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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穆斯林中的一位长者和相当一位有权威的人士,瓦希德丁的内心是矛盾的。一方面他们早就对外来征服者摩诃末不满,当他们处于屈出律的统治之下时,因为屈出律打击、压制伊斯兰教,他们将摩诃末视为解放者,然后他们知道自己错了,当听说来自遥远东方的蒙古人与摩诃末交恶之时,他们内心之中还是有些欢迎的,就连埃及的哈里发也曾经试图联络蒙古共同进攻摩诃末。
算端抛弃了他们,所以他们也抛弃了算端,只求能得到蒙古统帅的怜悯。但是蒙古军的残暴行为一次又一次冲击到他们的心底深处,他们用“这是真主的旨意”来安慰自己。然而异教徒必竟是异教徒,蒙古人将清真寺里一切值钱的东西抢掠一空,只留下空荡荡的寺庙和一地的《古兰经》,蒙古铁骑肆意在先知的真理上践踏。他无数次看到过因宗教而发生的战争,穆斯林与佛教徒、祆教徒,还有穆斯林内部因为教义上的争执而引发的圣战,对自己信仰的虔诚让他有些恐惧,他不知道撒马儿干城这座清真寺能否保存下去。
“真主啊,救救我吧,请您给您的信徒一些启示吧,让您的福祉能永远降临人间,我愿将用此余生引导更多的人来侍奉您,听从您的教导,宣达传您的意旨!”瓦希德丁在心中许愿道。
礼拜净室外有人发出一声清脆的咳嗽声,瓦希德丁回头望去,见一少年人正在门外目光专注着看着自己。
“嗯……长……官?”瓦希德丁吓了一跳。赵诚他是见过的,当日他带着宗教人士前往蒙古最高统帅的营中请降,这位少年人就站在旁边。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赵诚,赵诚这次突然到来,没有随身带兵器和士兵,让他有些意外。
“长官?你这个称呼是说对了,我刚被蒙古大汗任命为河中大达鲁花赤,统管河中诸城地方的民政,也就是总督、大总管。”赵诚在站在门外道。
“啊?”瓦希德丁大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想到蒙古人会任命一个少年来统治他们,他努力地掩饰着心中的种种疑问,问道,“不知总督亲自来此,有什么需要让我效劳的吗?”
“你我难道就这么隔着一道门,谈公事吗?”赵诚盯着对方小心翼翼的脸,打趣道。
瓦希德丁暗叫不好,连忙要将赵诚往里面请,赵诚却拒绝了:“这里是你们祈祷的地方,我不是教徒,怕污了这里的地面,你我还是另找一个地方吧?”
赵诚的一番姿态,让瓦希德丁的好感大增。
在另一房间里,赵诚表明了来意:“我听说阁下是撒马儿城内最有威望,处事最公正,同时也是最明智之人,我身为达鲁花赤,责任重大,此次前来拜会阁下,就是想听听阁下有何想法?”
瓦希德丁听了赵诚的解释,心中很不以为然,虽然他在此城很有威望,但还从没有官员专门来请教他,更何处前几日刚经过一场生死大战,他很怀疑这些侵略者的内心。
“我只是一位法官,哪里懂得什么治理呢?”瓦希德丁小心地措辞,他不敢因为对方的年纪而轻视,唯恐招来对方的惦记,“若是您有什么指示,只要我能办得到的,我一定照办。”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很有这样的觉悟,当数日前他主动代表教众投降,他就有了这样的觉悟。他只企求蒙古人不要逼人太甚,就已经是造化了。
赵诚明白他心思,微微一笑道:“我今天之所以登门拜访,是因为我认为任何宗教都有自由传教的权力,虽然我不信仰其中的任何一种,但我表示尊重。我希望您能将我的意志传达给所有的人!”
瓦希德丁心中狂喜,激动地问道:“请问,这是您的观点,还是……”
他想问的这是不是成吉思汗的观点。
“眼下这是我的政见,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会向蒙古大汗请求一道旨意,让我治下的所有的人民,都有自由信仰的权力,人人皆可遵守自己的教规。”赵诚道,“但是你们教义之中凡是与蒙古法令有所抵触者,你来解释,如何?”
赵诚对这件事是有信心的,因为蒙古人当中,除了土生的珊蛮教,还有佛教徒、景教徒和穆斯林,刘仲禄还千里迢迢地去山东敦请丘处机。
“那太感谢总督老爷的宽宏与仁慈,您的善举必将得到回报。”瓦希德丁恭维道。
“你这话错了,一,我不是什么老爷;二,这将会是蒙古大汗的旨意,要感恩,也要感谢成吉思汗!”赵诚纠正道。
“是、是,我错了。”瓦希德丁连连认错,他发现自己这位年过半百者在这位少年人面前表现地太过笨拙,“不知总督需要我们做什么?”
“你们需要做的,就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若是心有所谋,我也无法替你们担待了!”赵诚道,他下意识地将自己看作清真寺的保护者。
“是、是,我们撒马儿干人,哪里敢违抗蒙古大汗的旨意呢?”瓦希德丁连忙否认道。
……
赵诚在这一天的下午,拜会了数位宗教界人士,许下了诸多方便之门,博得了这些人的好感。第二天便骑马去成吉思汗处寻求支持,在成吉思汗的眼皮底下做事,他得小心从事。
成吉思汗对城市有一种天生的厌恶,他不习惯有屋顶的地方,更不习惯在他眼里太窄的街道,在他的眼里,只有无穷无尽的天空和一眼望不到边的平地、草原,才是他应该住的地方。他住在撒马儿干与那黑沙不(今乌兹别克斯坦卡尔施)之间有草原的地方,在那里他可以随时策马奔驰和打猎,他将在那里待上整个夏天与秋天,他已经派者别和速不台去追踪摩诃末,派三位儿子去扫荡其它未下城邑,目标是攻打花剌子模国的首都玉龙赤杰。
赵诚见着铁木真,将自己的宗教主张及目的,开诚布公地说出来,铁木真笑了:
“两年前,者别攻喀喇契丹,对着喀喇契丹人宣布‘人人皆均可信仰自己的宗教,遵守自己的教规’,结果喀喇契丹的百姓对者别表示欢迎和臣服,那只尊重景教与佛教的屈出律却不得不逃跑。所以这一条我完全可以同意,在我们蒙古大草原,也不是人人都信奉长生天的!”
对此,铁木真有自己的解释:“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神,他们都住在天上,因此与我们蒙古人的腾格里大神并不矛盾,因为天空无限广阔,无所不容无所不包,可以住下许多大神。每一种神灵各自管着各自的国家和百姓,非我蒙古人,他们可以信仰他们自己的神灵!”
“大汗的心胸令人钦佩。不过,若是仅对一种宗教另一眼相看,对国家也不利。”赵诚道,“我听说当年大姗蛮阔阔出曾经显赫无比,蒙古大草原上投奔他的百姓甚至有超过大汗的迹象。为大汗着想,大汗不如颁布法令,让各种宗教都可以自由流传,如此便多了些制肘!若是有教众想谋反,响应者就不会太多了。”
赵诚这么说看似是替成吉思汗考虑,其实是多此一举,伊斯兰教已经在这里深入人心,随着时间的推移,必然成为唯一统治宗教。但是成吉思汗听着舒服,因为当年阔阔出借着宗教地位,甚至不将他放在眼里,终被他所杀。不过,真要说阔阔出,赵诚跟他还有不共戴天之仇,自己的小命就差点栽到他的手里。
“对,不儿罕所言极是,若是长春真人来了,我会为他在这里盖一所道观。”铁木真赞许道。铁木真后来又吩咐大断事官矢吉忽都忽将此事记入青册。
赵诚还停留在帐内,没有离去。
“你还有什么事?”铁木真道。
“大汗,我听说您派术赤、察合台与窝阔台三位殿下进入花剌子模境内,去攻打玉龙赤杰?”赵诚问道。
“确有此事,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铁木真道。
“禀大汗,我从小与牛羊打交道,深知一群骏马当中必有一匹头马,一群羊中也必有一只领头羊的道理。大汗派三位殿下出征,是以谁为主呢?是您的长子,还是您为国家挑选的储君呢?”赵诚说道。
“不儿罕,怎么你是怀疑我的命令,还是质疑我的儿子们的勇猛?”铁木真不高兴地说道。他已经被战无不克的胜利陶醉了,他也确实有这样的信心,术赤等人都是猛将,在这一点上铁木真有着不同寻常的自信。
“大汗息怒!我听说玉龙赤杰是花剌子模的都城,经营日久,不比撒马儿干是新占之地,人心本就不稳。三位殿下共同领军,若是战事顺利,则万事大吉,若是战事旷日持久,久攻不下,三位殿下对战法有了争论,恐怕就对战事不利了,所以必须要有一人为主帅!”赵诚道,“大汗,若是我所说的话错了,大汗可以当作没听说过,并非我对三位殿下不敬,更不是我想质疑您的命令。但是我心里若是有些不同想法,藏在心里而不告诉大汗,那就是我的罪过,请大汗明鉴!”
“大汗!”铁木真身边的中军万户纳牙阿奏道,“不儿罕所言臣虽不认同,不过他敢将心里的话说出来,而不是隐藏起来,此举值得赞扬!”
“好了,你退下吧,好好经营我交待的任务。”铁木真挥了挥手,赵诚退下。
铁木真的目光随着赵诚的背影移动,待赵诚的背影消失之后,轻声问身边的纳牙阿道:
“纳牙阿,你也是一位亲手斩杀无数敌人的勇士,难道你就如此害怕他这个少年人?”
“大汗,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啊。”纳牙阿奏道,“不儿罕自从来到您的身边,您也看到了,他不是个凡人,我不是害怕他,而是对长生天的敬畏!”
“那就再等等看,他是不是真的得到了长生天的启示?”铁木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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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大净,阿拉伯语称“务苏里”,即用净水按程序洗涤全身;小净,波斯语称“阿布代斯”,即用净水按程序清洗身体的局部,有一套极其详细的规范。无论大净或小净,那就是必须是淋浴式的,而绝不许用盆和桶洗涤,更不能在浴池内洗涤,因为手和肢体一进入盆和桶内其水便被认为是污水。
第十九章 桃花石㈥
公元1220年的6月,整整一个月,赵诚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抚慰所有的宗教界人士。
成吉思汗在赵诚的坚持下,在撒马儿干的郊外分别接见了六十位宗教界的法官、教长和学者,发放文书,以保证生命与财产安全,确认他们的臣服之心。还颁布一封诏书,允许各种宗教都可以自由传播与信仰,但不可干预行政事务。
赵诚还在撒马儿干城最大的一座清真寺前立下一个石碑,用波斯文与阿拉伯文将成吉思汗的敕令刻上去。他还别有用心地利用自己的身份,将自己的汉语名字刻在了立碑人的位置。为了搞平衡,他特意给予其它宗教一些特别的优待。
赵诚的努力,获得了丰厚的回报,不仅令惶惶不可终日的人心平静下来,河中地区的教众和百姓人人都知道了一个桃花石人是他们的最高行政长官,这位长官不仅年纪轻,而且很有善心,处处为百姓着想。所以人们后来都亲切地称呼赵诚为“真主派来的桃花石小总督”。
瓦希德丁领着一批人特意拜访了一次赵诚,带来了大批的礼物。赵诚没有接受,不是他不想要,而是他明白他不能要,他建议瓦希德丁将礼物送到成吉思汗的面前,瓦希德丁照办。此举不仅让瓦希德丁一干人等的臣服之心得到成吉思汗的高度赞赏,连带着赵诚也被成吉思汗赞赏有加,并且特意下了一道命令,整个河中地区各地方的地方长官,有关民政的必须要听从赵诚的指令。
赢得了人心,事情就好办多了。赵诚在那些宗教界人士的支持下,选拔了一大批官吏,充实到各个地方,他在王敬诚等人的建议下,将赋税与司法监察等机构与地方行政独立出来,直接由他任免和控制。
何进已经组建了一个巡捕队,总共五百人,他招来的部分是在此居住数代的汉人、契丹人、党项人,剩下的就是一些精壮的无家可归者,各色人等都有。这五百人对付叛乱不行,但是初步训练之后,对付那些小偷小盗小抢者,还是绰绰有余。
赵诚在城中巡视。那些无家可归者或者失业者被他集中起来,每天安排他们清除城内的残亘断壁,为的是换取一份口粮,也少了些安全隐患。赵诚感觉自己是在我蒙古军擦屁股。
有了粮食,这些人就有了希望,生存的本能让他们任劳任怨。每当赵诚走到他们的身边之时,他们忘了赵诚是蒙古人任命的最高官员,而是一位慈善家。
许多人对赵诚这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人担任这一重要职务持保留看法,比如耶律阿海。这位耶律氏本是金国的官吏,精通诸国语言,因而成为金国朝廷的外交人员,但是当他第一次出使蒙古的时候,为铁木真的风采所吸引,深感铁木真将成为霸主,于是他就毫不犹豫地投诚了,因而在他在铁木真成为霸主的时候,就成了一位大功臣。从耶律氏诸多子孙,比如耶律留哥、耶律阿海及后来的耶律楚材来看,铁木真成为雄主,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耶律阿海被铁木真直接任命为撒马儿干的达鲁花赤,成了赵诚的下级,他当然会有不同看法,因为可是有太师封号的。不过,他还未来得及表示异议,他就病死了,接替他职位的是他的次子耶律绵思哥。
“大人,撒马儿干城内的活计,很快就要干完了,这些人如何安排?”耶律绵思哥问道,“若是没有个安排,这些人恐怕就会沦为盗匪。”
耶律绵思哥这话有些考教的意思,在他的眼里赵诚只不过是一个比平常人聪明一些罢了,他表面上对赵诚表示尊重,其实内心里有些看不起。
“这个好办啊。”赵诚轻笑了道,“在我看来,这是很难得的劳力。不仅街道需要修缮,城外的水渠需要人去修缮,还可以去修路、架桥,你每天让他们这么干活,是个很吃力的活。”
“什么?”绵思哥不明白。他以为赵诚的意思是说这些人被分配的活太重。
“你看他们每天都在干活,每天干完你交待的事情,就能得到一点口粮。可是要是换成我干活,我宁愿每天只做你交待的活,宁愿这活总是干不完,因为那样我就不担心饿肚子!”赵诚笑着道,“我可没时间,大汗让我好好经营,早日收到无数的赋税。若是这撒马儿干城到处都是这个破败的样子,还有这么多人靠官府养着,我何时才能收税啊?这是人气!”
“那大人怎么办?”绵思哥道,“大人心善,不仅救了他们一命,还养活他们,已经是他们的造化了!”
“将口粮减半!”赵诚道,看绵思哥不明白,解释道,“将活计加半,按照小队,每天先干完的那前三支小队,获得全份口粮,落后的,就让他们得到半份饿着肚子!如此所有人才会下力气,手脚也会快点。”
绵思哥目瞪口呆,肚中腹诽:“你够狠!”
不管他的诧异,赵诚接着说道:“城内修缮的活计干完,一部分安置到城外,那些无主之地需要有人种植伺弄,巡捕队若是抓到犯了罪的,全部押到城外,去疏通水渠,口粮也依此办理。若是不分青红皂白砍了头,那不是一个好买卖。”
“是,大人!”绵思哥不得不表示赞同。
“如此,解决了这些流民,人气仍不足,那些本地的商人们都被吓破了胆,又没有浮财继续自己的买卖。看来只得指望外地商人,这个如何吸引外地商人来此经商,则是一个大问题。”赵诚道。
“不知大人还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