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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住手中现存的实力,才是从属于拖雷的权贵们暂取守势的最大原因,并非因为他们惧怕贺兰军,他们若是在与贺兰军血战中拼光手中的军队,他们将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百姓即军队,军队即百姓,男人们战死,草原上女人们就得依附别的男人,牧场也会成为别人的牧场,一切成为权贵的要素都将失去。
所以拖雷的遗孀和他的属下们也在等待忽邻勒台大会的召开,但这一次他们将会有所警醒,他们不想让拖雷悲惨的遭遇重现,让拖雷的儿子们也包括自己成为新可汗走向权力之巅的祭品。他们要争上一争。
所以,当拜答儿拐弯抹角地提议,让拖雷家族支持自己父亲为新可汗的时候,唆鲁禾帖尼并未明确说她和她的家族会支持谁,她需要保证自己儿子们不受别人奴役,需要将属于自己家族的军队让儿子们牢牢地抓住。
“一个团结的大蒙古国,才是不可战胜的强大国家。一个团结的军队才是令百万敌人胆寒的军队!”拖雷临死前对自己的妻子如是说,“我希望成吉思汗的荣耀再一次兴盛起来,否则我死不瞑目!”
不儿罕山终于到了,众人好不容易才将拖雷的棺椁搬到了山巅,那里是与神灵最近的地方。蒙哥、忽必烈、旭烈兀等儿子们手持着铁镐,狠狠地砸向冻如钢铁的地面,每砸上一镐,他们心头的恨意与悲痛似乎就少了一点。
巫师戴着奇怪恐怖的面具,在山风中跳着古怪地舞蹈,招唤着魂魄的归去。大山峻峭峰峦直插云宵,传说中那里就是神灵居住的地方,可是神灵却总不愿在人间公开露出自己的真面目。神灵之所以被称为神灵,因为他太神秘。
“尊敬的唆鲁禾帖尼夫人,我是拔都那颜帐下的侍卫千户,奉拔都那颜之命,特来致哀。”一个二十七八岁身手矫健的年轻人走上前来,恭敬地问候道。
“哦,你是不儿罕的安答吧?”唆鲁禾帖尼诧异地问道。
那年轻人面色一暗,点头承认道:“夫人说的是,我叫莫日根。”
第十二章 暗流㈡
莫日根是拔都从遥远西域派来的代表。
在孛儿只斤氏的所有子孙中,拔都离蒙古草原最远,正忙着建设自己的独立王国。他干得相当不错。他是最后一个知道东方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
愤怒,除了愤怒还是愤怒。不过拔都在发泄了一番之后,他照样出去狩猎,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自从他父亲术赤死后,他就越来越大彻大悟了,东方发生的事情好像跟他关系不太大。大蒙古国的出现不过是二十六七年的光景,所谓蒙古人也不过是有着久远历史渊源或近或疏或根本就不是一个祖先的各个部落百姓,在一个强力人物的铁腕下组成的集合体。拔都不奢望东方亲戚们给予自己特别的尊重,他在自己的天地里自由自在,不需要看别人的眼色。
但是作为孛儿只斤氏的一个子孙,他也有自己的义务,至少有道义上的义务。在形势巨变的情况下,他力求让自己处于不败之地。他至今都认为自己的父亲术赤过于执著,生前总是千方百计得到家族成员的尊重与承认,但往往事与愿违,自己的爷爷铁木真曾经扬言要攻打自己的父亲,只是因为自己的父亲早死而作罢。
当贵由从东方狼狈地跑来,请求拔都支持并许下无数他根本就办不到的诺言时,拔都的内心感到一丝快意。但拔都既未反对又未明确赞成,如果贵由从此沦为一个普通王子,他会感到很高兴,他们二人从记事起就是敌人,曾经彼此看不起对方。
所以,拔都派了一位使者到东方探视拖雷,另外就是探查形势发展。从而让自己做好可能的准备。莫日根就是他的使者,他不会因为莫日根是赵诚的安答而减少自己对莫日根的信任,因为他与莫日根之间的友谊牢不可破。莫日根并未见到拖雷,因为当他赶到时,拖雷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探视变成了吊唁,在此之前,贵由见拔都时根本就未提“圣水”地事情。拔都与莫日根本以为拖雷真的“病”了。
这个事实,让莫日根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他觉察到事情比他想像的要更加复杂,所以他要为自己的主子表明立场:
“回夫人,拔都听到蒙古发生的事情,十分痛心,为此不思饮食,每每对着长生天长吁短叹,恨不能亲率大军与不儿罕决一死战,为死去的蒙古人报仇。可是。钦察人仍不肯屈服,正蠢蠢欲动。北边不里阿耳人(喀山附近地伏尔加河流域)与他们勾结,听说他们将联合起来侵犯拔都的兀鲁思。还有强大的斡罗斯人、阿速人,以及更遥远的孛烈儿(波兰)、马札儿(匈牙利)人也试图联合起来。”
“拔都侄儿有心了。”唆鲁禾帖尼拭去眼角的泪水道,“拔都父亲死的早,他奉命在遥远的西方建立自己的兀鲁思。身边能帮上的人不多,他很不容易。”
“多谢夫人体谅!”莫日根道,“拔都常常对我说。他虽然没有了父亲、母亲,但他一直视夫人您为他的母亲。拔都说,夫人您有什么要求,尽管和他这个儿子说。”
莫日根这话是自己替拔都编地,因为在他从钦察草原出发时,他和拔都并不知道拖雷会是如此的下场,更没想到自己会参加拖雷地葬礼。不管是发自真心,还是场面上的话。莫日根也要表示一下慰问。显示亲近之意。
然而唆鲁禾帖尼忽然的一句话,让莫日根措手不及:“我需要他的军队。他能给我吗?”
“这……这……”莫日根尴尬万分,“夫人这不是打趣我吗?拔都虽然有军队,但还不及拖雷那颜手下军队的零头。”
唆鲁禾帖尼低头沉吟道:“是地,拖雷是成吉思汗最疼爱的儿子。所以我丈夫拥有最广阔最丰美的牧场,无数牛羊、百姓,还有最多地军队。可是这又能怎样?它们带来了什么?”
唆鲁禾帖尼泪如雨下,泣不成声,莫日根只好站在一旁耐心地安慰着,却找不到最恰当的词汇来歌颂拖雷曾经拥有的荣耀。因为他越是想赞美成吉思汗生前对拖雷的宠爱,越是想赞美拖雷曾经立下的战功,就越像是对这位悲伤遗孀的讽刺。
另一边,蒙哥和他的兄弟们终于在冻结的地上掘好墓穴,将父亲地棺椁放入其中,放入拖雷生前常用地马鞍与弓矢,将一批珍宝置入其中,再填好泥石。众人驱赶着马匹在上面踩压,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待来年春回大地的时候,墓穴上会长满野草与小树。到那时,拖雷真地与这座圣山同在了。
莫日根并不感到太过悲伤,他只是被现场别人悲伤的气氛所感染罢了,拖雷家族的个人荣辱与他这个秃马惕人出身的新晋贵族没有丝毫的关系。作为拔都的属下和最亲密的人,莫日根在思索着如何才能将拔都的利益最大化,在这个微妙的时刻,拔都需要盟友,孛儿只斤氏内部的盟友。
人人都知道,窝阔台生前得以即位,主要是得益于有成吉思汗的遗命,也是因为有察合台的强力支持。而拔都的父亲术赤生前与察合台之间的关系极差,因为察合台不止一次在公开的场合骂术赤是“野种”,这无疑让拔都耿耿于怀。
莫日根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人,深知这个女人并不简单,拔都对这个女人的尊敬是发自内心的。窝阔台在世时,别的贵人都擅自发入牌符肆意侵占别人的财产,这个女人却极力要求下属与儿子们谨守法度。
大雪地里,众人又从来时的路往回走,马蹄踏着雪原踩出长长的望不到尽头的路径来。银装素裹的世界里没有一丝生气,只有寒冷刺骨的北风执著地呼啸着,偶尔一股怪风袭来,从雪地里掠过,刮起迷漫的雪雾。将人畜与地上万物包裹起来。然后又恢复蓝天白雪地空明景象来,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他们将拖雷永远地留在了不儿罕山巅,虽然悲伤不已,却只得将伤感留在心底,发誓用敌人的血来祭奠。
“我的敌人到底是谁?”蒙哥不停地在心中问自己。他很难将自己父亲的死归罪于赵诚,想到此处时,他更加觉得自己家族不能成为别人手中的刀。但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困难的选择,他一边不忘自己父亲是如何死的,另一方面又不会忘记赵诚犯下地罪行,孰轻孰重,孰先孰后,他也搞不清楚。
在回去的路上,唆鲁禾帖尼忽然部莫日根道:
“莫日根,假如有一天,你和不儿罕在战场上相见,你会勇敢地杀死他吗?”
莫日根努力地压抑着心中的慌乱。事实上这个问题也不止一次地想过,但是他并没有逼迫自己立刻选择立场。因为他不认为自己有可能会有和自己的安答刀箭相向的机会。但谁会能预言到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正如他压根就没想到自己的安答会反叛一样。
莫日根不敢直视唆鲁禾帖尼探询的目光:
“我只是拔都帐下的千户,他命我拔刀,我绝不会用箭,他若是命我进攻不儿罕的军队,我莫日根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若是将来选出了新可汗。新可汗命他进攻贺兰山,他会遵照新可汗的命令吗?”
“只要大家统一进军,拔都殿下绝不会藏私不出力地。”莫日根道。他的意思其实在暗示。只要将来别把拔都自己地军队当成替死鬼就行,他相信眼前的这个女人明白他的意思。
“我只是随口一问。”唆鲁禾帖尼有意无意地说道,“不儿罕以前恭顺的时候,与拔都的关系最好,几乎是天天在一起,其次是……”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莫日根也没有追问。
“驾!”旭烈兀狠狠地给马屁股上一鞭,胯下地马吃痛。立刻如箭一般地跃众而出。将大队人马甩在了身后。
杭州临安府,大宋皇帝赵昀身着便装。坐在宫中暖阁里处理着政事,如山似的奏折让他欲罢不能。
他已经亲政一年有余,两朝权相史弥远这些年愈加年老体衰,虽然仍把持着朝政,但逐渐地将权力移交给他,尽管满朝权贵皆是史弥远的走狗。前年他曾下诏曰:史弥远敷奏精敏,气体向安,朕未欲劳以朝谒,可十日一赴都堂治事。
这一次,史弥远是真地病倒了,尤其是在北方传来了无数真假难分的消息后。朝政的权力飞快地转移到赵昀的手中。
赵昀真希望史弥远阁下依然生龙活虎那该有多好,他对史弥远把持朝政也心安理得。对于他来说,能从一个破落户之子一跃成为一国尊贵的皇帝,享受着数不清的荣华宝贵,已经是很知足了。这全是拜史弥远所赐,赵昀不止一次地提醒着自己。因此,他不仅不允许朝臣告状史弥远的状,还拼命地维护史弥远的地位。赵昀对史弥远地宠幸绝不是虚情假意,也不是权宜之计,他与史弥远本就是一体地。
亲政之后,赵昀曾很想做出一番大事情出来,遵从民意,让曾被史弥远打击压制的老臣真德秀、魏了翁等起复原职。真德秀入朝,将平生著述《大学衍义》呈给赵昀御览,并劝说赵昀,说是声色犬马害人。魏了翁也劝皇帝陛下励精图治,大展宏图,做出一番丰功伟绩出来。赵昀对这两位老臣兼大儒,也都表示虚心接受,和言悦色地问对了一番。
其实这两人若是要他们去著书立说,绝对比在朝中为官更要有用处。那些诸如勤政爱民之类冠冕堂皇地话,只要是个智力正常的臣子都会说出一堆来,然而对振兴国家并无实质性的作用。但这样的人很有清望,若是不用他们,皇帝也会受到指责。这样的清臣入朝或居要职,其实也要受同僚排挤,因为他们这样的人总是喜欢弹劾别人,有敢为天下死的气慨,他们这是断了别人的升官发财奉承邀功的企图。
一双纤纤玉手搭在赵昀的两肩,进而轻柔地按捏着,赵昀在暖阁中飘散着的龙涎香之中分明闻到了一股幽雅的女人香,一副柔软的身子紧靠在他的后背上。
龙颜大悦!赵昀的嘴角、眉眼与心房都舒展开来,如同一颗石子扔到了平静如镜的湖面所掀起的涟漪。
“爱妃辛苦了!”赵昀轻笑道。他将那双玉手从肩上捡起,握在手中摩挲着,爱不释手。这个女人是他新册封的贵妃,姓贾,乃故制置使贾涉之女,在宫中最为他所宠爱。
“臣妾听说官家勤于政务,心忧不已,特意过来探视,亲手煮了碗参茶,前来侍奉官家。”贾贵妃命太监将参茶奉上。
这个女人娇媚的脸蛋,和勾人魂魄的轻语浅笑,让赵昀将政事上的烦恼丢得一干二净。
“有劳爱妃了。”赵昀想从太监手中接过参茶。贾贵妃却抢先拿过,在赵昀愣神的时候,亲手将参茶递到他的嘴边,让他享受着宠妃的体贴入微。
“官家说哪里话,臣妾不过是一妇道人家。祖宗有规定,内宫不准干政,否则臣妾就是才疏学浅也要拼着命为官家分忧。”贾贵妃轻声说道,她的话语让赵昀的骨头都酥了,“官家身系万千子民,保重龙体为要啊。依臣妾浅见,朝中的大臣们食朝廷俸禄,更应该为官家分忧,这才是他们为官家臣子的本份。”
贾贵妃轻蹩着眉角,手抚着高耸丰满的胸口,犹如西子捧心,让赵昀怜惜不已。
赵昀再一次握着贾贵妃的手,舍不得放开,有节奏地轻拍着她的手背,乐呵呵地笑着道:“爱妃此言甚合朕心意。朕听临安府尹史岩之说,爱妃的弟弟贾似道才华横溢,朕准备……”
正说话间,阁帘外传来太监的一声阴柔的奏告声,打断了赵昀的话:“禀官家,大理寺卿、权刑部侍郎、京湖安抚制置使、知襄阳府史嵩之在宫外叩阙,等官家诏见。”
赵昀眉头一皱,太监不合时宜的奏请让他极不悦,正欲喝斥,贾贵妃却拦住了:“官家息怒,政事为重,臣妾先告退了。”
贾贵妃善解人意,她这话让赵昀刚升起的万千怒火立刻消失地无影无踪,她退出时回眸间的媚态让赵昀忘乎所以,他的双目一直随着贾贵妃袅袅的身影移动,直到贾贵妃在阁帘外消失,才回过神来。
“来人,宣史嵩之进来!”赵昀冲门外喝道。
第十三章 暗流㈢
“臣史嵩之参见吾皇万岁!”
最近官职升得极快的京湖安抚制置使史嵩之,从襄阳府风尘仆仆地来临安见皇帝陛下,一见到皇帝撩衣便拜。
他之所以升官较快,人人都知道因为他是史弥远侄子的缘故。京湖路大约包括襄、汉(今湖北),隔汉水与金国的唐州、邓州、均州相交,那里是宋国的边防重镇。
去年底拖雷破大散关入蜀强行借道,一番烧杀屠戮之后,经洋州、金州经京湖地面,渡汉水入金境。当时京湖帅陈赅闻讯后急调孟珙前往拦截蒙古军,但为时已晚,蒙古人已经扬长而去。从此京湖路就就一直不太平,有人得为保疆不力的耻辱负责,蜀帅桂如渊被换,京湖路陈赅也被撤,他们都是史弥远的心腹,而史弥远之侄史嵩之就成了一方边疆重臣,那个叫孟珙的武官被提拔为京西路兵马钤辖、枣阳军驻扎,成为史嵩之的属下。处在动荡混乱捉摸不定的形势下,前沿重地襄阳(今襄樊)与临安朝廷间的公文如雪花一般传递着。
今年夏初的时候,窝阔台当时见中原的战局大势已定,就带着拖雷北返。在临行前,窝阔台曾派使臣去京湖路宋境找史嵩之,再一次商议合力攻打金国。
史嵩之当然要将此事奏报给朝廷,结果也顺理成章地引起一番争论。与以往类似的提议一样,朝中又是一番热烈讨论,有人认为助蒙灭金正可以复仇雪耻,有的却认为蒙古贪婪无度,宜防后患,以免宣和年间联金灭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