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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小安继续一个人喝酒,默默看着焰火宫里歌舞升平。
。。。。。。
。。。。。。
小殿下先敬了齐恕,两个人随意聊了几句,易潇就去了七大家的方向,发现萧布衣被苏大少和宋大刀鞘灌得有些不省人事,唐小蛮哭笑不得看着来救场的自己。
七八坛烽燧之后。
先后将苏扶和宋知轻斩于马下的易潇面色自若,酒气上眉,萦绕不减,脚步有些飘然。
未曾醉倒,依旧清醒。
他笑着接过烽燧,与七大家家主轮番痛饮!
海量!
越是饮酒,越是眼神清澈,越是思绪清晰,越是眉目生辉神采飞扬,举手投足带着仙气酒气。
依旧不醉,依旧不倒!
此刻焰火宫里已经醉了大多数人,小殿下揉了揉麻木的面颊,随意拎起一坛烽燧酒坛,平静走向那位齐梁大神将。
“哐当”一声。
易潇盘膝坐下,一只手搭在酒坛上,望向翼少然。
少然神将面色自若。
小殿下笑着捻起一颗葡萄,低垂眉眼,剥皮之后递入唇中。
他轻声说道:“少然神将别来无恙。”
翼少然淡淡道:“日日如此,年年如此。”
齐恕有些担忧望向这两人。
易潇轻声说道:“北行时候,我遇到了一些不想遇到的事情,也怀疑过很多人。我怀疑过他们,也怀疑过你,后来发现我错了。”
这里的他们,不言而喻。
翼少然语气不变,轻描淡写说道:“你既然活下来了,活到现在,有些事情便没必要追究了。”
“是这个理。”
易潇笑了笑,说道:“我给你一刀,你要是没死,是不是就不怪我了?”
小殿下顿了顿。
他想了想,认真说道:“换句话说,你被人捅了一刀,我没有救你,你活下来了,是不是还要感谢我?”
齐恕叹了口气。
小殿下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不过我确实不怪你,冤有头债有主,这笔账算不到你头上,我也不准备算在你的头上。”
易潇指了指焰火宫。
“大神将,你看呐。”
“这一幕多么温暖,多么让人不愿意破坏。”
易潇柔声说道:“所有的美好都是如此,现在我不愿破坏,我希望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有些事情,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大家心知肚明,就没必要撕破脸皮了,装作一笔揭过,就是皆大欢喜。”
翼少然沉默片刻,认真说道:“国师大人曾经对我说,你北行之后其实就算不得是齐梁人了,现在看来是真的。”
“不不不。。。。。。”
易潇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严肃说道:“老师从来没有说错过,但这一次他说错了。我是不是齐梁人不重要,这一点并不会因为我进入圣岛而有所改变,而想要我怎么对齐梁。。。。。。就要看看,齐梁是怎么对我的。”
翼少然沉默了很久。
他轻声说道:“放心好了,陛下眼下,没人敢玩花样的。你现在晋入九品,两道天相,背后有一个圣岛撑腰,也没人动得了你。”
小殿下笑眯眯说道:“你明白就好,兰陵城地下那群见不得人的老鼠,我迟早有一天会揪出来的,你之前可以纵容他们,现在大家以和为贵,多好?”
少然神将摇了摇头。
果然,小殿下对于北行路上的遭遇耿耿于怀,即便如今,依旧不能放下。
“我敬你。”
易潇笑眯眯举杯。
翼少然只会饮尽。
“再敬!”
小殿下举起一坛酒,如同将江河山海全都倾尽腹里,纵身而起,双手扶住酒坛,气势无双。
接着放下酒坛,双目炯炯。
半晌之后。
齐恕愕然看着趴在案前,被小殿下灌醉的少然神将,这位齐梁十九道排名第一的大神将,据说是罕见的酒量盖世,千杯不醉。
齐恕先生摇了摇头。
黑袍小殿下拎着空酒坛,摇摇晃晃,有些站立不稳。
可依旧是站了起来。
齐恕心有感慨,对于真正的千杯不醉有了些许概念。
小殿下笑着走回席位。
连一直在胡吃海塞的青梨都吃撑了,喝醉了,趴在案前,昏昏睡去。
而那个红髻别发的女子穿着浅色居士服,一杯一杯继续不断木然向着自己唇里递酒。
易潇咕哝一句,倒了下去,被一只手温柔扶住。
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易小安轻轻将易潇放倒在地上。
她抬起头来,苍穹上的焰火依旧在绚烂燃烧。
焰火宫里醉成一片。
早已经没了声音。
整个世界安静下来。
唯有一个女子,不断举杯,向着空中的焰火,饮尽之后再饮尽。
一杯又一杯。
背后是叠了一摞子的数不清的酒坛。
是小殿下的数倍之多。
她轻轻喃喃说道:“你不想醉,你想清醒,可你最后还是醉了。”
声音孤独,落寞。
带着些许自嘲。
“我想醉,我不想清醒,可我却醉不了。”
第九十一章 睁开眼,很温暖
焰火宫穹顶烟火轰鸣。
陛下今日早早离席,这场狂欢的盛宴依旧在继续,只是真正的主人却安静离开了这里。
萧望坐马车回到了兰陵城的浮空城。
抬起头。
空中楼阁在烟火映照下别有一番韵味。
那个背负双手的少年儒士站在最高处,眼神漠然,望着漫天的焰火,平静俯瞰整个兰陵城的烟花,游行,热闹与喧嚣。
齐梁的兰陵城异常热闹。
空中楼阁却极为安静。
没有人知道陛下到底与国师大人谈了什么。
只是这一夜喧嚣过去之后,国师大人再一次只身离开了兰陵城。
。。。。。。
。。。。。。
宿醉。
整个人昏昏沉沉,像是从万丈高空开始坠落,前后四周皆是无边的虚空,孤独和空虚猛地砸下来,无处可躲。
无数回忆在虚空之中与自己一同坠跌,那些鲜活的,陈旧的,清晰的,模糊的画面,在呼啸声音之中变成了过往云烟。
有人轻轻说:“小殿下。。。。。。”
“小殿下。”
“小殿下!”
苍老的声音,清稚的声音,女子好听的声音,无数声音汇聚而来,在耳边回荡,滚滚如雷。
无法睁开眼。
一片漆黑。
远天有战鼓擂起的声音,也有大旗飘摇的猎空声响,火焰爆裂炸开,剑气鼓荡,血液横飞。
偏偏冷得让人无法动弹,无法蜷缩四肢也无法皱起眉心。
像是初生,更像是记忆冻结的那个原点。
思绪冻结,薄冰出现了轻微的裂痕,于是可以稍微运转,可以稍微思考。
有那么一刹那,想明白了自己是谁。
那种微微停顿的感觉,止住了下坠趋势,像是猛然砸在了深渊中央竖起的铁索上。
思绪只是停顿了一秒,接着锁链断去,那种空虚感压迫着自己继续跌下去。
就像躺在桥索之上做了一场梦。
梦醒后跌落粉身碎骨,无影亦无踪。
咔嚓一声。
迷惘和失落,孤独和悲伤,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伴随着自己一同坠落深渊。
易潇摸了摸自己面颊尚未干涸的泪水,睁开眼,有些刺眼的光芒从窗口洒下来。
小殿下是个生活很规律的人,生物钟规律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因为株莲相的原因,基本上不需要睡眠,偶尔的休息,也会在太阳初生之时自己醒来。
而这一次醒来,已经是正午了。
易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躺在床上。
四周的环境熟悉而陌生,房间的装饰和格局与当年无二,很朴素的物事摆放,大沓大沓的书籍古文堆放在角落,却不显得邋遢。
多久没有回到这里了?
经韬殿。
宿醉之后的头疼涌了上来。
易潇记不清那晚喝醉之后的事情了,即便是株莲相,在酒精的麻醉下也会有断片的时候,记忆像是被人一刀砍断,掐头去尾,闭上眼和张开眼中间的时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人偷走。
现在有一个问题,昨晚是在焰火宫举办的酒会,现在是在经韬殿。。。。。。那么是谁送自己回来的?
是易小安?
“大菩萨睡到正午睡醒了?”
很巧也很不巧,此刻熟悉的声音带着戏谑从席帘外传来,那个红髻别发的少女脚步声音比寻常要沉重。
推开门,这妮子居然还拎着一坛沉重的烽燧酒。
易小安拎着“烽燧”,没好气说道:“你喝醉了倒是一身轻松,昨晚灌醉了七大家那帮人,都是我和唐家大小姐她们帮着送回去的。齐恕先生扶着少然大神将,说没见过神将大人喝醉成这样,还说你可是了不起的海量,真正的千杯不醉?”
易小安笑眯眯松开拎着烽燧酒的手,酒坛砰然落地,质地极好不曾有丝毫裂纹,接着少女倚身靠了上去,双手托腮笑里藏刀说道:“要不我们俩接着喝上一回,大殿下说酒库那边还有,绝对管够,我俩今儿接着喝?”
小殿下头疼无比,摆了摆手苦笑道:“我哪斗得过您这尊真正的大菩萨,您可饶了我吧?”
易小安笑意不减,却是冷笑的笑:“我饶了你?你饶了我吧——昨晚喝醉了像是摊烂泥,扶不上墙不说,还嘴里一个劲说着糊话。”
易潇捂着脑袋,哭笑不得说道:“我说酒话了?没说什么吧?”
易小安笑了笑,低垂眉眼说道:“你说什么与我何干,我又怎会刻意去听?大概就是些胡言乱语,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易潇摇了摇头,株莲相里的记忆空空如也。
他抬起头来,望向红髻别发的易小安,有些犹豫不定。
“我有没有。。。。。。”
小殿下突然住了口,笑着起身,揉了揉发麻的脸颊,“算了,不问了,反正你也没听。”
上半身趴在巨大酒坛的女子却轻声说道:“说了。”
易小安声音平静说道:“娘。”
她顿了顿,淡淡道:“你就只说了这么一个字,接着哭得稀里哗啦,难看得不行,后面一堆胡言乱语,除了这句,其他我都没听懂。”
小殿下沉默了。
他笑了笑,伸了个懒腰,走过去拍了拍少女脑袋,示意她起身,顶着少女微恼的目光大大咧咧拎起烽燧酒坛,淡然说道:“那没什么丢人的,我娘死得早,喝醉了想她也很正常。”
易小安盯着他,一字一句说道:“其实你还说到了别人。”
小殿下的身影有些微微僵硬。
易潇无奈问道:“谁啊?”
“想知道?”易小安笑眯眯说道:“我偏不告诉你。”
易潇笑着呸了一声稀罕,拎着烽燧酒坛,一路走出经韬殿,身后红髻别发的可爱少女追了上来,咬着牙要抢走那坛烽燧,被小殿下一弹指叩在额头上,咬牙切齿不能如愿以偿之后,女子微恼说道:“凭什么抢我的酒?”
易潇悠悠说道:“喝酒对身体不好。”
易小安接着张牙舞爪去抢,被第二个弹指叩在额头上,光洁的额头上泛起了红印。
她这一次没说话了,只是俏脸含怒瞪着易潇。
易潇转过身子,一本正经说道:“别这么瞪着我,没用。喏,我是为你好。。。。。。怕你喝醉了,就像我昨晚一样说糊话,丢人现眼,不仅仅说糊话,还做一些糊事。所以听好了,从今天起,你都不许喝酒了。”
易小安挺起有些单薄的胸膛,愤愤说道:“我不会像某人一样喝醉的。”
“那也不行。”易潇懒得理睬。
“再说了,喝醉了说糊话有什么丢人现眼的?”易小安恨恨说道:“这本就是你平时不会说的话,只有喝醉了你才会说,你才敢说,所以我偏要喝醉!”
小殿下的身影微微停顿。
他认真说道:“你说的不错。”
易潇轻声说道:“可喝醉了不好受,会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我以后都不会再喝醉了。”
易小安微怔。
小殿下转过头,认真说道:“我们都一样,无论想不想醉,能不能醉,都别再喝醉了。”
易潇一路走回酒窖,将那坛烽燧放回原位,易小安安静跟在身后,破天荒没有再要酒喝。
“齐梁这几天过节,你别回去了,跟着青石一起在这多待几天。”
“嗯。”
“如果我没记错,二哥今天发喜糖,算是跟唐家大小姐订婚,下午没事的话,我们去帮个忙搭把手。”
“嗯。”
“萧望身体不好,一直都是苏鲟替他疗伤,我有些担心他的身体,但我的医术只学了大丹圣的些许皮毛,都说满瓶不动半瓶摇,我摇得忒厉害。”
“嗯。。。。。。知道了,晚些我去替陛下瞧瞧。”
“把这里当家吧。”小殿下停下了脚步,很诚恳说道:“这里其实很温暖的。”
易小安轻轻嗯了一声。
她静静想着,这样其实很好,但这些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不仅仅像是对自己说的。
就像之前的话,那些不许自己喝酒喝醉的话。
还有现在的话,这些要把齐梁兰陵城当家的话。
更像是他在对自己说的。
易潇轻轻说道:“这些话说给你听,也说给我自己听,我怕我自己这么做了,却不是这么想的。”
此时外面的天光正盛。
小殿下走出酒窖,眯起眼,有些不太适应外面的刺目光芒。
他喃喃说道:“昨晚的梦呢,我依稀还记得一点的。”
“我像是从深渊坠落,不断坠落,永无止境。”
“四周都是空虚,跌倒谷底就是粉身碎骨。”
易潇嘴唇有些苍白,他笑着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看着那抹光在手心流转。
“以前我在一本书上看到一句话,念了一遍,之后再也忘不掉了。”
“那本书上说,生命其实只是一场恍惚,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留不下,凡世种种,只为静等老死。”
小殿下收回了那只手,重新回到了黑暗里。
接着他走出酒窖。
走到天光里。
转过身子,望向易小安。
小殿下笑着说道:“可是梦的最后呢,却不是这样的。”
易潇伸出一只手,将黑暗里的红髻少女拉了出来。
“梦的最后,跌落谷底。”
“但谷底是无数鲜花拥簇,无比温暖,无比柔和,像是落在了春天里,砸在了阳光下。”
易小安有些不太适应这些天光,紧紧闭着眼。
她有些恍惚听着易潇笑着说道:“睁开眼。”
睁开眼,很温暖。
第九十二章 兰陵闲事
春秋十七年就这么过去。
兰陵城的鞭炮轰鸣,除旧迎新,皆是大喜。
易潇带着易小安去挨个拜访了兰陵城的熟人。
二殿下的订婚仪式来了许多名流,唐家大小姐搬到了二殿下的纬略殿,俩人算是住在了一起,羡煞旁人,几乎兰陵城的每一户人家都受收到了二殿下的喜糖。
唐门依附在兰陵城下,而唐家大小姐终于有了一个好的归宿。
俩人最终的大婚之日还没有确定下来,因为二殿下和唐小蛮都不急,也的确是这个理,现在两个人好不容易见了面,正是依偎温存的时候,订婚仪式也举办了,婚礼的事情便没必要忙着张罗,大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