目无法纪,藐视上官,却也不可大动干戈,适可而止吧!”眼前一幕变故发生太快,韩通被晾在一边,这会儿连忙跟上来劝道。
“弟兄们!在我西北军中,军纪首条是什么?”章钺却不理会,转头朝士兵们喝道。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战场之上,说一不二,违令者斩!”身后的郑从晖大声回了一句,士兵们齐声应和,震得元和殿内回声飘荡,直传出老远。
从殿后侧门绕过大殿中竖立的两排朱漆庭柱,到了正中位置,章钺一眼就看见,赵匡胤头戴华丽的凤翅红樱铁盔,身披黄铜山纹铠,手按刀柄站在九层御阶中间,正望着朱红鸡翅木打造,镶嵌了珠宝及镏金龙头扶手的宽大皇帝御座发楞。而赵普正站在阶下,似乎正与他说着什么。
正好这时回音传到,连串的军靴踢踏大理石地板发出一阵铿铿声,赵匡胤一回头,陡然见到章钺、韩通两人,不由暗吃一惊,快步下了御阶,边走边满脸堆笑道:“原来是章太尉、韩太保……怎么也不事先通知一声,也好派人迎接!你看这北虏皇帝沫猴而冠,居然也打造出一张偌大的御榻,不如拆了搬出城献给陛下如何?”
“哦?是么?”章钺冷笑着斜视了他一眼,暗叹可惜,恰好来早了一步,没见着赵匡胤正坐在御榻上,否则有自己发现,韩通在旁见证,那就好玩了。
不过辽帝的御榻要献给天子,自己碰上了,自然轮不到赵匡胤,还不如把这个顺水人情送给韩通,反正自己已经出够了风头,再去讨好就画蛇添足了。不由轻笑一声,转头看向韩通道:“韩将军!你带亲兵去搬下来,趁天色未黑,立即运去城外行辕禀明陛下!”
“这……”韩通一怔,不由双目瞪得大大的,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随之苦笑不已。
他虽然为人粗豪,可是一点都不傻,眼见两人刚起了冲突,赵匡胤现在又被看出了一些端倪,正自心下发虚,不得不让步,可自己去拆御榻了,赵匡胤一定恨死自己。而章钺卖给自己一个讨好皇帝的机会,这也是不能错过,不然就里外不是人。
“听到了么?去一个指挥!”韩通一挥手,身后郑从晖传令一个五百人前去拆除御榻,及一些皇家违制之物。
侧边的五百士兵一走开,立即露出了被绑成大粽子一样,嘴巴也被破布团堵上的王彦升,他见到赵匡胤,怒瞪着双目一脸冤屈之色,嘴里兀自咿咿呀呀地哼哼个不停。
“主公!”赵普吓了一大跳,想起什么不好的事,脸色为之一变,冲到赵匡胤身前小声道:“莫不是这厮不识时务,现在就冒犯了章太尉?那可大大不妙啊!”
“应当不会!光烈虽为人桀骜而骄横,却不是莽撞之人,待我试问一二!”赵匡胤安抚了赵普一句,上前数步走近,向章钺九十度躬身抱拳,行大礼道:“好教章太尉得知,某这部将粗鄙不识礼数,若冲撞太尉法驾,还请宽恕!”
“哦……这样啊!某身为秦国公、检校太尉、枢密直学士、同平章事、兼横海节度使,竟调不动你殿前司一个散员军都使,赵都点检果然是治兵有方啊!如今战斗尚未结束,辽军残部未尽出迎春门,现命你部速速追击!”
“章太尉!休要欺人太甚?想给赵某安上一个罪名,只怕也是不易!某这部属就算做错了事,殿前司自有军法,赵某自会执行军法,向陛下禀报,章太尉伸手太长,听怕不太好吧!”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赵匡胤终究也是武夫,这下也是恼羞成怒。
“是么?禁军虽授命于天子,却也是国之利芒,战场之上枢密有权代掌,如何执法,你好像也管不了吧?”章钺似笑非笑地看着赵匡胤,不时瞟一眼旁边的王彦升,这对主从竟公然违令与自己争执,心头已暗动杀机。
不过赵匡胤说得也有一定道理,若按枢密职权来说,章钺当然可以惩治王彦升,不过这样也确实犯忌讳,因为殿前司自创建以来,军都指使一级军官的惩罚与调动,一向由郭荣最后审批的,若章钺强行插手,郭荣事后肯定不高兴。而且章钺现在有点树大招风,本心上来说也不想惹事,可也不能丢下这个面子。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数百禁军士兵大声呼喝着,密密麻麻地涌进了大殿,见有友军先进来了,急促奔跑的步伐为之一缓,冲过殿中庭柱纷纷停步,好奇地打量着。
一名身披铁甲,外罩大红战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