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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无论王爷在不在这里,我们都不能后退!”
突然停滞。
淇江的那端传来巨浪破空的声音!
桓图穷高声喝道:“诸位听我号令——”
西关影子青筋毕露,瞳孔收缩,此刻高高举起一只手。
“拔剑!”
身后无数道银光!
刹那将雨幕切割开来!
齐刷刷拔剑的声音令人心寒!
剑尖指天四十五度,杀意沸腾直冲云霄!
那端的江雾被庞大的巨兽身躯破开——
赫然是一艘身形巨大到一眼望不到边的巨型怪物。
一道雷光自苍穹垂落,刹那闪过视线,将这个怪物的真面目照耀得一片惨白。
那是一艘巨船。
船头狰狞雕刻一只苍龙,龙爪前爪,这尊庞大怪物的细节之处纤毫毕现,只消一眼便心肝震颤。
巨船座下排浪骇然,轰鸣声音震颤江面。
无数船槊自船身下腹探出,狠狠击打在江面。
大雨之中,所有的江雾被一扫而空!
那艘巨船居然如同破空一般,船身升腾,跨越淇江!
气势何等的磅礴震撼——
龙首百槊!
船头上站着一个披甲红袍的英俊魁梧男人。
齐梁大殿下面色阴沉,手中大戟立在船头铁甲之上,红袍披风在大风之中疯狂起舞,雷光闪过,映照得大殿下此刻妖异而威武。
微微吸气,接着开口——
声如洪钟。
震耳欲聋。
“我乃齐梁北姑苏道烽燧侯!”
举戟。
一道雷光落在大殿下不远处。
连人带戟照耀如同天神下凡。
大殿下居高临下,望着西关岸边拔剑的千余黑甲。
还有那个站在最前方面色木然的西关影子。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望向龙首百槊之上的那个英武男人。
当世被奉为北姑苏道烽燧侯的,就只有齐梁的大殿下。
那个举戟的男人声音漠然说道:“我本不想挑起战争,给你们十息收剑。”
。。。。。。
。。。。。。
桓图穷紧紧盯着龙船上最前方的那道身影。
本不想挑起战争?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男人举戟而来,身下是齐梁无数位匠师心血铸造的龙舟百槊大船,气势浩浩荡荡无与伦比,单单是这样的一股气势,就足以盖压天下英雄。
这已经可以算是一种挑衅了。
西关影子突然留意到齐梁大殿下身边还有第二个人。
那是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站在大风里,可却没有人为她撑伞。
红唇沾染了雨水,更加衬得面色苍白,她的唇角却止不住笑意。
仔细去看,那其实是很苦的笑意。
唐小蛮不断揉着被雨水冻冰的脸,望向远方,挤出一个又一个笑,努力让自己好看一些。
因为他说过,自己笑起来会好看一些。
唐家大小姐双手撑在船头栏杆上,踮起脚尖,却望不清大雨磅礴世界之外,那个男人离自己还有多远。
大榕寺那位菩萨再是不愿泄露天机,最终也隐晦提了些许。
那位菩萨说,只要自己抵达淇江那边,萧布衣很快就会来了。
现在自己来了。
但菩萨说的很快。。。。。又是多快?
天还没有亮。
唐小蛮只盼等到天亮,便能等到布衣回来。
。。。。。。
。。。。。。
大殿下微微抿唇,瞥了一眼身旁的女子。
凤冠戴霞,红妆红唇,大雨落下,这一身大红嫁衣被淋湿淋透,唐小蛮眉眼依旧带笑,只是眉心里绕不过挥不去的,终究有一抹苦意。
自己不知,外人一目了然。
担忧,焦虑,等待,焦灼。
这是笑里掩盖不了的。
这就是情字之苦了。
教人肝肠寸断。
该是有多痴情的人,才会披一身红色嫁衣,不远万里来西关,只为了等一人归来。
这身嫁衣,这生嫁衣。
大殿下突然深吸一口气。
他上前一步,对着西关影子遥遥高喝道:“我身后,有齐梁的百艘龙船,若是今日掀潮而来,想要挑起战争,莫说战线聚集到西关,就算波延到整片北魏,你们也只能后撤百里,退到王城之内!”
他举起大戟的那只手无比稳定。
青筋鼓起,血管毕露。
大殿下盯紧龙船下方的桓图穷。
“你若是不收剑,我叫你西关千里尽穿白。”
“哭死人奔遗丧的白。”
西关影子面色相当难看。
他知道这句话说的无比嚣张,无比狂妄。
但他知道那个男人说的一点也不错。
齐梁挥兵北上,对于北魏而言,就是一场灾难。
何止是退避百里?
半个北魏都要拱手让人。
只是桓图穷此刻脑海里闪过了许多画面。
他没来由想到这一年多来,自己被袁忠诚不断调去执行任务,而回到缥缈坡后,军帐里不断有陌生的面孔出现。。。。。。离奇的是,这些陌生的面孔,偏偏得到了袁忠诚的信赖。
王爷在世之时就将相当大的一部分决定权给了袁忠诚,桓图穷自问自己没有这种才能,所以向来也不干预内事。
只是此刻,一些本来不该浮于心头的念头,全都如春雨后萌芽一般生了出来。
整片中原都说齐梁北魏终有一战。
但桓图穷绝不希望这一战就在如今这个时刻,如今这个地点,以这么一种荒诞的形式,不明不白的爆发。
他绝不认为齐梁北魏的战争,该从今天开始。
换句话说,战争的导火线,绝不该就这么不明不白被自己点起。
他面色阴晴不定,还在思考要不要收剑。
远方传来马蹄奔腾声音,践踏在泥泞之上,自东边绝骑而来。
一匹孤马。
马背上天蓝色长袍的男人低伏身子,面色阴沉,赫然是风庭城风波之后北魏四王之中唯一幸存的天狼王。
宁风袖猛然拍马,身下马匹长啸一声,这个面容清俊的南关王爷飞身而起,元力破空,整个人刹那来至桓图穷身边。
站在船首的齐梁大殿下眯起眼,望着这个南关首屈一指的大藩王,对桓图穷轻声说了几句话。
之后桓图穷沉默了很久。
他缓缓摊开举起握紧的那只拳头,接着压掌,平静说道:“西关男儿。。。。。。收剑。”
但锵然收鞘声音整齐无比。
这其实是极伤士气的一件事情。
然而十六字营没有一人犹豫。
没有一个人质疑桓图穷。
桓图穷抬起头,望向船头那个同时收起大戟的男人。
他平淡问道:“你船上带了几人。”
大殿下面色平静说道:“除却船工,我未带一兵一甲。”
西关影子的声音不带感情:“西关不欢迎你这样的客人。”
大殿下笑了笑。
他盘膝坐在龙船船头,背后一片大红鼓荡,大戟立在身旁。
“我知道西关不欢迎我。”
“所以呢?”
大殿下缓缓将大戟横在膝前。
“你大可以试着拔剑。”
天狼王宁风袖的一只手缓缓按在了桓图穷肩膀上。
西关影子唯有沉默。
大殿下轻声吐出一口浊气。
“不过你大可以放心。”
“我只是来接人的。”
雷光闪逝——
他居高临下,望着桓图穷,面无表情。
“我接我的弟弟回家——”
“你有什么意见?”
第七十九章 折戟
大殿下与桓图穷对视。
西关影子感受到肩膀上那个男人不轻不重的拿捏力度。
天狼王面色如常,拿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道:“我知道我身上这道来自洛阳的命令压不住你,我也知道曹之轩的话其实在西关根本行不通。”
“但我已经把这个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都说给你听了。”
宁风袖很诚恳说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站在西关的立场,站在北魏的立场。。。。。。不要让这场战争在西关点燃。”
桓图穷深吸一口气。
他回想着宁风袖跟自己所说的所谓真相。
袁忠诚用的那一批精锐,来历不明不白,全都来自极北的风雪银城。
而西关的上层,如今几乎被银城架空。
没有一个人希望战争的爆发。
除了那位银城的城主大人。
那位城主大人似乎变得极为反常,已经与当年见面时候的清心寡欲变得不太一样。
西关影子声音有些苦涩说道:“你先告诉我,袁忠诚什么时候搭上了银城的这条线。”
宁风袖摇了摇头,“陛下没有跟我说,只是说如今的局面,很可能是当年黎青与那位城主亲自嗟谈的结果。”
西关影子沉默了很久。
“宁风袖,我不想成为历史的罪人。”
他目光缓缓挪动,停留望向远方那只巨船上的男人,轻声对身边的天狼王说道:“但我从来不认为西关的男儿可以无缘无故送死,也不认为他们可以给任何一个人跪下。”
“今天,齐梁的萧无悔一个举着大戟来了西关。”
“我身后的千甲,没有一个人出剑。”
“你觉得这算不算是给跪下了?”
“这算不算是西关给齐梁跪下了?”
桓图穷双目泛红盯住大船上的那道身影。
咬牙切齿。
齐梁的大殿下亲自渡江到西关接人,居然还敢问自己有没有意见?
这是何等的嚣张?
桓图穷缩在袖子里的拳头已经松开再攥拢三次了。
最后咬着牙关对宁风袖说出了这么几个字。
“你要和平,我要尊严。”
宁风袖听到这句话后,沉默了很久,之后默默松开了搭在桓图穷肩膀上的那只手。
气氛变得一片死寂。
兴许是那道充血泛红的目光太过显著。
端坐在龙船舟头的大殿下,突然摇了摇头。
他的声音不再咄咄逼人,而是变得柔和起来。
“桓图穷。”
大殿下双手抚摸自己膝盖前横着的大戟,低垂眉眼,眼神温柔。
他笑着说道:“齐梁与北魏交好十六年,整片中原的长线,之所以能抵御西夏进攻,全靠西关和北姑苏道。”
“首推的就是西关的浩瀚壁垒,其次才是北姑苏道的烽燧长城。”
西关影子双目依旧泛红。
他盯紧坐在舟头的披甲男人,等着后续。
大殿下望向桓图穷,柔声说道:“我身下的龙船,如今抛锚在淇江,未曾靠岸西关,便是敬重修筑万里壁垒的西关王爷。我身后的船舱,未曾携带一兵一甲,便是不想引起误会。”
之前那股霸道到骨子里的意味,被大殿下极好的隐藏起来,火药气息少了许多。
大殿下揉了揉眉心。
自始至终,他都只有一个目的。
。。。。。。
。。。。。。
大殿下想安安稳稳接到易潇和萧布衣。
这其实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必须要说服西关。
但在西关里,出来没有说服的说法。
只有打服。
西关不欢迎客人。
因为西关没有客人。
来西关的,站得起来就是主人,站不起来就只能跪着。
若是自己的态度软弱而无力,西关将士的骨子里流着鄙夷弱者的血液,结局就是西关的影子没有犹豫地举剑破船。
偏偏西关铁骑吃死不吃跪,若是态度强硬过了头,只会适得其反。
所以大殿下一直盯紧西关影子,直到他看出了西关影子隐隐约约到了忍耐程度的界限。
他知道时机到了。
再不退步,西关的十六字营就要铁着头皮冲阵了。
大殿下站起身子。
“我今日来西关,只为接亲人归途,并无冒犯意味。”
“不登西关岸,不踏西关土。”
萧无悔的声音有些沙哑,说道:“我不念西关对我那两位弟弟做了什么,只要今日他们登船,归家,这些都一笔勾销,齐梁全当这一切没有发生过。”
桓图穷沉默了。
他自然知道,主张千里伏杀围剿易潇的,乃是坐在缥缈坡军帐里的袁忠诚,那个人如今将西关与银城绑在了一起。
桓图穷觉得这样很不好。
他轻声喃喃说道:“西关。。。。。。自始至终都是王爷的西关。”
西关影子抬起头来。
“银城要杀人,西关不拦着。”
他平静说道:“但不应该借着西关的手。”
大殿下与桓图穷对视。
萧无悔身后红披风猎猎作响,声音在风中有些缥缈:“西关的内事我管不着,只要他们今日无恙,这一切我都当翻篇带过。”
“好。”
桓图穷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只要他们走出吞衣峡,来到西渡口,这里的两千黑甲绝不会拦他们。”
大殿下笑了笑。
天穹的暴雨砸下,又有雷光闪过。
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大戟。
桓图穷和天狼王同时眯起了眼。
站在龙船上的那个人悠悠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西关收剑,齐梁折戟!”
雷光落下。
大殿下将大戟一折两半。
丟入淇江之中。
折戟沉沙。
大殿下声音响彻西渡口。
“愿不动干戈。”
他重新坐下身子,双手按在膝盖前。
折戟。
沙场之上兵器随身,人死如灯灭,兵器有杀魂。
出鞘之剑可以收回。
但折去的戟便是彻底毁去了。
但凡大将,将兵器视为与自己生命一般重要,又怎么会轻易折断?
除非无战事了。
除非不打仗了。
而那个折戟的男人说的那句话回荡在西渡口。
“愿不动干戈。”
桓图穷无话可说。
西关收剑,齐梁折戟,这句话一出,他便知道今日自己再没有出手的可能。
这样的结局。
他心服口服。
西关影子有些敬重望着那道威风堂堂的披甲男人。
世人都说萧家大殿下是个莽夫,有颗榆木脑袋。
桓图穷觉得世人都说错了。
那个折戟的男人,他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第八十章 江河湖海,一起看尽
吞衣峡的路很长。
这条绵延的峡谷,被誉为西关之口。
若南上而行,裂口入内,出峡就是西关。
雨势一直很大,小殿下脚底的泥土积水很多,每一脚踏下,泥土凹陷,雨水四溅。
两个人一路相伴,跌跌撞撞。
这么走来,有十万里了。
这最后的一段路,难免显得有些孤独而漫长。
萧布衣一直想找些话题,避免因为沉默而导致的尴尬。
而无论二殿下说些什么,小殿下都只是浅淡的嗯一声。
易潇其实有认真在听。
只是这段路安静得有些不太正常。
没有一丝杀机的地方,是最危险的地方。
没有杀机,便是处处杀机。
现在小殿下只想把这条路平安走完。
他真的不想再看到任何一出悲剧在自己眼前上演。
萧布衣靠在易潇肩膀,笑骂道:“能不能认真听我说话?”
小殿下吸了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