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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罢,破门!”
实际上不等周延儒发话,洪承畴也在做破门的准备了。景运门虽然不比协和们高大,但一样也有两丈多高,寻常人若想翻过去可实属不易。
但这也难不倒洪承畴,慈庆宫去岁曾失火,一直到今日也未曾修复完工,是以在殿后堆积着不少用作房梁的木料。此时此刻,这些一人环抱粗细的木料正好派上用场。
在洪承畴的指挥下,军卒们十几个人一伙,抬着又长又粗的木料,便一步步向景运门撞去。
厚重的景运门上镶着拳头大小,锃亮的铜钉,木料一下下撞上去,却好似纹丝不动。
周延儒有些担心的问道:“亨九兄,这法子究竟,究竟行不行啊?”
他们这几位被罢黜的阁臣中,只有洪承畴曾经久历战阵,现在所有人的希望也都着落在了洪承畴的身上。
“阁老放心,会撞开的!”
洪承畴从牙缝里挤出了八个字!
……
景运门外面的人担心,里面的人却也在担心。
“高公,这,这奴婢趴着门缝看了,外面的是洪承畴,咱们,咱们能行吗?”
一群内侍宦官叽叽喳喳,但见为首一人却哈哈大笑。
“洪承畴算个鸟,还不是镇虏侯手下败将?”
此人正是数次监军三卫军的高时明,众宦官见高时明如此笃定,便也都安定下来,毕竟大家都知道,高时明也是有着赫赫战功的人,他说没问题,还能有问题了?
“你们,在此守住宫门,守的好了,平叛之后,咱家保你们司礼监、御马监最肥的差事!”
众宦官闻言都是眼睛一亮,纷纷表态,人在门在,门破人亡。
高时明点点头,这才带着几十个亲信宦官冲向仁寿宫。
高时明十分清楚,自己在宫中的地位和资历毕竟不如王承恩,很可能镇不住场面,因此不得不请一尊真神来,他也十分笃定,这尊真神一定乐意之至。
现在的东西六宫早就乱了套,各个宫苑都是自行其是,把守仁寿宫的首领太监与高时明熟稔,痛快的打开了宫门。然后又派人领着他们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破败的小院。
宦官们想上前去将院门以利斧破开,却被高时明一把拦住。
“不可,曹公虽然虎落平阳,也不可慢待了!”
然后高时明冲着小院里高呼:“曹公,逆贼勾结王承恩祸乱宫闱,高时明恳请曹公出面主持公道!”
喊罢,院中没有任何回应。空气静的仿佛凝固了一般。
高时明正欲扯开嗓子再喊一遍,院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哪个惹人清梦?原来是你这兔崽子!”
只见一名无须老者,头发花白一片,脚下步子仍旧稳健的很。
“孩儿们恳请曹公出山平乱!”
……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回事这样!”
周皇后的贴身宦官赵兴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紧紧跟随在王承恩的身后。
他万想不到,高时明竟搬出了被囚禁数年之久的曹化淳,宫中大小宦官守此人恩惠的不再少数,立马便有一大票人倒戈相向。
虽然曹化淳和高时明人少,却借着突然袭击的优势,一举将周皇后和太子夺了回去。
王承恩见丢了周皇后和太子,顿感大势已去,便不再恋战,而是直奔大明天子朱由检的寝殿而去。
赵兴又悔又恨,恨自己为什么走错了至关重要的一步,站在了皇后殿下的对立面上。如果不是做错了选择,现在追着王承恩满宫苑跑的便应该是自己吧。
“哎,王公,等等,等等……”
王承恩却自顾自越跑越快,根本就不理会赵兴的呼喊。
大批的内侍宦官见到王承恩大势已去,便树倒猢狲散,又纷纷的倒向了高时明与曹化淳。
到最后,仅剩王承恩与赵兴两个人还在玩命的奔跑。
进了天子寝殿,赵兴才长长松了一口气。但定睛细看时,却发现诺大的寝殿早就空无一人,里面的宫女宦官早就四散逃命去了。
王承恩陡然凄厉的嚎了一声,吓得赵兴忍不住便是浑身一震。
“王,王公你……”
直到眼睛适应了殿内的黑暗,赵兴才发现王承恩匍跪在纱帘遮蔽的榻前,竟是痛哭失声。
“万岁,老奴对不住万岁,老奴罪该万死……没能清除叛逆,辅助太子,太子夺位登基……”
赵兴暗自嘲笑王承恩,天子现在早就是个傻子一样的废人,你i这么哭号,又有鸟用了?
然而,幽冷的大殿上,却传来了一阵叹息。
顿时,赵兴被吓的双腿一软,竟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这一声叹息,竟来自卧榻上的朱由检。
“起来吧,你尽力了,又何罪之有?朕不怪你!”
天哪,天子居然清醒了!
赵兴直觉呼吸困难,一时难以接受这个现实。但猛然间,心头又是一阵狂跳,狂喜。天子醒了,不就意味着他们又有了制胜的筹码?
第九百五十三章:救我
然而,王承恩却毫无惊喜之色,只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不肯起来。
赵兴忽然意识到,天子可能早就苏醒了,也许是为了避人耳目,才一直秘而不宣。
“万岁,万岁,奴才赵兴护驾来迟……”他连滚带爬的走上去去,这种时刻自然要在天子面前卖好,只要天子除掉了一干逆贼以后,他也许就是王承恩一下最有权势的人了。
天子的反应则大出赵兴所料。
“如何让他进来的?杀了他,杀了他!”
朱由检突然色变,大声疾呼。不过,却只能小幅度挥动着左臂,身子也在极不协调的扭动着。
赵兴肝胆俱裂,毕竟天子余威尚在,他磕头如捣蒜,只不停的求饶。
“奴婢一片忠心,可鉴日月,可鉴日月,万,万岁……”
还是王承恩替赵兴说了句话。
“万岁勿忧,他背弃皇后殿下,已经没有退路了,留着此人或许还有用。”
虽然王承恩说的难听,但赵兴却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对对对,奴婢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跟着万岁……”
话虽如此说,但王承恩的手还是扣到了腰间的钢刀上,如果朱由检执意要杀死赵兴,他也不会手软的。
“狗奴才,背弃了皇后,就不会背弃朕吗?”
朱由检说的刻薄,眼睛里的杀意却渐渐淡了。
“奴婢,万死不敢,万死不敢啊……”
孰料朱由检却在冷笑中长叹了一声。
“事已至此,你跟着朕也许只有万死了!”
赵兴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很快就想明白了,原来天子已经束手无策了,所以王承恩刚刚才会如此痛哭失声,他们密谋的计划难道已经彻底失败了?
刚刚死里逃生,赵兴的脑袋里又在飞速的转着各种念头。
……
“放炮,轰开东华门!”
李信面色冷峻,断然下令。东方已经鱼肚泛白,他要天凉之前,彻底结束这场闹剧一般的宫变。毕竟,大明的真正敌人是城外的清军,是多尔衮。
“镇虏侯三思啊,对皇宫遗祸无穷!”
顾平虏带着援兵赶到,同时也带来了神机营装备的新式火炮。他在京师待了数年,对京师官场早就熟谙于胸,李信今日若开了炮,不管他有多大的再造功勋,也是那些文臣口中的逆臣贼子,人人欲得而诛之。
就算杀不了他,仅仅喷出的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他。
李信却毫不在乎,两害相权取其轻,在这紧要关头,慢一步则有可能满盘皆输,虽然宫内有高时明做内应,但谁能保证他一定能够阻止那些人的阴谋呢?
“开炮!”
李信再次断然下令,十门八磅炮隆隆齐射,不过眨眼的功夫,只见原本厚重的宫门已经出现了硕大的窟窿。
竟是一枚实心弹直接射在了宫门上,硬生生将三寸厚的门板砸出了一个窟窿。
“宫门破了,跟我冲啊!”
顾平虏大吼了一声,京营的营兵呼啸而上。自从三卫军来了以后,他们便屡受歧视,现在终于有了大展身手的机会,说什么也不能再一群没了下边的宦官面前丢了脸面。
“诛杀阉竖乱臣,保护天子皇后!”
这是李信在行动之前定下的目标,只诛杀相干的宦官与为首发动兵变的几位阁臣。
但是阁臣中还有谁参与其间,他却不敢断言,在这种当口,无所谓忠诚,也无所谓背叛,一切都是筹码和输赢决定的。
上千京营营兵山呼海啸一般的涌入了东华门,东华门的守军见状如此,早就没了抵抗之心,要么急急逃命,也么跪在地上投降求饶。
攻破东华门以后,李信第一个带人冲进了内阁大堂。
咣当一声,大门被踹开,诺大的正堂内空无一人,李信叹息一声,这也正常,今夜当值的刘宇亮和魏藻徳要么已经遇害,要么便与逆贼同流合污了 。
“可是镇虏侯?”
李信刚要离开,却听正堂内传来一阵颤抖的发问,声音很是耳熟,是刘宇亮。
待李信回过头来,只见刘宇亮极为狼狈的从桌案地下爬了出来……
……
端静殿内,周皇后形容憔悴,鬓间的几缕头发胡乱的蓬松起来,而平素里极为重视仪容的她,此时已经无暇顾及。
外面的隐隐传来了隆隆的炮声,加上刚刚受到的惊吓,已经使得周皇后风声鹤唳。
关键时刻如果不是高时明挺身而出,只怕他们已经……
周皇后心有余悸的闭上了眼睛,不敢再往下想。
“殿下,殿下,王承恩和赵兴逃到天子寝殿去了,高公公已经将便殿团团围住,他们插翅也难飞出去。”
一名宦官赶来报喜,周皇后却丝毫没有喜色,只问道:
“外面的炮声自何处传来?”
“回殿下,听着好像是从东华门方向传来。”
此时的周皇后方寸已乱,担心是乱兵的援军来了,然而她身畔的太子却说道:“母后勿忧,应该是镇虏侯的靖难之兵到了,咱们有救了!”
周皇后这才恍然,他毫不怀疑李信的能力,只要三卫军一到,那些乌合之众立即就会灰飞烟灭,可她就是提不起欢喜兴奋之意,心中无限纠结。
就在所有人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刻,又有宦官哭嚎着奔进了殿内。
“不,不好了,洪承畴带人冲破了景运门,正正往端静殿而来,殿下快……”
周皇后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骤然间差点炸裂,刚刚平复下来的情绪又陡而波动起来。
然则,周皇后一介女流,在失去了权柄基础以后,面对犯上作乱的臣子,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在愣怔了片刻后,她才疾呼着:“快走,快走。”
一众宦官逃的逃,散的散,留在周皇后身边的人并不多,但也足够护着这母子二人离开。
陡然间一声呼喊凌空炸响。
“皇后殿下无须担心,奴婢在此,洪贼进不来!”
但见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宦官立在殿门口,借着殿内忽闪的烛火,倒颇有几分威武之气。
是高时明!
“高时明救我!”
危难关头,周皇后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高时明在宫中早就今非昔比,随着近几年三卫军的声名鹊起,一直在三卫军监军的他,也成了宫人们认知中,最通兵事的大太监。
第九百五十四章:朝阳
堂堂内阁辅臣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刘宇亮的脸上带着些许尴尬,毕竟这么不体面的行为被一群甲兵看在眼里,将来传出去也是很丢脸的事情。但比起丢了性命而言,他宁可出乖露丑。
见到这群甲兵是李信所领的三卫军以后,刘宇亮好像一瞬间见到了救命恩人一般,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李信的双手。
“镇虏侯,你可算来了,快去救皇后和太子!洪承畴他们带着兵往后宫去了!”
“阁老受惊了。”说到此,他巡视了一圈,发现内阁中只有刘宇亮一个人,而平素夜里,内阁应当有两位辅臣共同当值的。“今夜只有阁老一人当值?”
听到李信如此问,刘宇亮才一拍大腿,急道:“还有魏藻徳,他,他被朱纯臣和洪承畴抓了,不知是生是死。”
刘宇亮简单的讲诉了魏藻徳被抓的经过,李信暗叹,魏藻徳其人看起来有点首鼠两端的模样,可今夜表现的还真硬气呢。不过,他并不认为,朱纯臣和洪承畴会当场将魏藻徳处死,毕竟是内阁大学士,还没到斩立决的程度。
安顿了刘宇亮以后,李信寻着洪承畴一干人的足迹穿过了文华殿以及文华殿后面的仁寿宫,直奔景运门而去。
景运门下,突进宫中的乱兵忽然曝出声声欢呼,只见厚重的木门轰然倒塌。至此,通往后宫的阻挡不复存在,洪承畴深吸了一口气,又转而大呼:
“进攻!”
只是堪堪喊出,便有大批的人马从仁寿宫方向冲了过来,惨叫声,饶命声,咒骂声响成一团。
周延儒等人正兴奋间,回头向骚乱处看去,却好像直从巅峰跌落谷底,霎那间浑身冰凉。
“是,是三卫军!”
三卫军的猩红色军旗在初升的朝阳下猎猎生风,所有人面如死灰,仿佛大限将至。
与此同时,下令攻入后宫的洪承畴也发现了这令人绝望的一幕,但他并没有慌乱,反而更加决绝。横竖都是死,不如破罐破摔,冲进宫去,没准还能换来转机也说不定。
“洪阁部,周阁老说来了三卫军……啊……”
一名随从的话还未说完,洪承畴已经手起刀落,大好的一颗头颅登时滚落当场。鲜血溅了周延儒满身满脸,气得他指着洪承畴说不出话来。
“你,你……”
“谣言惑众者杀,那明明是援兵。”
言及于此,洪承畴再次大呼:
“冲进后宫,解救皇后与太子!”
乱兵终是在洪承畴的驱使下冲进了后宫,周延儒、范复粹等人也跟着乱哄哄的鱼贯而入,他们才不相信洪承畴的鬼话,那明显是欺骗士兵们做最后一搏的。
但事已至此,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周延儒已经后悔今日有此行动,如果老老实实的在家中,尚能安稳了此残生,而今情况,只怕是不能善终了。
乱兵进了景运门,便捉了个不及逃走的宦官,让他带路直奔太子和皇后所在的端静殿而去。
……
周皇后大呼一声“高时明救我”!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高时明在宫中也算是传奇一般的人物,此人一直在三卫军中监军,大有知兵之名,如果有此人在,便有了半数以上的胜算。
“皇后殿下勿忧,奴婢在此,贼人不敢胡作非为!”
高时明表现的从容镇定,立时让端静殿内慌乱的上上下下都安静下来。
“启禀殿下,王承恩与赵兴往天子寝殿而去。奴婢怕他们对天子意图不轨,请允准奴婢带兵入殿,护驾!”
这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名为护驾,实际上就是去抓王承恩,今夜宫中之所以有这么多的变化,都是这个老杂毛在搞鬼,否则怎么可能先自乱了阵脚呢?
惊魂方定的周皇后尚未开腔,一旁的太子拖着刚刚变声的公鸭嗓说道:
“高将军请速往父皇寝殿,擒得此贼!”
周皇后这才陡得惊醒 ,点头道:“太子说的甚对!请高将军速速擒拿王承恩一众党羽,护持天子安全!”
“奴婢谨遵皇后殿下懿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