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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过简大人了。实在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再加上灵衫说想试过齐梁的龙船,所以就发了一封密令,没想到。。。。。。简大人竟然如此隆重。”
易潇收了伞,伞尖轻轻抵在木质船底,望着前方的中年男人。
“这是陛下大人的意思,也不光光是陛下大人的意思。”简大神将面带笑意:“殿下近日跻身妖孽,与东君北仙他们齐名并肩,是齐梁的大幸之事。”
船舱到船身有一段距离。
简大神将接过小殿下的黑伞,自顾自说道:“如今天下妖孽拢共六位,齐梁便占去了两位,圣会当即,又哪里有不一起露面的道理?”
“到南海的水程不远,也就些许天。”简肇薪微笑说道:“末将从洪流城出发,顺着淇江兜了一圈,接了些人,所以迟了些许日子,想来已经有人先到南海了。”
“不急。”易潇笑着说道:“我与灵衫本就没什么事,此番去南海。。。。。。其实也并非全是请帖缘故,她说想去看看,我就陪她去看看。”
简大神将笑着应了一声,将目光挪向先前在西阁山门有过一面之缘的魏灵衫,轻声问道:“郡主大人与殿下近来可好?”
魏灵衫轻轻嗯了一声,认真说道:“齐梁山水很好。”
易潇笑着接过话题:“十九道算是囫囵玩了一遍,从北到南,倒是没拉下什么大的景点,只是时间赶了点,也没来得及细细去品味。”
简肇薪意味深长笑道:“以后时间多得是,不妨从南海回来以后再细细去玩。”
郡主大人倒是一脸认真的应下:“会的。”
简大神将倒是有些诧然,转而笑眯眯说道:“那就提前恭喜殿下了。”
小殿下笑骂道:“简大神将别开我玩笑了。”
出了过廊,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神仙姐姐!”
一声清凉不失欢快的少女呼喊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接着是一袭淡绿色的身影惊喜扑了过来,却冷不防被易潇一根手指抵住点在额头,气得张牙舞爪,却无可奈何被连续拨弄弹点了三下光洁脑门,磕出了三个轻微的红印痕迹。
楚东来气得牙痒痒,怒道:“等哪天本姑娘练成了,管你什么莲仙不莲仙,早晚一刀一剑阉了你。”
小殿下笑着再度给了一记狠的弹指,咚的一声,弹得楚东来一屁股跌坐在地,丫头妮子痛得快要哭出声音来。
龙船上空出了极大的一片空地,此刻算是一片安静。
准确的说,是死寂。
十几道目光,全部聚拢在自己身上。
有人静静看着这位大言不惭的绿衫明媚少女,缓缓挪动目光,最终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投向了一身墨色莲衣的小殿下。
楚西壁叹了口气,扶起了楚东来,没好气替丫头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
易潇搂着魏灵衫,笑意平静,目光从船身甲板上的众人身上一一挪过,除了楚姓两兄妹,船上居然还有些熟人,大部分都是陌生的年轻人,大部分与自己年岁差不了多少。
简肇薪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殿下,这些都是齐梁未来的栋梁,有些是殿下在兰陵城曾经见到过的,有些是天阙这些年在江湖上重点关照的,这次南海圣会,能带来的都带来了,青石菩萨与佛门子弟在静室内修行,现在在船身道场上的只是其中一部分。”
简大神将顿了顿,轻声说道:“若是殿下有些空闲功夫,在船上闲着,不妨抽出点时间教导一二。”
易潇笑着点了点头。
简大神将面色复杂,拿低不可闻的声音轻声说道:“鱼龙混杂,殿下怕麻烦就算了。”
易潇闻言之后,饶有兴趣望着此刻道场上的人物,一张又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容从眼前扫过,的确如简肇薪所说,有些自己曾在兰陵城见过,自己在兰陵城读书念斋之时,这些在兰陵城的天才已经初露峥嵘头角,调遣北姑苏道或是各个边陲防线经过了几年磨砺,已经成了军中一方的年轻人物,齐梁未来的扛鼎之人。
其余的是些江湖中人,行走江湖,生死磨砺,刀尖上舔血,剑尖上跳舞,大部分带着一股蛮劲狠劲,无论是出自西域北疆还是哪个偏远地区,能活下来便已经不易,熬出一个机会更是难上加难,登上齐梁龙船已经是鱼跃龙门的天大机遇,而出自江南道的这类内地江湖天才,譬如楚东来楚西壁之流,气质或是阴柔或是儒雅,狠戾之气缺差太多,看起来明显要比他们稚嫩得多。
小殿下笑着与他们一一对视。
看清了他们眼中的东西。
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如水。
内地藏着的,有些是轻蔑,有些是不屑,却没有一丝带着敬意。
这些从底层摸滚打爬的小人物,能够忍住不发声音,无非是心底想着有朝一日能够翻身做主人,所以什么妖孽也好,什么天才也好,他们都不认,只认拳头,只认死理。
易潇终于明白为什么青石不愿意来这个道场,反倒是安静修行了。
简大神将能压得住这帮年轻的军蛮子或江湖草莽,但青石这样的性子,不争不抢不愠不火,就算顶着妖孽头衔,来道场只是自找麻烦。
偌大的道场一片安静。
小殿下轻轻扭头,望向简大神将,笑道:“我俩的房间在哪?”
简肇薪柔声说道:“给殿下留的是天字一号,上去顶层最右间便是了。”
楚东来鼓起腮帮子,没好气说道:“我和我哥特地下来接你们的,狼心狗肺,还弹我。”
魏灵衫笑着摇了摇头,揉了揉丫头脑门。
楚东来瞥了一眼道场上修行的那些人,低声说道:“这些人来船上就没日没夜的修行,一个个不说话,吓人的很。黑风寨说打死了也不肯下来,怕被这些人砍了剁成肉馅包饺子吃。”
易潇笑着摇了摇头。
四人转身的时候,身后有人幽幽开口了。
“殿下大人,好久不见呐。”
小殿下置若罔闻,牵着魏灵衫的手,只是身后那人的声音依旧阴魂不散。
“我这些年在姑苏道北疆军中,与北魏十三次磕碰,死了一共七十二弟兄,各个名字都忘不掉,一个弩营,三年来块要被北蛮子杀绝了。”
那人笑着咧了咧嘴:“殿下倒是好生让我羡慕啊,四处游历,顶着天下妖孽的名号,还泡了个北蛮子的漂亮郡主,是不是准备就这么抱着美人回北魏成亲了?”
易潇笑眯眯转过身子:“你想说什么?”
那人反倒收敛笑意,一脸认真:“我们兄弟们在北疆杀敌,很辛苦的。”
“要不殿下您考虑一下,带女人回北魏之前,先带到北疆军营,犒劳一下我们,让弟兄们爽一爽?”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一个问题(二)
龙船道场上一片死寂。
易潇静静看着先前说话那人。
海域上的风不算大,那人一身宽松的麻衣猎猎作响,腹部被一条粗布勒紧,显露出紧绷完美的身材,环抱双臂,两条手臂上的筋肉贲张,线条夸张,十几道伤疤触目惊心盘踞在裸露在外的肌肤之上。
他生着一张看起来温和的面容,只是此刻似笑非笑,全无温和意思。
倒是北疆的风雪带出来的冷冽杀气,依稀可见。
小殿下没有说话。
他语气依旧轻佻,重复了一遍:“我们替齐梁在北疆杀敌,难道连这点要求都提不得?”
小殿下低垂眉眼。
郡主大人平静松开了手。
易潇缓缓收敛笑意,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走向了那人。
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变近。
那人未曾后退一步,依旧字字诛心。
“殿下,你想以力压人?”
“你是妖孽,是大修行者,我是打不过你。。。。。。”
“但这艘船已经在南海海域了,你现在可以动手,打起来拆了这艘船,大不了齐梁的请帖作废,我本来就不在乎南海圣会。”
“但这艘船上还有齐梁的其他修行者,所以你不能拆船。”
易潇依旧面无表情前行。
那人眯起眼,下意识里开始加快语速:“我家是兰陵城世袭罔替的安乐王爷,我七岁去北疆杀敌,此番奉陛下敕令,回兰陵之后就受封诸侯,即便言有不当,你也不能杀我。。。。。。”
小殿下终于来到了那人面前。
他面色漠然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庞。
道场上的诸人里,有些与小殿下在兰陵城早就有过交集,易潇当年还在念斋修学不通修行的时候,兰陵城内几位皇族子弟里,早早背刀负剑,被外界盛赞誉为未来齐梁栋梁的年轻天才里,就有眼前此人的一席之位。
北疆厮杀,一身血气,境界死磕到了九品,磨砺出了一身杀伐气息极其浓重的域意。
怪不得有资格随简大神将一同赴南海圣会。
道场上的这些人,大部分都已经抵达了九品域意的境界。
易潇仔细看着这张脸。
他是。。。。。。安乐王的子嗣。
即便言有不当,自己也不能就这么随意的杀了他。
小殿下缓缓点了点头。
接着莲衣大袖陡然飘摇而起,其内探出一只灿若金铁的手掌,五指合拢,死死扣住那人的脖颈。
易潇面无表情前踏一步,力度掌握的极好,毫无一丝外力泄露,地面轻轻一颤。
整只龙首七十二巨槊大船都随着这一步震颤。
接着再无动静。
。。。。。。
。。。。。。
小殿下缓缓抬臂。
易潇的虎口被两只手死死扳住,面色依旧淡然,任对方如何加劲,不能搬开甚至撼动丝毫。
直到此刻,这位安乐王的子嗣才知道扣死自己的这条手臂主人的体魄究竟恐怖到了何等地步。
他涨红着面颊,呼吸有些艰难,却丝毫没有惧意。
“天下大势。。。。。。南北终有一战!”
这是第一句。
“北疆在与北魏打仗。。。。。。每天都在死人。。。。。。所有人都盼着齐梁能早点赢下来。。。。。。可你身为齐梁人,又为齐梁做了什么?!”
第二句说完,易潇不自觉加紧了手中的力度。
“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北疆死了那么多人,无数人怨念滔天,难道就不许我说出来?!”
“你有种杀了我,杀了我啊!”
小殿下看着在自己手中呼吸极为困难,血脉贲张的安乐小王爷,丝毫没有放开手的意思。
他依旧举着对方,面色淡然:“说完了?”
安乐小王爷狞笑着说道:“你。。。。。。不能杀我的。”
易潇沉默了一刹那,他缓缓扭头,瞥了一眼场面。
道场上的江湖中人看起来倒是极为冷漠。
这些人中,没人关心除了自己以外的他人生死。
他们大多只是看了一眼,之后又默默低下了头,继续忙着自己的修行。
这位九品域意级别的安乐小王爷,在易潇手中脆弱的如同一张白纸,在他们看来,也着实是一件不值得关注的事情。
久在江湖漂泊,对于妖孽二字,委实有着太清楚的认知。
天差地别,云泥相隔。
在他们看来,安乐小王爷所做的其实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与自己杀九品,九品杀八品,其实是一样的。
一样的没有悬念。
只可惜他们不在乎庙堂里的勾心斗角,准确的说,这些有资格赴南海圣会的江湖天才,是齐梁进行精挑细选之后,无心庙堂之争的那一批人。
那一批。。。。。。纯粹的人。
所以他们不知道此刻场间气氛的微妙。
因为此刻。。。。。。所有的庙堂中人,全都环抱双臂,以一种闲淡平静到了极点的态度,等着看这场闹剧的结局。
包括简大神将。
。。。。。。
。。。。。。
小殿下保持低垂眉眼的姿态不变。
在短暂的那一刹那,他想到了一些事情。
譬如说,为什么。。。。。。那位安乐王的子嗣,会说这么一句话?
又譬如说,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这艘船上?
其实这一句话,不一定要由被自己此刻举拎而起的那位安乐小王爷说出口。
在北疆杀敌的,在西域杀敌的,在多年前就已经在齐梁闯出赫赫名声的年轻诸侯子嗣,在场的他们,都有着类似的特权。
敕命的特权。
所以安乐小王爷最后才会说出那么一句话。
“你。。。。。。不能杀我的。”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他之前站在齐梁的立场说的这些话,即便再难听,退一万步,也可以拿以一句冒犯带过。
易潇又能怎么样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
简大神将抱着双臂,不出声音,静静看着这一幕。
郡主大人此刻认真望着这位负责集结了这艘龙船的齐梁大神将,发现他的眼中,除了浅淡的笑意,最深处的,其实是一种漠然。
一种骨子里的漠然。
既不关心事态的结局,也不在乎最终的收场。
无非是等待一个结果,结果是什么样。。。。。。都无所谓。
无论是易潇放过了这位安乐小王爷,还是易潇出手杀了他。。。。。。都无所谓。
。。。。。。
。。。。。。
小殿下在想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其实很早就已经有了苗头。
在沉剑湖的时候这个问题就已经萌生而出,在风庭城,在洛阳,再到齐梁的十九道,一直隐隐约约困扰着自己。
即便再过一年,再过十年,这个问题依旧存在。
而且一定要被解决。
易潇轻轻叹了一口气,松开那只手。
落地声音咚的一声砸在龙船上,安乐小王爷跌坐在地,双手捂住脖颈,涨红着脸,有些艰难转动了几下脑袋。
易潇蹲下身子。
以额贴额。
“不要跟我说什么王权地位。”易潇很认真说道:“你若真是一个北疆军人,就不该拿父辈的功勋来求一条性命,所以我真的很看不起你这种。。。。。。”
他顿了顿,道:“垃圾。”
安乐小王爷有些微惘。
他猛然瞪大了双眼。
那张与自己几乎要贴在一起的面孔,缓缓眨了一下眼。
下一刹那双眸之中翻起了璀璨夺人心神的大金之色。
火焰焚起,大成的杀戮剑域顺延着目光寸寸递入他的脑海之中,将紫府神魂寸寸焚烧殆尽。
一片虚弥。
易潇缓缓站起身子。
与此同时,有一人缓缓瘫倒在地。
面色惨白,七窍流血,双目一片猩红,死的不能再死。
简大神将看着这一幕,漠然注视着安乐小王爷暴毙在船头道场上,面色却是无悲也无喜,此后微微低垂眼帘,看不出心底究竟是藏着什么念头。
易潇目光从道场上的诸人之中扫过。
从江湖天才身上掠过,不做停留。
他轻轻笑了笑,平淡说道:“南海圣会,是江湖圣会,所以这艘船上的,理所应当都是江湖中人。”
易潇目光挪到简大神将身上,笑着问道:“是吧?”
简肇薪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
“江湖人不可辱。”
易潇认真说道:“所以他该死。”
小殿下温和说道:“庙堂里的勾心斗角,何必带到江湖里来呢?无论是洛阳心还是齐梁敕令,都比不得一条命重要呐,江湖人杀人,不过千里一点快哉风,我这人记仇得很,此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