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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师大人,你们认识?”
白鲤有些不敢相信。
叶小楼捋了捋怀中两只小狐狸的毛发,轻轻说道:“是以前的故友。”
少年郎瘪了瘪嘴:“还以为能看到仙师大人您出手呢。”
叶小楼笑着摇了摇头。
白鲤拍了拍屁股起身,“无趣啊无趣,既然你们是仙师大人的朋友,那应当算是好人了。”
他顿了顿,望向床榻上的魏灵衫,这个女子体内有妖气,应当不属于“人”的范畴。
白鲤想了想,挑眉说道:“你也是好人。”
郡主大人双手捧着茶杯,无声笑了笑。
少年离开屋子之后,叶小楼搂着两只通体毛发雪白的小银狐,坐了下来。
“莲仙?”他笑眯眯望着眼前的小殿下。
易潇有些无奈。
“你的名气现在大得很,听说你在春雷湖抢了某人的造化,那位东君一路追杀,却始终奈何不了你。”叶小楼笑着说道:“我倒是没想过,你会这么快来到西域。”
小殿下诚恳说道:“我九品有缺,与东君打了几场,每场都是被压着打。”
叶小楼眯起眼打量了一下郡主大人,柔声问道:“你们身上的元气。。。。。。是怎么回事?”
小殿下和郡主大人对望了一眼。
白发年轻仙师笑着说道:“如果不方便说,那就算了。”
易潇摇了摇头:“不。。。。。。”
小殿下知晓眼前的白发男子脾性温和,在风庭城帮过自己数次,是个可以信赖的人物。
“就在前不久,在北姑苏道又打了一场,东君已经恢复了超越九品的巅峰境界,我和灵衫别无他选,最后用了一式禁忌剑招,应该重创了他。”易潇尽量简短说道:“不过代价是元气透支,可能要很久才能恢复了。”
叶小楼眨了眨眼:“九品境界的剑招,重创宗师?”
小殿下点了点头,没有隐藏:“是‘大元气剑’。”
这位剑冢传人闻言之后露出了恍然的神色,倒是没有表露出对“大元气剑”丝毫的艳羡神情,认真说道:“师父说过当世剑术,若不论施展门槛,‘大元气剑’毫无悬念可以列在天下第一等的位次。”
叶小楼向来是这么一个人,看似冷漠,实则温和,骨子里是个好战到了极点的剑胚。
可他绝不会认为别人的剑,比自己的更要强。
所以他当年敢向剑宗明拔剑。
小殿下抿了抿唇,摇头说道:“如果有的选,我宁愿当时回头逃命。想来那位东君即便受创,也不至于比我还惨,至少恢复元气,也可以寻着踪迹再追过来。”
叶小楼轻声问道:“你抢了他的春雷琴?”
易潇苦笑说道:“是春雷琴弦。”
叶小楼嗯了一声,怀里两只毛茸茸的小家伙好生可爱,不停拱着身子,想往怀外面钻。
叶小楼动作轻柔反复按了好几次,依旧按不住银狐不断尝试的小脑袋,索性就松开了怀抱,两只小银狐出怀之后动作利索,倏忽就窜到了郡主大人的床榻之上,轻轻嗅着鼻子,绕着郡主大人滴溜溜转了几圈,毛茸茸的身子极为享受的蹭了几下,最终。。。。。。
拱到了小殿下的怀里。
“这两只银狐?”易潇有些微惘,这两只恨不得钻出叶小楼怀抱里的小东西,此刻就像是黏在了自己身上,扒住了就不肯撒爪。
郡主大人没好气哼了一声。
“没道理呀。”小殿下苦笑不得:“妖物喜妖气,往我这爬,是我的妖气太重?”
叶小楼伸出一根手指,缓缓摇了摇。
“非也。”
他面带笑意,轻声说道:“是春雷琴弦的原因。”
易潇有些微惘。
此刻莲池里似乎有些微微的嗡动。
一龙一蛇缓缓睁开了双眼,腹部有雷音震颤。
那七根春雷琴弦,如同遇见了旧物。
一颤一颤,不能停歇。
“你刚刚也听白鲤他说了当年的故事。”
“这个镇子里的人知道真正的故事,但他们不知道,”叶小楼低垂眉眼,柔声说道:“当年那位违约再也没来西域的剑道天才。。。。。。”
“就是我的师父。”
易潇目瞪口呆。
魏灵衫也怔住。
叶小楼轻声说道:“你们也应该听说了,我在追一只狐妖的事情。”
郡主大人有些微惘,易潇则是点了点头。
先前白鲤陪着自己踏入这个禁制屋子之前,就跟自己说了白鲤镇的仙师大人,一直在追一只修为很高的狐妖。
“你们以为我要除去这只狐妖?”
叶小楼捋了捋鬓角,瞥了一眼扒在易潇身上不肯下来的两只小银狐,看到正主没有生气,反倒是温柔抚摸着银狐温驯的毛发。
他柔声说道:“那只狐妖现在的修为时强时弱,如今正是退化厉害的时候,若是不趁这个时候找到她,等她修为恢复,我恐怕不是她的对手。”
小殿下听得有些不敢相信。
如今叶小楼的修为压抑在九品,真要打起来,至少是不逊色于五妖孽的超强人物。
比不过一只狐妖。
“因为那只狐妖。。。。。。”
“是师父当年的道侣。”
死寂。
叶小楼丝毫不意外眼前两人的反应,笑着说道:“说起来,这其实是一桩一百年的姻缘了。”
小殿下蹙起眉头,小心翼翼问道:“白鲤说,故事里的那两人,都是人类修行者?”
“是。”
叶小楼低低说道:“应当是,原先都是。”
“师父当年是风庭大宗师座下的关门弟子。”叶小楼双手捧起茶杯,轻啜一口:“师母。。。。。。是琴府琴君的独苗弟子。”
“琴府?!”
白日惊雷。
小殿下听到这个词,猛地想到了自己莲池里的七根春雷琴弦。
“对。”
叶小楼微微颔首,说道:“就是背负春雷琴的那位琴府琴君。”
“一百年前,始符大世,琴君凭借‘春雷’年少成名,最后被评为天下最强的十人之列,手抚春雷可杀天人。”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最终琴府没落,春雷被埋在江南道湖底,无人可掘。”
叶小楼温柔一叹:“原因就在于此。”
“那位琴府琴君的亲传弟子,也是唯一的一位弟子,在此脱去人身,甘愿化妖。”
易潇心神震撼,喃喃问道:“何求?”
叶小楼低垂眉眼。
“求长生,求不死。”
他自嘲笑了笑:“求能活得足够久,在西域凭此妖身活下去,永生永世,千年万年。”
剑主大人的弟子抬起头来。
平静说道:“等那个负心人赴约。”
易潇有些口干舌燥。
他终于有些明白了。
明白了自己脑海里的春雷琴弦,为何一直指引着自己,把自己引到了西域,引到了这个“白鲤镇”。
因为“春雷琴”重现世上,若说要有一个真正的主人。
不是东君,也不是易潇。
只能是那位化为狐妖之身的女子,那位琴府琴君当年的亲传弟子,无数日夜抚摸春雷,早已经与春雷建立了密不可分的联系。
叶小楼的声音幽幽传来。
“琴府小君,春雷嫡子,音道大家,顾家仙人。”
他卸下腰间一柄古剑,轻轻摆放在膝间。
剑主大人亲自写下的一行小字,最后以四字收尾:西域故人。
小殿下想到了剑主大人当年万剑启幕时候向着全天下人念的那首诗。
“不喜桃花酿春酒。”
“最恨睹物思旧人。”
“人间最后行乐事。”
“风华出鞘念故人。”
齐梁的书库里,对百年前的始符大世记载的尤为详细,易潇幼年时背下了始符大世里说得上名的天才人物,其中那位琴府琴君入天下前十,所以记忆犹深,而唯一的那位弟子也称得上惊才绝艳,如今依旧有所印象。
只可惜后来琴府销声匿迹,再无音讯。
琴府琴君的亲传弟子。
顾玖。
而昔年剑主大人那首诗里的个别字眼,此刻再读来念来,细细斟酌,便显得尤为揪心。
最恨睹物思旧人,思旧人,思玖。
风华出鞘念故人,念故人,念顾。
顾玖。
叶小楼轻声说道:“东君出自隐谷,天下功法任其挑选,最终选择了音道,而世间音道,便以始符年间的琴府最著盛名。所以东君他。。。。。。修行的就是琴府顾玖一脉的功法。”
易潇喃喃说道:“所以他的修为。。。。。。”
“是了。”叶小楼低垂眉眼,平静说道:“修行琴君那一脉功法的修行者,都会有这个弊病,只要修为未曾修至圆满,便时强时弱,强时罕逢敌手,弱时寸步难行,状态起伏不定,有极大的阴晴圆缺之分。”
这位白发剑冢传人淡淡说道:“琴君一脉的修行者,若是缺了一把本命琴,便永远无法真正圆满。”
易潇心底咯噔一声。
“春雷出世,顾玖第一时间感应到了。”叶小楼平静说道:“所以她想把春雷重新召回,于是便接着春雷琴弦把你引来了西域。”
郡主大人蹙起好看的眉头:“若是春雷琴弦能被顾玖召来西域。。。。。。那么春雷琴又当如何?”
叶小楼轻声说道:“自然也会被冥冥召来。”
魏灵衫深吸一口气,幽幽说道:“东君的修为已经在大元气剑之下被重创了。”
叶小楼眯起眼,指了指两只黏在易潇身上的小银狐:“师母在这两只银狐身上留下了自己的妖气,可见春雷气息已经深入骨髓。”
易潇试探性问道:“你的意思是,若是东君踏入西域,那么春雷琴。。。。。。保不住?”
“不。”
叶小楼摇了摇头:“比这个还要严重。”
“连人带琴,可能都会被借走。”魏灵衫轻轻吐气,感慨说道:“东君的天资是修行音道的上上之选,修行的功法又是琴君一脉,对于顾玖而言,就是求之不得的一份甘饴啊。”
叶小楼深深看了一眼魏灵衫。
“女人是很可怕的物种。”郡主大人面无表情说道:“让一个女人抛弃一切,就这样在西域以妖身苦苦等待一百年。。。。。。”
她望向易潇,一字一句说道:“后果很严重。”
第一百四十一章 圆缺
西域的边缘。
有一道瘦削身影行走在雪原之中。
这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衣袍有些破旧,被风雪吹起,颜色如同森森白骨。
他的面容有些惨白,眉宇之间有一抹惨淡的意韵,片片雪花黏在他的眉间,发丝间,面颊上,并不消融,而是就这样一片叠着一片,轻薄如棉絮,看起来更加凄惨。
用凄惨来形容不太恰当。
是冷漠。
这个男人并不在乎自己身上,衣袍上,面颊上,眉发间会黏上多少雪花,所以他甚至懒得动用元气去融化这些雪花。
因为他的元气很珍贵。
而这些雪落在他的身上,并不会阻碍他向前走的速度,所以他没有必要浪费一丝一毫元气。
所以他浑身上下一片雪白。
所以他看起来,便难免有了一些狼狈。
就像本该看起来是仙姿卓然的白袍仙君,此刻看起来居然像是一个落魄的求道者。
任谁被漫天大雪覆在身上,偏偏又行路缓慢,都不会像是一位真正的大修行者。
可这个男人不一样。
他是东君。
王雪斋左脚迈出,未曾有丝毫停顿。
右脚接着踩在雪地里。
步伐虽然缓慢,却无比稳定,向着一个方向前进,他的面前是一望无垠的西域雪原,他的背后是来不及被大雪掩盖的一连串脚印,连成一条笔直的直线。
而那条直线的最尽头,有一团血红色的雾气。
不能散去。
。。。。。。
。。。。。。
东君背后背负着一柄狭长幽白的琴匣。
与他身上落满大雪的骨袍不一样,这柄琴匣被东君护得极好,首尾未曾有一丝落雪,降落下来的那些雪花早在落在琴匣之外,就被东君的元气阻拦开来。
西域多妖。
所以即便是平妖司里极为强大的仙师,出行西域执行任务之时,也一定会组织一只自己的队伍。
单身赴西域,便等同入了妖族埋好的坟。
东君面色漠然,他停下了脚步。
远方有一列车队,不快不慢,从远天的雪原地平线缓缓驶来,顺应着风雪,马蹄声音踩踏大雪,由远而近。
那列马车的主人瞧见了这个在雪地里驻足的年轻骨袍男人。
西域里不会有热心肠的江湖人。
因为那些人都已经死了。
所以这列车厢上印有“玄字第七”字号的车队,只是远远瞥了一眼,未发一眼,重新换了一个方向,绕了一个极大的圆圈,刻意避开了站在雪原之上的骨袍男人。
车队的首领神情漠然,瞳孔里蛰潜着若有若无的忌惮之色。
他隔着极远的距离,动作轻柔且娴熟的驾驭马车,车队里尽是漂泊江湖极久的人物。
自始至终,未曾有一个人发出不同的声音。
因为这列车队里的所有人,都深谙一个道理。
“自古事有极者必有妖。”
这个站在雪地里的男人。
他就这么微微抿唇站在那,一动也不动,妖异的白骨道袍随大雪大风飘动,长发也随之起舞,单论姿态,便如同泼墨画里走出的谪仙人,却不发出一丝一毫声音,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了这么一个人物,以及他身后的脚印,而是单单从“听觉”上判别——
一定是无法发现这个男人的。
因为他太安静了。
安静到连道袍鼓荡的声音也没有,长发飘舞的声音也没有。
这是一种极致的安静。
所有的声音,被他掌控在极狭小的范围之中。
玄字七号车队与这位白色骨袍男人擦肩而过,即刻加速。
万幸的是,这个男人看起来并没有要拦住车队的意思。
就这么很顺利的离开了骨袍男子。
再过片刻。
车队的首领眯起眼。
他嗅到了一股血腥味道。
车队里的所有人,都嗅到了这股血腥气息。
先前并不算浓烈。
车队越是迎着自己返回北姑苏道的路线前行,血腥气息便越浓烈。
大雪地上,有一行浅淡的脚印,连成笔直的一条直线。
再行十数里地。
风向。。。。。。似乎变了。
有人有些疑惑地抬起头,面前有一片红雪飞了过来。
红雪一片两片三片。
越来越多。
从某个方向飞了过来;片状联结成絮状。
随着红雪一同袭来的,是比先前强烈数十倍的血腥气味,猛地从口腔鼻腔之中钻入,与寒风一起刺入肺腑。
恶臭。
有人呕吐出声。
接着接二连三的呕吐声音起此彼伏传了出来。
玄字七号车队的首领瞳孔缩起,艰难抑制住喉咙里传出的强烈呕吐感,小腹一阵抽搐,可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依旧忍不住跳下了车,蹲在雪地里吐了起来。
远方的两只脚印一脚踏下一脚踩出。
深浅俱是一致,凹坑里雪白无暇。
是方才那个极其安静的骨袍男子留下的脚印。
可脚印的周围三尺距离。
隔着老远,就能看到一片猩红,升腾在空中,风雪不能吹散,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