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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刚刚破开**仙印,如今修为十不存一的自己,即便有沧海碑在手,直面那位全盛之势的太虚相传人,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
后卿默默估算了一下。
自己的修为,即便夺回沧海碑,也只能恢复到大宗师境界。
不行。
差得太多。
钟二笑眯眯说道:“祖师爷,咱们。。。。。。做一个交易好了。”
“南海最强大的修行者,就是我的师尊魏奇。”
“那位银城城主固然很强,但在南海这片土地,他一尊分身,带着三个傀儡,绝不是我师尊的对手。”
“但是呢。。。。。。我的师尊嘛,现在出了一点状况。”
“我锁在这里很久很久了,你知道这种感觉很不好受,所以。。。。。。我也想享受一下外面的空气,体验一下当一位人人恭敬的大修行者,究竟是什么滋味。”
钟二顿了顿,笑道:“鄙人不才,控弦之术比不得祖师爷,需要祖师爷帮个小忙,但事成之后,师尊身躯的操纵权,我就勉为其难的让给你一炷香,时间不长,但杀了那位银城城主。。。。。。绝对不是问题。”
钟二笑意灿烂。
他轻轻笑着开口。
“帮我,你就君临天下,以后当你的魔道祖师,我祝你长命百岁,百岁无忧。”
“不帮我,你就陪我烂死在这鬼门道场,胆敢出了碑石,就是死路一条。”
第一百九十章 人心
沧海碑空间。
后卿面无表情,紧盯面前悬浮的钟家小二爷,那位看起来笑意盈盈意气风发的瓷器少年,盘膝而坐,此刻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怎么?不相信我?”
后卿忽然笑了:“你要我怎么帮你?”
对于眼前的这个人类修行者,在自己面前玩着所谓的“蛊惑人心”,后卿心底毫无波澜,甚至还有些想笑。
班门弄斧。
那位银城城主机关算尽,苦心积虑,最终付出折损小半缕魂魄的代价,没有从自己手上讨到一丁半点的好处,更匡论是眼前这个面相看起来就无比稚嫩的少年郎。
后卿念及至此,内心深处稳坐钓鱼台,平静望向钟二。
钟二唇角微翘,轻柔说道:“既然要交易,我就先拿出一点诚意好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指向那块“沧海碑”。
“这块仙碑,在人间洗涤了这么多年,积累的业力深厚,久被因果缠绕。”钟二低垂眉眼,语气之中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若是你仔细去看,也许能看出些许端倪。”
闻言之后,后卿眯起眼,走向石碑。
这位魔道祖师爷没有急着抬起手,去亲手摩挲石碑。
他背负双手,心神全部提防在自己身后。
他信不过身后的那个少年神魂。
那个少年身形虚幻,可世间之事,虚虚实实,难辨真假,谁知他下一刻会不会突然暴起,来一招所谓的“灯下黑”?
太虚相。。。。。。就有着跨越“虚实”的能力。
如果身后的那个瓷器少年,对自己图谋不轨,当他抑制不住杀意,显露身形出手的一刹那,就是他的死期。
后卿极有耐心地等了片刻。
钟家小二爷依旧是笑面盎然的模样,只是轻描淡写说道:“祖师爷,您倒是看碑啊,我有什么好看的?”
后卿冷笑一声,留了半分神念在身后。
钟二越是如此,他越是不敢放松警惕。
半分神念探出,后卿忽然蹙起眉头。
自己探出的那小半缕神念,在接触到“沧海碑”的一刹那,就被一股无形吸力卷起,刹那撕出一道口子,接着消失殆尽,卷入仙碑绽放裂纹的核心之处,瞬息之间无影无踪。
后颈之处传来一阵冷风。
“噗嗤——”
后卿毛骨悚然,一阵不祥征兆在心头咔哒一声响起,猛然回头,发现那张瓷器少年的面孔,在自己留了半分神魂提防的情况下,居然无声无息凑到了自己尺余之处。
这是何等恐怖的一件事?
钟家小二爷嗤笑一声,刻意对后卿那副见了鬼一般的神情装成视若无睹,顿了片刻,声音压得极低道:“祖师爷。。。。。。您,看清了么?”
后卿没有说话。
这位称得上是“虎落平阳”的魔道祖师爷,此刻面色阴晴不定。
刚刚那缕神魂,在接触到仙碑的一刹那,便被一道锋利之气撕开口子,顺势扯走一小部分,直接卷入仙碑最中心。
那道锋利之气。。。。。。
像是剑气。
后卿感应到自己的那缕神魂,被剑气卷入仙碑裂纹之中,如被“狼吞虎咽”一般,刹那消失殆尽。
损失了这缕神魂,对自己而言,算不得太大的影响。
而重要的是。。。。。。那道剑气,究竟是什么东西?
钟家小二爷嘻嘻笑道:“沧海碑是你的,这些年来你在荒域,它在人间,一个受灾,一个遭劫,这块碑帮了不少人,也积累了不少善缘,算是跟各个时代的大修行者混了个眼熟。所以天地之间留一线,就算这是桩魔道重宝,也多半不会毁于雷劫之下。”
“至于这道剑气。。。。。。”
钟家小二爷刻意放缓放轻了声音。
他收敛笑意:“你再仔细看看,剑气。。。。。。是从哪来的?”
后卿这一次没有回头。
他盯紧眼前与自己只不过尺余距离的钟二,小心翼翼探出神魂,并不触碰石碑,而是将整座沧海碑都包裹而起。
他不得不谨慎。
从踏入仙碑空间之中,他就感应到了一股子诡异的气息。
这是一种直觉。
**仙印将他的修为消磨到了一种聊胜于无的地步,六感大幅度削弱,这位曾经势不可挡的不可言大魔头,此刻居然觉得,在这片仙碑空间之中,有某些东西,让自己觉得心悸。
沧海碑是自己的。
整片空间,都是自己的。
他为什么会感到不安?
唯一的解释,就是眼前这个打杀不了,却偏偏又烦人无比的蝼蚁。
钟二的脸上重新浮现笑容。
他看到了后卿眼神里的烦躁,厌恶。
所以他不仅仅笑了。
而且笑得很开心。
。。。。。。
。。。。。。
钟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早在北原雪雾森林,第一次与小殿下碰面,他放走易潇和萧布衣之时,曾经对小侯爷段无胤说过。
他是一个孤家寡人。
不仅仅是一个孤家寡人。
还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你永远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张底牌。
你甚至不知道,他有多少张牌。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知道,钟二究竟在想什么,钟二究竟要做什么。
即便是拥有读心相的公子小陶,这位南海智计卓越的小师妹,也被钟二摆了一套。
所有前来赴约,参加南海圣会的人,都被钟二算入了局中。
局势从混乱到清明,荒域变故之后,小殿下入了仙碑,一切似乎都变得明了起来。
如钟二自己所说。
南海的实力被削弱到了一种空前虚弱的地步。
为的就是引出那位不可言的魔头,借着这个苦心孤诣营造而出的绝好机会,制造一出“引狼入室”,最终策杀后卿。
真的。。。。。。是这样吗?
小殿下信了。
所以有了如今的这一幕。
然后。。。。。。就有了刚刚钟二对后卿所说的那番话。
他要借着后卿的手,来彻底掌控自己师尊的身子,脱困鬼门道场,一步登天。
与虎谋皮。
钟二有这个胆量,有这个气魄,也有这个资格。
他肆意玩弄着人心。
并且享受着这个过程。
用神魂感知了整座仙碑的后卿,已经明白了钟二能够与自己谈判的原因。
那吞去自己神魂的剑气,源自于仙碑最核心的裂纹。
那里。。。。。。有一把剑。
一把本不属于这里,却插在了碑石最中心的剑。
一把,虚幻之剑。
“控弦之术,修行起来似乎很难,但若是真正明了,那么世间万物,皆可为弦。”钟二轻声说道:“一草一木,一雨一霜,一句话,一个字,都是‘弦’。”
“这把剑是虚幻之间,插入仙碑已经有十六年了。”
“我长伴这里,也有十多年了。”
“仙碑跟我不熟,因为他比我活得久,久太多了。”
钟二笑了笑,道:“但这把剑跟我很熟,因为我跟它,差不多是一起来的。”
后卿眯起眼,打量着那柄虚幻之剑。
剑气纵横,贪婪无比,将所有触碰到仙碑的气息全都吞噬。
这样的一把剑,从仙碑之外插入,源源不断汲取着人间的浩然之气,剑意胚子已经养成。
这该是一把多么逆天的剑?
如果拔出,在紫府之内吞噬的因果,造化,再作为反哺。
后卿眼神里已经有些火热。
钟二很是适宜地笑着说道:“你挪不开仙碑,这里都是人间之气,与你不相容。”
“但我可以。”
“我可以操纵仙碑,因为我比你来得早,而这把剑,就是我手中的‘弦’。”
话音落下。
一片沉寂。
后卿深吸一口气,眯起眼,仔细打量着这个有胆量跟自己谈一笔交易的人类修行者。
傀儡师一直是自古以外极为罕见的修行体系。
这一脉,真正流传世间的大修行者,都是类似于一国之师,或者是一宗垂帘幕后的隐士身份。
傀儡控弦一脉,真正有天赋踏入修行脉络的,都是万中无一的怪才,鬼才,奇才。
这一脉,师承后卿。
在极其久远的年代,这位魔道祖师爷,拿着极高极强的神魂造诣,蛊惑了一批又一批修行者,甘愿堕入魔道,又甘愿追随自己,最后心甘情愿付出一切,被自己乖乖炼化成傀儡。
岁月如刀,无数年过去,那些傀儡的痕迹都已经被时光抹去。
后卿想过,当自己重归人间之时,要重新组建一支当年的傀儡军团,驰骋大地,纵横杀戮。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
傀儡一脉。。。。。。居然出现了钟二这般优秀的继承者。
控弦之术。
一草一木,一雨一霜,甚至一句话,一个字,都能成为操纵事物的“弦”。
这是一门极强的术法,被人污蔑,轻视,嘲讽,列入最不入流的下九流之中。
太多人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为何?
因为这世上,每一件事物,都有着能够受人操纵的“弦”。
大事小事,国事家事,风神雨声,哭声骂声。
事事有弦,声声有因。
这是一桩“因果”之术。
种下因,得到果。
真正修行到了顶点的傀儡师,不需要一丝一毫的弦。
因为因果之间,没有实线。
控弦之术,这本就是一门为了天才而生的术法。
钟二,就是这样的天才。
远古年代的魔道祖师爷平复呼吸,反复再三,最终压下心头波澜而起的诸般念头。
他木然望着笑意盈盈的钟二。
傀儡师有一根弦,握紧之后,谁也逃不脱,走不离。
这根弦,叫人心。
第一百九十一章 傀儡师之死(一)
后卿面色木然。
此时心底却与面色大有不同,千般百般念头在心底急转,曲折萦回。
这位魔道祖师爷,在鬼门道场枯坐的日子里,无数次想过,自己重临人间,究竟会遇到多少阻碍?
外面天道变了。
但行逆天之事,九死一生,若是自己不够谨慎,即便是跨越大宗师的不可言境界,一步踏错,便是十死无生。
魔道控弦之术,心思玲珑,直觉敏锐。
后卿眯起眼来,来来回回想了无数遍,依旧无法从脑海之中,拎出那条让自己心生惊悚之感的线索。
百思不得其解。
唯一的头绪,能够理清楚那个心生不安的源头,大抵就是眼前的这位傀儡师后人,从一开始,就摆出了一场台面之上的交易。
如果有办法打杀这个聒噪的卑微人类,后卿绝不会容忍他在自己眼皮底下活过第二个呼吸。
不让钟二说出第一句话。
就不会现在有这种如芒在背的怪异感觉。
背对石碑,后卿已经确定,眼前的这个瓷器少年钟二,没有一丝一毫的实战能力,之前有几拨绝好的机会,自己狠下心来,将致命之处暴露在钟二面前,空门大开的时候,这位祖师爷无数次后悔自己略显莽撞的举动,若是钟二真的出手,那么自己除了认栽别无他法。
一场无声无息的豪赌之中,两人心知肚明,最后结局寂静无音,却显得分外惊险。
后卿最后转过身子,面色故作木然,后背冷汗已经打湿,此刻望向钟二的眼神里,却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意味。
像是隐晦的欣赏,又像是不可察觉的忌惮。
石碑空间之内,一位魔道祖师爷,一位人类少年天才,两个人彼此对视,一位面无表情,一位笑意盈盈,只是两人互相都清楚,从开始踏入仙碑空间之时,两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控弦之术无声无息的展开,碰撞,交锋,博弈。
控弦,控心。
树活千年成精,人活千年成妖。
在无数年前就已经成妖的后卿,实实在在明白“大智若愚”究竟是什么意思,所以他才能靠着扮猪吃虎那一套,坑蒙拐骗,最后借刀杀人,崩碎了那位太虚相传人的小半缕神魂。
阴谋阳谋,小算大算。
阴谋不如阳谋,钟二摆出来的那场交易,就是一场阳谋。
后卿甚至不惜露出破绽,借此希望钟二出手,将这场阳谋,化为一个阴谋。
只可惜钟家小二爷故作不知的保持悬浮姿态,双手枕在脑后,一副慵懒散漫模样,极为聪明的“不去上钩”,而是笑眯眯继续“引诱”道:“祖师爷,那把剑你也看到了,我有办法控弦拔出来,这是我谈判的筹码。我呢,想要的不多,就只是想要自家师尊的一具大宗师躯干,你想要君临人间,咱俩互不冲突,互相搭把手,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怎么样?”
后卿缓缓阖眸。
时间在一刻,仿佛变得缓慢起来。
这位魔道祖师爷,缓缓开阖了两次眸子。
第一次阖眸。
他在想对面那人,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钟二的实力,的确不足以控制南海那位大宗师修为的大修行者,而他如今所做的这一切,离经叛道,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也的确符合他提出来的要求。
他想要的,是南海棋圣的身子。
还有后续的大自由,大逍遥,大宗师境界,的确能够坐拥世间一切风流。
接着开眸。
后卿望向钟二的眸子。
钟家小二爷肆无忌惮的在笑,看起来刻意又浮夸。
一双眼睛却无比平静,如水一般不起波纹。
后卿猛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在自己汲取的诸多神魂之中,有诸多欲念,其中最多的,就是求长生。
求长生,求不死。
世上多的是人甘堕鬼门关,拿一身修为,去换那里见不得人见不得光的日子,所求无非就是活命二字。
鬼门里的时间无穷无尽,等自己真正破开了某道门槛,再想着有朝一日重新回到人间。
长生不死,这是任何人都逃不开的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