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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殿下在剑光之中似乎觉察到了对方的喂招意味,深觉古怪,即将被递出的如火式强行被他拉扯而回。
白蛟剑形之上火焰燎原,嗤然熄灭。
易潇面色古怪望向对面巍然不动双袖飘摇的瘦削男人。
任平生略显惋惜说道:“可惜了,若是继续练下去,你的如火式说不定今日就能圆满。”
他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这世上剑客一万人,也许就有一人能登临九品,甚至悟出域意。”
“可想达到剑道境界的圆满,便无法拿这种数量级来去计算。”
“离九品差一步,就只是一步,可能再努力十年八年还有希望;离剑境圆满差了一步,就是十万八千里,也许这辈子都再无希望。”
“你的剑很强,若是成了九品,即便是最下乘的域意,配合你的两道天相,我很可能就不是你的对手了。”任平生淡然说道:“但单论‘剑道境界’,我已经圆满了,你却距离圆满差了十万八千里。”
易潇的面色有些苍白。
任平生身前漂浮着一刀一剑。
他微微吐出胸膛积郁已久的剑气,再轻轻弹指。
那两把质地普通,剑身内部早就在无数次碰撞之中化为齑粉的刀剑,此刻终于灰飞烟灭。
以粉剑对敌。
全凭一口剑气凝形。
“这便是我送你的第五剑。”
任平生自嘲笑了笑,说道:“不要说我蛇蝎心肠,你若是一直递剑,我便是送你一场造化,今日有望直抵剑境圆满;可你自己停了剑,今日剑心受损,日后再无存进,也怨不得他人。”
第六十七章 借剑
任平生面色淡然,两袖清风,剑气傲骨,端的是江湖做派坦坦荡荡。
“剑境大圆满可遇而不可求。”
任平生微微振袖,漫天碎石倒飞而起,随剑气心意所动,手中无剑,天地却无处不是剑。
“我剑出必杀人,但今日不是杀人的好时机,所以我不准备出剑。”
他顿了顿,笑道:“你们若是不信,我那柄九恨就藏在西关地下,随时可以出剑匣杀人。”
这个曾经的剑冠微微挑眉,声音冷淡说道:“缥缈坡的袁四指最多还有一炷香时间就能赶到,如何抉择,你们好自为之。”
剑气嶙峋,杀机起伏。
这个瘦削男人却自顾自坐了下来,漫天碎石震颤,唯独他身前的那方木桌巍峨不动,四平八稳。
任平生闭上眼开始喝酒。
易潇盯住这个自己如今看不透深浅的剑客,一字一句说道:“任先生的剑道大圆满。。。。。。我记住了。”
任平生轻轻一笑。
小殿下微微转身,作势就要离开,突然猛地抬手,扭腰踏地,白蛟嘶吼化作重弩。
张弓搭弦。
一道银光彪射而出!
磅礴元力沉重如山,易潇脚底寸寸炸开,整个人被巨大的反震力量压得向后踩踏地面,踩出了一条长长沟壑。
那道银光对准的,是正在举杯独酌的那个瘦削男人。
任平生眯眼喝酒,笑意不减,甚至连指尖功夫都未曾停顿一丝。
那抹惊天动地的磅礴元力箭弩陡然撞上一堵巨墙,刹那寸断,不能再进一丝一毫。
而那堵巨墙就在任平生面前三丈。
三丈剑域。
也无风雨也无晴。
沛然的元力炸开,三丈之外犹如遭遇了一场灾难般的元力轰击,木石碎得不能再碎,可在那个男人的“剑域范围”之内,一切依旧在掌控之中,即便化为了粉末,也被剑气控弦不能下落,起伏不定。
当尘埃散尽。
任平生缓缓喝完了那壶酒。
他站起了身子,伸了个懒腰,不出意料的,那个射出一箭只是为了试探自己的齐梁小殿下,尘埃落定之后,已经离开了乌乌镇。
可如果自己的剑域不是真正的圆满完美,他会不会出手?
任平生说不准。
他猜不透对面的心思。
任平生不想赌,不敢赌,也没必要赌。
他的确有一剑递出杀人的把握,可齐梁的那两个殿下,一个儒家传人,一个身负天相。
尤其是易潇,早就完成了九品元力的积蓄,硬生生憋着不让自己踏出那一步,在任平生看来,肯定是存了贪心的念头,想成为史上最强的九品妖孽,与东君他们并肩。
他不敢逼人太甚。
如果易潇弃了那条完美九品的路子,被逼着在乌乌镇破开九品,世传极强的株莲龙蛇那两道天相加身,单凭蛮力和元力,就可以把自己活活打死。
耳边突然有马蹄声音传来。
袁四指端坐马背之上,望着满目疮痍的乌乌镇,轻声叹道:“我来迟了一步。”
任平生根本懒得回头去看那个刻意来迟一步的西关大人物。
袁四指的修为在十六年前就是九品,就算不敌这些年轻妖孽,可绝对不会太过忌惮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人。
他能算出他们俩的落脚点,真心存必杀之念,又岂会赶晚?
任平生淡然说道:“说到底,你与我一样是所谓的贪生怕死之辈。”
袁忠诚摇了摇头,“并不是我贪生怕死,而是我必须要为西关活着,为王爷的遗志活着。”
任平生嗤笑一声,道:“好一个大义凛然的西关之手。”
他突然拉下脸说道:“西关一眼一手一影子,徐至柔死了,江轻衣当那只眼可以,但他绝不能死。”
袁忠诚微微牵拉马绳,挺直脊背柔声说道:“他领兵符去凉甲城了,今晚就率两千甲为西关杀敌。”
“袁四指!”
任平生眯起眼,低喝一声,声音已经有些微冷:“十六字营的黑甲两千人,在八大国期间能堆死任何一个九品高手。便就是我去了,自问在大稷山脉被两千甲围住,也只有死路一条。”
“可他们两人,临死之前完全可以杀穿腹阵,杀出一条血路!”
袁忠诚笑着嗯了一声,“对。他们自然可以杀出一条路。”
他说道:“所以我才放权给了江轻衣,让他率领兵符督阵,有他在,想杀出腹阵便不再容易。”
“洛阳那里都不再追究了。”披头散发的任平生此刻杀机有些抑制不住,恨声说道:“你非把他们逼到绝境,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袁忠诚摇了摇头。
他的笑意缓缓收拢,沉默了半晌,这才说道:“我做的这些,对我自然没有好处。”
“但王爷说他们该死。”
袁四指面无表情说道:“所以我不管凉甲城的两千黑甲最后如何结局,他们都必须死。”
任平生杀意沸腾说道:“江轻衣对我很重要,若是他死在了凉甲城,我一定会把西关壁垒从内杀穿。”
袁忠诚面无表情说道:“那你们俩感情好?你现在负剑赶到凉甲城,还来得及去护住江轻衣,若是你坐镇大稷山脉,这一战便再无悬念。”
任平生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人的心思。
从头到尾,他都是想借自己的剑。
借自己之剑来杀人。
杀掉齐梁的那两个殿下。
“好。”
任平生眯起眼,说道:“袁忠诚,朝廷人玩的手段比江湖上高明的多,我今日帮你开匣杀人,便了结了我和西关一年多来的恩怨纠葛,此后我修行我的剑道,你便再如何利用江轻衣,都与我无关。”
袁四指笑眯眯说道:“任先生说笑了,若是江轻衣有难,你这把剑还是会出匣的。”
任平生盯住袁四指,沉默不语。
西关穷山僻壤,所出的有名之人,除了那位白袍儿藩王,都是大奸大恶之辈。
这个缺了一根尾指,却多了一颗毒心的男人尤其如此。
。。。。。。
。。。。。。
檀香。
把紫檀点燃,再将檀香根在雪里稍微清洗一下,微微揉搓香根,就可以把一簇香火揉开,最终立在佛龛里。
这就算是祈愿。
一愿己,二愿心爱之人,三愿心愿之物。
祈愿时候双手合十,心诚则灵,整个过程也就几十秒,但绝不能开口,规矩上说开口便算是前功尽弃。
这是齐梁独有的“祈新春”仪式,老幼妇孺,携家带口,随意一个佛寺,都有免费的祈新春仪式。
而大榕寺是齐梁最负盛名的佛寺。
祈新春的仪式自然也该是齐梁最热闹的。
只可惜今日的大榕寺,却格外的安静。
寺内寺外都是一片寂静。
这场连天的大雪已经有了停势,南方最为明显,几片轻薄的雪花乘风而起,卷不出视线便陡然急转落下。
大榕寺外黑压压的一片。
但凡是来大榕寺想焚香“祈新春”的人物,都被告知今日大榕寺有贵客前来,不方便祈福了。
挤压了一层又一层的人潮,穷尽目力,也看不清大榕寺外停着的马车里,究竟下来了什么样的人物?
有消息说大榕寺的那位监院大人亲自出来迎接。
很多人猜测是陛下大人亲至。
事实上,他们猜对了。整个齐梁,能让大榕寺有这种规格接待的,也只有陛下大人。
其实不光光是陛下大人。
随行的苏家家主少家主,六大家的话事人,包括那位年轻的唐家大小姐,都是如今齐梁世家有着相当分量说话权的大人物。
很少会有这么多大人物一起来一座寺庙里。
所以青石的笑容温和,搀扶着齐梁的陛下,柔声说道:“陛下,大榕寺庙小,真容不下这么多大菩萨。”
萧望笑了笑,这位年轻的监院说话让人发自内心的舒服,如沐春风,而扶住自己的这一段路,不知他用了什么秘法,自己身子里的血液都似乎有了那么些许活力。
他轻声赞叹道:“外人都说你是地藏王菩萨转世,有大愿力能镇压地狱,我看倒不是,你身上那里有半分杀气?内敛如玉,圆融如意,大慈大悲普度众生,有佛陀的风采。”
青石诚恳说道:“陛下折煞我了,青石不愿能修成正果,唯有两愿。一愿陛下能得天人长生,二愿齐梁能够长盛不衰。”
萧望哈哈大笑。
祈新春的仪式在正午举行,陛下执意想一个人逛逛大榕寺,于是剩下的人物,除了陛下的贴身护卫以外,便无须再跟着陛下。
。。。。。。
。。。。。。
“实话跟你说吧,我来就不是为了‘祈新春’,那玩意儿不灵,纯骗钱的。和尚,你赶紧告诉我,易小安人去哪了?”
苏扶没好气叼着野草,靠在佛塔旁。
青石叹了口气,说道:“话可别乱说啊,今儿来寺里的都是大人物,我可一个也得罪不起,可还要靠着他们来打寺庙的招牌呢。”
背着巨大青布刀的宋知轻摩挲着佛塔外壁。
他喃喃说道:“她的剑道修为可真是一日千里。”
佛塔外壁,被垂落的剑气一日复一日侵蚀,如今仅仅是指尖接触,便能感受到相当冷冽的剑意。
青石眯起眼,压低声音说道:“你们想找她,来晚了,前不久说是出门历练去了。”
苏扶和宋知轻彼此对望一眼。
青石一字一顿说道:“我怀疑她一个人偷偷北上了。”
第六十八章 祈新春
大榕寺内。
唐小蛮铺展油纸,狼毫笔尖纤柔,落字肥瘦相曳,写了极长的一段话。
雪势基本不大,但钟雪狐还是坚持在她身边撑伞。
伞外面蹲着一个青衣小姑娘,木然盯着许愿池里。
“铜钱愿”,先将心愿写在油纸之上,再将油纸叠合,塞入一贯铜钱眉心,最终将铜钱沉坠许愿池底,等待心愿成真便可。
嫌弃自己字迹不好看的唐小蛮已经作废了好几张油纸。
其实唐小蛮的字相当好看,只是在唐家堡的时候,向来叛逆的大小姐不肯静下心去跟着私塾先生学习书法,字迹只能算是小家碧玉。
她生怕自己字写得难看了,心愿就无法成真了。
她也怕自己的内容写多了,菩萨笑她贪心,所念就会落空。
删删减减,不厌其烦。
钟雪狐对那个蹲在雪地上发呆的妖族小姑娘说道:“你是有空间神通的大修行者,能不能去北魏,把他们俩带回来?”
青梨眯起眼,竖瞳依旧看不清切远方的光景。
她淡淡说道:“不能。”
钟家大小姐被这句干脆利落到了极点的回答噎住。
她低垂眉眼,自己心里也知道这个答案。
钟雪狐不怎么会修行。
但她也知道。。。。。。拥有空间天赋,不代表可以随心所欲地出现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
的确有很多条条框框,复杂的规则约束了空间天赋的修行者。
青梨瞥了一眼开始写完心愿开始叠油纸的唐小蛮,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这个女人痴痴念念写了一上午的油纸。
终于开始叠纸了。
唐小蛮从一开始写油纸的时候就在笑,就算是觉得自己写得不够好看,眉尖微蹙,可也是带着笑的。
她笑得如此的甜,写得究竟是什么?
一贯铜钱坠入许愿池,噗通一声,薄冰破开。
油纸上写了被唐小蛮删减到不能再删减的两个字。
嫁衣。
不愿其他,唯有一愿。
唐小蛮笑着双手合十,默默许愿,心底喃喃念道:“嫁衣。”
嫁给萧布衣。
等你平安归来,我们便大婚。
。。。。。。
。。。。。。
祈新春的仪式在大榕寺里举行。
香炉里插满了紫檀小香。
齐梁的陛下亲自来到大榕寺祈愿,在天下佛门衰落的大势之下,已经足够说明一些事情。
这一年多来,齐梁的皇室也多有王爷来到这里,心诚至极,许愿还愿。
如今几大世家的巨擘也都跟随陛下一起入寺。
是不是佛门将兴?
佛殿内小沙弥敲着木鱼,轻声而庄重颂着佛号,缥缈而虚幻的经文从孩童的口中迸发而出,此刻大榕寺内风雪摇晃,十几件衣袍一同随风飘摇,此刻全都寂静无声。
双手合十,面色虔诚。
许愿不出声音。
香火缭绕,淡淡的诵经声音随之缠绕。
青石小和尚面上的稚嫩意味去了些许,身为五位妖孽,他年轻得令人嫉妒。
青石面色悲悯,闭上眼,淡淡的佛力散发而出。
紫檀燃烧的速度没来由开始加快。
有资格随陛下一同入佛寺的,全都心有所念心有所想,此刻祈愿,即便是妖族出生的青梨,也站在后面,合上妖瞳,安安静静许愿。
佛寺内诸生百相。
唐小蛮笑容缓缓收敛,苏家家主和苏鲟面色肃穆,钟家大小姐微皱眉头。
千万芸芸众生。
心生万千疑惑。
心得无数解答。
唯有陛下一人面色不变,不喜不怒不嗔不悲,诸生百相却在他面上皆有体现。
片刻后。
萧望微微揖礼。
青石缓缓还礼。
再抬头之时,香炉里紫檀已成灰,如雪般白。
真正的佛门清净之地,不染尘埃。
祈新春。
祈求新春新年,心想事成。
香炉之中一卦签被萧望轻轻抽出。
陛下未曾看签,直接将那根木签递给青石,递签之后面色平淡,微微后退一步,望向这位年轻的监院大人。
青石双手接过卦签。
他瞥了一眼卦签。
佛殿里诵经声音愈发庄严肃穆,所有的小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