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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须老者一个人坐在船头,暗自感慨不已。
“船速之快,势如奔马。且有禁制挡去了风浪,而甚为平稳。想不到那龙湖山庄,倒是有些手段!”
银须老者心有所想,不由得回头张望。只见那个马天海已带人走下楼台,而他进入舱室之际,却冲着船头这边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
“马天海,不仅是龙虎山庄的长老,还是一位金丹修士。其弟子君玉,则是筑基的修为。随行的山庄子弟,多半为练气之人。如此一行,在仙道高手的眼中根本不值一哂。而马天海不过是一位金丹的小辈而已,缘何对天上的动静如此在意?”
银须老者的眼光低垂,不由得摇了摇头。大船的前前后后,皆嵌满了阵法。虽说甲板之下尚能一目了然,而神识却难以穿透每一间舱室。若要强行为之,势必有所惊动。且罢,静观其变也就是了!
片刻之后,大船已远远离开了百溪谷的海岸。透过船体四周笼罩的淡淡光芒,隐约可见海面上的情形。只是抬眼望去,却又茫茫无际而不知所向。唯有不断被抛开的浪花,方能使人想起船行海上……
“老伯真是好酒量!而这般豪饮下去,到了千荒之后可要两手空空……”
“哈哈!今日有酒今日醉,虎爷只管痛快……”
船头甲板的另一侧,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居中的便是那个白胡子老者,兀自抱着酒坛子哈哈直乐。而其身后还堆放着十几坛酒,乃是以兽皮、明珠为代价才被允许托运上船。随行的众人还当他前往千荒,只为酒水买卖的营生。谁料才将出海,人家便已迫不及待地独自畅饮起来。
出声说话的是位壮年汉子。他见老者的为人粗犷有趣,便与几位同伴笑了笑,又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老伯何妨将酒水转卖几坛,我等陪你共饮……”
“哈哈!同饮、同饮……”自称虎爷的老者倒也大方,抬手从身后抓过来一坛酒,示意道:“十块晶石一坛酒,价钱公道!”
晶石,便是马天海长老所提到的仙晶。有几位同伴曾用货物换取过这位虎爷的仙晶,却又转手孝敬了龙虎山庄的马威。如今莫说十块,一块都没有!
那汉子嘿嘿一笑,只得就此作罢。
虎爷依旧是兴致不减,故作相让道:“且众乐乐,诸位莫要见外,哈哈……”他举起怀里的酒坛子冲着四方摇晃着,神情颇为得意。
众人自知承担不起酒资,只得含笑回避。不远处的金须老者兀自盘膝而坐,眼皮都不抬一下。
虎爷继续独饮,一时惬意无双。在登船之前,用仙晶糊弄了几个渡海的同行者,又借机扫荡了几家酒肆的酒窖。此时那两位定是眼馋不已,哈哈……
转眼便是三日过去,船行如旧。
据说,由百溪谷至千荒,估摸有着两个月的航程。龙虎山庄一方,马威每日都会带着两个手下外出巡查三五回。马天海师徒以及余下的众人,则是在船舱中不见身影。而二十多位搭乘者除了饮食方便之外,皆不敢随意走动,一个个在甲板上或坐或卧,静静打发着渡海的时光。
虎爷托运上船的十余坛子酒,终于被饮了个干净。他也因此消停下来,却又仰面朝天躺在甲板上打起了呼噜。
船头的银须老者好像是坐累了,也跟着躺下并闭上了双眼。而其头枕手臂,似睡非睡,却又眉梢轻耸,仿若在留意着什么动静。
船尾的船楼,三丈多高,却只有一层。其下端与船舱、木梯相连,上端则是一大一小、主次不同的两间舱室,分别住着马天海师徒与马威等人。
此时,在船楼的主室之中,一对师徒正在说话。
“师父!此番出海甚为匆忙,弟子不解……”
“每隔数年总要走一趟千荒,如今不过循例而行罢了……”
“弟子明白!而师父却有言,此行非三、五年而不得回转,又为何故?”
“莫要多问……”
君玉坐在舱室角落的一块兽皮之上,手里把玩着一块仙晶。见师父避而不答,他抬头好奇道:“传闻说八荒有变,致使千荒动荡……”
舱室中只有一方木榻,师父马天海安然独坐其上。他张口打断弟子,叱道:“传闻岂可轻信!”其话虽如此,却手扶长须,心事重重的模样
君玉辩解道:“无风不起浪啊!几位山庄的师兄亲口所说……”
此前大船出海,皆由庄子里的几位筑基修士代劳。君玉与那几位师兄弟的关系不错,从其口中听说了不少鲜为人知的传闻。而如今却要师父马天海亲自上阵,显然透着几分异常。
马天海眉头轻皱,不耐烦道:“你又听到些什么……”
君玉想都不想,信口答道:“四十年前,魔荒九大高人突然从天而降。霸占了魔城不说,还逼得两位魔尊远走他乡。更有仙皇弃徒的后人重返洪荒,早已惊动了四方。据传他是位年轻人,带有所窃走的仙皇传承……”
百溪谷虽然孤悬海外,且极为偏僻。而常有大船出海,并非消息闭塞。但凡风吹草动,山庄的修士多少有所耳闻。
马天海叱道:“哼!即便传言为真,又能如何?那一切与百溪谷毫不相干……”所言不假,在常人看来,百溪谷乃凡俗之地,而千荒、以及仙皇,实在是太过高远莫测且遥不可及。云泥之别、天地之隔,莫过如此!
君玉笑了笑,又道:“弟子却记得山庄有句老话……”
马天海看向弟子,神色不明。
君玉迟疑了下,接着说道:“龙虎相会,百溪汇海。故而山庄有名,龙虎山庄。还有人说,百溪谷为高人潜修之地。或许与千荒不无干系……”
“休得胡言乱语!”
马天海突然张口训斥,话语声也变得严厉起来:“那两句话八个字,乃功法口诀,岂可牵强附会?而龙虎山庄,以为师修为最高,难道还有所质疑吗……”
君玉连忙闭嘴,吓得再不敢说话。师父性情温和,缘何今日一反常态?
马天海犹然不肯作罢,继续叱道:“还不将仙晶收起来?以你的修为境界,在千荒的高人眼里,与蝼蚁没甚分别,又岂敢四处招摇?给为师出门自省……”他大袖一甩,竟是要将弟子赶出舱室。
君玉连忙将手中的仙晶藏于袖中而跳了起来,匆匆低头称是,转身逃了出去。而其才将到了门外,一眼便看到下方的甲板上有人打呼噜。他只觉得一肚子郁闷无从消解,恨恨走下了船楼……
第一千三百六十二章 神明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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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玉疾步走下了船楼的木梯,接着身形一顿,两脚缓缓踏在了甲板之上,随即抬头挺胸而神态睥睨!其举动之间,颇有几分仙道高人的气势!
见状,正在歇息的众人忙各自起身赔笑示意。
那是马长老的弟子,慢待不得!
不过,众人相迎之际,却有三位老者无动于衷。一个已经坐了起来,却依然守在船头而望向前方;一个背靠着货物而半倚半坐,眼皮抬了下,接着闭目养神;一个兀自仰面朝天躺着,所发出的呼噜声带着哨音,响亮、且悠长!
君玉点了点头,背起双手,踱着方步,一摇一晃地来到众人的面前。而他虽然摆出高深莫测的架势,却还是被震耳的呼噜声闹得心烦,忍不住抬脚踢开了几个空酒坛子,冲着地上横躺着的老者叱道:“你惹我师父动怒不说,还敢在海船上酗酒买醉……”
那白胡子老者酣睡如旧,对近在咫尺的动静浑然不觉。
众人觉着有趣,一个个窃窃发笑。
君玉这人的脸皮薄,尤其是在一群凡人的面前坠了威风,顿时火了!他紧走两步,抬脚便踢:“滚起来……”
一个练气修为的小辈,竟然仗着年迈而装模作样,真是岂有此理!
君玉一脚踢在老者的腿上,“砰”的一声。而对方动也不动,自己却是脚尖发麻。他有些气急败坏,没作多想,暗中发力,再次狠狠踢去。这一脚怕不有数千斤的力道,我让你睡……
“砰——”
“哎呦——”
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呼。
君玉连连后退,犹然呲牙咧嘴一脸的痛苦。方才便好像是踢在了坚硬的岩石之上,差点没将脚骨踢折了。而那老者却还是毫无知觉……不!呼噜声没了,人睁眼了……
便在君玉惊愕之际,白胡子老者已慢慢坐了起来,打着哈欠,四顾茫然道:“船到岸了?”
旁观的众人看不出名堂,又是一阵善意的嬉笑声。
老者却是一拍脑袋,好像此时才真正清醒过来,却又两眼一瞪,嚷嚷道:“娘的,是哪个小子扰了老子的大梦,找揍不是……”
君玉又窘又怒,抬手叱道:“你一小辈目无尊长,粗言秽语,着实放肆……”
老者循声看向君玉,怔然片刻,忽而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梦里被狗咬,适才不会有人拿脚踢我吧?”
君玉的脚尖兀自疼痛,却只得故作轻松。而念头一闪,顿时面红耳赤。这哪里是在辱骂畜生……
老者却跟没事人一般,很是大度地又道:“适才便如挠痒痒一般,虎爷不作计较了!哎呀,没酒的日子,咋过呢……”而眼光落在身旁的空酒坛子,自顾长吁短叹起来。
君玉有心发作,又恐自取其辱。
那老者的筋骨之强乃平生仅见,不免使人暗生忌惮。而自己可是筑基的修为,怕他作甚?即便年长,他也不过是个练气的小辈!
君玉强抑怒火,佯作从容道:“虎三!你身上的仙晶,乃是惹祸的根源。而本人连番遭致师父的叱责,皆因你而起!”他长舒了口气,摆出深思熟虑状,又道:“且将仙晶尽数拿来,我以十块灵石交换。一是免你之祸,再者弥补你之前的过失,如何……?”
这番话的用意,不言自喻。与其将仙晶换取兽皮、美酒,不如换取有用的灵石。以一换十,很不错的价钱。总好过肆意糟蹋,说不定还有怀璧之罪而惹祸上身呢!
君玉见众人还在瞧热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围观者不敢忤逆,各自退后散去。他则是一边悄悄运转法力活络着酸疼的脚尖,一边继续盯着近前的那个白胡子老者。而其神色之中,却透着几分的不屑。
山野莽夫,不过是偶有机缘罢了!已是如此年纪,注定了寿元无多。不若拿出仙晶成全他人,也算是一桩功德!
虎三,权且将老者称作虎三,犹自伤感地看着一堆空酒坛子,莫名其妙地自语道:“一时痛快,不及细水长流!而若再拿酒来饮,惹人留意不说,只怕回头挨骂啊!”正当后悔之际,听见有人说话。他眼光一抬,咧嘴怪笑道:“哈哈!你想占我便宜……”
君玉哼了声,矜持道:“以己度人者,俗人俗念。以诚待人者,君子如玉!”
虎三盘膝端坐着,伸手抹了把络腮胡子,老神在在地说道:“嗯!我有位兄弟说过,自吹自擂者,都是厚脸皮的家伙!今日领教了……”
君玉突然发觉这位老者很难缠,不仅装傻卖愣,还在充着糊涂。他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叱道:“我念你年长几岁,这才好言相劝。你却倚老卖老而不知深浅,莫非一把年纪都白活了?”其大袖一甩,厉声道:“是否拿出仙晶,速速决断!”
四周的众人虽然散开,却将所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见君玉发怒,一个中年汉子悄声提醒道:“老伯!切莫惹恼了这位仙长,不然将我等赶下船去就坏啦……”
虎三一拍胸脯,冲着身旁瞪眼道:“咱家掏了船资,怕他作甚……”
那汉子一缩脑袋,暗暗后悔多事。
虎三转向君玉,上下打量,两眼中隐隐有寒光闪烁。其架势便如一头蛰伏的猛虎,随时都要暴起伤人。
恰于此时,有人出声道:“年长又如何?莫非年长便要受人欺负……”
众人循声看去,是那位银须老者。只见他在原地转过身来,抚须笑道:“莫怪林某多嘴,而公道话却不可不讲……”
君玉微微一怔,面露讥诮。在自家的地盘上,还有凡人敢妄称公道?
与之瞬间,虎三已是神色如常,两眼中的怒气也随之消隐不见。对其异状,众人均未在意,而几丈外那个倚着货物的金须老者却似笑非笑。
银须老者接着说道:“林某与那位虎三兄弟,皆从年轻时走过。而你君玉仙长,却还没有活到我等这般年纪。俗语有云,莫欺少年穷。而老夫也不妨送你一句话,欺负老人,同样是要吃亏的……”其稍稍一顿,又道:“虎三兄弟,你将仙晶送与仙长便是!同渡不易,且结善缘……”他摇了摇头,竟是转过身去而再不言语。
这便是所谓的公道话?你从我年轻的时候走过,而我却没有经历过你年长的岁月。彼此相较,高下立判,对错了然……
君玉突然被人说教,愈发羞怒交加。尤其对方还是一位凡俗的老者,简直叫人颜面尽失。他白皙英俊的脸庞稍稍扭曲,尚不待出声呵斥,近前有人嚷嚷道:“我身上没有一块仙晶,倘若半句不实,便让天雷劈了这条船……”
没有一块仙晶的言外之意,就是不止一块仙晶了?纵使不然,又何至于殃及无辜的海船?
哼!还真当本人愚笨好骗而肆意戏弄,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君玉再也忍受不住,抬手便是一指。一道凌厉的法力破风而出,并带着隐隐的呼啸,直奔咫尺之外急袭而去。
虎三没有想到君玉会对自己动手,依旧安然而坐。谁料闪念之间,法力急袭而至。其抬臂随意一挥,“砰”的炸响,来势凶狠的攻势顿时瓦解。而他虽然毫发无损,却好像被突然点燃了怒火,猛地跳起来挥拳便打,还不忘大吼道:“龙虎山庄欺人太甚,老子拼了……”
君玉出手落空,蓦然一怔。
那老者不过是练气圆满的修为,怎能轻而易举地便破解了自己的凌厉剑气?
君玉尚自错愕,一只榔头般的铁拳已带着风声砸了过来。其有心施法,却又怕殃及四周的凡人。他迫不得已,只得催动护体灵力而往后退去。却不想对方来势之快,根本不容有所躲避。
“轰——”
君玉才要临机应变,为时已晚。铁拳所致,护体灵力瞬间崩溃。炸耳般的闷响之中,强劲的力道如山逼来。其惨哼了声,便如断了线的鹞子般倒飞了出去。又是“喀喇”的一声,竟是将七八丈外的船楼给撞塌了一块。他接着“扑通”坠地,一口热血狂飙而出。
与之同时,数道人影蹿出船舱而涌向甲板,一个个兵器在手、气势汹汹,转眼之间却又面面相觑而诧然不已。与此瞬间,一位老者缓步出现在船楼之上,面带杀机,沉声喝道:“老夫不过入定片刻,便有人为非作乱……”
一拳将人打飞了,虎三的脸上并无得意,反倒是有些心虚地回头看去,无奈自语道:“真不经打,根本没使力气……”而他眼光一瞥,却又隐隐有了底气,随即咧开大嘴,转而冲着楼台上的老者嚷嚷道:“龙虎山庄的君玉道友仗势欺人!他劫掠搜刮不得,便强行动手。在下誓死一拼,堪堪侥幸生还!倘若马长老偏向自家弟子,尽管将我等扔下船去。抬头有神明,不公天报应,哼哼……”
君玉从地上爬了起来,情形极为狼狈。而他抹去嘴角的血迹,又喘了