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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大雪,没有大雨,甚至没有大风。
战马奔跑起来,耳旁是胜利到来的怒嚎。
洛阳城的青铜巨门打开。
他率骑第一个冲入了洛阳城。
在西域与阎小七拼死一战,如今尚背负重伤的翼少然骑马紧随其后。
四周是冲天的喊杀声音,无数的咒骂,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
马背上狂乱砍杀。
剑断了,换腰侧凉刀。
刀钝了,抢夺死者兵器。
战马被人砍去后蹄重重摔倒在地,萧布衣同样滚了出去,他咬牙嘶吼一声,将腋下的“大枪”插在地面之上,枪杆底部震出无数土石碎屑,他双足踩踏地面,身子停住,四周前后是数不清的黑袍修行者。
森罗道殿会成员。
从南线打来,每一场战争,他都打的无比谨慎,哪怕是急着快速推进,早日抵达洛阳,也没有丝毫的心急。
可为何今日,最后一战。。。。。。如此冒进?
萧布衣看着把自己层层围住的森罗道殿会成员,他重重抹了抹脸,轻轻笑了笑。
三丈之外,密密麻麻、
三丈之内,无人敢先进一步。
萧布衣缓缓卸下勒紧枪身的那截猩红绸缎,然后双手绕后,将红绸缎缠在了自己的额前。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低声笑道:“哥,布衣。。。。。。带着‘烽燧’进洛阳了。”
下一刹那——
大布拉开。
血液崩出。
一名森罗道成员来不及后撤,瞳孔收缩,眼珠凸起,整个人被拉开枪布的大戟戳中,那杆大戟,通体如燃幽火,印刻有“烽燧”二字,是世上不可多得的兵器。
枪身被素黑布衣的萧无羡攥住,他目光冷冽,盯住前方,面无表情,嘴唇轻轻颤抖,猛地扭腰提胯,大戟重新重重跺回大地。
半截身子在空中飞舞。
血液横飞。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三丈之内,森罗道殿会的成员拥了进来,面色狰狞,手持刀枪剑戟,奔赴一人而去。
裹枪的黑布尚在空中。
萧布衣一手抬起竖在胸前,中指食指并拢,儒道两抹青芒流转之后汇聚到指尖之处。
“煌煌天威。。。。。。如有雷霆!”
黑布被大风吹起,用来裹枪的内侧,一张又一张的大红符箓紧贴黑布,迎风而颤,符箓表面开始滚烫流淌一笔一划,于是轰然大作的风声,带上了一抹肃杀意味。
每一张符箓之上,都印刻着一个字。
“雷。”
数以百计的猩红之雷,密集炸响炸响在沙场之上。
一人一戟,穿梭在洛阳城内,戟尖所在,儒术道法引动雷霆,炸碎黑袍身躯,将拦在萧布衣面前的森罗道殿会成员直接劈砍成为两半,这道肃杀黑衣,就这么孤勇的前行。
当年书生。
今日烽燧侯。
那柄烽燧迎风而斩,怒吼连连。
有人临走之前,把它忘在了兰陵城中。
烽燧本以为,它很快就可以和主人再一次见面。
只是兰陵城一别,鹿珈镇大火之后,便是永无机会。
萧布衣那张俊气儒雅的面容,杀至此刻,已是狰狞。他忘了身处何处,不知前方何人,只知前行,递大戟,送雷符,胸膛盈沸火焰,不能止息。
临战之前画了共计一百七十三张雷符,张张滴血,字字诛心。
直到再一次催动儒术,道法,戟尖再无响应。
他才恍然发觉,雷符已经用至殆尽。
不仅仅是雷符。。。。。。自己体内的元气早就已经干涸,反复取用,不知疲倦的索求,已经透支了数回。
从洛阳城外,杀至城内,再到青石街面,森罗道的成员仍然不见尽头。
但整个世界,却忽然安静了下来。
洛阳城的城头半塌,碎石在地面震颤,大魏的一名军士,砍断了马匹的前蹄,一阵厮杀肉搏,到了此刻,手中的长刀已经抵在了齐梁骑兵的脖颈之上。
他面前的碎石开始跳跃,整个洛阳城的地面都开始波动。
一颗又一颗的碎石。
整个洛阳城。
所有人。
头顶之上,拥来了一片阴翳。
所有的碎石,在微微的停顿之后,开始向着那片阴翳涌去。
那是一柄。。。。。。巨大的黑剑。
洛阳城最高的是外城的剑阁,峥嵘而崔嵬,六棱角型节节攀升,到了顶楼,可以俯瞰整个洛阳。
那柄巨大的黑剑,由一缕又一缕的漆黑剑气所拼凑而成,倒悬在剑阁之前,剑尖向下对准大地,足足有半个剑阁之高。
那柄巨大无比的漆黑长剑成型之后,便开始缓慢向上腾空,一层一层的贴近剑阁上掠,直至升到了剑阁顶楼,速度开始放缓。。。。。。最终,剑尖悬停在剑阁最高之层。
于是所有人,目光都挪向了那里。
。。。。。。
。。。。。。
剑阁的楼顶,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莲衣猎猎。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上来的。
他的声音通过元气,清楚的传递到如今尚在洛阳城内,每一个人的耳中。
“以武犯禁。。。。。。是江湖大忌。”
他站在剑阁最高处,洛阳最高处,低垂眉眼,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但我干预了天狼王城的战争。亲手杀死了宁风袖。那一场战争,从宁风袖死的那一刻起,准确的说。。。。。。从城门被我攻破的那一刻起,就没有悬念了。”
站在剑阁高处的小殿下,手里似乎拎着什么,但他站得实在太高,所以也没有人知道他拎着什么。
“我说这些,不是想羞辱宁风袖,也不是想羞辱大魏的任何一个人。”他平静说道:“战争就是这样,齐梁有我,北魏没有。只要你站得够高,你就可以把江湖,庙堂,全都踩在脚下。。。。。。就像现在这样。”
不见他如何用力,只是轻轻一跺脚,剑阁一颤,整座洛阳城,四座城门轰飞而出。
只要你站得足够的高,就可以把江湖,庙堂,全都踩在脚下。
所有人都怔怔看着站在剑阁上的那个年轻男人。
易潇说道:“我可以用很多种方法。。。。。。结束这场战争。我站在这里,只需要任由面前的‘因果’落下,一个人就可以终结北魏的皇都,这座千年古城,在我看来。。。。。。不堪一击。”
那柄巨大的黑剑,被他轻轻点指,触碰在剑面之上,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漆黑剑气,开始疯狂的溃散。
一道一道拼凑出巨剑的剑气,在此刻如游鱼般快速掠开,奔赴一人而去,剑阁上空,密密麻麻的黑色围绕如龙卷,将小殿下的两道袖袍充满,最后在十数个呼吸之内消散殆尽。
“我敬佩北魏每一个人的视死如归。”
“也尊重你们的壮烈之志。”
“但是你们是否想过。。。。。。这样的牺牲,是否值得?”
易潇轻轻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他的脑海当中,闪逝着在洛阳小皇城内的最后景象。
那个男人的最后嘱托,在自己看来,竟然有些戳人心弦。
易潇缓慢抬起他手中拎着的“东西”。
那是一颗人头。
“你们的皇帝。。。。。。准备牺牲洛阳城内的三十万人,妻子亲人。。。。。。舍弃所有,换他一条性命。”易潇缓慢开口,一字一句,不带感情:“他把大魏拱手让给了齐梁,只求兰陵城给他一个在南海终老的机会。”
城头底下,轩然大波。
“这场战,打到现在,胜负已经定了。”易潇平静说道:“齐梁的后援会越来越多,洛阳城的兵力会越打越少,这座天下。。。。。。姓甚名谁,尘埃已定。”
“我只杀了一个人。”
“这个人,亲手杀了当年的兄弟黎青。”
“这个人,逼走了江轻衣,为妖族拱手送上了西壁垒。”
“这些年来,森罗道杀了多少无辜之人?”
“不仁不义,妒才嫉能,软弱无能。。。。。。”
易潇扬起那颗头颅。
他轻轻问道:“我杀了这个人。。。。。。是想问问你们,这样的一个人,把洛阳城,北魏,全都卖掉的人。”
“值得你们。。。。。。为他卖命吗?”
有北魏的将士,怔怔站在原地,拎着刀剑。
易潇说道:“若停下刀剑。。。。。。那么。”
他松开头颅,那个男人的脑袋,从剑阁最高处坠落。
除了易潇,没有人看见,他临死之前,嘴唇还带着一抹笑意。
是对这个世间的嘲讽。
洛阳北门。
抱着婴儿站在原地的黎雨,看着剑阁上的易潇松开手,那颗头颅就此坠落。
周围几人拉她不动。
女子泪流满面,声音沙哑,喃喃说道:“不。。。。。。他不是,这样的。。。。。。”
洛阳城内,有人丢下了刀剑。
啪嗒一声。
头颅落地,血花溅开。
站在剑阁顶楼的男子,深深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的说出四个字。
“天下,大赦。”
。。。。。。
。。。。。。
{ps:虽然我很佛系,虽然快要完结了。。。。。。但怎么一条书评都看不见?写得这么好,给个好评(月票)呗?}
第二百一十章 黑白双煞
春秋二十年十一月末。
大魏洛阳沦陷,那个后来饱受史官辱骂和鄙夷的曹姓男人,被冠上了抛弃妻子和昏庸无能的恶名。
但凡输了,所做的一切,便是错的。
鲜少有人看见,大魏在他的手底,与齐梁对峙的这二十年来,前十六年风雨不露,争锋相对,兴文道,重庙堂,四座关峡风调雨顺,后四年起北魏开始接连遭遇不幸。
洛阳庙堂上曾有言官怒骂,他巍然不动,并未杀人,也未宣泄,只是静静听着,然后问了那人一句话。
“倘使天下无孤,又该有几人称王,几人称帝?”
于是整座朝堂一片寂静。
无人可言。
倘若没有他,淇江以北,仍然处于一片战乱,八国铁骑,两座江岸,江北至少还有三位混乱之治的君主,或许更多。
伴随着那颗人头从剑阁最高处落下,砸在地上。
伴随着易潇的那一句天下大赦。
历史迎来了崭新的篇章。
。。。。。。
。。。。。。
“轻安城以北,邀北关以南。从我执掌王庭大权之后,便不会再有南掠,王庭本部的子民仍然会以游牧为生,稚童和老人会被送到各个城池当中成长,在寒潮来临的时候,我们需要一个温暖可以避风的地方。”
易潇对面坐着一个大红袍阴柔且俊气的年轻男人,他微笑说道:“殿下,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洛阳城最终一战,王庭的七万铁骑没有从左翼奔袭,纵观北原王庭之前所做,对齐梁的战事并未有过丝毫的影响。
纳兰轻声说道:“我们北原。。。。。。开打以来,一直在凉甲城边陲,西拒江轻衣,不让他加入战场,西关是敌是友尚未可知,可若是拦不住他,整个战局就会变得混乱而复杂。”
说完这句,他微微停顿,望向易潇身旁的萧布衣,认真道:“复杂就会缓慢,缓慢则会生变。”
萧布衣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这一点,他右边一整条手臂缠满了白色纱布,攻破洛阳城后,他奋力挥动“烽燧”杀敌,那柄大戟有近百斤沉重,极耗主人体魄心力,儒道加持,一心忘我,当时并未察觉,直至打完之后,才发现持戟的那条手臂几近残废。。。。。。到了如今,才稍稍恢复了一些力气,连端茶都困难。
二殿下看着这个打扮阴柔的男人,与顾胜城不一样,这股阴柔之气,并非是阴森和诡秘,而是一种温柔。
北原王庭,这个生在马背上的国度。。。。。。居然会孕育出这样的领袖?
“我们不想争,也不想打。”纳兰很认真的说道:“我们愿意成为齐梁帝国的附庸,每年进行上贡,缴纳税金,服从兰陵城律法。”
易潇没有说话,而是望向萧布衣。
他身处江湖,不涉庙堂,此刻的抉择,都交给了自己的二兄来判断。
萧布衣闭上双眼,揉了揉眉心,认真思忖了很久,整个室内一片安静。
最后说了一个字。
“可。”
纳兰心底悬着的那颗石头终于落地。
从进城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场谈判应该不会有变。
萧布衣从南域开打,每一座负隅顽抗的城池,他都下令屠城,大火焚骨,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三四场仗打下来,春秋年来最儒雅的书生摇身变成了北魏口中最弑杀的大将,敢再去拿命抵抗的北魏将领越来越少,齐梁不收俘虏,萧布衣冷血无情,正因如此,才能迅速的打到洛阳,以闪电战结束了南北二十年来的渊渟岳峙。
萧布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纳兰不敢确定。
但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没有人是渴望战乱的疯子,齐梁的萧望结束了八大国淇江以南的混乱,而萧布衣终结了齐梁江北最强大的对手,身为兰陵城的皇储,下一任的君王,他没有理由拒绝王庭的求和。
当然。。。。。。这更算是一种求饶。
纳兰要的不多,轻安城以北,邀北关以南,半座北关。
萧布衣并没有继续压缩王庭的活动空间,他的确不想再接着打下去,曹之轩的大魏,这二十年来也只是压住了王庭,而没有彻底的打垮,并非是北魏的铁骑不够强大,是因为在北原驰骋的这帮蛮子,骨子里流淌着自由和不羁的血液。。。。。。但那片土地太冷了,无论是自由的血液,还是不羁的血液,都会被冻死。
所以他们南掠,屠杀,抢掠,北魏每每做出了回击,也只是无济于事。那片北原太大,太难行,而蛮子又太少,太灵活。
“我可以把雷霆城一直到邀北关都送给你们。”萧布衣单手握着茶盏,缠满白纱的右臂搁在案前,被纱布裹满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点在桌案之上,他抬起头来,认真说道:“北原王庭的儿童,成人礼后可以回归王庭,那些老人,只能留在城中。”
纳兰自嘲笑了笑,道:“我明白殿下的意思。”
北原人素来被北魏看不起。
“殿下觉得我们野蛮,的确如此,在北原生活,不够野蛮,就意味着饥饿和寒冷。”纳兰轻声说道:“我也想改变这个现状,这需要时间。”
当观念根深蒂固的老人送进了雷霆城轻安城等北关的诸多城池,王庭的野蛮便算是得到了一个终结,稚嫩的孩童会在北魏的私塾书院里长大,当他们长大之后,再回到北原王庭,会把这些书卷上的火种带回那片荒原。
“我们以后会有很多时间。”萧布衣微笑道:“希望你能带给北原,他们渴求已久的光明。”
纳兰笑了笑,停顿道:“我会努力的。。。。。。也希望您能带给我们,渴求已久的光明。”
谈判结束,纳兰忽然说道:“两位殿下。。。。。。我有一问。”
“大魏的战,已经打完了,西关该怎么办?”
穿着大红袍的男人温柔笑道:“若是齐梁觉得西关难打,可以交给我们。。。。。。”
“不用了。”易潇看着眼神当中稍有期盼的阴柔男人,温和笑道:“齐梁与江轻衣的谈判就在一天之后,大抵内容。。。。。。与今天的这场不会有太多差别。你若是感兴趣,可以一起。”
纳兰有些失望,他终究还是笑了笑,说了一句不必了,双手拢袖,揖了一个南人的礼,礼数尽到,这才转身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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