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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从天而降的七品刺客冷笑一声,剑尖与重刀接触,将那柄重刀狠狠劈飞,刹那以“千斤坠”落在地上。
他紧追着楚东来而去。
那个少女的速度极快,身子前倾,扭腰递胯,来到车厢之时第一件事就是递剑!
一剑递入车厢之内!
两面帘子,一剑递过。
那个老人面色平静,单手抹过剑身,顺着剑势划过,握住剑柄。
那柄剑来回穿插车帘。
带出两蓬鲜血。
第一捧是那位八品高手的。
第二捧是追着楚东来来到车厢侧面的那位刺客。
黑夜无声。
除了那声不合时宜发出的惨叫,惊走了一团乌鸦,再没有更多的声音。
轻微而短暂的嗡鸣声音破空。
楚东来的粗刀插回大地。
四位刺客。
两位已死。
楚东来喘着粗气。
老人斜着半个身子,将车帘拉开,不出所料看到年轻的一男一女依偎在一起,余下两位“不长眼的”,身子软绵无力,双膝缓缓跪在马车前,生前最后一个动作是以剑杵地,接着下巴磕在剑柄上,维系住了平衡。
那两人面色呆滞,双目逐渐无神,也不知怎的,就这般没了气息,过了许久,口鼻缓缓溢血,紧接着七窍一片猩红。
死的不能再死。
这是什么神通?
楚流水没有说话,将细剑平静递还给楚东来。
楚东来接过剑,算是松了口气,抬起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老爹,皱眉问道:“都快到东来道了,怎么就追过来了?”
楚流水眯起眼,有些不适应。
远方先是有一抹火光亮起。
接着是第二抹。
越来越多的火光。
通往东来道的偏僻小道,前方已无去路。
回头看去,更多火光。
所谓江湖路短,最怕前后起火,大火焚身,便是招惹祸端。
有一人驱马从火光里缓缓行出,举着火把,照亮了车厢前的那对年轻男女。
那人皱眉说道:“可知你们二人惹上了杀身之祸?”
小殿下叹了口气,替魏灵衫将帷帽上的面纱理好。
“可知你们。。。。。。”
小殿下对着火光里的人群认真数了数,片刻后说道:“你们一百三十四人,惹上了杀身之祸?”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你就是我的江湖
那团火光里的人皱起了眉头。
人群一阵骚动。
那个年轻的男子缓缓站起身子,斗笠下的面容在火光照耀下依旧模糊不清。
小殿下笑着对身后楚东来说道:“回车里,捂好耳朵。”
背后的楚东来连忙蹿上了车,紧紧拉紧车帘,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魏灵衫靠在车厢,元力出窍如水银泻地,将这节车厢细细包裹住。
小殿下翻身下了马车,微微伸了个懒腰,来到了那位骑着骏马举着火把的男人面前,一只手抚摸着硕大马头。
前前后后的火光,全都挪到一人身上。
易潇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一只手按压马头,看似漫不经心抬了抬斗笠。
端坐在马背上的那人早已经动弹不得,瞳孔缩成一个细小原点,身后人看不清,不知道他早已浑身被汗浆打湿。
小殿下收敛笑容。
微微张大嘴唇。
腹部收缩,接着发力,震颤。
与此同时,舌尖抵住上颚,迸发音节!
这是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声音,首当其冲的那人面色刹那扭曲,整个人眼前的世界被庞大音波扭转开来,接着所有火光,在一刹那之间齐齐熄灭!
一片漆黑。
佛门狮子吼。
易潇身后,魏灵衫轻蹙眉头。
车厢内的楚东来眯起眼,感觉肺腑之间被一股巨力震颤。
楚流水则是紧紧攥玉。
郡主大人望向眼前不远处抚马而立的小殿下,这道狮子吼,乃是结合的东君的“音杀”,未曾施展开来,只是稍作威慑,不然仅此一吼,这些人全都被震碎肺腑,连一息都抗不过。
一吼之后。
无数的乌鸦惨叫着扑翅离开,黑夜一片躁动。
过了许久才缓缓恢复寂静。
那个以金刚忿怒之相吼出爆破声音的年轻男子面色平静,拍了拍马头。
那匹骏马被易潇的元力包裹,未曾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依旧大眼通灵望向小殿下。
场间所有人,俱是面色呆滞。
他们呆呆望着那个黑色莲衣的斗笠男子,耳朵里脑海里早已经一团浆糊。
那个人眼里幽幽燃烧着金色火焰,站在那里,像是黑夜里的唯一的光,带着平易近人的杀气,令人有种想要跪伏的冲动。
小殿下缓缓弯腰,替端坐在马背上的那人捡起掉在地上的火把,轻吹一口气,火把复燃。
易潇一只手举起火把,笑着举起一根手指,在自己和那人面前之间轻轻摇晃。
马背上的那人面色呆滞,无动于衷,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即便易潇点起了火把,依旧什么都看不见。
颅内被声音震荡一下,便是灌了水银一般剧痛。
更不用说听见任何声音。
过了许久,视线才一点一点恢复。
他喉咙嗡动。
艰难咽了一口口水。
映入眼帘的是那个点起的火把。
接着是不输火把火光的那双黄金瞳。
接着是那个在自己看来比地狱阎罗王还要恐怖的莲衣男子,居然笑眯眯对自己摇晃手指,试探反应。
莲衣,斗笠,这般手段。
还有那位斜靠在车厢外的紫衣姑娘,带着帷帽,遮不住仙气。
是了。。。。。。
他想到了春雷湖上流传的那两位,快要哭出声音来。
小殿下把火把塞回他的手中,笑着说道:“还不快滚?”
一百三十四人屁滚尿流。
其中一人去而复返,正是之前端坐在马背上点火把的那人,此刻手里还拎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明显是有话要说,却不敢说。
小殿下幽幽叹了口气,说道:“放。”
那人喘着粗气下马,恭恭敬敬磕了两个头,带着哭腔说道:“小的名叫慈元茂,是东来道附近黑风寨的小山匪,二当家瞒着我收了东来楚家一千两银子,要替楚家干了这笔买卖。”
易潇面无表情。
“小的已经替大人您收拾了他。”慈元茂将那颗头颅放下,小心翼翼说道:“大人,您要保楚家的父女俩,这消息只要传出去,江南道都不会再打他们俩的主意。”
易潇轻笑一声。
黑风寨的寨主立马低下头,不敢去看那双摄人心魄的黄金瞳,低低笑着说道:“小的没什么本领,光棍一辈子了,全部家当就是黑风寨现在上上下下的一百三十三个兄弟,别的不敢说,江湖上的消息真真假假,总得有个推手不是?小的干这种活特别拿手,以前帮刀盟和西阁宣传决战春雷湖的标语,实不相瞒。。。。。。就是在下想的。”
小殿下笑着蹲下身子,拍了拍黑风寨寨主的肩膀。
慈寨主受宠若惊,想着以后这套衣服得留作收藏,死了以后还能卖个好价钱。
易潇轻声对他说道:“江湖漂泊,都不容易,我都懂的。”
“对对对。。。。。。”黑风寨寨主赔笑说道:“谁说不是呢?做土匪的尤其难混,都说官匪勾结,不勾结哪行啊,保不齐裤衩没穿好就被官府一锅端了,抢劫一千两,八百两打点官府花掉了,剩下两百两还不够江湖道义四个字吃顿大鱼大肉。”
小殿下笑着打量黑风寨寨主,总觉得这个贼眉鼠眼的年轻男人看起来没有匪气,倒像是在世道里摸滚打爬混出来的精明。
“你无非就是担心我记恨着,哪天顺手杀上黑风寨,算是为民除害,博得江湖上的一点好评。”
黑风寨寨主被戳穿心思,小心翼翼捏住衣角,低下头不敢说话。
“这点你大可以放心,我不是那种自诩清白公正的江湖大侠。”小殿下笑眯眯说道:“我不会为了那点所谓的江湖正义来痛下杀手。”
寨主大人松了口气。
接着小殿下幽幽说道:“因为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啊,这些年来杀的人少说有四位数,人头捋下来,能堆满你的黑风寨大堂。”
慈元茂背后惊出一身冷汗,愕然抬起头,看到莲衣男子笑着拍了拍自己肩头,缓缓站起身子:“不过你大可以放心,我要是想动手,你们早跟先前开道的‘楚家刺客’一样,死得不能再死了。”
黑风寨寨主不知道该跪着还是站起来,只听到易潇轻轻问道:“你在哪座山头?”
他掂量着没敢说谎,犹豫再三说道:“江南道东边,滨湖山。”
小殿下嗤笑一声,摆了摆手,说道:“可千万别挪寨子,哪天我兴起了,要是黑风寨没人,你猜猜我能不能找到你?”
等到黑风寨寨主看到那节车厢离开,再三确认了那位大神仙没有对自己的小寨子动杀念,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周围的兄弟们围了上来。
“险啊!”
慈元茂捏着冷汗,没好气瞥了眼周围满面仰慕的山寨弟兄,呸了一声:“要不是我搬出了我与齐梁萧家的旧关系,那位大神仙看在兰陵城的面子上饶了我们一马,咱们滨湖山黑风寨啊,恐怕是保不住了。”
众人听了,毫无怀疑。
江湖上混,黑风寨无疑算是极惨的那一种。
可好歹能善好其身,所以寨里兄弟这些年,都信了寨主这一套“与齐梁皇室关系好”的说法。
按寨主大人说,自己与那位小殿下是个有缘之人呐,但凡寨子有难,那位小殿下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可不,这位大神仙都饶了黑风寨一头。
“打道,回府!”
慈元茂环顾四周,松了口气,大大咧咧说道:“东来楚家坑了老子一把,差点把寨子毁了,这一千两银子还想我们吐出来?我呸!”
“回去喝酒!吃肉!”
。。。。。。
。。。。。。
那节马车并没有向东来道的方向开多远。
因为楚东来的原因。
楚东来姑娘很认真的探出脑袋,希望小殿下能稍微停一下车。
小殿下倒是没觉得诧异,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幕。
马车停下。
郡主大人靠在易潇肩头,咕哝说道:“我好困,想睡一会。”
易潇很宠溺望向魏灵衫,柔声说道:“睡吧睡吧,里面那两人处理家事呢,可能会要很久。”
魏灵衫嗯了一声,轻轻阖眼,像是一只小猫,就这么靠在小殿下肩头。
易潇眯起眼,元力将车厢内的声音全都屏蔽在外。
思绪飘啊飘,从春雷湖到东来道,从楚东来到慈元茂,这些江湖上可爱又可笑的小人物,慢慢在脑海里拼凑。
魏灵衫想睡觉,因为她很久都没有睡一个好觉了。
自从春雷湖后,一是与东君一战的后遗症,一是春雷琴弦的“养神”功效,易潇每每陷入“假寐”,都是她在照看自己,这几天又得教楚东来练剑。
的确耗损心力。
易潇看着靠在自己肩头,摘了帷帽睡着的人儿,那张面颊上带着浅淡笑意,似乎觉得开心又满足。
她说想看一看江湖。
其实江湖,没有那么多的波澜壮阔。
黑风寨的寨主拼了命回来,想着要保下寨子;楚东来一直心心念念,想左手拎刀右手拎剑,完成老爹的遗愿。
这些都是零零散散的江湖人,有着零零散散却无比重要的东西。
江湖上有很多高人。
但江湖上更多的是小人物。
这样才真实。
这样才温暖。
江湖无关修为。
只要一口念想不断,刀剑傍身,便身在江湖。
易潇没有刀剑傍身。
他轻声笑了笑,将手指温柔穿入魏灵衫长发,不厌其烦替她捋发。
一遍又一遍。
你就是我的念想。
你就是我的江湖。
第一百三十章 家事
楚东来在车厢里,怔了好一会,轻叹一口气。
不知在想什么心思。
她缓缓收拢车帘,望向身旁半边身子靠在车厢的老人。
老人未发一言。
装睡。
楚东来平静说道:“老爹。”
老人梦呓般轻轻嗯了一声。
自小被楚流水捧在掌心的楚东来,眼眶一下子红了。
她楚楚可怜说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老人心底想过无数次,自家那位聪明的闺女发现了自己不小心露出的蛛丝马迹,哪天要找自己摊牌。
所以他心底也想过无数个对策,每一条都可以把当年的旧事完好的掩盖过去。
可他万万没有想过,楚东来就这么在车厢里哭了出来。
少女两眼泛红,毫不顾哭相难看,哽咽说道:“老爹。。。。。。你跟我说你左手不能用了,刚刚在车厢里翻剑转腕的时候,我看见你左手递力了。”
老人心底狠狠骂了自己一句,面上依旧无动于衷。
楚东来突然嚎啕大哭。
楚流水立马慌了,也不装睡了,也不靠在车厢那怏怏无力的装病了,赶忙睁开眼睛,极为心疼的撕下一截衣袖,想着替楚东来擦擦眼泪。
楚东来咬唇盯住对面那人拿枯萎的左手熟练撕掉右手衣袖的动作。
老人的动作猛然僵住。
那只干枯的左手顿了顿,之后继续。
他缓缓将衣袖撕开,最后递了过去,悬在空中。
楚东来接过衣袖。
老人那只干枯的左手一直捏着块温玉,即便去撕衣袖的时候,依旧嵌握在掌心不曾松开,递过衣袖之后缓缓放下,平搭在小腹前,将那块温软的玉叠在腹前,好似为自己续了一口气,能够得以开口。
他低垂眉眼笑了笑,沙哑说道:“本来想瞒着你的,不过也没想过要瞒着你一辈子,可总想着要拖到最后再告诉你。”
楚东来鼻子瓮动,深吸了一口气。
楚流水艰难笑道:“这个故事很长,好在我的时间还够,够我说完,也够你听完。”
他顿了顿。
楚流水收敛笑意,认真说道:“这是家事。”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将手抬起,向着楚东来亮了亮那块玉。
那块玉佩似乎吊着他的一口命气。
老人憋着呼吸,很艰难将玉重新放回腹部,这才重新开口:“这块玉,这世上一共有两块。”
楚东来有些微惘。
楚流水低笑着说道:“这就是西楚双玉。”
少女不可思议瞪大了双眼。
“你的楚姓,我的楚姓,与东来楚家的楚姓。。。。。。不是一个楚。”
老人轻声笑了笑,深吸一口气,下意识挺直脊梁,无不霸气说道:“我们的‘楚’姓,是西楚的楚,大楚的楚,是八大国前,天下人见之尽皆俯首的那个‘楚’姓!”
楚东来有些坐立不安。
她隐约意识到了老爹接下来要说的家事。
“为什么我会有这块玉?”
老人柔声说道:“因为我是西楚遗皇子。”
这句话不亚于晴天霹雳。
“惊讶了?没想到?还是被吓到了?”
老人挪了挪身子,好让自己换一个舒服的姿势,望向眼前的闺女,余光微微瞥了眼车厢外。
那对年轻的男女不可能没听到这句话。
他们无动于衷。
楚流水想了想,决定把大部分的事情都告诉楚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