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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氏在那里感叹:“真是难得的好孩子。母亲,我记得雪鹤过几日就要出门子了,鹦哥也是这两个月的事,您看……您屋里要补两个一等大丫头的,不如就让春瑛占一个去吧。她原本在漪姐儿身边就是二等,做了三年多,论资历论年纪都够了。”二老太太点点头:“这话很是。”
春瑛心中一喜,升了老太太身边的一等大丫头,几乎就是肯定会放出去的,而且这段时间她一直避着侯府的人,担心会有意外,这下总算放心了,即使遇上以前的对头,也不怕他们会对自己做什么。不管是侯爷,还是太太安氏,都不可能越权处置婶母的丫头,三少爷更是不可能。想到四少爷每每见了自己,都会尊称一声“姐姐”,换成是三少爷,场面一定很好玩吧?
心里这么想着,春瑛的手脚也没忘了动作,迅速磕头谢了恩典。等到白鹭等人嘻嘻哈哈地拥着四少爷四小姐进门时,春瑛已经是新出炉的一等大丫头,接手雪鹤原本负责的管衣裳首饰的差事,腰间收着库房钥匙,在松颐院里拥有一个小耳房,每月月钱一两,还有一个小丫头随时听候使唤。
白鹭听得目瞪口呆,心里更是委屈。她还打算等鹦鹤二位走了再接手的,费尽了心思讨好太太与少爷小姐们,没想到老太太居然先抬举了春瑛,又想到自己服侍的年份更长,居然叫外头来的占了先,眼圈便红了。见众人上前向春瑛道贺,她脚上便象灌了铅似的,勉强道一声恭喜,便转身去叫人给四少爷四小姐倒茶送点心。
卓氏淡淡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又见众人都在围着春瑛道贺,悄声对婆婆道:“母亲,近日白鹭似乎总在敦哥儿跟前转悠,哄他欢喜。媳妇担心她人大了,心也大,您看……是不是让她家里领回去配人?”
二老太太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好歹服侍我一场,你叫她老子娘来,说是我赏的恩典,给她二十两银子、十匹上好料子和一副金头面,算是我给她添妆。叫她老子娘给她寻一户好人家,不可委屈了她。”卓氏低头应了:“是,媳妇知道。”
春瑛不知道这对婆媳暗中讨论的结果,只知道没过两天,白鹭的母亲便亲自来求二老太太,说家里给女儿定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个殷实的庄户人家,男方人品也端正的。二老太太问了对方的情况,便点头应了。白鹭傻了眼,大哭着不肯走,又去求卓氏,没想到卓氏只是另赏了她一份嫁妆,她没法子,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又过了几日,鹦哥离开,秋雁、百灵和翠翎补上了另三个一等大丫头的缺。
春瑛只觉得从此事事顺心,东府里就没人跟她作对了,心中也畅快。家里又送了信来,说接到了胡飞从南边捎来的信,已经于上月初起程出洋,一切顺利,再来则是弟弟的功课有了进步,已经开始学《诗经》了,先生还夸他用功。她只觉得前路一片光明,做事也更加有动力。
一日,春日晴和,二老太太想起了西府的妯娌,自从回京后第二天去喝了一回茶,便再没见过了,便遣了人去打听,知道侯府老太太今日精神不错,便带了春瑛、秋雁,坐了软轿,上门去探望。
春瑛跟在软轿边一路走着,偶然遇到一两个熟人,都无视对方脸上的讶意,淡淡笑着,不一会儿,便进了侯府二门,往老太太的院里去。到了院门前,扶着二老太太下了软轿,正打算进门,却听得附近传来一阵吵闹,顺着声音望去,居然是二少奶奶梁氏在指着一个年轻****斥骂,说的话极难听。而那年轻****一直跪在地上嘤嘤哭着,几乎伏到地面上了。
二老太太眉头一皱,春瑛便上前问:“那边骂人的是谁?怎的这般吵闹?!”
梁氏恼了,也不管是谁在问,劈头骂来:“我管教丫头,哪个多嘴?!”转身见是个气派不凡的老****,便怔了一怔。
这时,跪在地上的年轻****抬头望来,春瑛才看到了她的长相,暗暗吃惊。
那居然是崔曼如!
第二卷 公子 第二百六十二章 再遇
第二百六十二章 再遇
春瑛记得,刚被撵到庄上时。王家的人来看望,曾提到曼如要开脸了。她当时跟十儿都很是吃惊,想着三少爷那么讨厌曼如,怎会答应纳她为妾?后来太太被夺了管家之权,想来三少爷也应该没什么心思纳妾才对。
只是现在曼如一身**打扮,又穿着一身的粉,可见是真的当上了姨娘,只是这打扮未免寒酸了些,衣服倒罢了,头上戴的还是她在浣花轩做丫头时得的镶琉璃珠的银鎏金簪子和旧绢花,就算是当年的多姑娘,日常穿戴也比她富贵。再瞧眼前二少奶奶梁氏的架势,和看曼如的眼神,似乎跟她有很大仇怨。春瑛不由得怀疑,莫非曼如不是三少爷的妾,而是二少的?可她不是一直很怕二少爷吗?该不会是二少爷见太太失势,特地把曼如抢过去做小,好落三少爷的脸吧?
春瑛心念电转间,已经回身面向二老太太,低头回禀:“老太太,这位是去年新进门的二少奶奶。”
二老太太淡淡地看了梁氏一眼:“就是那个梁家的女儿?当年在京里时。也曾听过她的名声,不是说贤淑端庄,德才兼备,堪称天下名媛之首么?可见世人误传之谬,真真见面不如闻名!”
春瑛强忍住笑意。当年梁氏才十二三岁,就已经出落得挺水灵了。梁太师一家不知是不是打着送她入宫,为后为妃的主意,因此早早在京中做宣传,把个小姑娘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引得无数人夸赞。谁知皇帝就是不上钩,还把她赐婚给了侯府的二少爷,刚进门时,也是自重身份,总端着大家闺秀、名门千金的架子,如今看来,显然是没那个耐心了。
梁氏一听二老太太的话,脸便涨红了,又猜到眼前的是位长辈,不能随便骂,但是当着崔曼如那小贱人的面,被人如此奚落,她哪里忍得住:“这位老太太不知是哪家的?我是此侯府中主人,不过是教训教训自家屋里人,您倒是不客气,特特跑来横插一脚,我却不知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二老太太反而笑了,叫过春瑛:“我不跟小辈一般见识。你去替我教训几句。”
春瑛正想原来曼如真成了二少爷的妾,一听二老太太的话,便应了,略一思索,上前道:“二少奶奶,这位是东府的老太太,是你叔祖母,回京已有些时日了,也曾来过探望这里的老太太,侯府的晚辈全都见过的,想必你当日不在,又不曾得空来拜见,因此不认得。只是,既然是不用下人通报引路,便直接到这里来的长辈,自然是本家的亲眷了,你身为晚辈,即便不认得,也该问声好儿,怎能如此无礼?!还说我们老太太干涉你管教屋里人。****奶要管教,哪里不能管教?偏要在老太太院门前管教。把人骂得鬼哭狼嚎的,也不怕惊动了长辈?!老太太病了这一秋一冬,才好了些,正要静养的,你做孙媳妇的,不说在长辈跟前尽孝,怎的还反要给长辈添烦恼?我们老太太拦你,是教给你做小辈的道理,免得你一错再错,你不说感激我们老太太的教导,还恶人先告状,未免辜负了你天下名媛之首的好名声吧?”
梁氏一路听,那脸色就一路红下去,到最后已经红到黑了,咬牙道:“你是什么东西,一个小丫头,也敢对我说这样的话?!”忽然又觉得她有几分眼熟:“你是这府里的人?!好大的胆子!居然对我如此无礼!”
春瑛丝毫没被她吓倒:“二少奶奶是大家闺秀,怎的把规矩忘了?您当日刚进门时,教训这府里的丫头,可是命自家丫头发话的。这原是做主子的自重,不与底下人一般见识的意思。我们老太太见你是小辈,不想驳了你的面子,叫你家长辈难堪,因此命我们做丫头的代为开口,其实说的是我们老太太的意思。我做丫头的自然不敢跟二少奶奶无礼,只是我们老太太难道连管教晚辈媳妇儿几句都不能了?!二少奶奶,你是知礼的人,不妨细想去!”
梁氏脸色更难看了,二老太太对春瑛的话挺满意。便淡淡地点了点头:“算了,她听不进去,说再多话也是白搭。回头提醒我告诉你们太太,寻访京中人家的女儿,还得细细打听了才好,想来这京城人家,名不副实的事儿也多。”说罢也不理会梁氏,扶着秋雁的手便径自往院门里去,老太太身边的纹玉早就听到消息迎出门来,扶住二老太太的另一只手臂,缓缓前行,嘴里还说着老太太早就等急了之类的话。
梁氏见院中的小丫头们探头探脑来偷看自己,周围又有婆子媳妇私下议论纷纷,觉得丢脸至极,又羞又恼,一脚踢开曼如,瞪她一眼:“都是你这贱人害的!看我回去不煎了你的皮!”说罢甩袖而去。
曼如颤抖着爬起身来,眼泪汪汪地转向春瑛,眼中隐隐有些妒忌,又带了几分欣喜:“春儿,你是来救……”
不等她说完,春瑛便打断了她的话:“崔姨娘?还是该叫你姑娘?”
曼如脸色一白,吱唔着不说话。便有媳妇子在旁笑道:“这是曼姑娘,可是二少爷的心头肉呢!”引得周围人窃笑。曼如紧咬下唇,双手绞帕,眼中带了几分忿恨。
春瑛见她真的成了二少爷的通房,便淡淡地道:“既然是二少爷屋里的姑娘,还请多劝着你们奶奶,在长辈跟前,别忘了礼数。”然后转身就进了院门,毫不理会她那泪汪汪的双眼和连声呼唤。
春瑛进得正屋中,见屋里没人,心里正疑惑。旁边暖玉就迎了上来:“老太太和二老太太在暖阁里呢。”接着顿了顿,“原来你去了东府。”
南棋出嫁后,暖玉曾经在表小姐院里服侍过一段时间,算是熟人,自然也知道当初一帮姐妹们的遭遇,她是老太太的人,没受牵连,但心里也不是没有想法的。如今忽然重遇春瑛,自然感慨万分。
春瑛鼻子一酸,忍住了,小声问:“其他人怎样了?”暖玉也压低了声音:“大少奶奶接管家务后,她们都派了新差事,不过混日子罢了。快随我进去吧,免得里头问起。”春瑛知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忙跟着转进了里间。
老妯娌俩正聊着方才在院外发生的事,老太太叹道:“不怕弟妹笑话,我真是拿这些小辈没法子了!我才好了些,想着今儿天气好,还打算到院里走走的,谁知那梁氏一大早过来呆坐着,既不懂得说笑,也不合群,我跟孙女们玩笑,她还要在旁边摆张冷脸。跟她来的那个……记得是媳妇儿给敞哥的丫头,叫什么……曼如,开了脸的,嘴巴还算甜,哄得我老婆子笑了几声,谁知道梁氏立刻就带了人告退,一出门便骂开了。我在里头都听得一清二楚!这不是嫌弃我老婆子不中用了么?!”
二老太太安慰道:“她家教不好,慢慢教她就是了。若真不想见,便免了她的晨昏定醒,也省得生气。咱们都一把年纪了,何必自讨苦吃?”又问春瑛:“她如今怎样了?”
春瑛便上前笑道:“回老太太,您前脚刚进门,二少奶奶后脚就走了,还骂了那个通房一顿。说要煎了她的皮呢。只是那通房拉住奴婢,哭哭啼啼地要奴婢救她,倒叫奴婢不知如何是好了。”
二老太太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都是不懂事的,这是她们自家事,你别理她。”春瑛应了,站回她身边。
老太太却认真端详了春瑛一番,春瑛知道她多半是记得自己的,便朝她微微一笑。老太太惊道:“这不是……我记得是叫春瑛不是?当日漪儿在这里住时,你服侍了她几年的,不是已经放出去了么?!怎的会到了……东府去了?”
春瑛看了二老太太一眼,后者淡淡一笑:“老太太问你,你照实说就是了。”春瑛暗一思量,便上前笑道:“回老太太,奴婢不小心说错了话,得罪了太太,一家人都被撵到庄上去了。过了半年,见太太似乎已消了气,又正好遇上东府挑人,便去试了试,没想到能有幸到我们老太太跟前当差,可不是天大的福气么?”
二老太太笑了,对老妯娌道:“这丫头我瞧着不错,正巧去年漪姐儿路过我那里,曾提过有几个心爱的丫头,都极能干的,其中就有她,因此我一见她来,就留下了。却不知道她是放出去了的,怎的从没听说过?管家登记入册时,也说她的名儿是在这边名册上的,清清楚楚,并没有放出去的记录,还特地找了你家总管,将她转到我们那边去呢。”
老太太脸色有些难看,只问春瑛:“你说你一家子都被撵了?你老子是做什么的?”
春瑛笑道:“回老太太话,奴婢父亲是绸缎庄子的掌柜,已经干了好些年了。如今只是在庄上待着,并无差使。”
老太太脸色更难看了。她虽然病了很长时间,但家中发生的大事,也隐约有所耳闻。儿媳安氏为了安插亲信,换了好几处管事之位,结果用人不当,惹得民怨沸腾,最后无法收拾,才让儿子把管家大权夺了。这春瑛的老子既然做了几年的管事,想来就是那时候被栽掉的?
这时二老太太又问春瑛:“我倒是头一回听说你老子是位掌柜,怎的没跟我提起?”春瑛笑答:“差事都丢了,说出来也没脸。那时太太生了好大的气呢,虽然奴婢不大明白是什么缘故,但如今想来,那时老太太正病得厉害,兴许太太也是着急上火了。”
这下老太太更生气了,自己才病重,儿媳就不把自己说的话当回事,自己明白说要放出府的人,她居然回头就撵了?!难道是因为记恨自己命令她把女婿家的产业归还霍氏一族的缘故?还是认定了自己不可能好起来,所以作威作福了?!无论是哪一点,都可恨之极,更可恨的是,她居然告诉自己外孙女儿的丫头都放出去了!几个丫头事小,但这样的小事,她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叫自己如何能忍?!
这时有丫头来报说:“太太听说二老太太过来了,特地赶来拜见呢。”接着便是儿媳妇的声音,带着两分柔弱:“婶娘真真是稀客,怎的不常来坐坐?”说罢安氏就掀了帘子进来,笑盈盈地先冲老太太行礼,却不料老太太拉下脸朝她大喝一声:“你还有脸来见我?!”安氏不由得一愣。
老太太待要骂她,忽又想起妯娌就在边上,叫对方知道自家儿媳不敬婆母,也是件没脸的事,还是等对方走了再说,便瞪了儿媳一眼,没了下文。
安氏一头雾水,不明白婆婆为何忽然骂自己,正觉得委屈,眼角却瞥见有个眼熟的丫头站在二老太太身边,认真一看,居然是从前霍漪身边的,已被自己撵到乡下去了,怎的会出现在这里?!当即又惊又怒:“你这丫头是怎么回事?!不在庄上好生自省,怎的跑到婶娘身边去了?!你好大的胆子!”
春瑛心中冷笑,低下头,换了委屈的眼神,看了二老太太一眼,二老太太便不高兴了,觉得自己身边的大丫头,叫隔房的晚辈媳妇这样数落,着实失了面子,便淡淡地道:“章儿媳妇这话糊涂!不是你说的,两府里闲置的家生子,随我们家挑选么?怎的我挑了人,你倒不认了?!只是这丫头已经在我们家名册上了,她是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来管!”
安氏一窒,勉强挤出一个笑,正想解释一下,又听得自家婆婆斥道:“你在家自己不尊重就算了,怎的在婶娘面前,也这样无礼起来?!快出去!我这里容不下你这样的大佛!”
安氏只觉得满心委屈,又难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