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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宇亮万万没想到孙承宗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数落他,这让他无颜以对,半句解释都说不出来,一张老脸今儿算是丢的干干净净了。不过,从孙承宗的口气里,刘宇亮也察觉出孙承宗并不相信自己是奸细,也就是说祖大寿的倒打一耙很可能会无功而返,这种认知或多或少让他的心里有了几分平衡。
在孙承宗表态以后,祖大寿虽然对刘宇亮仍旧很不客气,但却也不再穷追死打,看来也不是想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刘宇亮的资历虽然不如孙承宗,但好歹也是当过首辅的人,不论地位还资历都有和孙承宗平起平坐的资格。但此时此刻在孙承宗面前却像个受气的小媳妇,连祖大寿这等武夫都瞧他不起。说到底还是手中无权,而手中无权的根本又是他本就不通兵事。而辽西的关宁军乃是以亲朋故旧为基础纽带建立起来的,除了自家的主将与孙承宗,外来的巡抚总督,大多他们都不会买账的。
这可不是好苗头,如此长久下去,武将军阀则再次有了割据地方称雄的土壤。当然这些话都只是在刘宇亮的肚子里转,眼下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祖大寿且让你横,让你狂妄,将来若是有个忤逆抗命的错处,也别怪他辣手无情,在皇帝面前狠狠的参上一本。
孙承宗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自古以来将相失和都不是好兆头,刘宇亮虽然没有实权,却毕竟是以内阁大学士的身份在山海关督军,祖大寿本不是辽西带兵最多的主将,可因缘际会之下,辽西大军一败涂地,逃进山海关内的溃兵只有祖大寿所部建制最全。所以,洪承畴在整编溃兵后,便半是拉拢的将近半数溃兵编入了祖大寿的麾下。另一部溃兵则被洪承畴亲自整编,编入了他的陕军麾下。
广宁前屯卫一战,洪承畴带着他的嫡系人马亲自上阵,开始虽然节节凯歌,但终究是功亏一篑全军覆没,最后城中兵权最盛者便只剩下了祖大寿。也许就连孙承宗都不得不全面倚重祖大寿,而应付眼下的局势。
其中,义院口的丢失,便与祖大寿的旧部有着扯不脱的关系。义院口关城窄小,在义院口守将推辞之后,便顺水推舟不再坚持孙承宗的将令,索性返回山海关。
谁知就在这些人返回山海关之时,义院口失守的消息传来。派去支援义院口的祖大寿旧部闻言之后,便畏罪作鸟兽散。这件事本应该追究责任的,但作为一军主帅的孙承宗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追究任何人的责任。
想到这些,刘宇亮突然觉得自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之所在,也就是因何祖大寿指责自己通敌奸细的时候,孙承宗只说自己而不说祖大寿的原因。要知道,自己此前也指责过祖大寿的种种可疑行径,孙承宗不可能不往心里去。
“都说说吧,建奴断了山海关的后路,诸位有什么好的主意都说出来,大家伙也可以群策群力,为朝廷做一份贡献。”
说实话,刘宇亮早就没了主意,如果让他来做主,他的应对办法就只有一个字,逃!祖大寿则拱手回应道:“阁老,以当前之形势,一动不如一静!山海关的后路虽然被断了,但山海关城高池深,城内的粮食储备却远胜其他关城,虽然外面的物资运不进来,可坚持个三月半载也是不成问题的,等到那时天下各地的勤王兵马早就到了,鞑子就算再不甘心也得撤兵!”
“老夫听说,锦州方向还有明军在活动,可判明了是谁的兵马吗?”
这个消息让刘宇亮大吃一惊,山海关内的军报,他每日不间断的全部都会翻看一遍,对于各处的兵力部署不说烂熟于胸也是知晓甚详,可从未听过在鞑子身后的锦州还有一支朝廷的大军。
祖大寿却道:“标下也觉得奇怪,这支大军不是从辽西走出去的,也许应该是从漠南草原来的……但看着是敌非友……”
孙承宗的声音有气无力。“嗯,是敌非友就好,对咱们可是帮了大忙的,否则……否则……”
刘宇亮正听的入神,这否则后面却没了下文,因为孙承宗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而且孙承宗在咳嗽完以后,也将话题转向了别处,但却更让刘宇亮震惊。
“是李信,一定是李信!”
听到这个名字,祖大寿身体一震,李信这个名字如今在大明朝的武将中可谓是如雷贯耳,仅仅一年的功夫就做到封坛拜将,大明朝立国二百多年以来,绝无仅有,这是独一份。
“阁老确定是李信?”
祖大寿的声音明显带上了几分颤抖,不知是激动,还是太过在意的原因。
孙承宗点点头,“有八成可能是李信,在老夫来山海关之前,圣上曾下旨遣李信来辽东,在时间和方向上都吻合。唯一的问题就是……”干涸的老眼里流露出一丝担忧,“唯一的问题就是他来的仓促,可能人手和补给都捉襟见肘,恐怕无法和山海关内做例外夹击之势。在这种情形下占据了关键的锦州,吸引鞑子牵制鞑子在山海关的攻势,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刘宇亮击掌道:“这武夫来了就好,山海关有救了!”
可孙承宗却又当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别高兴的太早,如果他的兵力也许比咱们想象中还要少,究竟有多少人,又能应付多大规模的战斗,这都是未知之数,将山海关的希望寄托在未知之数上,不是明智的选择!”
“那还干坐着作甚?咱们派了人去与李信联络一下不久知道了吗?如果人马够多,咱们也来个里应外合反包围,反断其后路,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刘宇亮为自己得出的这个结论兴奋不已,想到山海关将因此而保住,并且山海关一战也有可能反败为胜,那么他的仕途也将因此而起死回生,甚至再次成为内阁首辅也不是不可能。
祖大寿干笑了两声,“刘相的主意甚好,不如就劳烦刘相亲自走一趟吧!”
开什么玩笑,刘宇亮被祖大寿的话吓了一大跳,让他冒险深入鞑子腹地,随时都有可能与鞑子遭遇,而光荣殉国。这还是好的结果,万一成了阶下囚,舍不得身死赴难,一朝成了汉奸身败名裂遗臭万年,那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剧。
第四百六十四章 孙鉁没死
联络李信的确是重中之重,但是敌情复杂为了稳妥起见,必须派一个李信见过的且认识的人前去,如此才能取得李信的信任,那么城中与李信熟识的人恐怕只有两个。一个是孙承宗,另一个就是刘宇亮。
除了这两个人,城中基本都是辽西本地人,即便不是本地人也与李信并无交集。
“山海关被鞑子前后围攻,实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祖大寿突然声音一阵停滞,而后又继续道:“若是鞑子一直以山海关为目标倒也好了,就怕,就怕他们不顾山海关而去,直扑京畿,到那时就算山海关之围顺利解了,在座诸位又有谁能免了罪过?”
“咳咳咳……复宇所言不错,当务之急不但要解山海关之围,还要将鞑子牢牢的吸引在山海关,否则……”
话到此处,孙承宗又猛烈的咳嗽起来。刘宇亮这回不用他说完,也知道这个否则后面的后果是多么的严重。
“刘相啊……”
刘宇亮惊讶的发现,孙承宗居然将话头引到了自己身上,当即便浑身不自在,又觉得背后在嗖嗖的冒凉风,不详的预感空前强烈。果不其然,孙承宗罕有的露出了一个笑容,可看在刘宇亮的眼里,却如坐针毡。
“刘相啊,老夫到现在还记得你去岁单枪匹马入高阳时的威风,这份胆识,不是老夫说的夸张,满朝文武之中仅此一人,就算老夫也没这个胆量啊!”
“阁老过誉,阁老过誉!”
刘宇亮笑的比哭还难看,孙承宗以这件事作为开场白,就算再蠢的人也应该明白,接下来该说什么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砧板上待宰的鱼肉,没有半分反抗的机会。应该说他不敢反抗,也不能反抗。刘宇亮身为内阁大学士到山海关来督军,虽然没有实权,可在这种万分危急的情形下,如果做了缩头乌龟,将来一旦传回京师,到了皇帝的耳朵里,还能有他的好果子吃?
横竖都是死,不如死的好看点,刘宇亮想到此处将心一横,陡然道:“阁老,刘某明白,大不了这把老骨头再来一次千里走单骑,去锦州会会那李信!”
刘宇亮的突然表态倒让祖大寿一愣,又上下仔细打量了他几眼,看看他是不是糊涂了。但见刘宇亮言谈自如,不像是脑子有毛病,这才确信他的确是已经下了去见李信的决心。
“阁老好胆色!标下佩服!”
与此同时,拱手躬身便是深深一礼!刘宇亮有种错觉,祖大寿这回的施礼似乎与以往大不寻常呢!倒似诚心诚意的一样,奇怪奇怪!
刘宇亮决定亲自去寻李信的下落后,便决定于当夜行动。天黑下来以后,换了一身辽西百姓贯穿的衣服,领着老管家刘福又带了四个辽西出身的护卫,由绳子偷偷顺了下去,绕开清军的眼线,悄悄隐在了夜色当中。
提心吊胆的走了几个时辰,总算脱离开清军的侦查范围,路上已经几乎遇不到斥候游骑。再看天色已经隐隐泛白,但很快又阴云密布,大有风雨欲来之势。刘宇亮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打算喘口气再走,可这口气一旦泄了,等站起来却发现双脚就像踩在了火炭上一样,火烧火燎的疼。老头子养尊处优惯了,一夜疾行双脚竟然起了密密麻麻的水泡。只是重担在身,容不得有半点闪失,刘宇亮坚持站了起来,咬着牙一瘸一拐的领着五个随从向东北而去。
不过刘宇亮未注意到,他们的方向走错了,本来应该是往东北去的,结果向西而去。很快他们便被一条大河拦住,谁虽然不深,却水流湍急,于是朔流而上,准备寻一处浅滩水缓的地方过河。
又走了十里有余,果见前面有了一处浅滩。刘宇亮大喜过往,刚要过河却听闻四面八方响起了锣声,四周顿时举起了数不清的火把……
完了!刘宇亮双眼一闭,万念俱灰。毫无征兆就落入了对方的圈套里,如何就这么容易的功亏一篑?真是不甘心啊!紧接着他觉得后背被人猛击了一下,然后整个人趴在地上,啃了一嘴泥。然后双臂就像被人拧麻花一样反转到后背,用麻绳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沮丧到极点的刘宇亮甚至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被人提走的,他只觉得自己像条狗一样的被人在地上拖着,不时还有人在他身上踢几脚。至于,刘福和那四个护卫,刘宇亮早就没了关心他们的念头,现在自身尚且难保,哪里还能再顾及别人。
刘宇亮愣是咬住了牙关,没惨叫一声,没讨讨一声饶,好歹他也是大明朝内阁大学士,更何况还曾身为内阁首辅,就算现在做了阶下囚也要有个首辅的气节。
不过他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毕竟内阁大学士的身份一经暴露,便想跑都不能了,以一个普通细作的身份没准还能寻机逃出去。
但接下来的情形就让刘宇亮大为骇然,他惊恐的发现这些人并不是要羁押审讯自己,而是直接拖到了河边的林子里,让他跪倒在地,同时又有几名刀斧手走了过来。
刘宇亮恍然大悟,他们哪里是要审讯自己,分明是来行刑的,堂堂内阁大学士马上就要像小猫小狗一样死的籍籍无名。就在刀斧手举起手中的鬼头刀的关键时刻,他拼了命的大声喊着:
“别杀我,别杀我。我乃大明朝内阁大学士刘宇亮!我乃大明朝内阁大学士刘宇亮!”
电光石火间,刘宇亮豁出去了。宁可暴露自己的身份,也要暂时把命保住,就算死也不能以区区细作的身份死去。
举起的鬼头刀迟迟未落下,仅仅是眨了几下眼的功夫,在刘宇亮看来却像过了几年一样漫长,直到对方将他扶了起来,这才确信终于死中得活了。
“这家伙是不是骗子?堂堂阁老怎么可能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可万一真是阁老呢?万一杀错了……”
“唉,别说那么多了,去请示大帅吧……”
刘宇亮的耳边传来了几名鞑子的窃窃私语,什么大帅,什么阁老,这群鞑子的说话怎么如此莫名其妙。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一名鞑子上前与他问话,这回明显客气了许多。
“你真是大明的阁老?”
“如假包换!”
“那你可识得宁远巡抚?”
“孙鉁?”
刘宇亮心头一紧,下意识的就吐了两个字,是一个人的名字。
“看来你是知道俺们大帅的,不过这也不能证明你就是阁老,你等等吧,一会俺们大帅来了,自然便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此刻刘宇亮心中莫名激动,径自追问:“等等,壮士,你们是汉人?”
“你看看,俺们不是汉人,难不成还是鞑子?”
借着火把的光芒,刘宇亮这才留意到这些人身穿的都是汉人装束,甚至有人还穿着破旧的大红色明军军装。
“如此说宁远巡抚孙鉁还活着?他没有死?”
那人却不干了,骂道:“谁这么缺德,敢咒俺们大帅!”
闻听此言,刘宇亮大有如获至宝之感,不但死中得活,而且还遇到了传言中已经殉国的宁远巡抚孙鉁。孙鉁乃是孙承宗的次子,就连皇帝都对此人多有赞誉赏识,甚至在听到了他的死讯后还流下了眼泪,能寻回此人的意义极其重要。
“是刘相吗?”
一个沉着淡定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刘宇亮回过神来才发现一个人站在自己的面前,身上袍服破烂,脸上胡子拉碴,但依稀能辨认出正是孙承宗的次子孙鉁。
“哎呀,贤侄受苦了!”
刘宇亮激动之下并没有称呼官称,而是叫了句贤侄。
“还愣着作甚?赶快将阁老身上的绑绳解开!”
几个军卒诚惶诚恐的给刘宇亮松绑,一边低声下气的请他赎罪。刘宇亮淡然一笑,“不知者不罪!再说,你们都是朝廷的功臣,何来有罪之说?”
刘宇亮拉着孙鉁寒暄了几句,便询问起他这段日子的经历。孙鉁长叹一口气,“那日城陷之后,孙鉁率部突围,且战且退,后来便退入这老林子里,躲避鞑子的追击……”
“前一阵洪部堂克服辽西诸多堡寨,那时你们怎么不出山呢?”
孙鉁赧然一笑。
“阁老有所不知,本来是要出山的,可正好孙鉁发了寒热,便耽搁了两日。等好转以后,再准备出去的时候,却惊悉洪部堂已经大败……”
刘宇亮若有所思,连说了两声好,才道:“你可知道李信已经到了辽西,而且还占了锦州城?”
“甚?李信来了?”孙鉁眼睛一亮,这对于他绝对是个大好消息。“孙鉁人手少,不敢将人派出去太远,所以对锦州一带的情形并不了解!”
“实话告诉你吧,乃父临危受命,已经来了山海关,老夫这次去锦州就是受孙阁老所托,寻得李信与山海关里应外合,打鞑子一个措手不及!”
孙鉁闻言后一拍大腿,豁然起身。
第四百六十五章 跌宕起伏
“贤侄随老夫去锦州吧,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万一和鞑子大军遭遇连个救援的人都没有。”
刘宇亮满怀希望,如果孙鉁能随他去锦州,这一路上就会安全了许多。但出人意料的是,孙鉁沉思了半晌之后竟然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