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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畅等四人身上看似只被开了个血洞,实则心脉乃至五脏六腑尽碎,胸腔内一片浆糊……结果毋庸多言。
而周军这一边,石之轩也没能迎来想象中宇文宪的冷嘲热讽及高颎、杨素等人的庆功祝贺、阿谀奉承,不由稍稍差异。
实际上,此刻宇文宪等人无不在暗暗扪心自问:若我是段畅等人,能否避开或挡住这记出乎预料的冷箭?
答案让他们不寒而栗!
尽管他们未曾与段畅直接交手,但仅凭刚刚段畅隔河应答所显露的雄浑功力及非凡学养,便足以判断出段畅至少乃是一名一流巅峰层次的高手。
即使他们中武功晋入顶尖高手的宇文宪,也没十足把握可以击败段畅,更何况在功力及学养上对段畅自愧弗如的高颎、杨素等人?
这冷箭固然出其不意,抓住了段畅等人心神波动的刹那,时机妙到毫巅,但能够让段畅这等高手根本来不及拔出兵刃格挡,只能仓猝运气在护臂上硬抗却仍被冷箭摧枯拉朽般透体而出,震碎心脉,就证明这冷箭无论速度,还是劲力,均已到达某种超乎一流高手想象的神秘层次。
不论其余,仅凭箭镞破空的厉啸就让四五千人的耳鼓如遭针扎,其速度之快、劲力之强便已可见一斑!
至少,自诩箭术卓绝,在整个天下也数得上号的宇文宪,就完全无法估量这四箭齐发所需的技巧、力量乃至暗合天地规则的神韵究竟达到何等地步。
石之轩不理会仍在神色变幻不定的宇文宪等人,大喝一声“走也!”说着率先策马向着来路疾驰。
似乎被他刚刚那神威无敌的箭术震慑和折服,在场五千残部里竟有七八成兵卒毫不犹豫地听命跟上石之轩的队伍,完全忘记了自家主帅宇文宪还未发令。
而回过神来的宇文宪,唯有面色复杂地望着石之轩在骑兵洪流前若隐若现的背影。
他隐约间明白,这是那人夺取他大周三军第一人的第一步,今后那人的挑战仍会接踵而来,直至那人的风头彻底盖过他,令他难望项背!
…………
汾河对岸,幸存的数个高级将领凑在一起,神色间还有未曾散尽的恐惧。
射**死主将段畅的罪魁祸首被副将贺兰豹子举在身前,一眼即可看出这是一支通体漆黑的特制羽箭,几近于艺术品,只属于最顶级的胡人贵族。
箭镞狭长锋锐,寒光内敛,箭杆造型精致,打磨滑润,质地沉重……最关键的是,箭尾的黑羽并非寻常箭矢所用的滥竽充数的杂鸟羽毛,而是真正的大型鹘鹰身上形状最佳的一根或数根翎羽,珍惜非常。
靠近翎羽处,刻着一排蝇头小篆:大周齐王宪!
贺兰豹子迟疑道:“久闻宇文宪箭术上佳,但怎都不可能精奇如斯,否则早就威震天下了!”
诸将齐齐点头赞成,却都默然无语。
并非他们不想灭敌人威风,涨自己士气,而是“宇文宪”的箭术究竟是否惊天地泣鬼神,敌我两万五千骑兵有目共睹,了解程度仅次于已成箭下亡魂的段畅等人。
血的事实远胜于任何雄辩,更不容置疑!
贺兰豹子沉思片刻,又不无猜测地道:“莫非……宇文宪为了震慑我等,好让他安然撤军,不计后果的施展了某种激发潜力的禁术,方才发挥出远超平日水准的功力和箭术。
若果如此,那宇文宪此时的身体境况……”
言及于此,诸将眼神齐齐一亮,流露出贪婪、狂热之色,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须臾之后,两万齐军精骑陆续通过高粱桥,浩浩荡荡地扬鞭疾追。
…………
视线内由近及远,零零星星的周军骑卒散落在原野上,或是人与马气息俱无的乱躺着;或是马儿仍在无精打采地徘徊,骑士却明显脱力地倚在荒石旁;或是马儿已暴毙,骑士拖着沉重的双腿竭力奔逃……
风驰电掣中,贺兰豹子手里的弯刀平平横陈在右侧,狭长而锋锐的刀刃分开每一缕气流的微妙感觉都会分毫不漏的传入他的心神,让他沉醉非常。
而刀刃所向,正是那个仅凭双腿奔逃的周军士卒的脖颈,距离在眨眼间拉近到咫尺之内!
刀刃震颤,迎风发出悦耳轻**吟,像是有生命般尽情抒发着对鲜血的渴望……
唯有纵马横刀,迎接杀戮的这一刻,贺兰豹子才能隐约体会到师门长辈们所说的【人刀合一】的真正妙谛。
凭着快似奔雷的马速,无需他用力劈砍,锋快的刀刃自有切金断玉的劲力,只要他将横陈的刀刃微微调整角度,争取对准敌人后颈骨骼的其中一个关节处,减少切断骨骼的难度即可。
“噗!”
一声轻响,周军士卒的头颅高高抛起,血洒长空。
这一幕,在夕阳最后一丝赤芒迫不及待地躲入西山背后前,残忍而唯美。
贺兰豹子却并没有丝毫杀敌后的喜悦,只感到无尽的失落,只因那令他欲**罢不能的濒临【人刀合一】的奇异体悟再一次无情的弃他而去,就像瞬间抽空了他的骨髓!(未完待续。)
第四五七章 后知后觉
尽管很想尽快寻到下一个目标,但贺兰豹子清晰地感到身下坐骑的腾跃越来越有心无力,瞥了眼马嘴唇角不住迎风飞洒的白沫。
他很明白,价值千金的爱马的体力已然不济,即将到达危险值——永远让坐骑留有足够随时转向腾跃并以此瞬间脱离一切突发危机的余力。
身为汉化胡人,虔诚佛法的他,其实心里很赞成之前“宇文宪”劝解段畅的那句颇具禅机的话:“势不可去尽,话不可说尽,福不可享尽,规则不可行尽。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
而且他感觉,齐军中不少信奉佛法的将士同样也赞成这句话。只不过碍于敌我立场,大家都没有傻到将这事说出来而已。
迟疑片刻,贺兰豹子终究放慢马速,等待其余将领追上,才大声提醒道:“天色将黑,将士们也人困马乏,我等是否暂停追击,安营扎寨?”
左后侧一个将领立时反对道:“我军疲累不堪,敌军何尝不是如此?甚至敌军远比我军更为疲累!”
另一将领附和道:“此言极是。敌军掉队的士卒越来越多,从渡过汾水至此的小半日里,敌军已有三百余骑兵成为我等的刀下亡魂。
以此估算,天黑前后,敌军的绝大部分战马都会口吐白沫而死!”
又有一将领紧接着道:“这小半日来,宇文宪只顾疲于奔命,再不像昨日那样时不时突然率军反身打我等一个措手不及,定是因为那厮贸然施展禁术的后遗症发作,已丧失战力。
这可是我等擒杀敌国亲王,虏获不世之功的天赐良机啊!”
其余将领纷纷附和:“不错,不错……”
贺兰豹子沉默片刻,亦知自己仅是副将而非主将,压不住诸将的立功心切,唯有同意道:“也好,我等再加把力,阵斩伪周亲王!”
诸将大笑应诺,高呼:“阵斩伪周亲王!”其后浩浩荡荡的两万精骑跟着大呼,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
前方三里外,率军疾驰的宇文宪听着敌军高呼阵斩自己的口号,不由满脸苦笑,但回首扫视着时不时掉队的部下,再次揪心不已。
能够坚持到现在的兵卒,可都是他的班底,放眼天下也是一等一的百战精锐,可谓死一个少一个,犹如钝刀割肉般不断削弱着他的根基!
更可虑者……
宇文宪再次摸了摸马颈湿漉漉的毛发,感觉马儿的汗渍渐渐浓浊粘稠,近乎稀糊状,而视线落处,马嘴飘飞的白沫也越来越少……
“快脱水了!”
身为大周齐王兼万军主帅,他的坐骑自然是最顶尖的,此刻连他的坐骑都已现出脱水的前兆,更遑论麾下的四五千匹仅止于中上等级的战马?
没有任何迟疑,宇文宪当即策马挨近石之轩,径直质问道:“伏击之地究竟在哪儿?为何还没到?”
石之轩从没想过自己以宇文宪为饵,吸引齐军追兵踏入伏击圈的计划会瞒过宇文宪这等智勇双全的沙场老将。
即使此刻针对宇文宪的算计得逞,伏击得胜已然是大势所趋,他也没有多费唇舌和盘托出,拼命拉仇恨的意思。
因而不咸不淡地应道:“快了……”
宇文宪勃然大怒,“马上就要天黑了,到时即使将追兵引入了伏击之地,本王麾下也至少有三千战马会脱水而死,这后果你负责?”
石之轩难得大方一次,“大胜之后,缴获的齐军战马任你先挑选三千匹!”
宇文宪冷笑不止,“那你最好祈盼祖宗保佑,到时候缴获的战马能够凑足三千匹,否则本王定会向陛下参你一本,让你人头落地,以正军法!”
石之轩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本将夏秋时节率军从吐谷浑虏获的战马足有两三万匹,积功升任上柱国,陛下又怎会为了区区三千匹战马而问斩本将?
齐王疲劳过度,发昏了吧?”
宇文宪怒不可遏,“你……”却又无可奈何。
事实上,并非他小觑石之轩麾下的万余精骑,毕竟那是大周主力里一等一的强军,而是他深知,骑兵在旷野浪战,即使遭遇伏击,见势不妙亦可拔马便逃,即使同为骑兵的追兵疯狂追击,也难很斩获多少。
就像近日来,他麾下的万余步骑先后营救出被齐军围逼的宇文盛所部、宇文椿所部,又承担断后重任,与齐军追兵且战且退,一路苦战不竭,五千步卒损失殆尽,仅剩了有马可乘的中高级军官,但五千骑兵却损失甚微!
同理,即使后面这两万齐军精骑踏入石之轩麾下万余精骑所布置的伏击圈,齐军的数量优势仍然不可忽视,只要牺牲小部分精锐,不难冲出一个缺口,突围而去。
若是齐军能够万众一心,发狠猛冲,死战到底,甚至有反败为胜的可能,尽管最终只可能是惨胜!
唯一能够抹平兵力差距的关键,就是石之轩麾下的万余精骑乃是以逸待劳,而齐军两万精骑此时已然耗去至少七成的精力体能!
很显然,石之轩正是想要尽可能多的消耗齐军人马的体能,直至天黑前后的最佳伏击时间,而代价则是硬生生累死宇文宪所部的过半战马。
宇文宪当然不愿意就此为他做嫁衣裳,凭什么人我死、马我亡,最后大胜两万齐军精骑的功劳却是你的?
只可惜,到了这时候,他麾下这四五千骑连反身一战的体力都不足了,除了咬牙按照“裴矩”的意愿继续逃命,已然别无他途!
或许,这点儿也正是“裴矩”早就精心算计好的!
宇文宪看着石之轩的目光几欲吃人,心里自怨自艾,“可怜本王一生光明磊落,终究低估了人心的丑恶,难防身旁小人有意算无心,一个不慎堕入其瓮中却在临近最后时刻才后知后觉!”
同样想明白的还有祝玉妍、长孙晟、高颎、杨素等才智出众之辈,无不为石之轩的心机之毒和算计之精而暗暗心惊。
由始至终,不仅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就连对敌我人心的把握也妙至毫巅!
不管众人如何作想,冬日苦短,天色一寸寸黑了下来,而宇文宪麾下的骑兵也不出意料的开始成片成片地伏倒在地。
一匹匹马儿脱水而死前的沙哑悲鸣令宇文宪心头如遭重锤暴击,脑海一片灰暗……
终于,在宇文宪双眼充血却近乎哀求的目光中,石之轩扬手作势,下达了停止撤退、就地迂回的命令。
这次宇文宪没有再纠结于他是否越俎代庖的问题,而是毫不犹豫地跟着扬声喝令道:“众军迂回反身……”
令旗招展中,减员至不足四千的骑兵开始变换阵型,绕过一个大弧,直面飞速逼近的追兵……
与此同时,阴沉模糊的高空之上,突兀地一声闷响,凭空绽放了一朵数丈大的亮红焰火,方圆数十里清晰可见。
火星纷飞中,一个神骏的身影若隐若现,正在欢快地盘旋翱翔。下一瞬,“唳……唳……”,尖锐之极的鹰啼划破长空,刺人耳鼓。
如祝玉妍、宇文宪、长孙晟等精神敏感的高手,无不清晰感受到这鹰啼之中充斥着说不尽的得意之情。
就像小孩子终于完成了大人布置的任务,正在催促着大人快快兑现所允诺的奖励!
长孙晟懵**逼之余,暗暗鄙视石之轩:这鹰都快成精了,还骗我说“它”是傻啦吧唧的土鹰,你当我眼瞎心也瞎?
当然,同样看见焰火、听见鹰啼的齐军可没这闲心思,大感不妙之余,不用前方的诸将下令,两万精骑都自发地开始减缓奔袭的速度。
尽管前方不到一里处的四千残敌正引颈待戮,只需纵马急冲过去便可肆意收割首级军功!
果然下一瞬,四面八方都有零星的火把亮光显现,并越来愈多,最终每一块都是成千上万的火把连成一片……(未完待续。)
第四五八章 不要笑话我
火光冉冉,人影憧憧,马蹄阵阵,无声的杀机铺天盖地而来!
贺兰豹子一摸爱马的脖颈,但觉汗渍浓浊粘稠,犹如糯米汤汁,不由脸色一片惨白,暗呼:“完了完了!果然势不可去尽……战马脱水在即,一慢下来就要趴窝,这下就连转马便逃都没机会啦!”
果然,齐军众骑霎时一片惊惶,乱糟糟的转马欲逃,却挤来挤去,阵型愈发混乱,不多时就有战马成片成片的哀鸣栽倒。
不知是谁因战马倒**毙逃生无望而第一个嚎啕大哭起来,由此一发不可收拾,成百上千的嚎哭声接踵而至,声震四野!
不等贺兰豹子等人以言语振奋军心,原本无敌张狂的士气就给这嚎哭声冲刷殆尽,余者则犹如中了魔法邪术一般,尽皆麻木死寂的呆立不动。
直到举着火把的敌军伏兵逼至近前,狰狞面目清晰可见,众多齐军骑卒才如梦初醒地再次开始打马喝骂,争相逃窜……
宇文宪、祝玉妍、长孙晟等人看得目瞪口呆之余,正以为从四面八方疾速围拢过来的伏兵接下来就该径直冲进齐军阵中砍瓜切菜,以残酷的杀戮摧毁齐军斗志,将之迫降之时,却见举着火把的他们在逼近齐军阵型百步之内时忽地一转马头,划过优美的大弧,按照顺时针方向绕着齐军阵型跑圈起来。
其间除了几个齐军战马失控,冲到他们面前而被幸运者随手击杀之外,绝大多数伏兵竟连马鞍上的兵刃都没抽出来。
就像是一场专门为跑圈而来的武装大游行!
但精通战阵的宇文宪可不这么想,而是默数着伏兵的段数,“一……二……三……”
是的,正是段数!
绕着齐军阵型围成动态圆环的伏兵并非无缝衔接,而是每千多骑组成明显的一段骑兵冲锋时惯用的锋矢阵,每段的箭尾与后一段的箭镞之间均有百余步的空隙。
宇文宪很清楚,这并非伏兵兵力不足,无法将两万齐军牢牢围困,而是为伏兵布置战术的主将心思阴毒——若是某一股齐军妄想结阵从这百余步的空隙内突围冲出,恐怕还没冲出几骑,就会被绕圈疾速奔驰的一段锋矢阵从侧面截断阵势,轻易屠杀。
这种击敌侧肋的方式,可以最大程度的发挥出一段段伏兵锋矢阵的杀伤力,又能最大程度的减弱齐军的反抗力,从而尽可能的减少伏兵锋矢阵的伤亡。
“八段么?”
宇文宪辨别并数清了伏兵锋矢阵的数量,脑海中浮现出从高空俯视整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