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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殿下苦思冥想。
想不明白齐梁北魏双方各自收回一招,完全做了个等价交换的棋局,究竟是为何。
易潇向来不相信有人会在棋局布局之上做单纯的无用功。
更何况是两国对弈?
魏灵衫皱起好看的眉头,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接着她突然起身,从藤椅之上站起,双手撑在易潇的床榻之前。
小殿下微怔。
接着龙雀微微凑近,盯住小殿下的双眼,红着脸轻轻吐出几个字。
“长生劫。”
棋道厮杀,受困于长生劫,若是一方不变,便陷入了提子与反提子这么一个永恒难解的死循环。
易潇恍然而悟。
北魏要解开这个劫。
宁愿稍亏,也要解开局势。
恍惚之间,小殿下似乎看到了一副无形的棋盘,而对弈的双方,与其说是北魏和齐梁,不如说是两方的国师。
紫衫玄上宇,与自己的老师源天罡。
此刻被迫变招的北魏,在细微之处已经落了下乘。
浮世印与沧生玺。
北魏与齐梁。
不过一场棋局。
而那位风流甲天下的紫衫大国师玄上宇,比起自己国士无双的老师源天罡,终究还是棋差一招。
第六十三章 人心不足蛇吞象
当白袍老狐狸抱着易小安回到竹楼的时候,那个古怪黑袍女子早已经离开。
白袍老狐狸走到那片空地,然后缓缓蹲下身,他伸手捻起一根发丝。
柳禅七细细望向这根质地柔软,色泽微红的长发。
神情复杂。
白袍老狐狸轻轻嗅了嗅这根发丝,喃喃道:“是你吗?”
。。。。。。
竹楼内。
易潇已经从床榻之上坐起,凝望着手中紫钗,表情平静,内心却不知在琢磨什么。
凤仙宫主人留下了那根紫钗之后便即可离开,返程凤仙宫,再不多言。
而这根紫钗,此刻被小殿下翻来覆去来回琢磨了数十遍。
“应当没有问题。”魏灵衫柔声道:“娘娘既然给了这根紫钗,必然不屑于在这根紫钗上动手脚。”
小殿下轻轻嗯了一声。
他声音平静道:“这根紫钗的确没有问题。”
株莲相包裹的瞳孔之下,将这根紫钗仔细剖析开来。
除却了那种空间波动的传送域意,的确没有更多的杂质,就像是那位凤仙宫主人说的那样,这件物事只是个一次性物品,使用一次之后便会自行化作灰烬。
魏灵衫皱眉问道:“气息?”
小殿下轻轻点了点头,道:“与那位玄上宇素未谋面,借着这根紫钗,记下这位大国师的魂力气息。”
这是易潇北行路上养成的一个好习惯,在自己修为低微之时,便多留了数个心眼,将所遇之人的信息尽可能详尽记住。不求其他,只求把自己脑海之中的那朵青莲不断扩大,储下世上百般功法,剑术灵犀,万一日后有缘溯本求源,便能证得真我。
记下紫衫大国师的魂力气息之后,易潇将紫钗递给魏灵衫。
龙雀接过紫钗,仔细感应了一下这根紫钗,柔柔嗯了一声道:“的确是玄上宇的气息。”
“明日就要去佛骸了。”易潇有些无奈苦笑道:“幸亏佛骸里元力不能动用,不然恐怕我的身体。。。。。。”
白袍老狐狸突然推门而入。
他没好气把熟睡的易小安往床上一掷。
易潇低垂眉眼,低头看着一脸风尘仓促模样的少女,轻声为她盖上被褥。
魏灵衫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端坐,低下头,目光凝聚在叠在膝盖上的双手。
白袍老狐狸面无表情道:“丫头的域意‘开花’了。”
小殿下的刘海低垂,看不出表情,稍微顿了顿,声音平静道:“六道都‘开花’了?”
白袍老狐狸收回停在那个安然入睡的女孩身上的目光,喃喃道:“日光。月光。大势至。文殊。普贤。观世音。”
“六道至强域意。”
即便是千年不变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的龙雀儿都不能保持那份平淡心境。
“在八百年前,仅仅是出现了一位糅合两道至强域意的妖僧,就已经逼得整片天下的道宗向佛门低头。”白袍老狐狸已经有些失神,道:“若是丫头肯静下心来,不轻易踏入宗师之境,六道域意必然可以萌芽,一但交融,便是一位真正空前绝后的绝世佛门客卿出世。”
易潇的呼吸有些沉重。
他默默将易小安两鬓捋齐,接着转头面对白袍老狐狸。
“柳前辈。”小殿下面色从未如此正经:“她当真要修行?”
白袍老狐狸轻轻点头。
易潇开门见山道:“若是她真的忘我忘它,一心钻研修行佛法,日后成就如何?”
白袍老狐狸伸出三根手指,直截了当道:“三年内必然成就九品,九品之后,一步登天,乃是真正的绝世妖孽,即便没有糅合至强级域意,仅仅凭借六道域意,也足以横扫天下,担当佛门客卿之位。”
小殿下有些微怔。
他木然松开替易小安理了半晌乱发的双手,幽幽道:“既然如此,柳前辈便在离开洛阳之后,带她离开吧。”
白袍老狐狸微微眯起眼。
“明日是佛骸开启的日子,洛阳那位方才已经来过了。”易潇深呼吸一口气,平静道:“解释起来很复杂,一句话,你不能去。”
柳禅七微微挑起眉毛。
“如果。。。。。。”小殿下轻柔道:“如果北魏那位没有骗我,沈红婴前辈真的在佛骸里,那么我一定会将她带出来。”
“如果。。。。。。”易潇又低下眉眼,喃喃道:“洛阳那位耍了心机,柳前辈便带着易小安和灵衫姑娘一起离开洛阳吧。”
自始至终,白袍老狐狸都没有说一句话。
“易潇。”
柳禅七面上无喜无悲,他只是淡淡陈述了这么一个事实。
“我与沈红婴相识了四十六年。”
四十六年。
从八大国期间,再到春秋十六年。
从忘归山,到洛阳。
“如果沈红婴被关在洛阳的佛骸里,而我无法亲手救出她,那么我宁愿选择被押在佛骸里。”柳禅七轻轻念道:“生老病死,我无所畏惧。被剥取佛骨也好,被抽去元力也罢,我即便是困死在佛骸里,也要与沈红婴死在一起。”
小殿下轻轻摇了摇头,柔声道:“柳前辈,这件事情恐怕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白袍老狐狸深呼吸一口气,从怀中拎出一根发丝,
曲曲折折,弯弯绕绕。
沾染了些许微红,最终垂下。
柳禅七面上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是拿一种无比笃定的语气开口。
“这是沈红婴的头发。”
易潇微微叹息,道:“你也发现了?”
“是那件黑袍留下的。”
白袍老狐狸声音平静道:“洛阳的六道殿主说换就换,而恰巧不巧的,是这位大金刚体魄的女人一夜之间就顶了上来。这件事情本就是一件不讲道理的事情,而世上所有不讲道理的事情,背后都有它的道理。”
小殿下揉了揉眉心,最终无奈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开口:“其实,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
“你去洛阳皇宫。我去六道佛骸。”易潇抬起头盯着白袍老狐狸,沉声道:“若是那袭黑袍之下的面容揭开,不是沈红婴,你大可从凤仙宫砸将过去,击穿整个洛阳,我在佛骸之内必然有所感应,里应外合,即便我被困在了佛骸之中,也可逼着北魏放人。”
白袍老狐狸平淡道:“你当我是蠢货么?想忽悠我?”
易潇不好意思笑了笑,柔声道:“那你想怎么办?”
“明天捏碎那根紫钗。”白袍老狐狸声音平静道:“我要与你们一同去佛骸。”
小殿下望向白袍老狐狸。
场面有些冷寂。
“你不能去。”
一道从白袍老狐狸进入竹楼时候就未曾发声的柔弱声音打破了僵局。
魏灵衫抬起头,望着柳禅七,手指微微点在那个斜躺在床榻之上裹着白袍和被褥的瘦削女孩身影。
“你若是出不来,她怎么办。”
白袍老狐狸沉默了。
接着他摇了摇头,淡然道:“八大家很快会齐聚洛阳,而苏家会保住她。”
“八大家齐聚洛阳是为了什么,你难道还不清楚么?”
魏灵衫声音平静道:“他们要打破六道佛骸,带走自己的老祖宗,为此谋划了这么多年,若是能轻易打破六道佛骸,他们还有会如今的齐聚洛阳?”
“沈红婴生而有三十二大人相,乃是洛阳镇压六道佛骸的佛骨。”魏灵衫言简意赅:“对于那些八大家的人来说,只要杀了沈红婴,便就是瓦解佛骸的第一步。”
“他们此行来洛阳,就是为了找洛阳麻烦的。”魏灵衫轻柔道:“玄上宇与八大家角力如此多年,他早就摸透了这些人的路数,这些人选在这个时候入洛阳,便是想钻一个空子,至少从洛阳捞出一些好处。杀一个人,下不了地狱,却能实质性地捞到这些世家想要的。”
小殿下接过魏灵衫的话,理清思绪柔声道:“而凤仙宫那位曾经说过,她向来是不计较八大世家入佛骸赎人的,因为这座佛骸的确是个有进无出的地方,那么多年来,押死的不光是这些老妖怪,更多的是妄图搭救的世家子弟。”
白袍老狐狸面无表情,看不出心中所想。
最终他退出了竹楼,而后缓缓关上了房门。
易潇舒出一口气。
他望向魏灵衫眼睛,轻声问道:“八大家的人会来佛骸?”
“肯定会。”魏灵衫语气笃定:“前不久,这些人几乎每一年都会入洛阳,不为其他,面圣之后,必然有一匹精锐世家子弟进入佛骸,而后杳无音信。娘娘素来是对这些人持漠然态度,北魏离不开这些世家,同样的,这些世家攀附着北魏的龙躯,凤仙宫肯网开一面,留给他们一个解救自家老祖宗的机会,便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接着这只龙雀轻声笑了笑。
“但其实,他们哪里是想着救人?”
“每每入佛骸,这些年轻的世家子弟,分明是想着能在佛骸之中捞到自家老祖宗的骸骨,然后把那些珍贵的修行法门,器物,都纳为己有。”魏灵衫摇了摇头,叹息道:“娘娘也曾经说过,这些世家子弟,之所以走不出佛骸,也不过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自作自受,怨不得他人。”
(更新有点晚,大家以后别等了,第二天醒来就有了。熊猫在努力码字,争取把精彩剧情呈现给大家!)
第六十四章 青梅竹马,红叶竹笛(上)
床榻上的易小安睡得极甜,脸颊两边风干的泪痕斑斑,唇角却抿出一道柔软曲线。
魏灵衫轻轻叹息一声,幽幽道:“你真准备送走她?”
易潇点了点头,声音平静道:“离开洛阳之后,我便是孤家寡人。她跟在我身边,我保不住她。”
魏灵衫轻声道:“何必想得那么远,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小殿下起身将易小安身上的被褥拉拢整齐,轻柔笑道:“其实也不一定,只是有位朋友在北原有些麻烦,而我来洛阳也不过是围魏救赵。若是那袭紫衫被骗回洛阳,也没必要大费周章。”
魏灵衫抬起头,望着小殿下柔声道:“穆家红衣儿?”
易潇轻轻嗯了一声。
魏灵衫突然开口道:“从小到大,十六年来,我一直在洛阳内城的皇宫内习剑研书,从未有过出宫的机会。”
小殿下闻言之后微怔一秒。
“所以,这座天下闻名的千年古城,我甚至从没有亲手触摸过它的城墙。”魏灵衫微微叹息,声音轻柔道:“如果再不去看看,是不是有些可惜?”
小殿下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只纤白柔嫩的小手便伸了过来,轻轻拉扯住自己的衣袖,易潇抬起头,有些微惘得与那双极为水嫩的眸子对视。
“你陪我。”魏灵衫鼓起腮帮子,微微咬牙:“就现在。”
在外界凶名远扬的北魏龙雀此刻居然有咬唇撒娇的一面。
易潇哑然失笑。
。。。。。。
。。。。。。
洛阳极为热闹的街道上迎来了一对年轻男女。
这座千年古城,逢上士子宴,便大开城门迎人。
读书人,江湖客,来者不拒。
游客如鳞的洛阳,要在人山人海之中寻到一个人,实在太过困难。
但这一对年轻男女若是真露了面,洛阳便会刹那沸腾。
少女不施粉黛,浓烈如墨泉般的黑发被一只紫钗挽起,眉眼自顾,白衣白袖白袜。
而最令人触目惊心的。
是腰间那柄漆黑如墨的剑鞘。
漆虞。
这只龙雀在洛阳子民心中被捧到了一个极高的地位,而她从未亲眼看过这座古都里的一草一木。
如见众生,必引轰乱。
她面上覆着一层轻薄面纱,遮去八分容貌,唯独留出一双狭长凤眸,眉目顾盼之间,依旧有了那么些勾人魂魄的出尘韵味。
少年面色平静,五官清秀,唇红齿白,细碎短发温驯贴在两鬓,黑袍飘摇,隐隐露出腰间盘踞软剑痕迹。
约莫一个上午时间,两人逛了大半圈,洛阳外围南北城的古巷古楼通通逛了一遭。
最后随意找了处酒馆,偏僻位置。
魏灵衫没好气趴在桌子上,双手捧颊,闷闷不乐道:“我原以为洛阳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易潇笑盈盈看着这只趴在桌子上生闷气而憨态可掬的龙雀,不由笑道:“洛阳是座千年古都,更是北魏皇都,而北魏人性子里偏执到骨子里的,就是直这一字,直来直去,不拐弯抹角,故而洛阳外围分了东西南北城。恰巧不巧,咱俩上午逛的洛阳南北城,算是千年来遗留的老城区,古迹偏多,算是历史残余。但这些地方你在古籍上都有读过,如今再游玩,不过是重新翻书,想来的确是无趣的。”
魏灵衫两眼放光,欣喜道:“洛阳东西城呢?”
小殿下唇角微微拉扯,戏谑道:“洛阳东城比南北城还要不如,连些古城遗迹都没有,被戏称是曹之轩翻修的‘销金窟’,尽是些江湖剑器,一柄八品剑能卖到千两银子,赚的正是那些没什么钱却偏偏要一掷千金的江湖客,若是正月十五,还能登剑阁,在洛阳之巅赏一**圆月。如今可不是时候,劝你打消这个念头。”
原本元气大盛的魏灵衫迅速溃败,愁眉苦脸道:“那西城呢?”
小殿下微笑不答。
他想,对被誉为“**窟”的洛阳西城究竟是个什么概念,魏灵衫和自己应该彼此心知肚明。
洛阳“**窟”这个词对于男人而言,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温香软玉,一夜**,易潇不得而知,但他知道,能让整个中原记住这座千年古城的原因,不仅仅是所谓的千年老城北魏皇都名号,更多的乃是洛阳西城出来的香艳女人。
俏江南,酥洛阳。
这是实打实的**地。
魏灵衫故作不知,等着小殿下开口。
易潇只能无奈道:“你难道不知道这是北魏最出名的**勾栏地儿?”
龙雀闻言之后收敛面容,皮笑肉不笑道:“所以这个地儿究竟有多**?”
去了一趟天酥楼大饱眼福的易潇闻言之后猛然一怔,原来这里下了绊子在等着自己,又想到那位至今还在西城天酥楼招亲,却对洛阳权贵一缕拒之门外的柳大花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