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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沧录-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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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她缓缓摇了摇头,道:“但漠北究竟存了什么心思,你们自己不知道么?”

    这位女阎王缓缓伸手,将巨大黑袍的衣襟扯去一部分,露出一边锁骨。

    雪白如玉的肌肤之上,乃是密密麻麻遍布的猩红血丝,如蛇般游走在肌肤之下。

    这个女子的皮肤极白,却毫无血色,血管却娇艳欲滴,令人触目惊心。

    “二十年前,漠北先知传我雪边魔功,何尝不是欺我年幼无知?”阎小七眉目平静,道:“修行魔功之后,我每杀一人,修为更进一层,便是杀孽更重一分,离死更近一步。如今杀业缠身,大世的气运早已与我无关。”

    这位容颜极美的女子低头抿嘴一笑。

    “我已经是离死不远的人了。”阎小七笑得沉鱼落雁,柔声道:“我死之前,一定要替他除掉这些威胁。”

    呼延琢眯起眼,道:“你今日若是再出手,就一定会死在这里。”

    阎小七无视这句话,一步一步前行而来。

    接着她停下了脚步。

    呼延琢手中握着她的白玉发簪,低声笑道:“若是大先知愿意为你清空厄难,拿你的一条命,去换他的一条命呢?”

    呼延琢细细把玩着玉面修罗,六只狰狞鬼手从发簪上伸出,死死扣住自己手指。

    生四目,笑面迎,三头六臂。

    如今这只玉面修罗饮了易潇鲜血,变得嫣红如血海,通体红的剔透,如一只赤红珊瑚簪。

    呼延琢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弹了弹这只白玉簪,逗弄那六只抱不住自己手指的狰狞鬼手,把玩片刻之后,他轻声叹道:“这只玉面修罗饮了千人血,如今已经临近爆发边缘,这些年来,它替你抵下了太多劫难。每杀一人,积累的杀孽便被这只白玉簪吸噬,这只玉面修罗恐怕已有灵智,存了要反噬为主的念头。”

    阎小七停下脚步,看着一语道破天机的少年。

    “八大国战乱,世道动荡,你杀的那些人不会为它积累太多杀孽,那些人本就是该死之人。”呼延琢眯起眼道:“但如今大世开辟,各大宗师战死之前已有托孤,大气运从西楚池鱼巨阙中回归中原,这一批人集中了天地气运。”

    “你只是一只修行魔道的蝼蚁,尚且不被天地认可,如今要逆天地意志,去杀一个身负大气运的人物?”呼延琢笑了笑道:“可曾想,你杀孽爆发,引动九天雷劫,陨落便在今朝?”

    这位少年低下头,目光投向不断伸手要抱住自己手指的白玉发簪,戏谑笑道:“反倒是成全了这只修成魔性的玉面修罗。”

    阎小七面上无喜无悲。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雪白肌肤下,游走着纵横交错触目惊心的猩红血蛇。

    呼延琢深呼吸一口气,知道时机已到,这位女阎王的念头有了一丝松动。

    他轻轻弹指,指尖飞起两团柔和元力,敲击在易潇和明珠儿的脖颈之处。

    两人眼前模糊,人事不省。

    呼延琢声音突然有些沙哑,道:“我可以让你活下去。”

    阎小七突然皱起眉毛。

    不远处伏贴在地,巨大高昂的雪狼疑惑抬起头。

    这位黑衣少年浑身的气势猛然一变,沉重的气息幽幽散发而出,沉入黑夜之中。

    阎小七惊疑不定,看着这道气息诡异的黑衣少年,道:“你是。。。。。。”

    “猜到了就好。”呼延琢笑了笑,平淡道:“你依旧可以杀他,但不是今日。”

    他笑着两指捏住白玉发簪,那只发簪上的血色已经被吸食殆尽,六只狰狞鬼手安分无比地缩了回去。

    “雪边魔功是魔道真正的顶级功法,不输大日如来真经。”呼延琢眉尖微挑,沙哑笑道:“只可惜修行条件太过苛刻,几乎无人能练成。这卷魔功分为上下两卷,前一卷教人杀人攒业,杀业愈重修为愈深。后一卷教人杀人造业,杀业愈重气运愈深。这世间,魔道不能行走天地,便是担心天劫降下,修为毁于一旦。”

    “若是魔道真的如此不堪,那如今世上那位鸩魔山主,为何能成为魔宗天下共主?”黑衣少年咳嗽一声,道:“修为够深,便无须担心天劫。”

    “大世已来,大气运者如过江之鲤,为何我魔道不能有?”他眼神缓缓抬起,道:“当然可以有。雪边魔功是远古时代的最强级别功法。你只修行了上卷,杀了大气运者只会为自己招惹祸端;若是修行下一卷,便能掠夺他人气运,真正无须担心天劫傍身!”

    女阎王捉摸不定,猜不透这个黑衣少年究竟存了什么样子的心思。

    “西夏。”

    他突然开口道:“我要你修行下一卷魔功之后,血洗西夏棋宫。”

    “你要帮魏皇逐鹿天下,与齐梁角力,必须要吞并棋宫。”他声音有些冷意,道:“棋宫这一世会出世几位极为了得的妖孽。”

    “应当是妖兽谱上称圣的四只妖兽转世。”他声音微冷,道:“好在大夏龙雀的刀鞘和刀魂被北魏窃走,夺去棋宫积攒百年来的造化。这四只圣兽如今若有一位转世,便已经是极为麻烦的人物,怕就怕出世两位,甚至全部出世。”

    他突然沉默起来。

    阎小七安安静静等着这位漠北大先知说话。

    “棋宫有山海经,中原有浮沧录。”黑衣少年咧嘴一笑,道:“千百年来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谁也奈何不了谁。只可惜,很快这种平衡就不会存在了。”

    “我要你去做那个打破平衡的棋子。”他从怀中掏出一份古卷,道:“你如今要杀这位齐梁小皇子,无非是想帮魏皇除去一位祸患。”

    “他身负天大气运,剑主大人留了一记后手,即便是我今日不来,你也杀不了他。”漠北大先知声音冷漠,道:“这个少年注定会成长起来,在他超脱之前,剑主大人的后手不会消失。他要保这个人活着成为宗师,你们即便是再派出十万人,也杀不了他。”

    阎小七闻言,低垂眉眼。

    “磨剑。”漠北大先知突然笑道:“不仅仅是那位剑主大人,齐梁的源天罡和萧望也磨得一手好剑。要让剑锋,先让剑折。任何一个人,无论受了再重的伤,只要不死,能再度站起来,便只会变得更加强大。”

    女阎王自嘲笑了笑。

    难怪风庭那位言之凿凿要自己放开手去杀这位齐梁小皇子。

    那么多九品高手百里奔袭。

    最终邀北关一战。

    不过是磨剑而已。

    难道自己在那些人心中只是一块磨刀石?

    漠北大先知似乎看出了女阎王的心思,笑着掷出雪边魔功下卷,笑道:“只可惜他们后手布得再完备,这位少年也难逃一死。”

    阎小七接过古卷,疑惑望向气息苍老的黑衣少年。

    “世道如刀,要斩天骄。”漠北大先知面无表情道:“这个大世有些畸形,该出世的不该出世的,都一股脑涌了出来,这些人一个个都身负大气运,几乎堪比天人之资的年轻霸王。有朝一日必起兵戈,相互杀伐,这些人最后能活下去几个?要活下去,又谈何容易?”

    漠北大先知不耐烦的挥袖,道:“你只管修行这卷魔功。等到他超脱之时,尽管出手,届时即便你不出手,不知多少人要拿他磨刀。”

    他突然抬起头,拿着只有自己可以听见的声音,低声道:“十四年,够么?”

    阎小七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杀心居然不可思议的安稳下来。

    那只白玉发簪多了一道柔和的气息。

    漠北大先知的声音传来,道:“魔道,不仅仅只是杀人,天下万道,只为修行。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故而魔道盛行。若天下安稳,再行杀伐,血流成河,便是逆天之举,百年修行也要毁于一旦。”

    “你若是能活过十四年,又何尝不能由魔成佛?”他的声音有些沧然,道:“修为再强,抵不上命这一字。”

    阎小七有些茫然,看着这位语出玄机的老人。

    她陡然醒悟,看着这位黑衣下的皮囊。

    不是少年,而是老人。

    再抬头,眼前居然不是邀北关峡口。

    苍莽大雪,一片银白。

    “斗转星移?”阎小七失神喃喃。

    老人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接着黑衣下再度变成了一位娃娃脸的少年。

    呼延琢揉搓着双手,看着笼罩黑袍下的极美女子,开口说道:“女阎王,大先知说了,这些日子不能再造杀业,你不如留在北原。”

    呼延琢皱起眉,看着这位面目比北原冰雪更冷的女人。

    黑衣少年揉着自己的娃娃脸,低声咕哝道:“本来我最厌你们北魏森罗道中人,大先知为何还要给我安排这个苦差事。”

    他不情愿点指远方,道:“喏。大先知指点你,要修行雪边仙功,不妨去北原龙脊走一遭。”

    阎小七抬起头。

    白茫茫连绵如同龙脊的大雪山,浩瀚大雪,蔚为壮观。

    她放不下洛阳那位救了自己一命的男人。

    她缓缓回头,望了一眼南方。

    四方皆是大雪。

    她下意识要离开这片冰天雪地。

    但她低下头,突然看到自己双手下的血丝游蛇缓缓褪去,在大雪下慢慢融化。

    心灵从未有过的宁静。

    这时她才恍然惊醒过来,原来这位黑衣少年对雪边魔功称之为仙功,究竟是包含了什么样的意义。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懒洋洋传来。

    “安心在这里养神,杀业太重,不妨在这里静静心。”

    阎小七恍恍惚惚抬起头,看到那位紫衫微笑的大国师。

    玄上宇带着怜惜伸出手,替她将两鬓发丝理好,轻声道:“北魏还需要你。你要多活几年。好不好?”

    阎小七怔怔出神。

    那个紫衫男人笑着摇了摇头,喃喃一句快赶不上了,踏步离开这片雪地。

    那道懒洋洋声音再度传来,“这是陛下的意思。”

    阎小七咬了咬嘴唇。

    她突然捧起古卷,看到第一页上的几个字。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心有所悟。

    磅礴大雪原本不落周身三尺,此刻纷纷扬扬落在这个女人身上。

    黑衣落雪,青丝如瀑。

    虽是面目依旧冰冷,漫天冰雪更衬出三分惊艳。

    美。极美。

    呼延琢揉了揉眼睛,生不能再多生两双眼。

    他看着这位一不小心落入凡间的女人,喃喃道:“这个女人,之前怎么没发现,忒美得过分。。。。。。”

第九十七章 看啊,他来了

    邀北关。

    本是北魏初北雄关的峡口,如今山石龟裂,两端崩塌,已成一片残垣。

    一场大战刚刚在这里落幕,斑斑血迹在这座雄关崩落的巨石上风化。

    苏家两位准九品强者陨落在森罗道大殿下手中。

    而此刻,黑夜欲破,巨大雪狼王匍匐在黑衣人的身前。

    黑衣之下不再是少年的模样,反倒是一张苍老的面容,双眼中闪动浊光。

    黑衣老人身上携带着一股北地独特的极寒,眼神虽然浑浊,却似乎有风雪涌动。

    他背负双手,目光投向远方。

    远方的大地即将破晓,黑白交加,显得有些梦幻。

    一道白莲墨袍身影从地平线缓缓漂浮而来。

    鸩魔山主慕莲城的目光落在昏迷的易潇身上,他看到易潇右臂处被玉面修罗所击碎的肩胛骨,皱眉道:“你断了他握剑的希望?”

    黑衣老人面无表情,道:“他虽是难得的剑胚不假,但这一世剑才太多,先有剑宗明独占鳌头,后有李长歌剑骨无双,匡论剑冢传人齐梁兵圣弟子等人,各个都是剑道上难得一见的天纵奇才。若他用剑,这辈子难有出头之日。”

    慕莲城缓缓眯起眼,道:“你要他如何。”

    “很简单。”黑衣老人笑了笑,道:“修魔。”

    “这不可能。”慕莲城直接拒绝,道:“修魔需杀生,修行到极致要做到太上忘情,若是心中放不下,要修成真魔,比成佛还要难。”

    黑衣老人面无表情,道:“他此生已不可能再用剑。我只需出手,杀了他身边的女娃娃,他岂能不坠魔道?”

    这位白莲墨袍山主的声音沉默片刻。

    慕莲城一字一句道:“这世上,如今只有你能做到斗转星移。”

    他直视着这位老人,冷冰冰开口道:“你以为,你放入齐梁书库里那些卷魔宗传记,源天罡会不知?”

    黑衣老人微微眯眼。

    慕莲城盯着易潇,缓缓开口道:“他修行了忘我尊经。这本经文,齐梁书库不可能有,一定是你放的。”

    这位老人咧嘴一笑。

    “你从始符大世苟活到了现在。不肯超脱,却又能抵挡住生死,既修魔,亦修佛。如今躲在漠北王庭,当了那些蛮子眼中奉若神灵的大先知,便真以为这世上就没人认得出你来?”慕莲城声音微冷。

    他一字一顿问道。

    “我是该喊你一声漠北大先知,或是在始符年间人人俯首的名号圣元子。。。。。。”

    慕莲城看着这位黑衣凛然的老人,认真道:“还是说,我应该喊一声你的本名。。。。。。写出那虽是半部残篇便已经臻至最强级别功法的忘我尊经,始符大世悟道三十年不得出的——”

    鸩魔山山主微微一顿。

    “吴某?”

    慕莲城神情复杂看着这位黑衣老人。

    这位老人蛰伏北原长达百年,从始符大世隐居到如今,若不是剑主大人点出,谁也想不到,在一百年前将龙蛇相修行到巅峰的绝世猛人,会甘愿舍弃一身修为,苟且偷生至今。

    据说他曾经与第一代风雪银城城主有过一战,这位绝代猛人的龙蛇天相能与第一代银城争锋,更是同时兼修佛魔二道,若是不斩修为,毫无疑问能抵达大宗师境界,坐上如今天下第一的位置。

    黑衣老人面上微笑不减,轻声道:“我们这一代的人注定都要离开的。剑主走了,我也不会例外。”

    “忘我尊经是一部残缺经文。”黑衣老人笑道:“这部经文的路只走到宗师之境,当年的我入品之后,修行一日千里,最后更是走上歧路,妄图兼修佛魔二道,同时称圣,再也没有回头路。”

    这位老人望向易潇,道:“他有龙蛇相,与我当年无二。他修行了忘我尊经,与我当年更是如出一辙。”

    他突然顿了顿,眼神爆发出一道罕见的神采,道:“他还有株莲相,还身负剑胚资质,魂力够强,天赋够高,比我当年更要适合修行!”

    慕莲城沉默望着这位老人。

    “修行到最后,天相终究只是外力。唯独专精于一道,才能有所成就!”黑衣老人喃喃自语,道:“这样一个千百年罕见的资质,怎么能浪费在剑道上?怎么能浪费在天相修行上?”

    “我要带走他。”黑衣老人抬起头,道:“谁来也拦不住我,我一百年来斩落修为,却保留了当年的境界。即便天下宗师皆至,也抵不过我燃烧大宗师境界的一击之力。”

    “你是个疯子。”白莲墨袍鸩魔山主看着老人,一字一句开口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黑衣老人笑了笑。

    他突然抬起头,声音有些颤抖。

    “我想做什么?”

    圣元子疯癫大笑道:“一百年前,天极海莲花峰上论道,棋道败于三千胜,佛法败于青莲和尚,魔道败于齐鸩魔。我便问过我自己,我究竟想做什么?”

    这位老人突然收敛笑声。

    他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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