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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亲随弟子被他锐利的眼神看得额头直冒汗,语无伦次地辩解道:“楚轩是楚雄的八师弟,肯定不会说谎,他是大义灭亲!”
李宏听到这里心底冷笑,楚轩人脉很广嘛,居然私下跟掌刑长老的亲随弟子暗通款曲。
这下连楚明也变了脸,朝远处看了眼,冷冷扬声道:“老八,别躲在那里偷看,给我出来!”
楚轩被楚明一言点破,讪讪从暗处走出。
岳芒子冷脸问亲随弟子:“就是他告诉你凡青鸟是楚雄杀的?”
“是……”
岳芒子走到楚轩面前,双眼锐利如刀,忽地一把揪住楚轩衣襟。楚轩吓得浑身一抖,岳芒子却早就松开手,把抓过楚轩衣服的手放到鼻子下闻了闻,立时脸色铁青,大喝道:“我九离门竟然出了你这样的‘聪明’弟子!明明是你杀了我的凡青鸟,竟敢嫁祸他人!”
“我没有……”楚轩浑身发抖。
“还敢狡辩!你的衣服上明明有凡青鸟的血腥味!这味道十分特殊,只有我闻得出!畜生!好狡猾!看在出山的灵石子师侄份上,到掌刑堂领三十板子,再去思过崖思过三个月!便宜你了,拉走,执刑!”
楚轩吓得脸色惨白,声声叫冤枉。岳芒子哪里管他,手一挥,早有两名亲随弟子拖起他,其中一位正是从楚轩那里得到消息的亲随弟子,因要撇清关系,拖得格外用力,毫不留情。
李宏暗暗称快,活该!竟敢设下圈套!还好楚雄换了件衣服,不然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整件事情一开始根本是冲着自己来的,最后楚轩指责楚雄是为了找个顶罪的,也是为了顺便打击一下自己。没想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楚轩大概压根没想到凡青鸟特殊的血腥味会出卖他。
三十板子三个月禁闭,李宏不由露出微笑,再看楚雄,也是一副解恨表情。
54 蕴九子
绿楼后林中空地里,李宏脚踏灵宜,垂首静立,悬空停在离地两丈高处。
洁白的火浣衣在暗夜里发出微微红光,像是有层细微火光从衣服内里迸发出来。五彩灵宜豪光夺目。这一刻的李宏,两件宝物在身,神色肃穆,威武非凡,如同天上神人下界。
一声清吟,一道烂金也似光芒荡开,李宏身周像是洒下九天星辰,点点金光荡人心魄。
金光圈渐渐扩大,林中劲风扑面,似乎有无数野兽嘶吼,漫天都是碎叶。一道咆哮龙影在金光绿叶里若隐若现。
呼——无数树木竞相折腰,林中狂风大作,连深蓝的夜空都似乎在这一刻黯淡。点点金光前后相逐,象风暴一般狂涌出去,在碰到林外禁制的刹那忽然停顿。
时间也似停顿,片片碎叶在半空中静止。直到中心那股劲力一收,这些碎叶才悠悠飘向地面。
李宏回手往腰间一带,烂金也似龙尾鞭出现在腰里。他长吁口浊气,肃穆面容上出现一丝微笑。
刚才那一鞭,形容为惊天地泣鬼神也不虚了。
对上金丹期高手固然没有胜算,但对上哪怕慎功后期的敌人李宏都认为自保有余。
心念一动,灵宜骤然变小头额而进,在上丹田紫府中央那团四层彩光上盘旋,旁边还有一道划出轨迹慢慢绕着彩光盘旋的黑色新月。
月缺仍然在温养中。内视时可以看到一丝丝的识力从光团中央飞起,自动飘进月缺里。
识力因为温养月缺一直在消耗,但每天李宏都会行功修炼。这种消耗可以忽略不计。
他信步朝林子外走去,心念一动,几道彩光触须悄悄伸出紫府空间朝林子外探去,这是最近刚发现的,一个很好玩的用处,可以边走边用这种触须探路。
彩光触须如今跟以往稍微有些不同,在修炼出识力之后,彩光触须里便也混同了识力——彩光里混合了一点点淡白色的荧光点一样的识力。
视野一转,仿佛多长了几只眼睛似的,李宏的神识附在那几道彩光触须上朝外探去。沿途经过的一切历历在目。
触须伸向林外小楼。
楚雄仍然在二楼打坐修炼,楼窗大开,明亮的红光把整间卧室映得像着火一样。一道彩光触须在李宏心神指挥下离地而起朝窗户里探去。
楚雄如同端坐的罗汉,全身离火灵气游走不绝,显出一个火红的经脉人形,以下丹田里那团红光最为明亮,简直象太阳一样绚丽灿烂。
李宏微微一笑,组成触须的光点如同飞鸟投林般飞回没入身体。
既然二弟在用功,那么不打扰他了。李宏回头看看被自己摧残得不成模样的树林,决定到金灯峡去探探那位与自己有恩的高人。从客厅角落里掏出瓶跟五师兄要来的好酒,李宏御剑而起,朝金灯峡飞去。
夜晚的金灯峡美丽无比,点点金光花粉慢悠悠四处飞扬,金盏疏影横斜,如同仙境。依稀有暗影在暗处窥探。
李宏手掐灵诀,使出召灵术:“天兮地兮万物有灵,一气混沌赋予我形,天回地转神游太清,恶逆催鬼伏妖魔群。疾!”
憧憧鬼影立时出现,一个高大清晰的鬼影分开众鬼直趋李宏面前,倒地便拜:“见过恩人,请问恩人有何差遣?”
数月不见,得了巩心丹的帮助,鬼王显然聚形成功。
身形凝练,全身缭绕的黑气里居然现出几丝淡淡银光,本来脸上那道横过整张脸的可怕疤痕如今可以被修复得极为浅淡,身上幻化出一件九离门修士常穿的道袍,行动虽无影,举止却颇有几分人气了。
李宏点点头:“不错,看来你修入鬼道成功。”
“正是!多谢恩人,如果没有恩人赐丹,小鬼哪有今日!”鬼王感激涕零地深深一揖。
李宏抓抓头皮,有些扭捏:“算来你其实是我的长辈,这样吧,你以前道号叫什么?以后不要叫我恩人,我们互以道号相称。”
鬼王连称不敢,在李宏执意要求下说了,原来他是九离门集字辈人,算起来还是李宏曾师祖辈,生前道号叫集凌子。
李宏跟他闲话几句,见他已经忘却生前许多事,说得很不够痛快,因笑道:“你知不知道那位唱歌的前辈高人住在何处?我正想拜访他老人家。”
“呵呵,小友,我还以为你只是来找他的,可怜我眼巴巴地看着你手里的好酒已等待多时了!”
高大人影分开金灯花踱至李宏面前,骨骼清奇,衣着简朴如农家,正是两次施以援手的那位怪人。
李宏大喜,本待拜倒,突地想起也许这等高人都不喜欢礼数太多,想想大着胆子把手里的酒抛过去,叫道:“前辈请了!”
“好!”这怪人接过酒,手指在瓶颈处轻轻一弹,半截瓶颈便被切断,断处如刀削豆腐般光滑,一指之力竟然如此之威。
他仰头便把烈酒往嘴里倒,一道滔滔白练滚龙也似冲进他大张的嘴里,酒香四溢,只看得到他喉头不断上下滚动,转眼酒瓶里已是涓滴不剩。
“哈哈,太痛快了!下次小友多带几瓶,这酒够劲!”怪人抹抹嘴,意犹未尽地长笑。
李宏矫舌不下。这瓶竹叶青是五师兄从山门外搞来的,足足两斤,他却一口气喝干,爽!实在太豪爽了!
看着他,不知怎的,李宏心底掠过笑傲群仙的那人来,不禁脱口而出:“前辈你是不是天丹子的传人?”
蕴九子脸色一凛,“小友你都知道了?在下蕴九子,正是恩师唯一的徒弟。”
********蕴九子的住处就在金灯峡后,一道名为幽灵涧的山涧旁。
这里金灯花丛已稀,尽是杂草灌木,极为疏寥。幽灵涧果真涧如其名,水声时大时小,滴滴哒哒的声如鬼泣呜咽。涧水漆黑,注入底下一个丈来阔的深潭。时时一股恶黑的黑气从潭底泛起,水面上便如同开锅般翻滚一阵,丝丝凉气沁人肌肤。很难想象九离门里面有如此穷山恶水之处。
潭边有座粗陋的青石板小屋,就是蕴九子居所。站在门口一望无余,小屋里简陋至极,除了几个大瓷酒瓶外别无长物。
李宏怎么也想不到九离门当代最高的高手居然住这样一个破屋子。
蕴九子看出了李宏的意思,声音有些悲凉:“这里最像恩师收我为徒后隐居三年的那个地方,那三年,是我一生中最高兴和最安定的三年。进入九离门后,我遍寻九离洞天找到这里,就是为了纪念恩师。算起来,他已经过世三千年了。”
蕴九子的眼神飘渺,陷入回忆之中:“三千年前,我即将被斩首,是恩师救了我。从此我以恩师言行处处为表率,但哪里及得上他老人家万分之一!恩师为人快意恩仇、笑傲群仙。而我,其实我曾经只是个微不足道人人唾弃的死囚。”
55 九郎
蕴九子眼神飘渺,这一刻的他真情流露,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已是合道期的大高手,而是一个追忆往昔、对师父充满孺慕之情的普通人。
未入道前的蕴九子在家里排行第九,小名九郎,住在一处繁华的集镇中。
他始终记得,邻家姑娘花九妹看自己的眼神。
远亲不如近邻,两家本就通家交好。一个九郎一个九妹,年龄相仿两小无猜,青梅绕廊竹马相戏,一来二去,就连两家大人都看出了两小的心意,虽未明说,却于言语中透露出联姻的意思,就等九妹及笄之年行订。
九妹渐渐长大,才十三四就出落得花枝一般,窈窕美丽百里挑一。渐渐落在别有用心的人的眼里。
附近两百里都是一位侯爷的领地,听说了九妹的美貌,忽而一夜纵人直入花府抢走九妹。
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晴天霹雳,如同雪天冰水淋身,蕴九子想尽办法都无法与九妹取得联系,忽而一日,侯府中传来消息,让花府去抬尸体。
美丽窈窕的九妹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这才回到九郎身边。
熟悉的容颜变得几乎认不出,遍体鳞伤,双手紧握。九郎掰开她紧握的拳头,发现手心里紧紧攥着一张被血泪浸湿的绸布——未忍与君长别,生死不离不弃。
她是被逼之下自刎的。
仇恨之火在九郎心头熊熊燃烧,他磨了把快刀,趁夜翻墙偷入侯府欲手刃仇人。孰料早就失了先机,失手被擒。
一家几十口都被下入大狱,判处大辟之刑合家斩首。
临刑之际,老天都在哀泣,大雨倾盆,电闪雷鸣。九郎眼睁睁看着家人在他面前一个个被斩首,高台上监刑的侯爷在冷笑。
九郎目眦尽裂,怨忿交加,他大呼:“苍天无眼!变鬼誓杀此獠!”
头已经被按在斩刑台上,上面满是亲人的热血,糊了满满一脸。九郎死死的圆睁双目,雨水冲过他鲜红的脸,死也不闭眼!
刽子手已经高举大刀,突地一阵耀目金光闪过,在场所有人眼睛都耀花了。大刀呛啷落地。
有人惊叫:“侯爷被雷劈死了!”
刑场大乱,身后死死按住他的刽子手突然无声无息倒地,一只大手提起他,九郎腾云驾雾样飞了起来。
风声扑面,等稍稍适应,九郎发现提住自己的是位天神一样的勇士,这一刻,勇士形象如此高大,从此深深刻在九郎心底。
天丹子路过法场,略略驻足便明白了事情真相,当即纵剑劈死侯爷,为九郎报了满门血海深仇。还收他为徒,传他《离火真经》,带他入仙道。
深恩难以言表。
天丹子从来没有给九郎改名字,一直呼他的小名“九郎”,所以直至进入九离门,九郎按辈分该为“蕴”字辈,但为了纪念师父,他根本不肯起道号,仍号“九郎”。当时第十代九离门掌门只能由他。随着九郎道行越来越高,辈分越来越见长,门内人不好随意用“九郎”来称呼他,便硬生生在九字前加了个“蕴”字,尊称他为“蕴九子”。
一段往事说完,即便已是岁逾三千、一脚即将迈入仙界的人,蕴九子依然动情,眼角泪光闪烁。
李宏听得心驰神往,天丹子行事果断、快意恩仇,智慧更是超人一等。驻足间立刻判断出事实真相,当即出手,纵剑劈死奸邪救出忠良。光是这份急智果断便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蕴九子长长叹息:“恩师是个长情仁慈之人,虽然当时九离门对他不住,他却仍然心怀师门,这才会在关键时刻仗义出手援救当时的第十代掌门,唉,只是最后却……恩师他老人家虽然已经逝去三千年,只是每一想到,音容笑貌还是宛在眼前。”他看着李宏,话锋一转:“话说前阵子在金灯峡,小友修为如此低微还想着帮那些少年,行动很有当年恩师风范。”
李宏被他说得脸发烧,连连摇手:“小子哪里能跟天丹子祖师相比。他老人家性格爽利、行事果断,我如果有他半成急智就非常满意了。”
两人闲话一阵,又说了点当年天丹子的故事,听得李宏血脉贲张,双眼炯炯发亮。
蕴九子看着眼前少年,恩师天丹子的脸一再在眼前掠过,有那么瞬间,两张脸重叠在一起,他失神了。
“蕴九子,蕴九子前辈……”
李宏连连唤了好几声蕴九子才回过神,摆手道:“别叫我前辈,更别叫我蕴九子,我不喜这个道号,以后我们平辈相称。以后再到这里,喊一声九郎我就会出来。”
李宏伸了伸舌头,他可不敢!曾曾师叔祖辈,居然喊小名!被别人比如掌刑长老岳芒子听见,一顶大不敬的帽子便扣得死死的。
蕴九子却坚持一定要如此称呼,李宏只好暂时答应,决定以后在称呼上面含糊一点。
蕴九子又道:“你师父没事,放心吧。”
李宏听了一阵赧颜,师父灵石子……其实这些日子挂念他甚少……
蕴九子将心比心,还怕李宏不信,特地强调:“我在你师父身上悄悄下了‘引灵符’,如果他有事我马上就能感觉到。放心,这天下还没有我想救而不能救的人!”说到这里,蕴九子回复傲气,挺直脊柱,一股睥睨天下的自信自然而然散发出来。
李宏看得向往不已,这就是合道期大高手的风度!简直就是高山仰止的修为啊!
猛然意识到,自己今后已经有了座大靠山,眼前蕴九子对他一见如故,以后真有什么变故,比如天烛出了问题,即可向眼前的蕴九子求助。头颅终于彻底保住……这些小九九瞬间掠过心头,他为自己有这种想法感觉很不好意思。
蕴九子丝毫不知,呵呵笑道:“别羡慕我,总有一天你的成就会超过我、成为仙宗第一人,犹如当年我的恩师!”
他从怀里拿出一物,唏嘘地递给李宏道:“这个还……送给你。”
李宏敏锐地注意到他用了个‘还’字,虽然当即改口,还是感觉有点怪怪的,不过想想就释然了,这就是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啊!心头一阵激动,他接过拿在手里细看。
是个破旧的小皮袋子。说不上什么皮所制,看上去虽然破旧却坚韧异常,颜色深灰,边角已经磨得微微起毛。袋口用根细金绳抽紧。
“这里面都是恩师当年的一些遗物,这么多年我一直保存。现下都送给你了,你拿去玩,送人自用都无妨,以后就是你的东西。”蕴九子不胜唏嘘。
天丹子的遗物!里面绝对都是好东西!李宏心头扑通乱跳,手里的皮袋子尤带蕴九子的体温,几乎感觉烫手。他急忙胡乱往蕴九子手里塞,嘴里急道:“不行!这太珍贵了,我绝对不能收!”
“拿着!给你就给你,别婆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