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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风流-第3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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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江夏王的手上,只有些许兰州新兵。倘若敌军劲兵杀来,根本无可抵挡。”苏定方说道,“不管怎么说,兰州已然空虚,此时急需驰援。”
    “不忙!”秦慕白将手一抬,说道,“想清楚,再行动。现在这时候,我们的任何一个举措,都是决定胜负厘定生死的关键。说实话,我就像是屁股被火烧了一样着急,心中的忧愤也无以言表。但是,越是这种时候,越不可慌急从事自乱阵角。我们都来仔细的分析与思考一下,侯君集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这样做了有什么后果?如果我们自己是噶尔钦陵,现在最可能去做的,是什么?”
    秦慕白此话一出,就如同给在场所有人当头淋了一桶冰水,打了一剂镇定剂。苏定方与薛仁贵对视一眼,二人眼中各自流露出欣赏与赞许的神色,然后道:“言之有理!”
    “来,都坐下!”秦慕白招了一下手,示意苏、薛二人都坐到火炉边宇文洪泰身边来,然后还差使小卒准备茶水伺候。
    苏薛二人暗暗心惊佩服,心想历经这么多的大风大浪,秦慕白已经快要修炼到了天塌不惊的境界了。原本他还正处在年少轻狂的岁月,却能在这样的危急关头保持这般异于常人的冷静,真真是不简单。现在他们终于明白,为何朝中那么多的名臣大将不用,皇帝却把这西面的半壁江山,交给秦慕白这一个弱冠之子了。
    “洪泰你先说,侯君集为什么这么做?当时的情景,是什么样的?”秦慕白问。
    “俺知道得也不是特别多。事发之前,侯君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俺差使到布哈河去修堤坝,前后修了十多天。”宇文洪泰说道,“等俺听到消息急忙赶回军营的时候,侯君集已经打下了晴罗原,还杀光了俘虏。俺跟他吵闹了一番,他就将我一根麻绳给捆起送到鄯州了。后来还听说,他把长孙涣也给宰了!这老杂毛,可真够狠的!”
    三人听完都着实愣了一愣。秦慕白苦笑一声,“看来,江夏王把军报写得这么详细厚实,的确是有必要的。”
    “啥?”宇文洪泰直轮眼珠子。
    “这么问你吧,你就没查觉,侯君集有什么异恙?”秦慕白说道。
    “有!”宇文洪泰牛眼一瞪,肯定的说道,“俺看出来了,他是不想活了!他要去高原寻死!”
    “换句话说,他是认定,自己已是一个必死之人。”苏定方接话说道。
    “应该就是这样了……”秦慕白徐徐叹息一声,轻轻点了点头,又紧皱眉头双眼闭合,表情忧愤的摇了摇头。
    “哎!……”苏定方也长叹了一声,说道,“侯君集,真真是个桀骜不驯野性十足的血性狂夫。换谁,犯下了他那样的过失,肯定是想着如何补救、如何逃脱。他却是逆反而上,先定了自己的死罪,然后豁出这条性命为所欲为。我猜他是觉得,以此残生全力放手一搏,将一切礼法荣辱都已置之度外。这就好比一个溺水之人明知必死,也要拖上一个人下水,这才够本。”
    “说得更确切一点,他就像是被斩落的蛇头,离开了蛇身依旧能够张口咬人,剧毒危险无比。”秦慕白说道,“以往,侯君集一直压抑着他的野性与狂傲,就像是一匹饿狼,脖子上被圈上了铁链子充当了看门狗的角色。现在他挣脱了铁链,那么惨死在他手下的人就不知道会有多少了。到头来,他也是必死无疑。”
    “真是个疯子!”苏定方重重一击拳,恼火又无奈的吼道。
    薛仁贵一直未有插言,这时方道:“慕白,定方,事已至此,我们应该如何行动?我入仕尚浅,朝中的事情我不太明白也不是太懂;对于侯君集,我也不是太了解。但依愚见,抛开政治与礼法不说,单从军事上讲,侯君集这一手,其实不失为一记玉石俱焚的杀招。当然,结局必然是两败俱伤。”
    “玉石俱焚,贴切。”秦慕白点头表示认可,说道,“噶尔钦陵奇袭洮州,将我大唐西疆扰了个天翻地覆不可收拾。之后,噶尔钦陵必须逃之夭矢重回高原。他突然东侵的目的,无非是制造灾难为战败的吐蕃赢得喘息之机,同时出人意料的以进为退寻求一条脱身之计。不难想像,大非川战败之后吐蕃人已经无力再战,一则是兵力损失惨重,二则更重要的是他们没了后勤粮草。吐蕃的农业可不怎么样,不像我们中原有这么多的粮食。他们为了打这一仗,不知道存蓄了多长时间的粮草,结果被庞飞一把水就给冲了。在这种情况下,噶尔钦陵势必退回高原谨守不出。但是,他又担心我们趁胜追击。于是在撤退之前先刺伤了我们一刀,让我们忙于疗伤无暇他顾。从这一点上看,噶尔钦陵的确是有够老辣,下手也很阴毒。”
    “但他万万没有料到,还有比他更狠的!”苏定方道,“噶尔钦陵似乎很了解我们的朝堂与政局,他以为侯君集放走了他,必定会叫悔不迭束手无策,同时少帅这边肯定也会多少受到牵连。他更加坚信,他在西疆搅闹一场以后大摇大摆撤回高原,我们也不敢贸然主动出击杀上高原。因为以往,的确就是这样的情况,我们中原的兵马,还从来没有杀入吐蕃本土。他料定,既然我们大唐无法对其进行军事报复,那么剩下的,就是我们自己内部追究责任。如此一来,侯君集必死无疑,少帅也会被政敌趁机攻击。朝堂内乱,兰州不战自溃,我大唐针对吐蕃的国策也会因此而发生改变——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定方分析的,合情合理,透彻。”秦慕白说道,“噶尔钦陵的身份,比我们都不同。他不仅是一名军事统帅,更是一位权臣。上马治军下马理政,他权倾吐蕃。他所做的任何事情,都不仅仅是出于简单的军事打击目的。刚刚你说了一句话,正与我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噶尔钦陵,他万万没有料到还有比他更狠的!不管他有多么老谋深算,他毕竟不是唐人,更不在朝堂之中,不可能如此完全了解侯君集的个性——就连我们与侯君集朝夕相处的人,也未必对他完全了解。于是噶尔钦陵失算了,侯君集,这头疯狂的饿狼非但没有因为失职而恐惧与害怕,反而是头脑清醒的提前看到了自己的结局,然后在临死之前做出了搏命一击!”
    “噶尔钦陵这回,就是典型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苏定方说道,“诚如仁贵所言,单单从军事上讲,侯君集这一举动其实并非全无可取之处。噶尔钦陵手握吐蕃半数兵马,出征在外国内必须空虚。吐蕃不像我大唐将将兵马半数屯于关中镇戍京城,他们是部落散居的。许多的时候,他们的兵都是牧民和农奴。真正撼卫逻些城的御茹(相当于皇城御林军)兵马并不多。如今侯君集突出奇兵杀向逻些,倘若真能得手……吐蕃,可就灭亡一大半了!”
    薛仁贵接话说道:“不难想像,在西疆闹腾了一阵子后的噶尔钦陵,虽然斩获颇多而且全身而退,但一定是相当疲惫。但若得知侯君集一举拿下了晴罗原然后马上杀向了逻些城,他一定会大惊失色,然后率军在侯君集的身后猛追,慌忙赶回逻些救驾!”这样一来,侯君集没了退路,全军上下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要么,真会攻下逻些城立下赫赫奇功;要么,全军覆没,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来!”
    “就算打下了逻些城,也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来。”秦慕白的表情沉了一沉,说道,“仁贵,如果侯君集想过再活下去,就不会迈出这一步杀上高原了。玉石俱焚的含义,就是抱定必死之心与敌人同归于尽。现在的侯君集,就是杀一个不亏杀两个够本!——上了高原他必定大开杀戒,就如同,他在大非川杀俘五万那样,毫不手软!”
    苏定方与薛仁贵都吸了一口凉气。
    “侯君集,是在以一种玉石俱焚的招式,来斩草除根!”秦慕白长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说道,“吐蕃人口不足两百万,全民皆兵也只号称‘六十万雄兵’,一共才有多少青壮?在大非川他就一口气杀了五万!现在他上了高原,如同虎入羊群,又不知会有多少吐蕃人葬送在他的刀下。我敢断言,他没想过打下逻些扬名立万,也没想过生擒弃宗弄赞回来抵赎罪过。他就是要杀人、单纯的杀人!杀得吐蕃一蹶不振元气大伤,数十年之内锐减的青壮人口都无法复苏。这无疑是大反人伦、有悖天道、近乎变态的残酷与血腥。不难想像,今后,无论是吐蕃人还是汉人,包括我们的子孙后代,可能都会谴责他这个草菅人命冷血无情的屠夫刽子手,他会永生永世背上耻辱与仇恨的枷锁,受尽批驳;但换个客观的角度来看,此消彼涨,他此举若能大大削弱吐蕃,是否又是对我现今之大唐的极大贡献呢?——这或许,就是他的真正目的!”
    “若真是这样,那真是名符其实的玉石俱焚!他传出的代价不仅仅是性命,还有名声与、人格与尊严!”听完秦慕白这些话,苏定方与薛仁贵都被震撼了。
    秦慕白长叹了一声,说道:“他的疯狂不光是为了宣泄,同时,在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惭愧与悔恨!并且,也是在间接的、另类的回报皇帝陛下以往对他的恩情,和我对他的信任!——侯君集,在谁看来都是一头狡猾残暴、冷酷无情的恶狼;但实际上,他又何尝不是一个真正寂寞的可怜人?”
第472章 当局者迷
    深夜,卫国公李靖府中。WWw!
    李世民与李靖对座,二人之间摆着一盏古色茶盘,茶香清幽。油灯的映照之下,君臣二人的脸色都显得有点凝重。
    “药师,你看现在,如何是好?”李世民面带忧色的问道,“非是朕不让你安享晚年图个清净,只是此事,朕实难决断。”
    “侯君集啊……”李靖叹了一声,抚髯摇头,说道,“刀开双刃,杀人亦可伤己。老臣七年前就曾断言,此人迟早走上歪邪之路。因此老臣在授他兵法之时都有所保留,因此,他还耿耿于怀,并与老臣断绝了来往。”
    “事已至此,如之奈何?”李世民也叹息了一声,说道,“这消息朕还没有当众公布,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举国皆知。到那时候,天下子民还不把西疆之乱的怨恨,都归咎在侯君集的身上?——那也就是归咎于秦慕白啊!”
    李靖的雪白眉头轻微的拧了一拧,心道:听陛下这话音,明显是想袒护或者说保护秦慕白。倒也不奇怪,秦慕白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刚刚立下大功风头正盛,若在此时让他蒙受大罪,实在与陛下的初衷相违备。毕竟,要培养一个青年才俊后起之秀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要毁掉一个的名节声望,却是相当容易。但这么大的过错,又必须要有人出来承担责任——如此说来,侯君集的确是必死无疑了!想必,侯君集也是想通了这一层,才做出了鱼死网破之举,这也的确符合他的性格!
    “陛下,老臣以为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如何在军事上做出决断与反应。”李靖说道,“抛开一切因果利害不说,侯君集已经率五万人马杀上了高原。不管他胜败如何,高原之上必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断送性命无数。就从侯君集挥刀屠刀杀俘开始,大唐与吐蕃之间也就彻底的决裂、再无任何一丝讲和的可能。因此,其实是侯君集替陛下做了一回主,当了一次大唐的家——完全了断了和盟的后路。”
    “这后路倒不是侯君集断去的,而是噶尔钦陵!侯君集还只是意外造成这个局面,而噶尔钦陵这个崇尚霸术的狂野匹夫则是刻意为之!”李世民双眉一拧,眼中露出一丝凛冽的精光,说道,“他敢在洮州屠城,就是做了初一,侯君集不过做了个十五。从那时候起,朕就感觉到两国决战的时刻已经到来了。只不过侯君集可能不知道噶尔钦陵屠城一事,出于别的目的恰巧也屠杀了俘虏。这也就标志着我大唐与吐蕃之间的彻底决裂,迟早必做存亡一搏。朕只是不知道,现在是否真到了大决战的时候;如果是,这一仗该如何来打?还请药师不吝赐教。”
    李靖慌忙弯腰拱手而拜,“老臣不敢!”
    “药师直言无妨。”
    “陛下,是在考虑是否要亲征吗?”李靖问道。
    “正是。”李世民点了点头,“但朕已经出尔反尔过一次了,如果此时旧事重提,恐惹人耻笑。但是,这样浩大的国战,朕该委派何人?——秦慕白,他毕竟还年轻。从启用侯君集的这件事情上,朕就看出了他还是有一点年少轻狂的毛病。且不说侯君集的秉性能力如何,单看他的履历背景,秦慕白就不该在这种时候启用他,这本就冒了不小的风险啊!”
    “的确啊……”李靖心里紧了一紧,只好顺着皇帝的意思,说道,“慕白,毕竟还是嫩了一点。”
    君臣二人都没有将话说穿,言外深意,其实是指侯君集涉嫌东宫谋反而被清除出朝廷。这件事情表面上看是长孙无忌在操纵,但幕后若无皇帝的默许,长孙无忌又怎么敢任意妄为?——这不是与皇帝对着干了吗?
    若非是秦慕白背景清晰立场鲜明,又深受皇帝信任,单单是启用侯君集这一件事情,就足够他被政敌抓住把柄,把他往死里打了。
    招降纳叛划不清界限,这样的行为,在朝堂政局上是相当危险的。
    现在,偏偏侯君集又捅了大篓子,就算皇帝有心偏袒秦慕白,恐怕也是难掩悠悠众人之口。在这种时候,再要将“国战”的统帅权交给秦慕白,李世民都在担心何以服众了——毕竟,朝堂之上并非只有秦慕白一将可用!
    李靖,将李世民的话中的每一个字都给嚼透了,心如明镜一般。沉吟了片刻,他说道:“陛下,就让老臣去吧!”
    “不可、不可!”李世民连忙摆手,“你年岁已高身体欠恙,朕怎么还能让你呕心沥血劳师远征?——药师你别误会,朕不是来请你出山的。明说了吧,朕想让你给推荐一名统帅。这个人选可以是朝廷军队中的任何一人,也包括朕在内。”
    李靖白眉微皱目光深沉,沉吟良久,摇了摇头:“没有合适人选。”
    “一个也没有?”李世民有点惊讶,“包括朕?”
    “没有。”李靖摇头。
    “为什么?”李世民不死心的追问。
    “将疑而军心怯,取败之道。就连陛下都在战前如此彷徨与犹豫,而且患得患失,试问,还有谁敢肩挑此任?”李靖说罢,连忙弯腰拱手,“老臣秉直而言触逆龙颜,万望陛下恕罪!”
    “药师无罪。”李世民颇有一点恍如梦想的感觉,连拍了两下额头,长叹一声道,“朕这一次,的确是想得太多太多了!想当年与突厥汗国决战之时,是何等的坚定与执着。这么多年过去了,朕难道是变得胆怯与懦弱了吗?”
    “不是。陛下依旧是那个雄心万丈威服四海的大唐天子、天河汗。”李靖拱了下手,说道,“让陛下犹豫和彷徨的,并非全是战争。”
    李世民眉头轻然一跳,默许的点了点头。
    李靖的这句话,可谓是一针见血,刺到了李世民的心中去。
    早年与突厥汗国对战之时,他李世民刚刚登基。当时,他这个弑兄杀弟逼父、登基并不十分光彩的皇帝,对内要收买人心巩固帝位清除隐太子党羽;对外,要对抗强大的突厥铁骑,可谓夙兴夜寐殚精竭虑。
    但这些,实际上都只是外部的困难,只要努力,终能解决。而且这些困难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如今朝堂内部的隐患。
    这个隐患,就是关乎大唐未来的——储君之争。
    而且这个隐患,不是说努力就可以解决的。太子案发被废之后,东宫一直空缺。连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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