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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正如他之前和帝舜、闻道真所说那般,他此来神衍山的确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带走这块往生石,顺便再带走几个人。
除此之外,是否毁灭神衍山道统,对他而言根本没有多少意义。
此时,看着十步之外的巫雪禅,太上教主说道:“看来,我若要带走此物,你必定不会答应了?”
巫雪禅点头道:“必当以命相拦。”
太上教主哑然:“莫非你也要效仿伏羲,欲要义无反顾,孤注一掷?”
巫雪禅又点了点头,坦然道:“正是如此。”
太上教主收敛唇角笑容,不再多言。
他探出一只手,五指修长、白皙、近乎虚无、泛着清莹神秘的光泽,指尖并拢弯曲,遥遥叩击。
动作舒缓闲淡,似客临茅庐外,以手叩柴门般随意。
可在巫雪禅眼中,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却衍化出无穷奥妙,似可以涵括八极,兼并天下,又似乎可以叩开十方,打破亘古时空之束缚。
这是一种极为可怖的感觉,犹如面对的已不是简简单单一击,而是面对着整个上苍的威严,面对着命运的叩击拷问!
巫雪禅深吸一口气,深邃眸子中涌动亿万虚幻光泽,似有诸天万道在其中运转循环。
而他的手,则轻轻朝虚空中推去。
一推之力,干净直接,似要将这大道、世界全部推走,不肯一丝拖泥带水,决然之极。
太上教主讶然道:“倒是没想到,你已窥伺到一丝终极之真谛,已隐然超过了帝舜和闻道真的高度,前些年你可没有这般能耐。”
说话时,他并拢的指尖若大弓般崩地一声,倏然笔直如剑,轻轻一刺,巫雪禅推来的那只手一僵,触电似的猛地收起,而他整个人竟是如遭重击般,踉跄倒退出三步,面容上闪过一抹青白之色。
“我也是近些日子目睹了十三道仆被诛,封神之榜被破,侥幸从中品出了一些终极奥秘的端倪。”
巫雪禅连连深呼吸几口气,宽大的双袖如风鼓动,发出雷鸣之音,他双手十指交错,凝结出一方古朴手印,在虚空中轻轻一按。
嗡~~
两人之间的虚空中,缔结出一幅幅神秘的神箓图案,皆都晶莹剔透,蕴含莫大命运规则于其中,争相绽放,像燎原之火般,朝对面的太上教主蔓延而去。
一众神衍山传人只觉眼前一阵刺痛,紧跟着灵魂和道心齐齐如遭雷击般,产生无比的灼痛,快要炸裂。
这让他们骇然,几乎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再不敢往那交战的地方再看上一眼。
那等层次的力量太可怕!根本不是他们能够理解,即便是看上一眼,都差点让他们灵魂和道心崩溃,这简直不敢想象。
“哦,十三道仆都已被诛了?怪不得,怪不得……”
若有所思的声音中,太上教主动作却不慢,在巫雪禅出手那一刹,他袖袍轻轻一挥。
就见那一幅幅蔓延而来的神箓图案倏然化为飞灰,消弭无踪,与此同时,一股无形伟力奔腾而至,撞在巫雪禅身上。
嘭!
巫雪禅身躯剧烈晃动,满头如雪银发飞舞,其面容已变得苍白,唇角渗出一缕殷红血渍。
可他似浑然不觉,目光沉静地看着太上教主,右手五指并拢,化为简单干脆的一拳,以一种粗粝狂野的架势砸了出去。
大巧不工?
不是。
这一拳叫顺心意,心中所想汇聚于拳头之上,管他什么道法奥秘,只想一拳把眼前一切统统砸个稀巴烂。
面对这看似粗野的一拳,太上教主甚至微微有些动容,道:“竟已懂得这般道心御用之妙,若再给你一些机运,说不定来日又是一个伏羲。”
嗤!
太上教主指尖一划,一抹光迸射而出,似利刃,似电芒,虚无缥缈,不着痕迹。
一瞬,巫雪禅砸出的一拳被这一抹光刺中,而后五指筋骨咔嚓一声发出断裂爆碎之音,神血迸溅。
眼见这一抹光就要沿着他手掌冲向手臂,却见巫雪禅面无表情似的,臂膀一震,竟是自己将整条右臂给卸掉!
哗啦~
断臂化为光雨消失,断裂的臂膀处又重生出一条右臂来,只不过巫雪禅脸色已变得苍白无比,呼吸粗重。
“还要战?”
太上教主问道。
“为何不战?”
巫雪禅反问,他虽看似重伤,可申请一如往常般沉稳。
“好,我成全你。”
太上教主点头。
一瞬,两人又展开交锋。
……
无论是太上教主,亦或者是巫雪禅,两人所掌控的力量,都已超出了世间范畴,非其他修道者所能窥伺。
这也注定他们之间的战斗会变得完全不同,看似平平淡淡的交锋中,往往蕴含着莫大的杀机和凶险。
所谓大道至简,便是如此!
附近一众神衍山传人并未遭受波及,虽然不敢去看那交手场景,可却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只是,让他们惘然的是,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听到什么惊天动地的动静,甚至都没有感受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就宛如那一场战斗根本没有发生般,或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边。
可真实情况显然不是如此,他们都清楚,之所以会这样,皆都是因为他们实力太弱之缘故,根本就难以窥伺到其中一丝的动静。
唯一让他们稍稍心安的是,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不时还能够听到巫雪禅和太上教主对峙的声音。
……
一刻钟后。
“可惜,着实可惜,依你之资质,若能够潜心修道,而非把心思用在照拂和捍卫神衍山上,只怕早已拥有伏羲当年的成就。”
“所求不同,何谈可惜与否,为我所愿,便足矣。”
……
一盏茶时间后。
“你很清楚,即便付出性命的代价,也难以扭转局面,为何还要如此决绝?”
“你又为何在战斗中一直隐忍,反倒多次出声提醒,不立刻镇杀于我?”
“看来已经被你勘破,的确,我虽已拥有执掌天道秩序之力,可终究只是一股意志力量,而非我之本体,想要立刻杀你,我办不到。”
“我也办不到。”
……
一炷香后。
“你已经不行了。”
“我还可以自爆。”
“自爆?呵,一旦如此,你毁掉的将是整个神衍山道统,那附近的一众神衍山传人,也将与你一起毁灭,而我不见得会被击杀。”
“你说错了,毁掉这里的一切,不见得就能够毁掉我神衍山传承,别忘了,我师尊、师叔以及小师弟都还在。”
“看来你并不清楚,伏羲已难逃一死,季禺也不堪大用,灭杀他易如反掌,至于你小师弟,那小子的确是个异数,不过用不了多久,我便会和他亲自见上一面。”
“空口无凭,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你不相信也对,不过你觉得我此次若是把这神衍山上和那小家伙关系最为亲密的人带走,他会否会主动来和我见一面?”
“要挟?”
“不,我只是要让他主动和我一见。你们把他当做一枚重要的棋子培养,我何尝不是如此?否则,你以为我会眼睁睁看着他从三界中一路走到现在?毫不客气地说,发生在那小家伙身上的事情,无论巨细,皆都被我了然于心,不杀他,只不过是因为他对我有大用罢了。”
“他不是棋子,他是我小师弟,是神衍山传人!”
“罢了,再辩已无意义。”
也就在此时,一众神衍山传人只觉浑身一震,周身的禁锢竟似被打破般,浑身力量恢复。
他们下意识地睁开眼睛,旋即心中齐齐一颤,不知何时,巫雪禅的身影挡在他们身前,浓稠的血水从他周身流淌而下,在他脚下汇聚成血泊,一头如雪银发都已染上血渍。
那血色……
如此刺眼!
第二千一百八十五章 你敢
感谢冥妹纸的打赏捧场~拜谢~~
——
天地寂静,唯有一缕缕的风在呜咽作响。
巫雪禅浴血而立,脚下血泊汇聚,凄美殷红。
他的白发已染成血色,衣衫已被血红浸透,兀自有汩汩的鲜血从身躯中流淌而下。
那血,的确太过刺眼。
出现在一位已窥伺到一丝终极奥秘的道主境超然存在身上,就愈发显得刺眼。
巫雪禅明显在之前的战斗中遭受重创,且伤势已严重到无法止住浑身的血液流淌而出!
一位神衍山伏羲一脉亲传大弟子,一位在道主境中早已登峰造极,超然物外的强大存在,却如今竟连自身伤势都无法止住,若被其他修道者听闻,必然不会相信了。
可眼前的情况便是如此!
也由此可以看出,巫雪禅在和太上教主之间的这一场无声战斗中,遭受到了何等恐怖的重创。
血流不止,可巫雪禅腰脊依旧笔直,他立在那里,就像一座沉默而坚固的雕像,守护在一众神衍山传人之前。
不肯倒退一步。
也不肯就此倒下!
这就是巫雪禅,是世人所知的大先生,是守护照拂了他们许多年的大师兄、大师伯、大师伯祖……
在场无论哪一位弟子,从第一次踏入神衍山山门的那一刻起,就受到了巫雪禅的照拂。
他就像一位温和可亲的长辈,令人如沐春风。
在所有神衍山传人眼中,巫雪禅一直是战无不胜,无所不能,仿佛全天下都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只要他们遭受到任何凶险,巫雪禅就会第一时间站在自己身前。
他的背脊并不宽厚,可却像牢不可破的铜墙铁壁,替他们遮风挡雨,替他们化险为夷。
可如今……
巫雪禅似乎真的不行了。
许多神衍山传人悲从心来,许多人目中中已噙上一抹泪花,许多人都不自觉攥紧了双拳。
这一刻,他们就宛如看见心中的一座擎天支柱即将倾塌,无比的痛苦和难受不可抑制地涌上心头。
天地依旧寂静,那一缕缕的风声呜咽作响,仿似悲鸣。
草屋前,青石之畔,太上教主并未再动手,他负手而立,宛如不存在,却又像无所不在。
刚才的一场战斗,也似乎并未给他带来多少伤害。
从太上教主这个角度看去,能够清楚看见巫雪禅的正面,能够看见巫雪禅的面庞已惨白透明之极,他那一对深邃的眸,也在淌着两行血水,滑过惨白的面颊,显得异常刺目。
他双手十指在不断颤抖,似在蓄积力量。
不过太上教主并不担心,只有他最清楚,巫雪禅周身经脉筋骨都已齑粉崩碎,其体内混沌也被自己破开,混乱不堪,就连他的神魂之火,都如油尽灯枯,快要熄灭。
换而言之,眼前的巫雪禅虽然立着,可已经跟死去没什么区别。
所以太上教主已彻底不再担心。
只是让他也不禁有些动容的是,哪怕已身处这等地步中,巫雪禅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依旧站在那,挡在那,不肯退让一步。
这显得尤其可笑。
将死之人,已无缚鸡之力,还垂死挣扎,岂不可笑?
甚至都不必怀疑,只需动一动手指头,都似乎可以在一瞬间将巫雪禅击倒,再站不起来。
不过太上教主没有这么做,他只是看着巫雪禅,皱眉问道:“你身后的众人,便是你一直所守护的,可如今失去了你,他们已如待罪囚徒,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巫雪禅唇角艰难颤抖了几下,似乎连开口说话都已快要办不到。
“你……不懂。”
三个字,沙哑微弱,显得异常艰涩,可依旧像他整个人那般从容,平静。
“我的确不懂。”
太上教主淡然道,“把偌大的精力浪费在一群不堪重用的弟子身上,何其愚蠢,正如我之前所言,你若专心修道,不理会这些琐屑杂事,以你的资质,只怕今日早已拥有当初伏羲所拥有之能耐。”
巫雪禅苍白浸血的唇角泛起一抹弧度,喘息道:“所以……你……真的不懂。”
说完这句话,他身躯猛地一阵摇晃,似要支撑不住,令得离央等一众传人禁不住惊呼出声,就欲冲上前。
巫雪禅这一刻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吐出一口浓稠血沫,沉声道:“都退后!”
声音铿锵,似充满力量,可清楚的人都知道,这和回光返照也没什么区别。
越是这样,反而越是证明巫雪禅这一次已凶多吉少,距离死亡越来越近了。
“大师兄——!”
许多神衍山弟子都不忍,悲愤莫名。
“都退下!”
这一次,是离央出声,她清丽无匹的白皙面庞上,泛起一抹前所未有的坚决,可剧烈起伏的胸膛证明她内心并不像表面那般坚定。
“听大师兄的……”
果然,仅仅一瞬,离央已忍受不住内心悲怆,声音都变得颤抖和低沉起来,似在强自忍耐什么。
众人神色变幻不定,悲愤到了极致,却只能咬牙忍住。
巫雪禅淌血的眸子中泛起一抹欣慰,旋即就看向对面的太上教主,道:“你怎么不动手?”
太上教主随口道:“你已将死,不妨也让你留下遗言,死而无憾。”
巫雪禅忽然笑起来,剧烈咳嗽,唇中不知咳出多少血来,整个身躯都在颤抖。
可他依旧在笑,带着无比的嘲讽,道:“不,你担心我临死自爆,所以要等,等我自己再坚持不住的时候,你才安心。”
太上教主点头道:“这也是原因之一。”
他显得极为坦然,浑然没有一丝被激怒的迹象。
巫雪禅见此,眸子一下子变得暗淡无比,脸上泛起一层青灰之色,他叹息摇了摇头,艰难地转过身,看着离央等一众神衍山传人,道:“师尊临走前嘱咐我,让我无论如何也要护住神衍山所有弟子的周全,如今……看来是不行了,对不住了。”
声音最后,那“对不住”三字异常萧索和低沉,让得许多神衍山传人几欲淌泪,内心悲怆得无以形容。
不等那些神衍山传人开口,巫雪禅目光挪移,又看向老白、阿凉、甄流晴、叶琰等人,道:“害你们也受我连累,着实过意不去……”
甄流晴道:“大先生不必如此,我辈修行至今,早已勘破生死虚妄之理,此次能够和大先生一起并肩而战,虽未曾帮上任何忙,但也已死而无憾。”
这是甄流晴第一次打断巫雪禅说话,她不忍心大师兄再说下去,怕自己按捺不住心中的悲怆而崩溃。
巫雪禅怔了怔,笑着点头:“也好,也好。”
他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似乎是不舍,又似乎是怆然,动作显得一场缓慢艰难。
最终,他重新转过身,深吸一口气,似做出某个决断。
也在这时,太上教主忽然开口道:“巫雪禅,你已错失了自爆的最佳时机。”
声音刚起,他指尖已不知何时,倏然抵达巫雪禅眉心之间,一刺而出。
巫雪禅瞳孔骤然一缩,似没有想到太上教主竟会在此刻骤然出击,旋即他心中又不禁释然。
也对,若是他再看不出自己已坚持不住,欲要自我了断,只怕也不是太上教主了,只是可惜……
终究还是稍差一步。
巫雪禅心中轻叹,他已无力去躲避这一击,他同样不惧一死,只是心中尚有牵挂,未免死而有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