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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皆俗人,唯有清善大师为尊。”阴德妃不回礼,也未回头,只是如此轻声说道。
秦慕白微然一笑,双手合十对清善弯腰施了一礼:“俗门子弟秦慕白,见过清善大师。”
“施主免礼。”这时,清善才再度睁开眼睛,眼神柔和的将秦慕白上下打量了一眼,略微点头,饶有深意的微笑,“贫尼,好多年没有见过像施主这般英武灵气之人了。”
“大师谬赞。秦某对佛门之事一无所知。若有唐突之处叨扰了此间清净,还请见谅。”秦慕白说道。
清善微仰起头看着秦慕白,点头微笑道:“一切无心无住者,世出世法莫不皆尔。心中有佛,则佛无处不在,又何必拘泥于典籍禅寺?秦施主,你灵气元始,与佛大缘。”
“啊,不会吧?”高阳公主听得一头雾水,却被清善的后半句吓住了,慌道,“慕白,你不会出家当和尚吧?”
“傻孩子,别胡说!”阴德妃就笑了,“清善大师只是夸奖慕白的资质。”
“噢,那还差不多……嘿嘿!”高阳公主放心的笑了。
秦慕白笑着摇了摇头,对高阳公主实在是无语。不过,对于佛道一类,他虽然一向没有什么大的兴趣,但内心深处总是存着一丝敬畏。怎么说,这也是无数人积攒上千年的智慧,岂不论它有何出彩与实用之处,至少,也是人类智慧的学问与历史的沉淀,总有它的精僻与独到之处。
“施主稍坐,贫尼去安排素斋。”说罢,清善就起了身,唱了佛诺先行告辞。片刻,另外两名老尼进来奉上了茶水,静默不语的退了出去。
秦慕白自己在一方榻几边安静的坐下,未作多言。阴德妃则是与高阳公主相伴而坐,高阳公主仍像儿时一样有些调皮的窝在她母亲怀里枕着她的大腿,撒着娇轻声的聊着天。
禅房里很安静,整座玄武大殿环境也很清幽,的确是一处避世幽居修心养性的好地方。
似乎阴德妃,也早已与这样的环境融为一体。她二十多年来修养出的素净、安详与沉敛,让她淡静如荷,与周遭的氛围默契的吻合,如浑然天成。
至从进入房间,阴德妃就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一次秦慕白。可秦慕白却分明感觉到,她的注意力总是不经意的对向自己,眼角间或有一缕余光落到他身上。
“她素净淡雅的外表之下,那颗心,也是否一样真的静如芷水呢?”
不久,素斋取来了。唐人的饮食文化中,荤腥是主流,凡小有名气的菜无不是肉菜或油炸。所以,时下的饮食文化虽然炫丽多姿,但实际上并不是非常健康。恐怕,这也是唐人以胖为美的一个重要诱因或是表现形式。
偶尔吃一顿素斋清清肠胃,感觉还挺不错。而且,像护国天王寺这种地方的素斋,显然不是青菜萝卜随便一煮那么简单,而是做得相当精细与雅观,用色香味俱全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秦慕白吃了个大饱。饭后再饮上一口清茶,唇齿余香非常舒服。
吃完饭,为时尚早。既然来了佛家寺院,何妨当一回善男信女?秦慕白当下就捐了一些香油。清善也不拒绝,不带一丝烟火气息的收纳了这些黄铜俗物。她说道:“佛家寺院,不缺香油。但佛门从不拒纳信缘,这香油钱贫尼便收下了,也算是秦施主一番心意。”
高阳公主笑嘻嘻的道:“清善大师,你每日对我娘说那些佛谒啊经文的,总能说不完吗?今天不如也讲给我们听听吧,我倒想知道好不好玩!”
“玲儿不可无理取闹!”阴德妃嗔怪道,“清善大师佛理精深,可不是讲故事图好玩。”
清善却是不以为意的笑了一笑,说道:“公主殿下既然有兴趣,那贫尼就给公主讲讲故事听也是无妨。”
“嘻嘻,好!”高阳公主兴冲冲的点头,“听到了吗,娘?佛家人也讲故事的嘛,这有什么!”
秦慕白担起茶水浅酌了一口,没有搭言。他总感觉,眼前这个不显山不露水年愈六旬的老尼,有一双洞察人心的眼。她嘴里的故事,会是什么样呢?
秦慕白很期待。
清善的眼神很自然很柔和的扫过了堂中的三人,悠然开说了——
“从前一位书生,他与他深爱的女子两情相悦,约定了婚期结为夫妻。可到那一天,他妻子却嫁给了别人。书生悲痛万分,从此一病不起。”
“哇!”高阳公主惊叫出声来,“那女人好过份!——清善大师,你怎么讲这种故事嘛!你难道不知道我与慕白……就要……就要成亲了吗?”
“贫尼知道。公主殿下稍安勿躁。”清善淡然的微笑,继续说道,“书生的家人求遍名医也无法治好书生的病,十分焦急。有一天,一名僧人路过其家门,自愿来给书生治病。他也未下针用药,只是拿出一面镜子给书生看。”
“那是一面三生镜,能看到人的前世今生。镜中出现影象,现出一个海滩,一具浑身**的女尸躺在沙滩上。这时有一人路过,看了一眼,摇摇头走了;不久又来了一个人,将自己的衣服脱下,给那女子盖上;最后来了一个人,挖了一个坑,将女子的尸身埋掉。”
“书生很疑惑,这时镜中出现这样一幕,女子洞房花烛夜时,他丈夫将他的盖头掀起……”
说到这里,清善停顿了一下。看到,高阳公主与阴德妃都迷惑的看着他。秦慕白却拿着一杯茶,若有所思的浅酌慢饮。
“秦施主,你想到了什么?”清善问。
秦慕白双手合了一下十,微笑道:“弟子在想,女尸和女子,就是前世今生的同一人;那个书生,大概就是前世给女尸盖上衣服的人;而那个女子的丈夫,就是将他挖坑埋下的那个好心人。”
“啊……”阴德妃和高阳公主一起发出了惊咦。
清善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惊艳与赞赏的神彩,微笑的点头,“善缘,善缘……善哉,善哉!”
“清善大师……那……”高阳公主踯躅了一下,说道,“那慕白,会不会是前世把我埋了的那个人呢?”
“不可知,不可说。”清善闭目微笑,悠然道,“前世今生,缘生缘灭,谁又能说得清,道得明?知昼则知夜,知始则知终,如若未悟未生以前面目,便知末后安生立命之处。公主殿下何必执着于前世?”
“不懂……”高阳公主迷茫的摇头。
清善微笑的点头:“那就请公主殿下,再听一个故事吧!”
“好!”
“从前有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传承千年不息。庙前的屋檐下有一只蜘蛛,因千年听经熏梵,便有了灵性与佛悟。有一日,佛祖到了这座寺庙,问这只蜘蛛‘世间什么是最珍贵的’?”
说到这里,清善又一停,微笑的问:“三位不妨都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德妃娘娘,就请你先吧!”
阴德妃双手合十施了一礼,轻咬嘴唇眉头轻颦沉思了片刻,说道:“真心应物,不生分别。世间最珍贵的,无非是得不到,或已失去的。”
清善点头微笑:“公主殿下呢?”
高阳公主不假思索:“感情!世间最尊贵的莫过于感情——亲情,爱情,友情!”
清善仍是点头微笑,问秦慕白,“秦施主呢?”
秦慕白放下茶杯双手合十,微笑道:“现在这一刻,包括人生的每一刻,都是最珍贵的。”
清善眉梢一扬,手中的捻动流转的佛珠不禁停顿了一刻。
“大师,我们谁回答得对呢?”高阳公主问。
清善笑而不答,而是道:“把这个故事听完,你们就知道了——佛祖问完了蜘蛛,蜘蛛的回答是‘得不到的,和已失去的,便是最珍贵的’。”
“啊?和我娘回答得一样?!”高阳公主失声惊道。
阴德妃一时也痴住了,惊愕的看着清善。
“勿急。”清善只是微笑,继续说道,“佛祖得到了蜘蛛的回答,一言不发飘然而去。又过了一千年,佛祖再度来到这座寺庙,仍旧看到那只蜘蛛。经过一千年的修行,蜘蛛佛性与悟性都是大增。佛祖再度问它同样的问题,蜘蛛同样回答,世间最珍贵的,便是得不到与已失去的。佛祖依旧没有多言,点头微笑飘然而去。”
三人都屏气凝神,静静的听着清善讲叙这个古老的故事。
清善手捻佛珠闭目沉吟,悠然说道:“又过了一千年,忽然有一天,一阵风将一颗露珠吹下来,刚好落在了蜘蛛的身上。蜘蛛突然觉得很舒服,很开心。它感觉这是它三千年来最开心的一天。但是风未停,这滴露珠很快又被吹落,蜘蛛于是很失落,很伤心。这时佛出现了,依旧问了它同样的问题。蜘蛛想到了露珠,伤感的说,世间最珍贵的,便是得不到,与已失去。”
“佛主微笑的对它说道,既然你如此执着,我就让你到人间走一遭,并安排一段姻缘给你。于是,让蜘蛛投胎到人间,成了一位名门之女。她漂亮,大方,美名远扬惹人青睐,前来求亲的人家踏破了门槛,但她一直执意不嫁,等着佛祖给她安排的一段姻缘。终于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个名叫甘鹿的男子。他是新科状元,才高八斗风流倜傥,她一眼就认定,这就是她命里的缘。因为她认出了,状元‘甘鹿’,就是她数年前在蛛网上遇到的那一滴露珠。于是她找到甘鹿,向他挑明心迹。可是甘鹿很迷茫,还觉得她很可笑,拒绝了她的垂青。几天后,宫中下诏命甘鹿与一名公主成亲,并将她许配给另一名她并不相识的皇子。蜘蛛听到消息,如遭晴天霹雳,她怎么也想不通,佛祖为何如此戏弄虐待于她。于是,她不吃不喝几欲寻死,皇子听闻消息,急忙跑来看她。见她奄奄一息,皇子痛不欲生的说,他对她一见钟情,才去求父皇赐婚。蛛儿若不能活,他也没有活下去的**了!于是,他准备拔剑自刎……”
“哇……”高阳公主轻声的叹道,“这个皇子好痴情啊!可是蜘蛛心里只有甘鹿啊,换作是我,也会真为难呢!”
清善微然一笑,说道:“正当皇子要拔剑自刎的时候,佛祖出现了。蜘蛛马上就质问佛祖,为何以这样对她?佛祖微笑答道,蜘蛛,甘露是风带来,也是风带走,他只属于风。和状元甘鹿许婚的公主,正是风。那一滴甘露,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你虽然对它充满眷念,但它毕竟是不属于你的。而皇子则是当年佛寺蛛网下的一颗草,他仰视你三千年,爱慕你三千年,你却从来没有低头看过他一眼。”
“佛祖的话说完,蜘蛛和皇子都想起了三千年来的时光。佛祖再问,蜘蛛,我再问你,世间最珍贵的是什么?蜘蛛感动得哭了,她抱住了皇子,说道,世间最珍贵的,不是得不到或是已失去,而是眼下可以把握的幸福!”
清善的故事说完了。房中静悄悄的。
高阳公主的眼圈红了,但没有哭,也没有流泪,只是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咬着嘴唇。
秦慕白轻锁着眉头担着那杯茶,看着茶面飘浮的一丝细小茶末,心中在想:佛道这些,虽然有些虚无飘渺,但也不乏许多至理名言。这则故事说得极妙,的确,世间最值得珍惜的,就是眼下身边拥有的一切。拥有的时候不觉得,失去后才追悔莫及。这,大概也是人的通病……
这时,秦慕白隐约感觉,有一绺奇异的目光,轻柔又不意的落在了他的脸上。他未作细想几乎是出自本能的抬了一下眼睑看向对面,刚好迎到阴德妃的眼睛。
四目相对,飞快的分开。
惊鸿一瞥,秦慕白一时也体昧不清她眼神中的含意。
“三千年的仰望与爱慕,你始终没有低头看他一眼……”
……
“三位,皆有缘佛。”清善的声音,打破了现场的宁静,依旧那样的不急不徐,轻松而悠然的说道,“母女同心,一样的痴迷于情。世间最珍贵的,的确是情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佛亦有情,悲悯世人普渡众生。然而,德妃娘娘,公主殿下,世间最珍贵的,不是得不到或是已失去,而是眼下可以把握的幸福。正如秦施主所言,现在的这一刻,人生的每一刻,都是美好而且值得珍惜的。”
“多谢大师。”
三个人,不约而同的双手合十弯腰而拜。
拜得虔诚。
“德妃娘娘,老尼还有最后一个故事,专要说给你听。但公主殿下与秦施主若有兴趣,不妨旁听。”清善说道。
“谢大师。”三人一起再拜,秦慕白与高阳公主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从前,有一名绝世倾城的女子,她心高气傲眼高于顶,对于一般的求婚者一概置之不理,只在追寻着自己理想的夫君。有一天,她偶然在茫茫人海之中看到了一个男人,砰然心动,便认定了那男子是她命里的姻缘。可是,那男人一闪即逝,她再也找不到。于是,她去求佛。她用她的虔诚与执着感动了佛,于是佛出现了,问她,你想再见到那男人吗?女子回答是。佛说,你要修行五百年,受五百年风吹日晒才能再见他一眼,你愿意吗?女子回答,我愿意。”
“于是,佛祖让她化身为石,躺在荒山野岭之中,受了四百九十九年的风吹日晒,没有见到一个人。在第五百年,来了几个石匠将她采出山中凿成石条,用来到筑桥。终于,她等到了这个男子从桥上走过。但男子并不知道他化身为石只是匆匆一瞥便离开了。女子不甘心,对佛说,我愿再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只为让我触到他的皮肤。佛答应了。佛让她化身为一颗树,孤独的生长了五百年。这一天是个酷署之日,那个男子来到树下,又困又乏便躺在树荫下歇息片刻。女子喜极而泣,拉拢树枝化为树荫,为他遮挡烈日。男子在树下睡了一觉醒来,感激的摸了摸树干,便走了。”
高阳公主眼圈红红的低声咽泣:“那个男子,好薄情……”
清善只是微笑,继续说道:“当男子消失的一刻,佛祖出现了。他问女子,你是否还要与他做一世的夫妻,那就再要继续修行。女子却释然的微笑摇头,她说虽然我很想但是不用了。这样我已经很满足,爱他,不一定要拥有他成为他的妻子。佛欣然的点头微笑,说道,他和他现在的妻子,为了能够结一世夫妻,各受了三千年的风吹日晒。”
高阳公主顿时潸然泪下,起身走到秦慕白身边,蹲下身来紧紧将他抱住:“慕白,我们修行三千年才在一起!”
“阿弥陀佛……明明白白无生死,来来去去不断常。是是非非如昨梦,真真实实快承当。”清善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的微笑,长吟道,“这个故事真正的结尾是,佛说,你为了见他一眼,触他一次,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其实,另有一人为了见你一次触你一次与你结一世夫妻,已经苦苦修行了两千年。现在……他大概可以少受一千年的苦了。”
阴德妃双眸紧闭嘴唇轻微的发抖,双手合十弯腰拜下以头点地:“大师,弟子知错。弟子知道该怎么做了……”
“阿弥陀佛……”清善长吁了一口气,点头微笑,“一山一水何处得?一言一默总由伊;全是全非难背触,冷暖从来只自知。德妃娘娘,你尘缘根深逃无可避,又何必牵强?乐天知命,无喜无忧,妙性朗然,其乐难述。老尼将说给秦施主的一句话再转赠于你,心中有佛,则佛无处不在,又何必拘泥于典籍禅寺?——你,去吧!”
高阳公主吃了一惊:“大师,你让我娘去到哪里?”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清善闭眸微笑,长吟一声,“阿弥陀佛……”
阴德妃以头点地磕了几个头,款款起身来,目光悠远的看着头顶的巍巍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