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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常能与承天泽如此亲密,料想身份不会普通,他要将此人相貌全都记在心底。
“日月潭传承千余年,声威果真深入人心啊。”
两人出了柳城以后,桓常就忍不住感叹起来。
承天泽脸上,却是露出骄傲之色。
“凡是日月潭境内,无人不想拜入宗内,成为日月潭弟子。”
“而且我日月潭轻徭薄赋,百姓生活也极其安康,又没有外敌敢于进犯。”
“千百年积累下来,百姓又岂会不倾心拥戴?”
桓常闻言,沉默不语。
……
再次与桓常相见,承天泽显得兴致很高,眉宇间那抹愁容也缓缓消散。
其实桓常早就发现,承天泽似乎有什么心事。
眼看四周也无旁人,桓常才出言问道:“我观天泽兄眉宇之间,似有化解不去的愁容,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
承天泽先是一愣,继而苦笑道:“真没想到,我已经尽量掩饰,还是被阿常发现了。”
沉默半晌,承天泽才缓缓叹了一口气。
“你可知道五师弟,他摔琴绝弦之事?”
桓常点头道:“略有耳闻,却也不知究竟为何,天泽兄可否告知?”
承天泽叹息,再叹息。
“布衣他天资卓绝,十六岁突破到入室境,十八岁突破到入室第二境。”
“若非当年沉迷琴道,以致自毁丹田气海,如今武功究竟达到何等程度,根本不可揣测!”
桓常以前听说过柳布衣的事情,现在重听一遍,仍旧感觉心中震动。
九州武者修炼并不容易。
十八岁以前,武者骨骼没有定型,横练根本难以大成,更不用说突破到入室境界了。
然而,柳布衣却天资卓绝,十六岁入室,十八岁突破到入室二境。
哪怕桓常以书画入道,直接越过了最为艰苦的登堂境,又有无字天书相助,也才在十八岁时抵达入室二境。
如果没有无字天书,桓常根本比不上柳布衣。
然而,就是柳布衣这种天纵奇才,居然在前途大好的时候自毁丹田气海,想想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桓常扪心自问,自己也没有那种气魄。
他想知道,宁愿自废武功也要修炼琴道,并且视琴如生命的柳布衣,这一年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摔琴绝弦。
“哎。”
承天泽再度叹息。
“布衣弃武学琴以后,虽然承受着很大压力,仍旧坚持己见。”
“不得不说,布衣果真天纵奇才,仅仅花费三年时间,在琴道上面的造诣就已经骇人听闻。”
“布衣与齐国公子姜小白交好,当初受邀前往王宫弹奏,琴音绕梁三日,被齐王盛赞为齐国第一琴师。”
桓常细细聆听着,才知道了一段不为人知的隐秘。
从齐国王宫离开以后,柳布衣就前往东海之滨,观看潮生潮落,风起云涌。
柳布衣三个月后回归日月潭,琴音却变了。
柳布衣的琴音不再是那么动听,不再是所有人都能听懂。
甚至于,有些人在听到柳布衣琴音以后,不是感觉头痛欲裂,就是浑身胀痛。
还有些体质较弱之人,听到柳布衣琴音以后,直接昏死过去。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敢听柳布衣弹琴了。
好在日月潭爱好面子,当即下达禁口令,不准让任何人将柳布衣的变化说出去。
否则的话,不仅柳布衣会名声扫地,盛赞柳布衣为齐国第一琴师的齐王,也会被人嘲笑。
柳布衣以前弹琴的时候,无论任何人都想围上去。
当琴音在天空缭绕的时候,甚至能够引来很多蝴蝶翩翩起舞,就连凶狠的猛虎也会变得温顺。
柳布衣已经习惯了自己弹琴的时候,有太多听众陶醉其中。
可是琴音变了以后,柳布衣就变得孤独起来。
琴,就是柳布衣的生命。
若是没人能听他弹琴,柳布衣的生命也就黯淡无光,柳布衣性格也因此大变。
好在日月潭内高手不少,他们对于柳布衣都颇为喜爱。
哪怕知道柳布衣琴音难以入耳,甚至可能伤害听众,仍旧有人轮换着前去听柳布衣弹琴,好安慰柳布衣那受伤的心灵。
承天泽,就是其中之一。
听到这里,桓常眉头微皱,问道:“布衣兄难道弹不出以往的琴音么?”
承天泽苦笑道:“我也不知。”
“只是布衣曾经说过,我们都听不懂他的琴音,哪怕强撑着聆听,也不是他真正的听众。”
“而他,却说自己在对牛弹琴。”
“为此很多抱着善意,故意前去聆听琴音的师兄弟们,心中多少有些不快。”
“从那以后,前去后山聆听琴音者越来越少。”
“我其实心中也有疑惑,究竟是五师弟曲高和寡,以致我们全都听不懂,还是什么其他缘故。”
“所以在名剑山庄,见到阿常精通琴道,才会每日前去叨扰。”
听到这里,桓常恍然大悟,而后若有所思。
(未完待续。)
第九章 高山流水(上)
“其实,当琴技达到某种境界,的确有着奇怪的韵律,常人根本听不懂。“
沉吟半晌,桓常终于还是如此说道。
承天泽重重点了点头,不过脸上却带着浓浓的苦涩。
“自从师兄弟对布衣产生芥蒂以后,布衣就变得更加孤僻,每日走访名山大川,自弹自听,沉浸其中。”
“只是宗门内的师兄弟们,再也没有人听过布衣的琴音,每次有人寻找过去,他就会停止弹奏。”
“就连名剑山庄那次,也是师傅强行拉上布衣,他才会一起过去。”
说到这里,承天泽重重叹息。
“自弹自听,也不至于摔琴绝弦吧。”
桓常此时,心中疑惑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变得越发浓烈起来。
承天泽点了点头,又说出了另外一场变故。
却说柳布衣琴音变化,以致众人都听不懂以后,最后索性寄情山水。
某日。
柳布衣在山峦之上弹琴,还是那种古怪的琴音。
就在柳布衣沉浸其中,忘乎所以,将完整的曲调弹完以后,忽然听到了喝彩声。
柳布衣大惊,急忙转身看去,却看到了一位樵夫。
樵夫穿着极其朴素,虽然只有三十多岁,额头上却已经布满了皱纹。
只不过,樵夫眼睛非常明亮,没有带上丝毫杂质,脸上也带着陶醉之色。
樵夫看向柳布衣的眼神,充满了敬佩,还有遇到知己的欣喜。
“你,你没事吧?”
柳布衣此时,却有些莫名其妙。
他可是知道,自己琴音非常古怪,哪怕是修为较低的武者,听完之后都可能受伤。
眼前那个樵夫,根本不会任何武功,若是听到柳布衣的琴音,很可能会遭受重创。
柳布衣虽然是日月潭少主,身上却没有多少江湖气。
他心肠极好,为人也比较亲和,才会关心樵夫安危,想要上前查探樵夫身体。
樵夫先是一愣,继而非常诧异的说道:“公子何出此言?”
柳布衣亦是发愣。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难道兄台不觉得,我的琴音很古怪,听起来很晦涩么?”
樵夫闻言,当即哈哈大笑起来。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公子琴音根本不古怪,也毫无晦涩之感,我只觉得琴音美妙无比,能够让我陶醉其中,不能自拔!”
柳布衣瞠目结舌,结结巴巴的问道:“你真的能听懂么?”
樵夫笑容僵在了脸上。
继而,樵夫敛容说道:“在下虽然不会弹琴,也没有什么学问,却也自幼喜欢音律,如何听不懂公子的琴音?”
可以看出,樵夫因为柳布衣的话,有些生气了。
樵夫觉得,柳布衣因为看不起自己出生,才会觉得自己不懂音律。
柳布衣却是无比惊愕,继而满脸不可置信。
反应过来后,柳布衣急忙告罪道:“在下方才多有失言,还望兄台莫怪。”
柳布衣虽然如此说,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信。
见樵夫脸色稍缓,柳布衣说道:“在下继续弹奏乐曲,兄台可愿聆听?”
樵夫闻言自然大喜,连忙点头。
柳布衣收敛心神,开始弹奏当初在东海观看潮生潮落,而创作出来的曲子。
这首曲子音调非常奇异,旋律更是宛若惊涛拍岸,若是听不懂琴音者,很可能会被旋律伤及内腑。
当初在日月潭,很多师兄弟听到这首曲子,都感觉极其难受。
在弹奏过程中,柳布衣分神打量着樵夫,若樵夫有任何不适,他会立刻终止琴音。
令柳布衣错愕的是,樵夫除了偶尔蹙眉以外,脸上并无痛苦之色。
“咚!”
最后一个音符跳动出来,这首曲子终于弹奏完毕。
“曲是好曲,公子却是为什么心神不定,未能将曲子的真正意境弹出来?”
还不待柳布衣询问,樵夫却有些失望的说道。
柳布衣先是惊愕,继而大喜过望,甚至于仰天长笑,眼泪都笑出来。
“居然真的有人,能够听懂我的琴音!”
柳布衣惊喜过后就向樵夫告罪,而后重新弹奏那首曲子,投入了全部心神。
这一次,樵夫完全被琴音吸引。
随着琴音的跳动,他扔下自己砍伐的柴火,时而手舞足蹈大声吆喝,时而低头垂目满脸沉思。
曲子终了,樵夫激动不已。
“我仿佛看见一片大海,那蔚蓝色的海水无边无际,随着海风的刮起,汹涌的波涛拍打着海岸,冲刷着满是礁石的沙滩。”
“那些在海中翱翔的海鸟,在海风中鸣叫着,飞舞着……”
“我一直梦想能够见到大海,却没有能力前往海边,今日听闻公子弹奏,才知道大海原来是这个样子。”
樵夫喜极而泣,眼泪居然哗啦啦流了下来。
“真有人能够听懂我的琴音!”
柳布衣闻言,当即惊为天人,将樵夫引为知己。
从那以后,柳布衣每天都会在山中弹琴,樵夫每日也会准时过去聆听。
当柳布衣以琴音描述泰山之雄壮时,樵夫击掌赞道:“巍峨山峰直插云霄,白云缭绕宛如仙境,泰山之雄居然如此。”
柳布衣以琴音描述山泉时,樵夫摇头晃脑赞叹:“溪水自天际而来,清澈犹如甘霖,波纹颤动间,游鱼跃出水面。”
那些别人都听不懂的琴音,樵夫却能沉浸其中。
无论柳布衣弹奏什么曲子,樵夫都能将所弹景物描绘出来。
柳布衣衷心赞道:“子之心而与吾心同。”
……
樵夫虽然没多大学问,却也从小喜欢音律,没有闲钱购买木琴,居然自己制作出了竖笛。
不仅如此,樵夫还能通过敲击,那些盛装不同分量清水的瓷碗,演奏出悦耳的曲子。
知道樵夫本领以后,柳布衣对其更是佩服不已。
某日,柳布衣希望能够与樵夫合奏一曲,樵夫欣然允诺。
次日风和日丽,两人全都在山泉中沐浴更衣,而后焚香祭天,这才开始合奏。
柳布衣仍旧弹琴。
樵夫却是左手持笛,右手拿着木棍,在其前面还摆放着,七个装着不同分量清水的瓷碗。
合奏之前,二人根本没有探讨过,究竟要合奏什么。(未完待续。)
第十章 高山流水(下)
“叮!”
“叮叮!”
“叮叮叮!”
柳布衣双眼微微眯起,轻轻拨动了琴弦。
忽然之间,山林之中仿佛炸响一道惊雷,附近鸟兽全都仓惶逃走。
“咚!”
樵夫却是眼睛微亮,右手拿着木棍,在最左边那个瓷碗上敲击着,声音低沉。
在樵夫面前,从左到右的七个瓷碗,装着的清水量逐渐减少。
“叮叮叮!”
“铛铛铛!”
琴音高亢,瓷碗敲击声低沉。
没有经过交谈的二人,仿佛知道对方想要表达什么,眼神都变得专注起来。
“叮叮叮!”
柳布衣继续弹奏,琴音高亢而恢弘,充满了磅礴的大气。
隐约之间,樵夫仿佛看见高山巍峨,隐入云雾,山岭之上冰雪覆盖,草木稀少。
“轰隆隆!”
樵夫右手拿着木棍,飞快敲打着身前装水的瓷碗。
他左手却是将竖笛放在嘴边,轻轻吹了起来,仿佛有闷雷响起,轰隆不断。
正在弹琴的柳布衣,看到云雾缭绕的山岭上,那经久不化的白雪,化成涓涓细流,汇聚在一起。
忽然之间,那些越聚越多的雪水,猛然朝着悬崖下面坠落而去,声势极其骇人。
“铛铛铛!”
与此同时,樵夫右手拿着木棍,在最右边三个瓷碗上敲击着。
随着敲击速度越来越快,瓷碗敲击的声音越发高亢,声音冲破云霄。
“叮叮叮!”
柳布衣抚琴的幅度越来越大,拨动琴弦的速度亦是越来越快,琴音亦是变得尖锐而高亢。
此刻,山中乐曲的响声交织在一起,仿佛有千百人合奏。
那从山顶倾泻而下的雪水,化成了银白色的瀑布,仿佛九天银河坠落于地。
“轰隆隆!”
瀑布从天而落,冲击在下面的山石上,无数水珠飞溅而出,然后缓缓落下。
“哗啦啦!”
过了最激昂的时候,瀑布变成溪水,顺着河道朝着远方流去,沿途经过山丘、低谷。
溪水流动,声音忽然变得轻柔、缓慢,原来河道变得宽阔了起来。
偶遇峡谷,声音再次变得高亢,仿佛流水湍急的流动。
在弹奏过程中,柳布衣琴音也是不断变换,将溪水流过之地的情景,全都演奏出来。
或名山大川,或无名之地,或村落城镇,樵夫听在耳中,仿佛身临其境。
至于樵夫自己,脸上却是带着潮红。
他独自演奏两种乐器,将溪水经过不同地方,那奔腾的身姿再现于世。
柳布衣嘴角笑意越发越浓,脸上也带着陶醉的神色。
“叮叮叮!”
“呜呜呜!”
“铛铛铛!”
乐曲交织在一起,仿佛大自然的合唱,构建出一幅清晰无比的画面。
不知何时,那些才开始被琴音惊走的动物,居然朝着两人慢慢汇聚而去。
远方听到合奏的各种动物,亦是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拼命跑去。
随着合奏的继续,樵夫脸上潮红越加明显。
至于两人四周,却已经围满了各种各样的动物,有肉食者,也有草食者,还有翩翩起舞的蝴蝶。
让人觉得奇怪的是,那些本来彼此猎杀的动物,此时却趴伏在地上,看着最中央二人,眼中露出痴迷、祥和之色。
至于猛兽的凶狠,却仿佛被乐曲洗净。
柳布衣却是不知道,自己那些普通人听不进去的琴音,在樵夫合奏的中合下,居然再度焕发出吸引力。
这些围拢而来的动物,就是最好的证明。
两人此时,忘记了所有其余心思。
他们只是忘情的弹奏着,两者对于音律的理解,也在这个过程中变得更加深刻。
而他们两人,却好像心有灵犀。
他们居然能够在毫无预演的情况下,创出惊世骇俗的交响曲。
“叮叮叮!”
“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