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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山,崇峻不如太华,绵亘不如终南,幽异不如太白,奇险不如龙门,然而三皇传为旧居,娲圣既其出冶,周、秦、汉以来,天子多游幸离宫别馆,绣岭温汤皆成佳境。”
听到前半句,杨坚还神情平淡,只以为对方仍在谈论骊山之景,顾左右而言他,但听到后半句时,杨坚却忍不禁眼神一缩,神采灿然。
三皇、娲圣的时代固然过于久远,已不可考,但周、秦、汉诸朝立都长安,历代天子多有在骊山修建行宫,悠游盛景,沐浴温泉。
特别是周、秦、汉三朝之开创,均是将天下由纷乱分裂促成统一的历史盛事,意义深远。
对方借山喻史,可谓“皇气”十足!
杨坚默默品味着其中深意,一时间再不敢随意开口,愈发觉得对方言辞之犀利一如剑道,虚虚实实,意境幽远,令他大感无迹可寻,防不胜防,更难以抗拒的被对方掌控节奏。
独孤伽罗深明丈夫的窘境,不由暗暗心急,忽然前方一座高耸的烽火台映入眼帘,其粗狂斑驳、古旧残破的墙体充满了历史沧桑。
凤目一闪,独孤伽罗掩唇一笑,风***情***万种,“仙子请看,那就是史上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一笑失天下’的烽火台,相传周幽王为博取爱妃褒姒一笑,曾在无战况时派人点燃了烽火台上的烽火。各路诸侯以为天子有难,急忙率兵至镐京(长安)。褒姒在城楼上看到诸侯的狼狈相,就放声大笑。之后当犬戎攻入骊山,幽王再下令点燃烽火,各诸侯却无人来救,幽王被杀,褒姒被掳,西周灭亡。
仙子说说,幽王真是因褒姒而亡国么?还是男人无能失了江山社稷,总爱推到我们女人身上?”
梵清慧意味深长的瞥了独孤伽罗一眼,微笑嫣然道:“‘烽火戏诸侯’之说由来已久,但若说褒姒红颜祸水,幽王因此亡国,实属牵强附会。
且不说幽王时西周势力王畿千里,各诸侯国的军伍根本不可能看到烽火同时到达。大军的调动、集结、备粮、行军,再到最后赶到镐京境内,近则十天半月,远则一年半载。
就算幽王和褒姒想戏弄诸侯取乐,又如何可能在烽火台边等待几个月呢?
纵然考虑到西周诸侯国领地小,而且在关中境内分布既多且密,例如如今关中境内的不少小县城,在当年可能就是两三个诸侯国割分的属地。
因此当幽王点燃烽火,不少诸侯国将士若是尽皆乘马驾车,或可在半天之内赶到骊山救主。但这些将士,终究只占西周所有军兵的十不足一。
然西周灭亡之战,乃是幽王主动进攻原来的申后(幽王的前妻)娘家申国,申侯联络戎族打败周幽王,西周因而灭亡。
其间或有君昏臣尖、废长立幼、合纵连横、祸起萧墙等诸多辛密,唯独举烽火求援之说实属无稽之谈!
窃以为,‘烽火戏诸侯’乃是小说家之言,非是搏褒姒一笑,而是搏吾等后人一笑耳!”
顿了顿,又正色道:“不过,文恬武嬉,确是亡国之道。”
“仙子博古通今,所言发人深省,令在下感悟良多。”杨坚连忙拍了记马匹,心里暗暗感谢妻子的机智,为自己争取到一个开始话题的良机,“依仙子看,方今天下三分之局何时可以终结,令天下万民有长治久安之机?”
梵清慧美目淡然,却透着难以言喻的智慧光泽,“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自魏晋南北朝以来,中土分裂已久,若果能走向统一,实是继战国走向秦统一的另一历史盛事,没有任何历史事件能与之相比。
而在我看来,此统一之机,正在于大周!”
杨坚深吸一口气,试探道:“仙子之意,可是指我大周方今圣天子在位,励精图治,国势蒸蒸日上,已有一统天下之兆?”
梵清慧先摇头,又点头,“是,也不是……”
杨坚闻言目光一闪,实则暗暗松了口气。若是这静斋传人仍可容忍宇文邕,寄希望于宇文氏将来恢复佛门旧观便罢,那他在佛门有所保留的支持下,最多只能达到宇文护那般权倾朝野的程度。
而权臣的下场么?
看看宇文护就知道!
反之,若是这静斋传人及其所代表的佛门已决意彻底放弃宇文氏,那他的机会就来了。
伴君如伴虎的日子,他已然受够了。若有可能,他宁愿当这孤家寡人的虎,而非朝不保夕的伴虎人!
梵清慧沉吟道:“南北朝之所以长期分裂,祸源始于‘永嘉之乱’,从此历史进入北方民族大混战的阶段。
匈奴、鲜卑、用、氏、羌各部如蚁附蜜的渗透中原,各自建立自己的地盘和政权,而民族间的仇恨是没有任何力量能化解的,只有其中一族振兴,并融合其余各族,才可解决所有问题。”
杨坚神情一震,隐隐预感到她接下来所要说的正是他最为关切之事。
但听梵清慧继续娓娓道来,“纵观古今,汉族不但人数上占优势,且在经济和文化的水平上也有明显的优越性,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可把任何入侵的外族同化,当民族差别消失,民族间的混战自然结束,由分裂步向统一,此为历史的必然性。
但方今南方汉人上层大多依然秉持魏晋遗毒,务虚而不务实且固执己见的坚持纯净的汉人血统。
岂不知殊无所谓?
汉族从不苛求血统,华夏夷狄则夷狄之,夷狄华夏则华夏之。汉族一直都是崇尚文化论而非血统论,持血统论宣扬大汉族主义者,大多仅为一姓之私,居心不良。
由此可见南朝汉人高层狭隘守旧,气量不足,难成大事,唯有北朝汉人既融合了胡人尚武务实之风,又同化了诸多胡族,如此海纳百川之势,始是我汉族甚至中土的未来发展……”
听到此处,杨坚思及所见所知的南北朝风气之别,不由深感赞同,微微颔首。
其实只要是明眼人,都不难理解,南朝汉人士大夫自视华夏正统,极度排斥北方的汉化胡人及带有胡人血统亦或沾染了胡人习气的汉人,只想要以南统北,却不愿意接受北方人民及北方融合胡人风气后昂扬向上的汉族新文化,岂非矛盾之极?
反之,北朝汉人连异族胡人都可以成功融合,展现出超乎想象的同化力和活跃度,又何吝于融合同源一族的南朝汉人?
两相对比,究竟是以南统北阻力大,还是以北统南阻力大,其实不言自明!
果然,梵清慧接着就道:“而北方周、齐两国中,齐国昏暗,汉、胡诸族依然纷乱,唯有大周秉持汉化文治,汉胡诸族已如水乳交融,不分彼此。
犹可赞者,宇文邕为实现其霸主之业,数年来一直致力于整军经武,大肆扩充兵力,大周汉人近半为兵,以致军中汉人兵将所占的比例对其余各族之和仍形成绝对优势。
汉统振兴,已是水到渠成之势!
谁能趁此良机,整合并驾驭这汉兴之势,顺应万民渴求和平的意愿,谁就能成为继始皇帝之后又一个统一天下的雄主!”
言罢,她轻侧秀首,似笑非笑的看着杨坚,却见杨坚先是神情愣愣,分明沉浸在她超卓局外且洞彻古今治乱兴衰而言的几近于本质的天下大势里。
忽然杨坚面色一白,眼中露出不可思议之色,坚挺魁拔的身形晃了晃,引得独孤伽罗惊呼一声,扶着他关切道:“那罗延(梵语,意为金刚力士,杨坚的小名),怎么了?”
梵清慧亦罕见的露出惊奇之色,毕竟似杨坚这等宗师高手里的佼佼者无不意志坚定,处变不惊,怎会忽然方寸大乱,如此失态?
杨坚深吸口气,复又吐出,才苦笑道:“仙子这番真知灼见犹如醍醐灌顶,令我终于想通了一件一直想不通的事!”(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三章 捷足先登
在独孤伽罗愈发疑惑的目光中,杨坚竭力平复心境,却怎么也抹不去嘴角那丝苦涩,“自多年前初次见到裴矩,我就隐隐感觉此人志存缥缈,犹如天际流云,亦似林间清风,无住无碍,不可捉摸,就连风***流**倜**傥、玩世不恭亦只是他所显露的表象罢了!
如此超凡脱俗之人,显然不会因贪图权势富贵而屈居人下,反而会睥睨天下,藐视一切世俗礼法,包括皇权及达官显贵,甚或连当皇帝这个别人梦寐以求之事在他心里也不值一提。
可以说,他与我这等累世深陷宦海之人实则有着本质的不同,实为我生平仅见的异类奇人,反倒有些像慈航静斋的仙子,理该追求着生命与天道的至高奥秘。
然而他偏偏一反本心的参与到我等这争权夺利的游戏里,却又不去更符合他汉人身份的南朝,而是来到鲜卑胡人所建的大周,且表现的对宇文氏皇帝忠心耿耿,甘做鹰犬,令我感到隐有疑虑,却又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刚刚仙子提及‘汉兴之势’,我终于明悟过来,原来他之所以来到北周,乃至由始至终所盯着的,非是他物,正是这‘汉兴之势’!
他未必是要驾驭这‘汉兴之势’成为大一统的皇帝,但至少却是想要就近监察和间接操控这‘汉兴之势’,使之向着某一方向稳定前行,以达成他不可告人之目的!”
此言一出,独孤伽罗固然惊得目瞪口呆,不敢置信,梵清慧亦忍不禁稍露讶然,却非为杨坚所言,尽管她深知那是事实,而是深感小觑了杨坚,暗暗慨叹:
“此人原本能成为继始皇帝之后的又一盛世雄主,绝非侥幸,单单这观人之术,世间便罕有人能出其右!”
一吐心声之后,杨坚立觉好受了许多,恢复了往日权衡利弊的敏锐心思,暗忖:若是果真如我所料,我与他不仅没有冲突,反而还颇有强强联合,一举振兴汉统的可能。
毕竟我们同属汉人,亦唯有坐拥庞大势力的汉人才能真正驾驭这‘汉兴之势’。只可惜,我并不知晓他想要借助‘汉兴之势’达成什么目的,否则对症下药,就更增达成协议的几率。
一想到如今裴矩的权位正如日中天,特别是前些日子西征吐谷浑大胜班师回朝后,皇帝叙功进封他为晋国公,也就是曾经宇文护的爵位,并将他的军职再升一级为上柱国大将军,这可是除了宇文宪之外,大周唯二的上柱国啊,比之以往的柱国更高一层,随时有资格执掌十万大军,可谓是大周军职的顶点了!
再思及自己屡遭宇文邕的猜忌和试探,随时可能人头不保,杨坚就心中苦涩,都是想要翻身骑在胡人之上的“乱臣贼子”,怎么人家就混得如此蒸蒸日上呢?
此时黄昏降临,金乌西坠,满天红霞侵染,山间层林红遍,光明一片。而在峰谷相间之下,三人远望红霞之中,一条弯曲仰首的金龙,身披红纱,张牙舞爪,似有腾云驾雾之势,此时此刻,光明奇妙的美景,使人难以形容。
尽管心不在焉,杨坚也不得不承认,骊山晚照号称“关中八景”之一实属名副其实,这是一种任何人看过之后,都会觉得飘飘欲仙,如入天堂的绝美意境。
但沉吟片刻,他还是抱拳一礼,煞风景道:“仙子恕罪,今晚且由贱内陪同仙子继续游览骊山绣岭,沐浴温泉,在下失陪了!”说着不动声色的看了独孤伽罗一眼。
独孤伽罗立时会意,却并未回以眼色,以免落于行迹。
但梵清慧何等精明通透,隐隐察觉到二人的心思,只是故作不知,笑吟吟道:“隋公自去!”
“告辞!”杨坚再次抱拳一礼后,匆匆择路下山。他毕竟是在职朝官,更被宇文邕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敢私自离开长安过久。
至于独孤伽罗和梵清慧二女,自可在泡完温泉后就近去老母宫借宿,就是供奉骊山老母(女娲)的庙宇。
老母宫也是骊山上下在宇文邕禁佛禁道、查封寺观的风波下,唯一的漏网之鱼,只因骊山老母非佛亦非道,纯是自古以来的原始信仰。
若非如此,凭着梵清慧的身份,无论走到哪里,城里城外、名山盛地均有大大小小的寺庙庵堂提供最精致清幽的禅居,何须借宿他处?
目送丈夫离去后,独孤伽罗巧笑嫣然道:“他走了也好,咱们姐俩便可早些去沐浴温汤了!”说着引着梵清慧径直向骊山西北麓的温泉池而去。
骊山温泉自三代末显于世,西周时名之为“星辰汤”,秦始皇时名之“骊山汤”,素有“天下第一温泉”之称,闻名遐迩。
漫步间,独孤伽罗貌似不经意道:“说起来,那令外子既敬且畏的裴太傅,还曾说对静斋仙子心仪已久,欲要娶仙子为妻呢?”
梵清慧脸色古怪,美眸微眯,不可置否道:“是嘛?”
独孤伽罗见此虽觉有异,但也识趣的没有多问,唯有硬着头皮继续引导自己的话题,“裴太傅武功盖世不说,文才兵法无不精绝……
前次大周出师西征吐谷浑,一举攻破吐谷浑王城,擒杀吐谷浑汗王慕容夸吕,大胜而归,虏获人口、钱粮、牛马无可计数,天下各国,无不哗然。
世人皆知西征主帅、太子宇文赟一向不学无术,怎会突然英明神武、战无不胜?原来是太子之师裴太傅在旁言传身教、出谋划策,方使西征军得以建此不世功勋。
特别是所俘的吐谷浑青壮一个不杀,仅是斩断大拇指一策,固然稍显阴毒,却也正合上天有好生之德,更可使吐谷浑二十年内再无力东侵犯边,功莫大焉。
说来好笑,我夫妇二人当初还曾怀疑裴矩是魔门传人,一度不自量力出手试探,不过他对佛门不以为然倒是确有其事……”
说道最后一句,独孤伽罗以眼角余光留意梵清慧的表情神色,却见其淡然如旧,不为所动,不由大感其心思幽深难测。
原本杨坚临走时暗示她试探这静斋仙子及佛门将来对杨家的支持力度,看看有否可能让静斋仙子做中人促成与裴矩联合振兴汉统,乃至借助慈航静斋及佛门的压力让裴矩支持杨家取代宇文氏……
但她终究是出身权贵世家、深谙权谋的精明女强人,主观的感到裴矩太过优秀,风头一时无两,若是再得到高官大将遍布中土三国的裴氏一族的全力支持,裴矩无论声望还是势力均可稳稳压住丈夫杨坚一头,成为引领汉统振兴浪潮的不二人选,也就是未来的大一统皇帝!
尽管杨坚说过裴矩志存缥缈,并不看重皇帝之位,但她仍不无忧惧的想到,一旦到了大事可期之时,即使裴矩本身并不在乎皇位,他身旁及背后支持他、与他利益攸关的众多文官武将、大小势力也会不顾一切的将他推到皇位上,由不得他拒绝……
所以,她并未按照杨坚的意思试探梵清慧的意愿,而是拐弯抹角的想要让这代表武林白道的静斋仙子怀疑裴矩是魔门邪人,最好是慈航静斋出手将宇文邕和裴矩一齐除掉,那就再无人可以威胁杨家和杨坚的地位和未来了!
可惜,现实让她明白,慈航静斋能够享誉白道武林数百年绝非侥幸,其传人无不慧心通透,怎会轻易被人误导和利用?
想了想,独孤伽罗并不愿就此放弃,咬牙使出杀手锏道:“据闻内史王轨向宇文邕密奏,说裴矩私自传授了太子宇文赟一门吸人功力的邪功异法。
此次西征所俘的吐谷浑高手尽数给宇文赟吸干真元而死,宇文赟因此还以另一门采****补邪法借助身负武功的女子调和真气……”
梵清慧闻言果然神色一动,让独孤伽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