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好半晌之后,李信才低沉的对左右道:“去给他们收尸吧!”
几乎是同时,牛金松与几名亲兵营的亲兵冲上了刑场,在一片血腥中辨认着昔日同袍的遗体。很快,牛金松寻到了身首异处的李双财,这位平素里与之并不甚服帖的部下,此刻正圆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邋遢的胡子头发被已经粘稠发黑的血液黏到了一起。手捧着头颅,也不顾血液蹭满了笔挺齐整的军装,他有种想怒吼和哭泣的冲动。
尽管三卫军军法森森,却量刑从轻,多是鞭笞棍棒,很少有多人性命的,因此军法虽严却并不残酷。而今这些人里不过是贪墨了些银子,就要为此失去性命,实在让他难以接受,心寒不已。这几个人里,只有李双财因为疏忽导致大火平白害死了许多人,或许他是死有应当,但拿袍泽兄弟来杀鸡儆猴,这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了呢?
毕竟他们可是曾生死相依,并肩战斗的袍泽兄弟,而今只不过是贪墨了一些银子就落得如此下场。牛金松=胸膛里心乱如麻,忍不住望向镇虏侯逐渐蹒跚远去的背影,只觉得陌生无比。
突然,牛金松只觉得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这才从半蹲的状态里直起了身子,有亲兵从他手中接过去李双财的首级,装殓进早就准备好的棺木中。是米琰站在了他的身边,好半天才声音低沉的道:
“慈不掌兵,镇虏侯他也难啊,如果不辣手整顿,三卫军就垮了!”
牛金松喉咙里咕哝了一下,兀自问道:“真会垮吗?”
没等米琰回应他,从百姓人群中却如下雨一般投掷来了数不清的石块,烂菜叶,噼里啪啦的落在收尸的人群里。那些犯官家属们,自然如丧家之犬,狼狈不堪,只想着尽快将自家的老爷少爷们小心收敛好了。可这些盯着百姓们唾骂之冰雹的人里也包括三卫军诸位军将士卒。
冷不防,一颗好大的烂菜叶正甩到了牛金松的脸上,这等于点燃了火药桶,使得他失去了最后的理智,将手伸到腰间去抽雁翎刀,哪曾想却抽了个空,原来今日有军令,行刑之时任何观刑之人不得携带刀兵。饶是如此,牛金松也仍旧怒不可遏,难道他们就不曾以性命相搏来保卫这该天杀的朝廷和这些麻木不仁的百姓吗?
很快,米琰死死的抱住了牛金松的腰带,几名亲兵也纷纷抱腿抱手,生怕这位亲兵营官因怒而惹下什么大乱子,现在正是重典责罚之际,如果他去撞这个枪口,弄不好也得和李双财一般没了性命。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让我教训教训这些苟且的刁民们!”
不论他如何挣扎,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几个人将他抱的死死的,纵使牛金松伸手了得也难移动分毫,只能在原地愤怒的吼着。突然间,一根烂菜叶迎面砸来,他躲闪不及正砸在了他口中……
“快,都还愣着干什么?不赶紧请牛将军回去?”
米琰觉得不能再让牛金松留在刑场,否则一旦让他得了空子,脱离众人控制,没准会惹出什么难以遮掩的祸事来,到时就算镇虏侯忧心替他遮掩也无能为力,毕竟满南京城有那么多双眼睛在盯着呢。
“米先生,镇虏侯有请!”
前来传话的是李信的贴身侍从,所以尽管他现在有监军的差事,但还是如以往在李信幕府中一般,称之为先生。
米琰微觉诧异,这个当口镇虏侯会叫他去有何事呢?之前不是明明说好了,由他善后处置那些行刑后的军将遗体吗?看来镇虏侯肯定是临时有了变化,这才急急叫自己去。米琰吩咐亲兵营和宪兵营的人好生收好遗体,这才跟着李信的贴身侍从而去。
“甚?镇虏侯要亲往杭州?”
李信凝视着米琰,淡淡点头,“是的!你看这是什么?”说着将一封书信递给米琰。他的声音仍旧低沉,显然情绪还在低落之中,没能完全从李双财等人的伏法受刑的凄惨结局中恢复过来。
米琰从镇虏侯的眼睛里发觉了一丝隐隐的担忧,直觉事情重大,便郑重的将书信展开,看了几眼便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这,这,这,有几成把握,是,是真的?”
米琰摊手抖着那书信,连说话都罕有的结巴了起来,可见其内心只震撼绝无仅有。
李信伸出了拇指和食指,“至少有八成的可能!东海海寇还有哪一个敢公然袭击官府?还劫走了当朝尚书,这是闻所未闻啊!”
“三卫军现在分散各地,若要进击,现在恐怕不是最佳时机!”
米琰很快就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并很快又进入了幕僚的状态,出谋划策起来。不过这回李信并没有如以往一样点头称是,反而摇头道:“你们的心思如何都放在了陆地之上?为何就看不到这东面的浩瀚大海。须知,这一次的威胁来自海上,如不肃清其海上力量,就算将其赶出福建,对方仍会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并不会如跗骨之蛆奔袭沿海各省四处,届时便又一个倭寇巨患啊!”
对李信的判断,米琰颇有些不以为然,“大不了便再次迁界尽海,片板不许下海,看看那些大小海寇们离了陆地还能坚持多久,说到底都是些无本之浮木而已!”
可是李信如何能采用这种封闭海疆的策略,这不正好与之开海通商的策略背道而驰了吗?
“如封禁海疆,便等于自断一臂,如此自损八百的歼敌,不要也罢!”
面对李信罕有的争辩,米琰仍旧极力辩驳:“闽浙沿海乱源,一向来自大海,虽然封禁海江眼前会于百姓有损,可只要坚持下去,不出数年,海疆平靖,百姓自可恢复生息。”
米琰的计策在代表了这个时代的主流看法。李信仍旧试着去说服这个有些倔强的舰队监军。
“你身为平蕃舰队监军,难道就不想有所建树?”
“如何不想?可如果能避免一战,便可达到目的,又何乐而不为呢?”
“开海通商所获其利何止田赋数倍?”
米琰还想争辩几句,不过他猛然间就回过神来,自来江南以后镇虏侯的种种举措历历在目,此时串在一起,这才有豁然开朗之感。原来镇虏侯几乎所有的行动都是在围绕着“开海通商”这四个而为的。既然得出了这个结论,他立刻就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都是无法说服镇虏侯了。
那么以陆上奇袭,将郑芝龙赶下海,然后再迁界禁海,困死贼寇,坐等他们瓦解的这条策略便决然不会得到镇虏侯的认同了。
不过,米琰并不打算轻易放弃,而是话锋一转,将突破口转向别处。
“镇虏侯如果轻易离开南京,还有谁能震慑住城中那些宵小们?如果让魏国公逮着机会咸鱼翻生,我三卫军岂非前功尽弃?”
这也是李信所担心的,听了米琰的话不由自主的点点头,“这也正是我所忧虑的!”
听到李信如此说,米琰有几分暗暗得意,于是他打算趁热打铁。
“所以,镇虏侯万万离不得南京。毕竟南京是三卫军在江南立足的根本,如果失去了南京,三卫军还能往何处立足?”
一言未落,却见正堂外急匆匆走进一人,冷笑两声接着米琰的话头道:“那还不简单,直接将魏国公明正典刑便罢,如此除去后患,正好一劳永逸!”
这让米琰气不打一处来,自己马上就要说服镇虏侯不亲自往浙江区,继而便可以此为借口,使之徐徐而图,那么在这段时间里他也就有足够的时间来想出应对之法彻底劝服镇虏侯。
现在倒好,被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一通搅合,他之前的努力也就前功尽弃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今日的监刑官朱运才。
“如何?朱郎中今日大开杀戒,杀上了瘾不成?”米琰语带讥讽,朱运才则针锋相对。“朱某奉镇虏侯钧命审案,依照大明律法断案,那些人本就该死,又与主谋何干?”
别看朱运才在李信面前唯唯诺诺,但换做是李信麾下的这些亲信们,他便立时显露出了自己的酷吏本色。
“你……”
米琰不想当着李信的面和朱运才争执,所以仅仅指点了他一下,便不再做声。反倒是李信忽然问道:“处置魏国公?用什么罪名?你来说说!”
“勾结淮王叛逆,企图谋夺南京各门,这一条还不够吗?”
朱运才躬身拱手,肃容回道!
第八百零三章 一派胡言
米琰在咄咄逼人的朱运才面前完全落了下风,虽然口中迟疑,但心里却直觉明白,魏国公是一块烫手的山芋,扔不得也留不得。他刚想再劝阻李信,李信却摆手制止了米琰开口说话的举动。
然后,李信转向朱运才道:“处置了魏国公以后,如果朝廷追究,该如何应对?”
朱运才似乎早就成竹在胸,语带轻佻的回道:“朝廷?自革左五营占据两淮,朝廷政令早就难过长江,现在镇虏侯做什么,朝廷也只有承认一图可选。”
李信岂能不知朱运才所讲事实,但这种公然撕破脸皮的举动虽然痛快,却也会为三卫军惹来数不清的各色敌人,将自身至于万众攻击之下,显然是弊大于利的。
朱运才其人宽蒙有余却又稳重不足,让李信不由得暗自叹息,想要找一个全方面都能过人的能吏何异于大海捞针?况且朱运才私德不修,若贸然委以大任,只恐也与冒险无疑。
不过这时,一个念头在李信的脑中蹦了出来,陈文柄正好与朱运才相反,过于稳重而失之进取太弱,两人取长补短正好可呈互补之势。于是,在这瞬息之间,一个心的想法已经逐渐成型,他决定先考校朱运才一番。
想到此处,李信陡然转换了话题,“朱郎中,今日秦淮河刑场有官员闹事,不知应天府如何处置了?”
城中治安虽然由应天府尹陈文柄负责,但朱运才负责监刑,刑场内外也与之有分不开的干系。至于今日刑场也的确有官员闹事,说到底今日被斩的一个郎官里曾是前朝致仕阁老的女婿。偏偏这位阁老家族盘根镇江府内,女婿被执之后,上下奔走请托,希冀于为其脱难。一开始,那郎中家人并未将朱运才放在眼中,不过一个突飞猛起的巴结之臣,所依仗的不过是背后权势而已。
而这位前朝阁老与当朝内阁首辅周延儒关系要好,仗着朝中有人,就算连在应天府内杀名颇重的镇虏侯都未必放在眼中。于是,一位替那郎官奔走的阁老公子便明里暗里狠狠奚落了朱运才一番,并放下狂言,让他在南直隶难以为官。
这就大大挑战了朱运才的底线,如果不将这股强劲的地方势力挑战打压下去,那么他今后又如何严酷执法?于是,本不该叛枭首的那位郎官便因为妻弟的狂妄而莫名其妙的被划入死囚一列,听后处斩。
而那位曾口放狂言的阁老公子,在连连碰壁之后已经觉察出不妙,恰在此时又听说姐夫被判了枭首,顿时便意识到事情的复杂性,立即跑去求见朱运才。到了此时此刻,朱运才岂会再见案狂妄公子?自然将其扫地出门。那公子明白了朱运才以及他背后的李信在南京城中的势力有多大,同时也为自己此前的狂妄而后悔,但这后悔终究是来的晚了。
那位郎中就在今日被送上了秦淮河畔的刑场,在绝境之下,狂妄公子纠集了族人到刑场喊冤闹事,被附近观刑的百姓们狠狠奚落了一番,最终官员家属们不敢其辱便与百姓起了冲突。这冲突已经引起,就如鞭炮点燃了引信一般,立时引爆了汹汹民愤。愤怒的观刑百姓们群起而攻之,事态顿时便失控,官员家属死了六个人,其中虽有五个是家丁仆从,但要命的是,还有一位死者是那受刑郎中之子,如此一来便使得形势有些微妙起来。
当时应天府尹陈文柄建议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斩掉贪官之后便不宜在徒惹仇敌,可朱运才却建议铁腕镇压,这些人搅闹法场,有过错在先,并且观刑百姓们无视法纪公然围殴人致死,亦是其罪不可不追究。于是当即下令宪兵,将那郎中家属悉数拘捕,这其中就包括那位奚落朱运才的狂妄公子。同时又将所有参与围殴的观刑百姓一并拘拿到狱。
这件事于南京官场中引发了不小的震动,同时让城中百姓也颇多怨言。李信也是在回到应天府衙之后得到的禀报,所以他倒想看看,这位向来有酷吏之名的朱运才如何能处置好这件突发的事件。
朱运才没想到李信竟然提起了这冲突事件,他亦是不假思考,当即答道:“大明朝有法度在,秉公执行,谁敢还有非议?如果大明公器蛰伏于公议民议,威严还何在?”
前一句话,朱运才是回答李信的,而后一句话则是他对百官中一大部分质疑的发泄。
在一旁的米琰终于沉不住气了,站出来反驳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果不在乎公议民心,这不等于背离了儒家大道吗?”
朱运才反唇相讥:“官府治民自然以仁爱为先,若论治法,则要刚猛不可夺志。”
李信也不禁在心中暗赞,好一个不可夺志,朱运才不愧酷吏名声,只是如此一味刚猛,官民都闹了起来,带出的麻烦也是实实在在的,若不加理会只怕会一发而不可收拾。米琰很快就替李信问出了这一则疑惑。
朱运才仍旧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他坐稳了身子淡然道:“只要不违法度,可听之任之,若有违法度便是天王老子,王孙公子也不得饶恕。”
这时,李信才发现朱运才此刻的对答其实与之以往的一贯风格已经有了不小的改变,细一思量之下便也明白也许正正是他在投其所好。想到此处,李信也不由自主的审视起了自己以往的态度,难道真会给了朱运才一些错误的错觉吗?
只是李信几经回想,都想不通透,自己究竟有那些地方使得曾有趋炎附势之嫌的朱运才彻底向一名酷吏转变。这时只听朱运才又补充道:“百姓闹事无非是觉得心有不忿,怨愤官府处置不公。若因为汹汹民意,官府便曲枉法度,左右摇摆。这岂非是给了百姓们一个错误的暗示,只要他们闹将起来,官府必会服软,久而久之正是威信无存,长此以往危害甚巨啊!”
关于朱运才提出的这一点,李信此前便有过考虑,其实就南京官场而言,公议对政局的左右是最具杀伤力的,百姓闹事,官府皂隶可没有任何顾忌的予以弹压,所以就算有心怀不轨之人在背后鼓动,这种来自于底层的杂音也可以很容易的被消除。最让人棘手头疼的是来自士林一层的声音,官府对于这些人是动不得又不得不动,对一些闹事之人的处置也往往是雷声大雨点小,久而久之便才给了姜曰广这些只知道说大话的官员们一丝间接掌握权利的机会。
这种自下而上,左右政局的方式,以前的李信对之还是颇为欣赏的,以为这毕竟会起到监督之效用一查漏补遗。殊不知而今看来却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士林以及言官们的舆论仍旧被操纵在官场寡头的手中,一旦反对之声暴起,必然便会有人从中运作。所以,从最底层的转变而言,李信是赞同朱运才以严苛执法,来震慑这些宵小之徒的。
不过李信还要继续看看朱运才会如何应对下去。
“如果百官纠集弹劾于你,又当如何处置?”
岂料朱运才并不正面回答,反而肃容道:“只要镇虏侯锐意进取,决心荡平南京官场龌龊,朱运才纵然万剑加身,也死不旋踵!”
这是他的表态,并不是具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