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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酆能纡尊降贵的来城门亲自迎接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姿态了,而且说出这番话,也证明他对时局已经失去了信心,也许他所求的就是一个对他个人或者一家人更好的结果?
“大人,您有些悲观了,不过大人,您自己是怎么想的?”卢启明轻声道:“我的意思是,您是不是觉得我们徐州恐怕……”
卢启明没说下去,但时酆却很坦然的接上话:“是不是很难再保存下去了?或者说我这个节度使恐怕当不了几天了?”
卢启明摇摇头,脸色变幻不定,叹了一口气。
“这不是什么不能提的话题,就连我的亲卫都在琢磨他们日后该向何处去了,你说我这个节度使还能当得下去么?”
时酆脸色慢慢阴沉下来,他也知道自己这个节度使恐怕是当不长久了,而且他也不愿意自己这个节度使被自己原来的的这几大兵头来继任,那样对他自己是一个羞辱,而且这些人也未必愿意让自己把自己一家的资产带走,所以他必须要慎重选择。
这几个军头背后倒向了谁,他还不得而知,但是他相信既然卢启明同意了自己的安排南下,而且几乎是倾巢而出南下,那么说明卢启明也已经有了决断,这对自己也许是好事。
尚云溪正在回师,最迟明日就会进城,而大梁军也已经过了萧县,只有达到平衡对自己才是最有利的,自己的利益才能得到保证,这一点时酆很清楚。
“那大人是怎么想的呢?”卢启明心中一阵砰砰猛跳,但既来之则安之,始终要面对。
要想日后在淮右体系中拥有更大的话语权,那就得要冒险,俞明真突然北上沂州,许多人都不明就里,但是卢启明却看出了对方的高明,这已经是在为未来淮右入主徐州布局了,也许这本来就是淮右的安排?
第五十七节 入城
“我怎么想的?”时酆瞥了一眼这个在自己麾下四大军头中最低调隐忍的角色,低调隐忍并不代表其就没有野心想法,对方来得如此之快,恐怕也是早就有想法的了,或者也早就搭上了别家线了,“启明,是不是也有人找上了你?是大梁,还是淮右?不必讳言,我心里有数。”
时酆直接排除了蔡州,大梁那是因为与卢启明紧邻,而淮右,谁都看得出来淮右蒸蒸日上。
卢启明心中狂跳,虽然下意识的觉得时酆这可能是真心话,但是他却不敢轻易冒这个险,哪怕自己的军队已经开始进城,但是节度使大人的余威仍然让他不敢轻易造次。
见卢启明没有吱声,时酆萧索的笑了笑,“启明,是不是觉得不好回答这个问题?”
“不,节度使大人,这没什么不好回答的。”卢启明终于正面回应,“事实上从兖郓那边局面不稳之后,我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我们徐州下一步会变成什么样,您应该看到了从北面滚滚南下的流民灾民,我们徐州根本承受不起,更别说丰县和沛县了,看看大梁,他们自身难保,淮右找过我,我没有明确表态,只说要看节度使大人的意见。”
“看我的意见?”见卢启明坦承淮右找过他,时酆心中也是一颤,的确,就目前来说,大梁有心无力,纵然想要干预徐州事务,也是力不从心,而蔡州虽然吞下了颍亳二州势力大增,但是由于这一步跨得太大,战线一下子就绷紧了,要让他们再把手伸到徐州来,的确太勉为其难了,唯有淮右。
“我和淮右来人谈过,问他们的意图何在。”卢启明话语里没有太多的感情,淡淡的道:“淮右不能容忍徐州落入袁氏手中,其余任何结果都可以接受,可恰恰是袁氏已经夺下了颍亳二州,而只要再给袁氏半年缓冲时间,徐州就要落入袁氏手中,他们也挑明说我们徐州诸军中,早就有人和蔡州袁氏暗通款曲,也有人和大梁眉来眼去,他们可以容忍徐州独自存在,也可以容忍徐州为大梁所得,但不能让袁氏踏入徐州。”
“哦?”时酆思考起来,这里边隐藏的含义也就是淮右对自己并无太深的恶意,只是不愿意让徐州为袁氏所得?“你觉得他们这话有几分真实?”
“大人,我觉得还是有六七分真吧。”卢启明沉吟了一下,“蔡州和淮右从一开始就是宿敌,否则淮右不会在蔡州进入颍州时横插一脚,而且很显然如果淮右想要在淮南那边多与李僵持一下,可以轻松获得更多,比如和滁二州李都能交给淮右,但是江烽却在得知袁氏攻击了亳州之后,迅速就出兵徐州了,无论怎么看,这都不是一个好时机。”
时酆微微点头。
这话在理,淮南比淮北富庶的多,但徐州的地理位置却要比和滁二州重要得多,淮右可以暂时不要和滁二州,但是却不能容忍蔡州染指徐州,这也足见淮右的野心。
“当然,要说淮右自己就没有其他心思也不尽然,他们不允许袁氏插足徐州,是认为徐州是他们淮右未来踏足中原的跳板,一旦被蔡州所得,他们就无法北上中原争雄了。”
卢启明知道时酆此时的心态十分复杂,他不愿意过度刺激对方,但是对方问到自己,却又不能不回答,而如果一味回避也许会更让对方觉得自己有问题,索要把握好这其中的度,也是格外讲究艺术。
“是啊,北上争雄中原,呵呵,英雄出少年啊,也该是我们这些老家伙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候了。”
时酆语气里多了几分酸楚和落寞,他知道自己不是开拓之主,本以为可以安安稳稳在这个节度使位置上混一辈子,所以他也是挖空心思才让整个感化军内部形成平衡,但是没想到这个平衡却被蚁贼给打破,然后就有了来自周围邻居的觊觎,而且这一切来得是如此之快。
“大人!”卢启明也有些感喟。
“好了,启明,我明白了。”时酆也非拿得起放不下的人,知道自己在节度使这个位置上坐不住,那么如何将这个位置卖个最好的价钱,那才是最重要的,“淮右可有人跟随你来?”
卢启明摇摇头,“大人,某现在还是感化军一部,不过我相信如果节度使大人透露出想要和他们一晤的意愿,他们很快就会找上门来,这徐州城里恐怕也早有他们的人了。”
“唔,恐怕不仅仅是淮右有人,蔡州,大梁,哪家没人?”时酆若有深意的点头一笑,“看吧。”
一句“看吧”,意味深长,卢启明也听明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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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恒是紧缀着卢启明大军的尾巴进入徐州城的。
卢启明也没说谎,的确在他南下时,淮右还没有人跟上来,但是杨恒在获知卢启明受招南下徐州时便知道机会来了,所以他给庄永胜打了招呼之后就马不停蹄的追了上来,终于在进城时撵上了尾巴。
有庄永胜给他的符牌,他很容易就跟随卢启明部进城了。
从卢启明那里获知了时酆的心态变化,杨恒立即联系了徐州城内无闻堂的人,没想到苏铁也已经进了城。
坐在二楼临窗的座位上,看着尚云溪的大军从南门鱼贯而入,杨恒和苏铁两人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昨夜卢启明大军刚入城,而今早尚云溪的大军就赶了回来,而没有谁能阻止尚云溪的大军入城。
徐州城的街道要比淮右各州的街道都要宽许多,尤其是东西南北城门遥遥相对的十字交叉大街,更是全数用青石板铺筑而成,沿线商铺林立,茶楼酒肆,南货旅舍,一应俱全,两三层楼的飞檐挂角,玲珑瓦舍,随处可见,远非其他寻常州县所能相比。
杨恒联系上苏铁时,就赶上了尚云溪的大军从南门入城。
看着疲惫但也还算齐整的感化军齐刷刷的入城,苏铁目光中阴郁渗人,杨恒脸色变幻不定。
“时酆这是有意如此,故意放尚云溪大军入城,由此好再度求得城内平衡,他想把他自己买个好价钱!”杨恒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这几句话:“他让卢启明带话给我们淮右,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苏铁的目光还是落在了入城的感化军身上,他们为此专门选了这处正好处在南门瓮城不远处的街口上,可以一览无余。
“很正常,时酆能在这帮吃人不吐骨的家伙中周旋生存这么多年,没点儿手段不行,这是价高者得,但实际上还是倾向于我们的。”苏铁脸色铁青,但是话语中还是保持着几分平静和理性。
“哦?大人何出此言?”杨恒有些不解。
“大梁内部派系林立,人心浮动,真的能出兵干预徐州的可能性很小,蔡州袁氏倒是野心勃勃,问题是,它袁氏现在还能拿得出多少东西来?要钱没钱,要粮没粮,就颍亳二州都已经玩不转了,还来照顾徐州?只怕时酆朝他们一伸手,就能把他们给吓得够呛,除了就还有点儿军队外,蔡州还有什么?可军队也得要靠钱银和粮食才能维系,只要袁氏拿不到徐州的财税权,袁氏若是敢留在徐州,它就只能被活活拖死。”
苏铁话语里充满了自豪,“唯有咱们淮右,现在咱们有寿州、庐州和濠州的粮食,咱们有寿州瓷窑,还有胡商和粟特商人争先恐后的向咱们提供钱银支持,大梁和袁氏凭什么和我们争?”
杨恒连连点头,如拨云见日。
“再说了,有杨溥这个先例在这里,无疑是最让时酆心动的范例,咱们在那种情况下都严格兑现了诺言,让杨溥一家人带着偌大的家产去了长安,时酆难道看不见?他能相信大梁和袁氏在看到他的偌大家产不动心么?”苏铁傲然一笑:“这就是咱们淮右的信誉问题,而蔡州袁氏的朝秦暮楚,大梁内部的内讧纷争,让时酆不可能和他们合作,时酆的选择只能是咱们。”
杨恒击掌而悦,“大人所言甚善,让某茅塞顿开,但此番尚云溪大军入徐,我们该如何是好?”
“不用着急,事已至此,估摸着现在徐州城里的局面时谁也奈何不了谁,虽说尚云溪兵力占优,但卢启明的一万大军也不是吃素的,真要在城里打起来,只能是一场灾难,所以没谁愿意这么干,再有,符离那边,我估计也会紧急跟进,卢启明大军已经控制了东门,只要能保东门不失,那我们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苏铁的目光一直跟随者不断进入城内的感化军。
他发现这支军队来的虽然快,但是几乎都是轻装而来,重甲少见,而且士气也不高,尤其是几乎没有见到辎重和器械,这意味着尚云溪部在符离一战中损失不小,恐怕连带上术法器械的时间都没有,或者就是在那一战中折损惨重啊。
第五十八节 分歧,无力
目前卢启明的四军分别控制了北门和东门,但随着尚云溪大军入城,徐州的局面顿时紧张起来,卢启明将大军主要集中在东门,并将北门变为与时酆的牙军共同控制,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时酆的授意下所为。
注意到苏铁的目光一直在观察着尚云溪大军的行进,杨恒也放下心思仔细察看,“大人可以觉得尚云溪的军队战斗力仍然保持得不错?”
“嗯,有预料之中,也有意料之外,意料之外是不愧是淮北两大帅的精锐,虽然遭遇了败绩,而且是狼狈逃回,但是气势不堕,还有一战之力。”苏铁鹰目中绽放着光泽,“预料之中就是他们也还是损失不小,主要是集中在辎重物质方面,尚云溪还是有些壮士断腕的魄力,直接丢下辎重器械物资就跑回来了,他知道一旦回来晚了,他就别想进城了。”
“先前大人说大梁军也有一部入徐了?那该如何应对?”杨恒更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一旦大梁军入徐,未来的局面就更为复杂,也更难处理,蔡州袁氏是敌军,无外乎就是一战而已,但是大梁军却是个麻烦,打,打不得,迎,迎不得,还不能交恶,这帮家伙来就是打秋风的,以他们现在的情况,怎么可能介入徐州?
“梁军从西向东而来,估计要从西门入徐,现在西门无人守,估摸着尚云溪会接手,且看他如何应对吧。”
苏铁也觉得这件事情极为棘手,当初对蔡州干预徐州战事大家都有预料,唯独没有想过大梁,或者觉得大梁也许会干预和介入,那也不过是一介使者而来的问题,无外乎调和一下,活活稀泥,没想到梁军在这么短时间内居然就派出了军队,这完全超出了淮右这边的预料。
按照无闻堂的判断,若是要出兵,以大梁的运作效率,这样一个决定要从提议到拍板决定,再到选军补给出发,没有一个月想都别想,但没想到梁军居然在几天之内就从宋州出发,直接进入徐州了。
很显然这应该是一个先斩后奏的把戏,从其出军不过区区五千人就能看得出来,而且是直接从虞城、砀山一线过来的,如果判断没错,就应该是宋州驻军主帅自作主张,天兴右军的兵力。
“梁军应该是尚云溪引来作为依靠的,但是尚云溪野心不小,他大概也不愿意大梁真正占据徐州,我估摸着他是打着背靠大梁,自己要当大梁的守护犬看守徐州的意图,嘿嘿,这份心思可是相当巧妙的。”苏铁抚摸着下颌,注视着还在列队而入的感化军,目光深沉:“他盘算得也没错,大梁现在的确没有过多精力来插手徐州,若是他能向大梁奉上可观的利益,想必大梁也愿意接受这样一个听话的附庸。”
杨恒也是心思浮动,“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大梁介入,我们就退让?”
“那怎么可能?君上怎么可能让徐州?”苏铁摇头,“这是君上未来争雄中原的根基,大梁也应该清楚这一点,他们无外乎也就是想要争点儿利益罢了,不过这么一来,时酆恐怕就不乐意了。”
杨恒也想到了这一点,“现在时酆岂不是都尚云溪恨之入骨?”
“恨之入骨也没用,实力说话,时酆现在也就占了一个名分,而君上现在需要这个名分,如果他愿意主动配合君上,那君上当然不吝给他一个杨溥一样的待遇,我们不需要浮财,我们需要的是徐州!”苏铁含笑:“尚云溪也想要徐州,但是他背后的大梁却未必,大梁没指望能拿下徐州,也不可能因为徐州与淮右反目,大梁想要的也是浮财,所以这一点上,我们淮右和大梁也并非没有商量余地。”
杨恒默默回味着苏铁的判断,自己还是太稚嫩了一些,像大梁的目的,苏铁一眼就能看出来,但是自己却还在担心大梁会图谋徐州,而苏铁已经在考虑需要付出才能让大梁退出对徐州的争夺了。
没有了大梁的支持,尚云溪与时酆的关系又彻底破裂,纵然他手中还有一两万兵马,但也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了,翻不起大风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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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无为灼灼目光几乎要将报信的信使熔化,看得信使全身发抖,几乎要萎顿倒地。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牙缝中挤出的话如同冰渣子一般,哪怕是三伏天里,周围的野草都在炎阳下蔫萎不堪,但此时所有人都感觉到像是突然进入了寒冬,让周围的人都不寒而栗。
“前日之事。”信使弱弱的回答道。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袁无为双拳紧握,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这么短短几日里,他已经遭遇了三连击。
刚出临涣,便接到了城父城被袭失陷的噩耗,这简直差点儿把袁无为给打懵。
虽然庆伯仍然支持自己征伐徐州,但是袁无为知道袁怀庆肯定也是承受了相当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