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噶尔钦陵眉梢一扬,陷入了沉默。
“所以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侯君集认真的说道,“请你在我死后,将龙泉剑、《道德经》与这个酒壶,派人送去给秦慕白,并请他将书与剑拿去还给皇帝陛下与卫公。”
噶尔钦陵双眉略皱依旧沉默,片刻后说道:“这就是你临死前唯一的愿望?”
“是。”侯君集正视着噶尔钦陵,说道,“噶尔钦陵,我侯君集生平从不求人。这一次……算我求你!”
噶尔钦陵缓缓的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酒宴摆上,侯君集与噶尔钦陵举杯痛饮,一同大醉。
两日后的清晨,逻些王城浮屠门广场上,堆起了大柴堆,当中竖起一根用来绑人的柱子。大清早的广场上就聚集了过万人,人声鼎沸。
侯君集被囚车运来,押上了柴堆。左右军士要绑他时,侯君集一把推开,“不用麻烦了!侯某人就坐在这柴堆里让你们烧!要是挣扎扑腾了半下,也是狗|娘养的!”
骑着马上前来的噶尔钦陵摆了摆手,示意军士退下。
“侯君集,最后时刻,你再考虑一下。”噶尔钦陵拧了拧眉头,“于公于私,你我便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但是,我真不想你死。因为从来没有人,能跟我喝酒喝得这么痛快!”
“原来噶尔钦陵也会说出这种话。”侯君集笑了。
噶尔钦陵也笑了,“连侯君集这样的魔君都能有人性显露的时刻,我为什么就不能说几句真话?”
“也许,你是第四个我应该感谢的人。”侯君集笑了笑,说道,“但是,别瞎耽误工夫了,快点烧吧!我那些兄弟们等不及了!”
噶尔钦陵叹息了一声,调马准备走。突然又停住,从马鞍上取下一大壶酒扔给侯君集,“我差点忘了——送给你的!”
“多谢!!!”侯君集大叫了这一声,拔开胡塞子放口痛饮。
乳白色的奶酒,扬扬洒洒淋湿了他的胸前。
“点火!”
……
烈火熊熊,浓烟滚滚。
一群披着袈裟围坐的喇嘛闭眼颂经,面目狰狞的巫师跳起了巫舞,围观的吐蕃群众大声欢呼。
侯君集坐在火堆之中,眼睛瞪得许大死死盯着遥遥东方,仰头向天,他歇斯底里的长声怒啸:“苍天!若有来世,就让侯君集——生于大唐!!”
噶尔钦陵远远的驻马而立,闭上眼睛,摇头叹息,“我的身边,为何就没有这样的将军?……秦慕白,你的命实在太好!”
第493章 没有但是
数日之后,步步为营挥军北上的关西军,刚刚将军屯移至往日噶尔钦陵屯兵的晴罗原以北,吐蕃的使者到了。WwW。
这一次吐蕃的使者不是来请和的了,而是送上了噶尔钦陵的战书,与侯君集的遗物。
秦慕白看了战书,书中除了噶尔钦陵惯用的各种挑衅之辞,还明确告诉了秦慕白,噶尔钦陵已经起“倾国之兵”,来与秦慕白决战。
询问使者,秦慕白得知了关于侯君集一切的详细情况。
秦慕白拿着侯君集的三件遗物抱起一大瓮酒,将自己关在了帐内,谁也不见,包括李恪。
到了第二天,秦慕白依旧没有出来。李恪等人倒是沉得住气,却有一个人不耐烦了。
当晚,秦慕白所在的帅帐后帐被利刃刺开,一名女子闯了进来——阿史那血莲。
帐中一片狼籍酒气冲天,秦慕白抱着酒瓮卧倒在地上,如同死人。
血莲慢慢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来,借着灯光看到,秦慕白的脸上泪痕未干。
血莲的心中顿时揪疼,伸手准备去将秦慕白扶起来,秦慕白却在这时突然醒来猛一挥手,将血莲一臂打开险些摔倒。
“秦慕白,你还是不是男人?”血莲顿时恼了,“我好心好意来关心你,你却打人!还有,哪有男人偷偷躲起来哭的!!!”
秦慕白吃力的抬头睁开昏昏醉眼,含糊不清的喃喃道:“血……莲?”
血莲看到他这副样子,心中莫名的酸楚,刚才的怒气顿时一扫而空,急忙上前来将他扶起。
秦慕白坐到了椅子上,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直直的盯着帐篷顶子。
“你怎么了?”血莲轻声的道,“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像你这样伤心。没想到,你也会哭……”
“你没想到的东西多了。”秦慕白表情呆滞的喃喃道,“我不仅会窝囊的躲起来哭,还会很黑心的去害死最信任我的人。”
“不会的!你是真性情的好男儿一点也不窝囊!更不可能黑心的去害谁!”血莲肯定的说道。
“你知道什么呢?其实我也有十分懦弱与黑心的一面。”秦慕白转头看着血莲,苦涩的一笑,说道,“这世上不容许男人有眼泪,所以我只好躲起来哭。越是身居高位的人就越腹黑,只是手段有着伪善与丑陋的区别罢了!”
“我不明白,你怎么就黑心了?”血莲眉头皱起。
“侯君集,是我害死的……”秦慕白,酒后吐真言。
“不会吧?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多少也知道一点。不能怪你!”血莲惊讶道。
秦慕白苦苦的一笑,说道:“你养过猎狗吗?”
“养过啊!突厥人都会养猎狗。”
“猎狗给你看家护院时,你会不会将它拴住?”秦慕白问道。
“当然了!”血莲说道,“除非是出去打猎的时候,否则猎狗肯定是要拴住的,不然误伤了邻居或者牲畜怎么办?”
“我就没拴。”秦慕白冷笑一声,抱起酒瓮来又要喝。
血莲急忙奋力抢了过去,伸出双臂来抱着秦慕白的胳膊肘儿,小声道:“其实,好多人都想到了侯君集是你故意放出去的。但是……事情毕竟是侯君集自己干出来的,他的命运结局由他自己决定,怎么能怪你?”
“怎么就不怪我了?”秦慕白突然大喝一声,“如果我一开始不想利用侯君集、不去找侯君集,他就不会有今天!!!”
血莲一时无语以对,叹息了一声道:“慕白,虽然我不懂你们汉人的为官之道,但早年我曾听我父亲说过,居高位者不能患得患失。总有一些人因你而活,总有一些人因你而死。纵然侯君集是你间接害死的,但是……我猜想,侯君集这样身份敏感的大人物,如果没有你们的皇帝的默许,你也是不敢去动请他的吧?”
“你很聪明……”秦慕白再度苦笑,“看到侯君集的三件遗物了么?皇帝赐的剑,卫公赠的书,我给的酒壶。在他心中我们这三个人一定很重要。但是他的悲惨结局,却正是我与皇帝一手造成的!——血莲你说,我是不是很黑心、很该死?”
兴许是饮酒过多当真醉了,不仅是酒后吐真言连眼泪也更容易流出。
此刻,秦慕白便潸然泪下。
“果然是这样啊!”血莲叹息一声,摇头道,“所以这更不是你的错了,这是帝王的心术!——皇帝先贬了侯君集,然后再默许你去破格启用他竖立恩德,这样一来侯君集就肯定为你死心效力了!……人心,的确是可怕!但是慕白……”
“没有但是!!”秦慕白突然沉吼——
“从一开始,我就是把侯君集当作了猎狗、长枪!我让他去噬咬与刺伤我的敌人,并随时可以牺牲与放弃!”
血莲顿时愕然,“慕白,这样的话你不应该说出来的!”
“是啊!这样的事情很多人都干过,但说出来的人真正少。”秦慕白自嘲的笑,任由脸上眼泪不停的流,说道,“这一仗就算是胜了……我付出的代价也实在是太大太大。万千阵亡的将士,我父亲,侯君集,他们都已离我而去。说实话,我已经开始憎恨战争、厌倦官场。因为只要我置身其中,就要每天面对死亡与残酷,应付各种勾心斗角与尔虞我诈。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宁愿不入仕不为将。我累了,我真的好累……”
血莲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在她面前流泪。更没有听到一个男人,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饱含让人心碎的伤悲。
血莲的眼睛也红了,情不自禁的抱住秦慕白,紧紧抱住。
“侯君集!你回来啊,我要与你……痛饮三百杯!”
“慕白,你别说了!”深受感染的血莲突然哭泣起来,紧紧抱着秦慕白央求道,“我求你了好吗,你别说了,也别哭了?我的心好酸、好酸!!”
秦慕白却不自禁的哭出了声来,痛哭流涕。
曾经在祭奠亡父的时候,他也未尝哭得如此伤心。
血莲抱着他,没来由的跟着哭得一塌糊涂。
也不知如何,是何时,两人的嘴唇就吻到了一起,便如同天雷勾动地火一些般,热烈、急切。
秦慕白已是醉到接近不省人事,不该说的说了,眼下不管他该不该做的,也凭着本能去做了。
血莲本该清醒的脑子此刻却化作一片混沌,只知道生涩与热烈的回应秦慕白的一切动作。
直到她自己变作一丝不挂,下体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时,她才猛然幡醒并大叫了一声,一口重重的咬在了秦慕白肩膀上。
两排血口印!
……
天光大亮了,军营里操练兵马的号角声,将秦慕白唤醒。
头很痛很痛,秦慕白几乎起了不身。迷迷糊糊的感觉身边有人,侧目一看,居然是酣睡的血莲。
秦慕白顿时醒神……“妈呀,我昨天干什么了?”
血莲也突然醒了过来,看到秦慕白这样,突然一转身背了过去。
秦慕白愣了半晌,转过身去抱她。
“别碰我!!!”血莲突然大叫,紧缩着身子蜷作一团,双臂死死抱在身前。
“血莲,我……”
“你什么也不要说!”
“好吧……”一时间,秦慕白也的确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好试着起身爬出被子,“你好生休息,我去军营走走。”
“不许走!!”
“呃……”秦慕白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好吧,那我再陪你一会儿。”
二人就这样躺着,同盖一床被子,却谁也不碰谁。
过了许久,血莲动弹了一下,秦慕白转头看她,二人四目相对。
血莲的眼中,有羞涩,有愠怒,也有眼泪。
“对不起,血莲,我……不是故意的。”秦慕白一时语塞,口不择言。
“你是想说,你只是酒后乱性,根本就不喜欢我,对吗?”血莲的眼泪大颗落下。
“不是。”秦慕白急忙伸手去抹她的眼泪,“我喜欢你,但是……”
“没有但是!”血莲咬着嘴唇,“你若是男人,无论做了什么就都不要后悔!”
“没有但是?……这话听着耳熟……”秦慕白愣了一愣,“昨天晚上,我跟你说了什么?”
“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血莲道,“你说你很懦弱,很黑心。”
秦慕白呆滞当场,“我不是让近卫把守不让任何人靠近我军帐三十步以内么?”
“我要来,谁敢挡?”血莲很有点恼火,却突然又一笑,“其实我是偷偷摸到你帐后,划开了帐篷自己进来的!”
“啊?”秦慕白突然放目四看,果然,头顶方向的帐篷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从那里可以看到泄入的阳光。
“他妈的,被人看了活春|宫了!!”秦慕白突然大叫便准备跳起身来。
“你叫什么!”血莲突然好笑的扯住他,“都知道是你的帅帐,除了我谁还会靠近?”
这一折腾,被子松散开来,秦慕白看到了被中乍泄的春光。
狂咽口水。
血莲这身材……真是惊艳到杀人啊!
“转过身去,不许看!不然我挖了你眼睛!”血莲急忙扯过被子死死裹住身子,“把我衣服拿来!”
秦慕白又惊讶又好笑,转头一看,房间里横七竖八到处扔着衣服,最夸张的是有件彩绿色的轻薄衣物被挂在了离榻十步开外的铠甲架子上——那明显是血莲的内衣嘛!
“昨夜……我们俩个到底干了些什么呢?”
秦慕白,迷茫了。
一个时辰后,戎装披挂的秦慕白骑着威风凛然的大马,出现在了大校场上。虽然脸色还有点苍白憔悴,但精神头还算不错。
李恪与李大亮、秦通、李君羡等人一同在将台上,观摩薛仁贵率领秦慕白的翊府越骑,在操练阵法突袭与骑射奔射。众将不时爆发出阵阵叫好。
“薛仁贵果然是不世出的将才啊!”戎马半生的老将军李大亮大笑赞赏,“他不光是武艺出众,带练出来的骑兵更是精锐中的精锐,一点也不比当年秦王府的玄铁骑差呀!”
“的确!”曾在百骑供职的李君羡也赞道,“不愧是关西军第一猛将!号称天下精兵的百骑,也不过如此了!”
“你们别太夸他,会夸坏的。”秦慕白下了马走过去,笑道。
众人看了秦慕白一眼,见他神色自然,各自放心。
李恪上前来说道:“慕白,噶尔钦陵已经下了战书,并在集结兵马。看来大战之日马上就要到来。我军却还有半数留在大非川歇养,尉迟敬德那边也还没有消息,如何是好?”
“别担心,噶尔钦陵也就是使了个先声夺人虚张声势的手段。其实,他就是怕我们太早进兵,不给他准备的时间。”秦慕白微微一笑,说道,“被侯君集这一搅,吐蕃已是元气大伤。想要整起倾国之兵来与我决战,谈何容易?没个三五个月,他连兵马粮草都筹措不齐。而我们的将士,顶多再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就能适应这高原气候了。到那时——就是我关西军挺进高原,剑指逻些的时间到了!”
第494章 浩世之战
一个月后,三十五万关西军齐集于晴罗原,朝廷供给的最大一批粮草及时运抵。wWw。秦慕白派往西南战场联系尉迟敬德的斥候也回报了消息,说尉迟敬德已经按照秦慕白下达的作战指令,率领五万剑南精锐步卒,过金川、渡金沙,朝吐蕃的陪都墨脱坚难挺进。
得知这个消息,李大亮对秦慕白的作战指令提出了质疑。这位征战沙场已愈半生的沙场宿将说,现在是我军主动出击越境异地作战,应当集中兵力鼓躁而前,壮大声威以正兵决战。尉迟敬德所部人马不过五万,单独出击去攻打墨脱,沿途道路艰险补给困难不说,肯定会遭受到吐蕃诸部族的连番劫杀,再加上敌暗我明,天时地利皆在对方,尉迟敬德所部估计难有建树,而且凶多吉少。
经验丰富又声望颇高的李大亮提出这样的质疑,秦慕白自然不可忽视。于是他召开了一个军事会议,专门商讨这个问题。
秦慕白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与立场,对众将道:“论兵力,我军目前一共有四十万,吐蕃兵马连番折损之后可战之兵也差不多是这个数目。但是他们面临灭国灭族之危,肯定会全民皆兵。也就是说,若论兵力,他们仍是远胜于我。再者,我军劳师远击,彼军坐逸待劳;我军不熟地理不服水土,彼军固守本土同仇敌忾。因此,我们虽然是攻方,但天时地利人和皆处下风——在这样的情况下,是不利于正兵决战的!”
众将听闻此言纷纷点头认可,李大亮也表示认同,说道:“若论用兵,古来罕有超越药师者。而药师用兵的核心与精髓所在,就是‘奇正’二字。少帅身为药师的得意门生,果然深得真传。这番解说,十分通透,老夫也只得拜服。话说回来,少帅既然决定以‘奇兵战法’开启战此,不知具体如何安排?大战在即,也是该部署具体的战术了!”
“我的想法就是——兵分七路,割而击之!”秦慕白说道。
“七路?”众将一同问道。
“一路,就是尉迟敬德所部,从川蜀出发兵发墨脱,拿下陪都。就算拿不下,也必须分散噶尔钦陵的兵力,在墨脱达到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