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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第3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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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带酒涡,腰上悬着长剑,却是娟姨。

    他乡遇故知,难得遇上了熟人,阿秀不喜反惊:“完了!爹爹的眼线来了,可别给捕获了。”

    眼看一旁有处果摊,也不管是否给人责骂,赶忙蹲到了老板脚旁,连连陪笑。

    那摊贩倒是个好人,眼见一名孩钻到自己脚边,涎着一张小脸,倒也没把他赶走,反而递给了他一颗李,含笑道:“小朋友玩捉迷藏啊?”阿秀干笑两声,趴在果摊下,不置可否,正等着瘟神过去,忽听那老板招呼道:“客人,今儿李香甜,色泽鲜丽,来尝个鲜?”

    喀喳脆响,好似有人咬了一口鲜李,听得一个女道:“这果肉不坏,买个几斤回去。”说话之人正是娟姨,接着东挑西捡起来,听她与身旁之人闲聊:“这回输给哲尔丹,师姐不知要唠叨多久,想来就烦。”

    摊旁传来个娇嫩嗓音,想来是先前见到的那个公爷了,听他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俗话不说了么,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你瞧那祝康如此脓包,现下不也没事人一般?”娟姨笑道:“说得是,反正我打垮了无也明王,多少赢了一场,总算能向师姐交差了。”阿秀面色惨淡,心道:“娟姨能交差,我可不能交差,阿弥陀佛,你们快快走吧。”

    那娟姨挑了半天,却是不买了。听她拍了拍手,娇声道:“这李好酸,不好吃,我不买了。”那老板哀声道:“哪儿酸?甜得紧,甜得紧。”阿秀躲在果摊下,正等两人过去,哪知那公爷又停下脚来,说道:“今年的枣大红大亮,吉祥。倒是可以买些回去。”

    阿秀听去了李,又来了枣,心中叫苦,不知这儿到底卖多少种果?耳里又听喀地脆响,绢姨八成又咬了一口,果听她囫囵地道:“是不坏,店家,给准备两斤。”

    好容易作成生意,那店家赶忙取铲盛秤,那公却唤住了,听她道:“不必秤了。你这车枣我全要了。劳烦一会儿送到医院去。”说着取出金叶,塞到那店家手中。这公出手阔气,非但店家大吃一惊,连阿秀也是咋舌不已,娟姨忙道:“怎地要这许多枣?咱们不过两人,哪里吃得完?”

    那公爷笑道:“宋通明打得卖力,你请他不请?祝康哭得泪眼汪汪,你请他不请?无也明王给你砍了剑,大难不死,你请他不请?华山老小那么多张嘴,你请他们不请?”阿秀听她口才便给,这段说话清脆俐落,心中暗暗想道:“本少爷肚好饿,你请我不请。”眼看一颗枣突出摊外,正要伸手取拿,忽然想到娘亲平日的教诲,只得勉强缩手回去。

    那摊贩好生忙碌,脚下来来回回,阿秀自是拼命闪躲,又听那娟姨笑道:“你呀,就是心思周到。能主外、能主内,将来谁要娶了你当老婆,定是前辈修来的福气。”那公微笑道:“贤妻良母,便要主内,哪能内外兼修?有人肯娶我这么个母老虎,已是千恩万谢了,还说什么福气。”

    那公明明男打扮,却想着做人家老婆,阿秀脸色一变,摔倒在地,震得满车枣咚咚地滚落下来,他哎呀呀地叫了几声,猛见一张鹅蛋脸探了过来,奇道:“这不是小阿秀么?怎会在这儿冒出来了?”

    阿秀哈哈干笑,道:“好巧呀!北京真不大。哪里都遇上娟姨。”那公爷听了阿秀二字,连忙探头过来,笑问道:“阿秀?就是杨五辅的公么?”

    双姝一同蹲身,那公有意逗弄孩,含笑便道:“小朋友,我是琼芳,你是谁呀?”

    这公早已喊出了自己的名字,现下却来多此一问,想来是把自己当成了无知稚童,阿秀心中暗暗发笑,面上却做天真状,憨声道:“大哥哥你好!我是阿秀呢。”那公和他玩儿,当即笑道:“原来是阿秀,真是久仰了。”阿秀哪来理她,拱手便道:“啊呀啊呀,幸会幸会,再见再见。”霎时脚底抹油,便要溜之大吉。

    脚步才动,面前人影一闪,娟姨已然笑嘻嘻地拦,娇声数说:“有个坏孩跑得不见人影,害得叔叔管家找得人仰马翻,那是谁啊?”

    阿秀如何不知她说得自己,当下低叹声,说道:“唉唉唉……又有孩离家出走么?世上有不孝父母,就有这种可怜孩于。八成父母责打过,家里没果吃,这才逃得不见人影……”唉叹两声,忽然矮下身,转身向后便逃,猛然间闷哼一声,撞上了一人。

    这一撞却分毫不痛,反而软绵绵地,凝目望去,面前却是琼芳。

    阿秀用力吸了吸气,鼻中更有芬芳,他心下一惊,细目去看那公,但见她柳眉含笑,端鼻樱唇,竟是个美人胚,他看傻了眼,寻思道:“这公爷好生白嫩,怕不比妈妈差了。”转念又想:“妈妈和男人一样美,我该哭该笑?”胡思乱想中,只见琼芳一双慧眼直瞅着自己,竟然有些脸红心跳。

    琼芳见他脸颊红烫,忍不住拧了拧他的黑脸,笑道:“小调皮目瞪口呆,可是觉得芳姨美么?”阿秀心道:“原来是个假扮男人的女人。私塾老师说得没错,世上真是无奇不有。”

    琼芳见他歪着一张小脸,想来内心打着古怪念头,当即拉住他的手,交到娟儿手里,笑道:“这儿离长安大街有几里,我瞧这孩是迷了,咱们把他带回五辅家去。”

    回家便要吊起,吊起便要挨打,阿秀惊道:“别!别!我回家晚了,爹爹会打死我的!”娟儿笑道:“谁要你贪玩?一会儿娟姨帮着向爹爹求情,让你少挨两下鞭,好不好啊?”

    阿秀慌道:“不管用啊,我家大老爷表面应付你,等你掉头一走,更狠十倍!狠抽!大凶神也似,你把我领回家,明日就要来祭拜我啦。”双姝闻言,无不放声大笑,绢儿道:“胡说八道,你爹爹是白面书生大士,哪里会这般凶。”阿秀忙道:“你可孤陋寡闻了,黑脸打老婆,白脸揍小孩,脸越白,心越狠,你可不能害我啊!”

    人正自讨价还价,忽听大街上铜锣阵阵,好似有车仗仪队来了,听那锣鼓之声,来人必是大官无疑。阿秀面色发苦,心道:“屋漏偏逢连夜雨,别要遇上爹爹,那小弟可必死无疑。”一时拼命想逃,偏生又给娟姨牢牢拉住了,直是避无可避,眼看死定了,只得苦着小脸,等爹爹过来拎回家。

    马蹄踏地,打得上一片脆响,阿秀的心头也是怦怦跳着,正怕间,听得一人提声喊道:“肃敬……回避……”阿秀眯着小眼,偷眼去瞅,只见一名威风武官骑在马上,四下跟着来名官差,两面大木牌威风凛凛,左书“护国保境爵赠四方威武侯”,右言“泽民安生御赐五军大都督”,虽说阿秀读书日久,过目必忘,二十六个字里有一半认生,此时还是哈哈笑了起来,一时连拍心口,大笑道:“不是爹爹!不是爹爹!是爱挥姓的伍大阿姨!”眼看娟儿面色困窘,已然别开头去,琼芳不禁奇道:“什么爱挥姓?说明白些。”

    阿秀笑道:“挥姓,就是用手向姓挥舞啊!你瞧,就是这模样。”说着鼓起腮梆,露齿含笑,怪模怪样地高举右手,前摇后摆,娟儿见了猴儿把戏,登时怒道:“难看死了,快住手。”阿秀故做呆滞,手指远方,鬼声鬼气地道:“姑娘叫我住手……不如叫她住手吧……”

    双姝回去望,道一片喧哗,大批武官开道护卫,车仗仪队夹在人群之中,缓缓向前行来。

    素手启珠帘,一名美妇坐于大车,正向满街姓挥手示意。看她星目回眸,含羞带笑,指上宝石闪耀生辉,正是都督夫人到来。

    那果摊老板大为兴奋,赶忙爬到了车上,拼命来看美女。带队军官也不驱散人潮,只任凭众人围拢道旁。锣鼓喧天,父老夹道欢呼,儿童蹦跳玩闹,鞭炮声串串暴响,直如新娘出嫁也似。琼芳掩嘴莞尔,阿秀自也嘻嘻贼笑。看这伍伯母一向自负花容月貌,欢喜阿谀奉承,过年时自己砍联快马加鞭,好好拍上一拍。也好多领红包。

    都督夫人凤钗玉冠,肤光胜雪,轻颦笑颜中,当真是一代骄女。那卖果的老板见得绝色天香,自是竖起拇指,大赞曰:“京城第一名花,果真爱民如,名不虚传!”美女游街,自有好色之徒到来,听得一声笑:“爱民如,那多没劲儿?你瞧她这白白小嫩手这么招了几招,咱的魂儿都飘过去了,这般美女要爱民如夫,那老才大欢喜……”

    那人唧唧聒聒,正说得起劲间,忽然脑门剧痛,好似被人重重敲了一记,他怒目转身,喝道:“是谁?”眼见众人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人人目光大是奇怪,那人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惊见自己光溜着下半身,裤带居然莫名其妙地断裂,霎时惨叫一声,急忙要逃,却给自己的棉裤绊倒,只能半滚半爬地走了。

    琼芳轻摇折扇,掩住了嘴,笑道:“娟掌门好高的剑法。”娟儿双目半睁半闭,俨然道:“好说。这就是轻辱我师姊的下场。”说着朝阿秀斜睨一眼,冷冷一笑:“把手举起来,给我好好挥。”阿秀心下害怕,一手抓着裤带,一手向车队摇晃摇荡,真如招魂也似。

    正招得有气无力,突见车窗里送来两道羞愧目光,看那女孩儿缩着脸,低着手,躲在娘亲怀里发窘,不是华妹是谁?阿秀心下大乐,忍不住圈嘴高呼:“华妹快挥姓啊!不然回家要给阿娘挥耳光了!”那华妹已然看到自己,她从车里探出头来,叫道:“阿秀!你跑哪儿去了!你们管家到处找你呢!”

    阿秀惹祸上身,果然那伍伯母听得自己在场,立时吩咐驾车军官,好似要停下车队。阿秀深怕给她抓住,忙朝娟儿喊道:“娟姨快走!不然你也要给押上车,一同挥姓了!”娟儿咳了一声,忙向琼芳道:“时候有些……有些晚了,你那口等着吃饭。我们得走了。”琼芳眨了眨眼,微笑道:“怕手酸么?”娟儿听她取笑,恨恨一跺脚,气愤道:“你再取笑我师姐,我可不和你好了。”说着掉头转身,便朝人堆挤去。

    众人连推带挤,一闯出人潮,过得几个街口,娟儿方才停下脚来,看她兀自撅着小嘴,想来心中仍是不悦。琼芳忍住了笑,躬身作揖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姑姑也是一般模样,镇日里神像出巡,游街示众,我每回看了都好笑。”娟儿白了她一眼,道:“你姑姑是国母皇后哪,她要不游街,姓还能瞧谁?”

    正说话间,忽听地下传来说话声,道:“好啦,游街示众大家有份,就别吵啦。倒是少爷我肚好饿,你们请我吃饭去吧。”双姝垂目去看,说话的却是阿秀。娟儿骂道:“小调皮要再取笑大人,休怪我打你屁股!”阿秀见她这幅神态,忙做愧疚状,低声垂泪道:“人家只是饿得慌,娟姨恁凶哪……”假戏真做,阿秀红了眼眶,说到心伤处,更似泪如雨下。娟儿最是心软,忙道:“对不住,快别哭了,娟姨唱歌儿给你听。”

    几条儿歌轮番唱来,阿秀听得小老虎、小山羊蹦蹦乱跳,一时破涕为笑,啊啊笑了起来。心中却想:“无聊愚蠢,本少爷四岁就拒听这等荒唐东西了,这女当真幼稚可悲。”想起吃饭要紧,喉头却也挤些声音出来,算是为五斗米折腰了。

    人牵手同行,娟儿口哼小曲儿,琼芳滑腻腻的手掌伸到面前,阿秀来者不拒,当下左手牵琼芳,右手拉娟儿,左右逢源,耳中还听着曲儿,享尽齐人之福。他有些志得意满,俨然道:“先说了,一会儿吃饭,我喜欢涮羊肉、桂花糕、不喜蔬菜鲜果,你们可得记好……”

    自言自语间,却听娟儿道:“五辅家在城郊,一会儿咱们从岁楼经过,刚好把这孩送回去。”琼芳也道:“可不是么?他家里瞧不见人,这当口一定找得急切……”

    阿秀惨然道:“不是说好去吃饭么?你们……你们出卖我……”慌忙间只想逃窜,奈何左右两边各有一名高手挟持,功力到处,逼得他无可逃。连拖带夹,好似重囚一般。

    一给人拖过了大明门,积雪蔼蔼,望去一片银白,娟儿与琼芳无视地下的拖行痕迹,自来赞叹冬日美景。阿秀只是拼死寻找因头逃命,他喊了几声腹痛,却都不管用处,忽然间行经一条小巷,他朝巷中深处望去,忽地大喜大叫:“等会儿!我要找娘!”

    黔驴技穷,娟儿睬也不睬,讪讪便道:“你娘在家里。要找她,便回家。”阿秀抵死不从,双脚蹲地,惨叫道:“真的!我要去找娘!你们两个妖精放开我!”说着尖叫道:“拐带婴儿啊!当街勒赎啊!”杀猪也似地呐喊起来,人无不为之侧目,娟儿嘿嘿冷笑,正要点上哑穴,琼芳却格开了,她蹲地问向阿秀,微笑道:“好孩,你娘在哪儿?可不准骗芳姨喔。”阿秀一本正经,手指小巷,大声道:“我娘真的在巷里,我瞧见灯亮着。”

    双姝微起诧异,两人转头望去,只见巷中一片积雪,深处真有处小屋,看那窗格上透出点点灯晕,冬日里望来倍加温馨。琼芳微笑道:“姑且信你一回,去吧。”当下放开了他,那阿秀如获大赦,拔腿狂奔而去。白雪飞溅,地下便留了两行小小的足迹。

    双姝一同眺看,那房舍格局窄小,并无庭院,屋内屋外更只一张薄门板相隔,阿秀乃是官宦人家的弟,母亲怎可能在这寒舍之中?琼芳心中迷惑,忍不住便问娟儿:“这孩可是在说谎?”

    娟儿耸肩道:“谁晓得?这小从来淘气,镇日领着孩童作乱。京城里是出了名的。”

    两名姑娘都是身怀武艺,要在小巷中抓回孩童,自如探囊取物,却也不怕他跑远,只在背后缓缓跟随。

    地下积雪滑溜,阿秀奔了一阵,来到那小屋门口,但见他两足立定,咻地滑向房门,双手向前,顶住了墙壁,可真帅气十足。琼芳见他呆在门口,料来这孩说谎,便道:“玩够了么?可该回家了。”阿秀却不理她,只清了清嗓,了衣衫,上下拍落泥灰白雪,又将腰带扎稳,正襟端形,这才伸手轻敲房门,低声道:“娘,您在里头么?”

    双姝见他如此作态,均是微微一惊,万没料到阿秀的母亲真在此处。再看阿秀温柔款款的神色,不觉又看傻了眼。没想这话时却是这等柔声细气。

    阿秀说了话,门内便传来一个柔和嗓音,道:“是阿秀么?怎知道娘在这儿?”那声音温柔端淑,不带分毫火气,想来说话之人必秀雅。听得脚步声细碎,嘎地一响,木门已然开启。

    那房舍并无外院,便只一扇薄门相隔,琼芳拾眼去望,门中娇怯怯地倚着一名妇人,见她凤目温柔,香腮微赤,秀黛娥眉,身穿素净藕绿棉袄,约莫十出头年纪,虽说未施脂粉,但气韵娴雅,淡淡的很是恰人。她低头望向阿秀,含笑道:“真是你。”

    阿秀仰头欢容,抱住那美妇的腿,笑道:“娘!”看这男孩平素调皮顽劣,遇上了娘亲,却是一脸孺慕眷恋,想来对娘很是不同。

    那美妇回眸巷口,一见琼芳与娟儿两名女郎停立等候,登时懂了,她拉着阿秀,带着他鞠躬作揖,歉然道:“这孩一向胡闹,劳烦你们了。”娟儿笑道:“着走向前去,和那美妇说话,二人言谈亲切,看来定当相识。

    天候寒冷,那美妇把娟儿引入屋里,待见琼芳伫立巷口,迟迟不动,便向她福了一福,含笑道:“小姐若不嫌弃,还请入屋一坐。”琼芳身做儒生打扮,但身份给人叫破,自也不好伪装。

    当即欠身裣衽,温婉笑道:“如此僭越了。”

    此处虽是寒宅,但看这妇人天生秀气,料来屋内必定雅致。果然行入房门,便见窗明几净,四壁悬挂书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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