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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汗不如派遣一使者,携一面虎头金牌,让窝阔台殿下全权负责所有的大事。”纳牙阿奏道,“如此,全军就有了主心骨,有了您的旨意,窝阔台殿下也就能放开手脚。”
“看来也只有如此了!”铁木真无奈地回答道,又忽然问道,“纳牙阿,你说不儿罕这个少年人为何就能预卜到呢?难道他真地得到了长生天的启示?”
“大汗,有关神灵的事情,末将不敢揣测,不过,他若不是得到长生天的庇护,怎会一次又一次让末将胆战心惊呢?”纳牙阿奏道。
铁木真低头深思了一番,才说道:“神灵的事情,总是让人难以预测,我身为合罕,也不能违抗长生天的旨意。”
“大汗英明!”纳牙阿道。只是他心中有了个很大的疑问:成吉思汗口中的旨意到底是什么。
“不儿罕最近在干什么?不是还在搜刮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们的钱财吧?”铁木真问道。
“禀大汗,春天时,听说他正忙着安顿逃去撒马儿干的流民。”纳牙阿道,“发放种子和耕牛,让那些逃去的人耕种。”
“哦,他是个很有才能很有见识的人,就是心肠太软,这样哪里能办得了大事。看来,他将来就是个做宰相的好人选。”铁木真道。
“大汗所言极是,依我看,不儿罕恐怕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难得的是他没有私心,从商人身上所得全都入帐,如实地送到您的面前。”纳牙阿道,“不过,我听说,我大军大部征战在外,沙漠中的强盗也猖狂了起来,已经截杀了不少商队。不儿罕刚派人来请求大汗派出一支军队剿灭这些盗匪,因为如果那些商队若是不敢来,赋税恐怕就少收了不少。”
“我大军在外征战,怎能去对付来无影去无踪的的盗匪呢?”铁木真道,“察合台不是派过两个千人队去了吗?”
“禀大汗,察合台殿下确实派过,不过收效甚微。因为大军出动,往往还未走出军营,那些盗匪就得到了消息,沙漠中的那些强盗实在太狡猾,军队一出动,他们就躲起来,而军队不可能总是呆在沙漠里浪费粮食。”纳牙阿道,“又因为战事紧,这两个千人队都被调回了。”
“这等事情,不儿罕自己不能办吗?他是达鲁花赤,抓捕强盗和罪犯本就是他份内的事情。命他自己看着办,让他自己招弓箭手去消灭强盗。”铁木真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的军队不是专门用来对付一小撮沙漠中的强盗的!”
“是,大汗!”纳牙阿又奏道,“不儿罕还遣使来报,金国皇帝派了一位使者乞和,已经抵到撒马儿干,请大汗下旨!”
“夏天到了,我会去铁门关避暑,让那使者到那里来见我。”铁木真道,“那金国皇帝想与我议和,他却是想错了。我征服了此地,就会带兵去跟他议和!”
“金主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纳牙阿道。
……
正当铁木真和纳牙阿在议论赵诚的时候,赵诚正在撒马儿干城外。他入眼到处都是从呼罗珊和玉龙赤杰地区逃亡而来的流民,他们拖儿带女长途跋涉,避开蒙古军或者逃散的各地守军,花光了自己的所有积蓄,才抵达这个传说中的安全之地。
“向北走,听说那里才会得到安全!”人们众口相传着。
赵诚负责治理河中地区,仅仅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安定了人心,虽然还是离不久前的繁荣之景相差甚远,但是至少让本地区的平民看到了希望:大街上的平民,河谷中的果农,田地里的农夫,牧场中的牧民,清真寺里的教徒,面上都有了几份生气。河中地区甚至在乌浒河以西以南地区的百姓看来,那就是安全之地,所以,当铁木真的军队肆虐呼罗珊与花剌子模地区之时,大量的难民通过各种途径逃往河中地区。
与流血的呼罗珊相比,河中地区就是天堂。
人口的大量激增,让赵诚感到了压力,不仅带来了更大的粮食缺口,而且很可能带来疾病与治安动荡。他认为在自己职权范围之内,有责任让大多数人活下去,只是他不希望他总是忙着补救因为蒙古人军队征伐而带来的后果。
他以治安防范的名义,将自己的巡捕队扩充到了一千人,分别把守着乌浒河的沿岸要地,各路流民被他集中在不花剌和撒马儿干,全部进行一番清洁工作,防止瘟疫的发生,防患于未然。然后,流民被登记送往各地安置,发放粮食与耕牛,或者让他们加入官方的手工作坊中去,或者鼓励经商,让他们定居下来。
粮食的压力大增,他只得动用手中掌握的一部分资金,从商人们和去年被免税的平民手中购买粮食。在赵诚的暗示下,宗教法官瓦希德丁号召教徒们出粮,尤其是那些受过他恩惠的百姓,并没有忘记他的恩德,纷纷拿出自己可怜的余粮,帮他渡过了一个难关。直到秋天再一次有了收成的时候,赵诚才松了一口气。
王敬诚虽然因为巴里黑事件,跟赵诚一度有了芥蒂,但是在身体恢复之后,还是默默地帮赵诚忙前忙后。上兵伐谋,赵诚不期望得到他的完全认可,只是希望他能留在自己的身边,帮助自己。他是自私的,如果不是因为有王敬诚等人陪伴在自己身边,他甚至会一走了之,回阿勒坛山过着自己牧民的生活,正是因为他们,赵诚才知道自己不能没有目标地活下去。
而赵诚的善举,又一次赢得了所有人的赞扬。有佚名诗人后来说:
假如撒马儿干又一次成为苦难人的天堂
那么年轻的桃花石总督,就是他的建立者
嘿,若是你拿蒙古人与他相比
黑与白怎么能相提并论
苦与甜怎会是同一种滋味呢
第三十二章 伐交㈥
窝阔台由于得到铁木真的授权,取得了指挥玉龙赤杰方向所有军队的权力,坚守了近八个月的玉龙赤杰终于完全陷落了。
因为蒙古军在此战中遭受了重大损失,等待着玉龙赤杰军民的将是最悲惨的命运:从他们中间将十万名左右的工匠分出来,押送到东方去;剩下的居民作为俘虏被分给每一个蒙古兵,据说围城的五万多蒙古军,每人分到了二十四个俘虏,这些俘虏通通被处死,死亡人数之巨大,以致史学家都不敢记载①。
在进行屠杀后,蒙古军进入城中进行洗劫,他们拿走任何能带走的值钱物品,并毁掉城中尚保存下来的房屋和不能代走的一切。最后为了不让有人能幸存下来,蒙古人挖开了阿姆河的大堤,把水引入城中。大水冲入城市,摧毁了城中残存的房屋,一些躲藏在地穴、密室、尸堆中的人也全部被淹死。
铁木真的三人儿子终于攻下了玉龙赤杰,然而铁木真却极为愤怒。按照铁木真的札撒规定,凡攻下的城镇,其中的财物、百姓要分成若干份,不从征的宗王、将领也各有份额。这是一种鼓动对外征服的政策,但是玉龙赤杰被攻下之后,术赤、察合台和窝阔台三人却私分了战利品,既没有分给其他人,也没有向铁木真贡献一个子。
然而赵诚却听到另一个消息,术赤在攻下玉龙赤杰之后,就拒绝回去见铁木真,去了自己的封地。这实际上是术赤用自己的行动表明自己的不满,父子间的关系骤然变冷,正如赵诚心中所料,一个帝国开始出现了分裂的倾向。术赤曾跟赵诚偶尔谈起过大汗之位的,很显然他还是有些在乎的。
赵诚几乎每个月都能听到诸如屠杀之类的消息,让他的感观都已经麻木了,死者只不过是蒙古人军功上的一个注脚罢了。
金国使者乌古孙仲端在不久就赴铁门关,奉国书觐见了在那里度夏的铁木真。
结果也如赵诚等人私下里所预料的一样,铁木真不可能与屡吃败仗的金国皇帝称兄道弟。铁木真声称:若是你们皇帝将河朔之地让给我,自降为河南王,那么我们彼此可以罢兵。乌古孙仲端只是一个使者,无权答应铁木真的要求,只能带着铁木真的意见回去汇报了。
临行时,又在撒马儿干停留了数日,心情极为低落。刘翼出面给他送行时,将自己这些年所作的一部书稿让他带回去,顺带还有赵诚“写”的两部小说,赵诚说是给他路上“解闷”。
乌古孙仲端前脚刚走,撒马儿干又迎来了一位使者,这位使者却是来自宋国的杭州,在战场上的将士们你来我往之外,执政者们在“伐交战线”上却也是不甘寂寞。不过,这位宋国使者第一次见到赵诚时,前者吓了一大跳,后者大感意外。
以鸿胪寺卿苟梦玉②为正使的宋国使团一行人,在走到撒马儿干城外的时候,赵诚正在一条河边给自己的心爱的马匹刷洗。
乌骓马去年春天的时候,产下一个小公马驹,这个小马驹继承了赤兔马与乌骓马所有的优点,浑身没有一点杂毛的火红色,皮毛光亮,完全有一副赤兔马那样的比例恰当的骨架,又拥有乌骓马的典雅高贵气质。赵诚给这匹小马驹起了个很好的名字:追日。因为在野外里,这匹火红色的小马驹,跑起来就似一团火一般,如同早晨往上爬的太阳。
王敬诚等人一致认为这个名字起的相当好。
追日实在太调皮,它的父母——赤兔与乌骓都静静地站在河边,安详地让自己的主人给自己刷着皮毛,十分惬意地眯缝着双眼,时不时伸出粗糙的舌头舔了舔主人的胳膊,那追日却踏入深不入膝的河中撒着欢,将水花弄得四溅。有鱼儿受了惊,纷纷跳起,白花花的一片,赵诚的护卫们纷纷卷起裤脚下河捕捉。
赵诚笑了笑,这种事情他通常都不会责怪他们不务正业,赵诚相信背后树丛中至少躲着二十位弓箭手。
铁木真要他自己想办法对付沙漠中的强盗,于是他就将巡捕队扩大到了两千人,其中一千五百人被他发配到沙漠地带进行训练,由何进负责,待训练初成,就会找那些飘忽不定的强盗的算帐,对付强盗,只有用强盗的办法才行。而剩下的五百人中,就成了他私人的卫队,这并不太令人奇怪,因为他们名义上都是奴隶,是赵诚让他们免于丧命的,在奴隶制的蒙古,赵诚做为一位地方大员,有理由拥有自己的卫队,他实际上是拿政府的钱养自己的兵。他们大部分都是由汉、契丹和党项人组成,理由是语言与宗教习惯与他相同或相似,他可受不了那些动不动就做礼拜的本地人,还不吃猪肉。
赵诚今天之所以有时间,来到城外给自己的马匹梳洗,看上去他也很放松,只是因为今天是礼拜天——真主的信徒们每日五礼拜,七天一大拜,也就是说每七天为一周,在这礼拜天,信徒们都要淋浴一番,换上最干净的外套,去清真寺做礼拜。所以赵诚就规定所有的公务员(官吏)在这一天停止办公,顺便让他也有正大光明的休息借口,却被人记为一大善政。
“什么人,停下,要不然我就放箭了!”身后突然传来陈不弃的喝令声。
只听一片慌乱声传来,夹杂着蒙古人半生不熟的突厥语:“你们是什么人,竟敢用箭指着我们蒙古人?想造反不成?”
“我们是河中府达鲁花赤不儿罕座下护卫,你们放着大路不走,来到这里做甚?”陈不弃不卑不亢地问道,他的声音中还夹杂着一些虚弱,这恐怕是他平生第一次用刀箭指着蒙古人。
“原来是不儿罕那颜在此,我等奉木华黎太师之命,护送宋国使者来撒马儿干拜见成吉思汗。我们赶了半天路,见到这里有条河,只是想饮一下马而已,若是打扰了不儿罕那颜,我等马上退走如何?”那蒙古人态度立刻软了下去。
“不弃,你让他们过来吧!”赵诚在河中冲着岸上黑漆漆的树林中喊道。
“是,主人!”陈不弃回答道,又冲着来人说,“我家主人让各位过来。”
时间不大,一队二十来位骑者上了河堤,当中一位戴着纱幞着紫色官袍的官员,身边是数位服绿的小官,剩下的就是蒙古向导和护卫了。
这位服紫官员就是大宋国的使者鸿胪寺卿苟梦玉,他这一身正式的官员骑在马上,实在不是个好主意,但是因为就要到达目的地,他如他的同行乌古孙仲端一样,坚持着官方的所谓尊严与体面。
只见出现在他的眼前的那个让蒙古人也礼让的“大官”,正赤着脚站在河中,穿着一身白色的紧身外袍,那下摆被他掖在腰带下面,正用一个大毛刷极为用心梳理着那匹赤色骏马的长鬃毛,就像一位丹青高手正在用心地描绘一般。
出于礼节,苟梦玉立刻下了马,走近那官员身后,极有礼貌地唱诺道:“奉大宋皇帝陛下钦命,鸿胪寺卿苟梦玉奉命出使西域,觐见蒙古大汗陛下,路过此处,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赵诚仿佛才发现一般,他暂时放下手中的活计,猛地一回头道:
“使者大人辛苦了!”
苟梦玉这才看清对方的相貌,这一见让他大惊失色,便要屈膝下拜,赵诚大感意外,这使者好歹也是代表一个皇帝的,怎么会对自己这么一个“外国官员”行此大礼。赵诚连忙向前一步,制止道:
“大人行此大礼,让在下如何是好?你是你家皇帝的使者,代表的是你家皇帝,我却是蒙古大汗的臣子,不比你高贵。”
“这个……”苟梦玉也立刻意识到自己的不妥,脸色有些尴尬,他掩饰地抚弄了一下的官服的下摆,“失礼、失礼,在下穿着这一身官服,骑马不便,弄得有些凌乱,让大人见笑了。”
“大人远道而来,身负国家军机要务,看来只能在我这撒马儿干城内暂驻了。我今日无事,请大人稍等,容我收拾一下,我好引大人去驿馆歇息如何?”赵诚道。
“大人客气了。”苟梦玉连忙摆手道,“有劳大人!”
赵诚将马具装好,一翻身跃上了高大的赤兔马,干净利落,让苟梦玉心中暗赞。赵诚将两支手指塞入嘴里吹了个唿哨,那追日小马驹听见了,从上游扑腾扑腾地踩着水花而来,竟是无比地欢悦,苟梦玉大开了眼界。
“本使看大人地位尊贵,面相却与蒙古人迥异,却不知大人家乡何处啊?”苟梦玉与赵诚并骑而行,可是赤兔马打了个响鼻,他的马儿就自动落后半个身子。
赵诚心中轻笑,口中却说道:“我生于蒙古,长于蒙古。也曾读过几本书,我的汉名叫赵诚,这要是在你们大宋国,那就是国姓。”
“是、是,大人说笑了。”苟梦玉惊异地说道,“要不是大人告之在下,小使以为在这西域遇到了故人呢,大人跟小使所认识的临安府的一位贵人长得神似。”
赵诚大感意外:“哦?他也有我这样的好马吗?”
“宝马倒是也有几匹,可是在小使看来,与你这三匹马中任一匹相比,都差得远了。”苟梦玉恭维道,“大人身为地方父母,却难得大人亲历亲为,亲自为自己的马匹梳洗一番,令人钦佩。”
“呵,这并不奇怪。一个骑兵,都应该像爱护自己的性命一样爱护自己的马匹,这马如同人一样,你对它好,它就把你当作可以亲近之人可以信赖之人,任你驱遣供你鞭策,千万别把自己的马当成寻常的牲畜。正如你们文进士,要不是皇帝招贤纳士开科举,哪能让人有做官的机会。正所谓学而优则仕,皇帝给你们官做,我想你们自然对你家皇帝无比忠诚吧?”赵诚笑着道。
“我等身为臣子,自然对我大宋皇帝有赤子之心,唯有披肝沥胆为我皇尽忠,才可尽一臣子的本份。”苟梦玉道,“西域虽远,道路难行,然身负吾皇之命,自当鞠躬尽瘁,知难而上,不负皇恩!”
“使者大人真是忠臣也!”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